44 ☆、鳳凰
她自豪地告訴其他小朋友,她的初煊姐姐很受阿姨喜歡。
她說她的初煊姐姐就要離開孤兒院了。她答應會常常來看她。
說不定她還會請求外面的阿姨領養自己,這樣她就不必和她們搶那些別人不要的玩具了。
那些小朋友說,“說不定她們會把你領養出去做乞丐!我在大街上就見過那種到處乞讨的小孩子!”
她想第一次見初煊的時候,因為拒絕吃那些不好吃的飯菜,初煊晚上偷偷給了她一個餅,她說,“我知道你肯定會餓的,所以悄悄藏了一個。”
她想起初一時看到初煊,她紮着馬尾,依舊笑起來甜甜的。
她們的相遇本該是極好的團聚,可是她們最終破裂了,破裂地那麽徹底。
她說不出是對是錯,只是覺得,本來不該是這樣子。
她又想起小時候,彥都總是悄悄在課堂上吃早餐,還總是讓她提醒老師是不是在看他。
他低頭看着她的時候,用一種像風的哭泣的聲音說,我是彥都。
她不辭而別。
她埋怨他為什麽提醒他他們可能是兄妹。
她總是裝作看不見他,似乎就真的看不到了。
他卻從未埋怨,大度地包容這一切。
她不願和他親近,他就只字不提,守在她身旁,卻還裝作他已經遠離了。
窗外的人逐漸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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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樓将窗簾拉上,躺在床上。如果女人沒那麽多愁善感,真不知世界會變得多好。
仔細想想,她從來都是極其幸運的——只有幸運的人,才會不停地虧欠吧。
西西看着扶着樹嘔吐的少年,“你不回去沒事嗎?”
“你假發的顏色真是醜到爆——”說完又将頭低下去吐。
西西直勾勾地看着他,說不出情緒。她看了眼發梢,将酒紅色的假發扯下來,随手扔到地上。
大半夜地出現在街道上和混混打架,怎麽都不像他平時懶懶的樣子。
他一腳踢倒帶頭的混混,将刀架在他脖子邊,用醉醺醺的雙眼威脅地看着周圍的幾個高中生樣子的人,“好暈啊——這個木樁怎麽穿着人類的衣服——西西,這把刀也不知道快不快,我們拿這個試試吧?”
地下的人大叫了一聲,“媽的你們還不把他弄開!”
另外那幾個一看金部一将刀子舉起來,轉身就跑開了。
躺在地下的身子發着抖,慣性地舉起雙手來擋,金部一卻将刀子扔掉了,狠狠踢了地上的人一腳,那人連滾帶爬地跑遠了。末了,懶懶回過頭來掃了西西一眼。
西西覺得那一刻,心髒像一朵花,慢慢地綻放了。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她遞給他一瓶水。
金部一倚在樹幹上,揚起頭喝水漱了漱口,然後将瓶子不偏不倚丢進垃圾桶。“你經常遇到這樣的事嗎?”那個未成年,竟然拿着砍刀出來,也太非主流古惑仔了吧。他出現的時候,西西正抱着雙臂和他交談。那種表情,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她在意的。
“我送你回去。”西西因擔憂而皺眉的樣子很好看。
金部一笑了,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他好笑地看着她,“怎麽樣,最後的壓軸題搞出來了沒?”
西西也笑了,“你打架的樣子還蠻性感的。”
金部一紅着臉說,“喝酒不?我請你。”
“還喝?再喝你就走不動了。”
金部一從靠着的樹幹直起身子,可是沒站穩就歪向一邊。西西連忙上前去扶着他,可是他下墜的力量還是讓她不自覺往旁邊偏了一下。他滿身的酒氣,聞在她鼻子裏那麽真實。她說,“你到底喝了多少?”他的酒量是出了名了,初中就和父親出去應酬,聽說不久前一個自诩李白的大人想灌醉他結果倒是被他給喝倒了。
金部一說,“哎,作為一個女人,你能猜到女人的幾分心思?”
西西扶着他往前走,心裏滿是激動。他在她面前,沒有這麽失态過。她正想着這些,沒能思考他的問題。
“你一個人住啊?”
“你看到了,基本上可以這麽說。”西西将他小心放倒在床上,細心地為他脫去鞋襪。
“一個人住,無聊吧。”
西西的鼻子突然有些酸,“習慣了也就那樣。”她走出去了,不就又拿着毛巾端着熱水進來了。她為他擦了擦臉,又将毛巾在盆子裏浸濕,擰幹。她準備為他洗腳,像一個妻子為丈夫做事那樣,要是以後都這樣……可是金部一将腳移開了——他轉了個身子。
西西坐在床沿,望着他熟睡的樣子,卷而長的睫毛看上去像假的,唇色有些淺,輕輕抿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滑過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又動了一下,像個孩子似的有那麽一瞬咂了咂嘴。
西西笑了,溫和地看着這個少年的睡容。真希望時間就這麽停止,她大概一輩子也看不厭倦他的樣子。
她将頭輕輕地靠在他胸膛上,聆聽着他的心跳聲,平和而堅定。
秋烯焰站在虹橋上,雙手搭在橋邊的石欄上,擡頭寂寥地望着天空,白色的襯衫邊角被風吹的起起落落。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
金部一看着他孤傲的身影,舉起單反拍了一張。少年背着包脖子上挎着單反往橋上跑去。
“我發現那邊可以坐船,走吧。”
秋烯焰跟着金部一的腳步,沿着青石板的小道走過。六月的鳳凰,并沒有人山人海。
沱江的水清涼清涼的,幾個小孩子赤着身子在裏面游泳,大聲說着他們聽不懂的話。
他們才走到江的下游,已經有人殷勤地問要不要坐船了。金部一對秋烯焰做了個鬼臉,點了點頭。那人将他們帶到一只小木船邊,船主便招呼他們上去,然後便劃着漿逆流而上了。
金部一興沖沖地拿起船上的備用漿,在水裏來回攪動。船主回過頭來打量了他們一眼,搖搖頭笑了。
秋烯焰說,“你沒發現自己完全是在幫倒忙麽。”
金部一裝的跟小女生似的,“你會你露兩手啊?”
秋烯焰覺察到船主驚訝地又回頭看了金部一兩眼,說,“妹妹,別鬧。”
金部一并沒發現船主不時對他投來的目光,他大概是想弄清楚眼前這孩子究竟是男生還是女生。金部一只是想看清楚,這時候秋烯焰的眼裏有沒有什麽不同。可是秋烯焰将臉偏向了一邊。
金部一幹咳了兩聲,往前走到船主身邊,“大爺,這江裏水草這麽高,怎麽沒有魚啊?”
船主瞥了眼船板上的影子,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大魚似沒有,小雨還有那麽幾資。”
金部一笑了,“大爺會唱歌嗎?”
一說到這個船主就爽朗地笑了。他沒穿上衣,瘦弱的脊背被太陽曬的黑黑的,他深藍色的褲子挽的高高的,坐在小木凳上,邊劃邊唱起來。雖然是咿咿呀呀啊啊的聲音,可是高揚的調子裏滿是淳樸的風味,像是從遠處的高樓上傳來,悠遠空靈。
船在前方打彎,老人還在唱,水邊幾個腆着肚子露出肚臍眼的孩子傻呵呵地咧嘴笑。
金部一說,“一天大概有多少人坐船啊?”
“不好講啊。有的思候多,有的思候少,呵呵,劃竄本身就似樂趣。我老伴在那邊賣花環,也賺不了森麽錢,可似她高興。老了,有點似做也顯得不那麽單調,每天看到不同的人,才覺得四界不是只有一個鳳凰。”
金部一看到秋烯焰看着老人的背影,雖然依舊沒有什麽情緒,但似乎不那麽冰冷了。他樂呵呵地回到船內,“大爺,可以把船租給我們自己劃一劃麽?”
“你不行,你不會。”老人前臂的血管凸起來,顯得他更加的瘦了。
“這水也不急,學着學着就會了。當年放風筝還是我自己摸出來的門道呢。”
秋烯焰坐在老人剛才坐着的凳子上,慢慢地搖着漿,金部一時不時對着他咔擦。“再拍我把你丢水中央啊。”
金部一說,“沒事,我死了也踩着你死。”
秋烯焰說,“我可以問一下,後來怎麽樣了麽?”
“什麽後來?”金部一正在看剛才那幾張照片到底拍的怎麽樣。
“你聽到……家裏人吵架的時候。”
金部一放下單反,将身子倒在船尾的板子上,弄的衣服上沾了好多泥。“沒走進去了。如果你允許,我可以馬上對他們說。”
“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去你家玩麽?”
“嗯……我們在房間裏玩游戲,我爸在門口和我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他就走開了。”
“我覺得他看了我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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