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仕女掌燈

還由不得沈慕瑤多想,阿禹古就急吼吼地趕來了。他貼着沈慕瑤的耳畔輕聲說了句:“楊勇那邊有消息了。”沈慕瑤默默算了算,過了這些時日,人皮燈籠也該做好了,趕緊動身随阿禹古離開了白靈山莊。

楊勇得了沈慕瑤的命令,這幾日一直跟着蘇玲兒。楊勇從小在裕國公府長大,師從國公府護衛長寧岳州大俠,功夫了得。今日便是楊勇差人回禀,蘇玲兒今夜可能要在黎城西望山的九曲亭與什麽人碰頭。

沈慕瑤、阿禹古、蕭彥欽帶着一隊國公府的護衛着了夜行衣早早地隐匿在了九曲亭四周的密林之中。這一隊人從太陽快落山一直等到子時,未曾發現任何異樣。阿禹古心裏打鼓,小聲問沈慕瑤:“你們國公府的護衛靠不靠譜?今晚莫不是被人涮了?”

“放心,楊勇從未失手。”沈慕瑤話音剛落,便見四五個男子從一處小路上來,到了九曲亭。領頭的男子穿着銅綠彈墨暗花袍,其餘幾個皆着了石青色圓領袍,這些人額間均束了玄色刻絲夏布額帶。

領頭的手裏提了個包袱,一進到九曲亭便順勢坐在了石凳上,其餘幾個跟班的站在一旁,有兩三個手裏提着燈籠,照着亭子四野還算亮堂。

獵物到了。沈慕瑤一行人埋伏在樹林中,屏氣斂息,只待物入囊中。

這行人來了得有半個多時辰了,還沒什麽動靜。領頭的綠衣男子有些急了,嗆聲道:“這蘇玲兒不過是貴胄的一條狗,架子這麽大!深更半夜的叫老子在這烏漆麻黑的山林之地等了這許久!”男子身邊站的幾個随從都不敢接話。

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女子嬌媚的聲音:“薛門主,這子時還未過,玲兒也不算失約吧。”跟着這聲音,一個着了深紫色繡衫羅裙的女子輕步走進了九曲亭。那女子當是蘇玲兒無疑。

被喚作薛門主的男子這才起了身,敷衍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禮了,語氣不善地說道:“蘇姑娘架子不小啊。”

蘇玲兒:“薛門主久等了,玲兒不過想甩掉個小尾巴,多彎了幾條路,這才遲了,也是為了保障門主您的安全不是。”

小尾巴是沈慕瑤派去跟着蘇玲兒的另外一個沈家的護衛章征。沈家的護衛個個都有所長,這個章征擅長的是弓弩之術,百步穿楊,可并不擅跟蹤。沈慕瑤派他也去跟着蘇玲兒,是為了叫蘇玲兒有所察覺。若是沈慕瑤在閩州見到了蘇玲兒,卻未有任何動作,反而會令她生疑。

薛門主輕蔑地笑了笑道:“那我們不是還要感謝蘇姑娘姍姍來遲?也不知是哪個腦子被驢踢的家夥敢在閩州的地界盯着我淨海幫的生意,不妨叫他跟過來,我薛騰自然有本事叫他有來無回!”

蘇玲兒:“薛門主稍安勿躁,也不見得是有人盯上了淨海幫的生意,也許是有登徒子欽慕玲兒也未為可知。我們還是閑話少說,東西薛門主可有拿來?”

薛騰:“自然。江湖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蘇玲兒遞過去一張銀票。薛騰接過銀票湊到燈籠前仔細看了幾看才将他帶過來的包袱遞給了蘇玲兒。

阿禹古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剛想上前截住那包袱卻被沈慕瑤死死摁住。沈慕瑤輕聲道:“勿沖動,再确認一下。萬一不是人皮燈籠,我們就打草驚蛇了。”

“貨物貴重,我可得當場驗貨了。”蘇玲兒說着松開了包袱,從裏面拿出一盞面碗大的燈籠,對光看了半天,方才點了點頭又将燈籠放回到包袱中紮好,道:“淨海幫果然誠信。”

就等這一刻了。沈慕瑤擺了擺手,二十來個蒙面黑衣人便齊刷刷地從九曲亭四周的林木間一躍而下,圍住了亭中之人。

沈慕瑤将蕭彥欽推到了衆黑衣人的前面,自己則躲在了人群中。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阿禹古便提腳騰身而起,一把躍至蘇玲兒的身後搶了她手中的包袱又立刻回到黑衣人這邊來。

阿禹古死死抓住包袱笑道:“開場白我就省了,多謝蘇姑娘了!”

待蘇玲兒反應過來,她才露出驚懼的神色,急問道:“你們是何人?有何居心!”

薛騰陰陰笑道:“蘇姑娘,今日這事如此隐秘,怎麽會引來這多人?可是你們想貨款兩吞?”

蘇玲兒:“開什麽玩笑!我主子還能差你這點銀子!”

薛騰招呼道:“少廢話,給老子上!”

自不量力莫過于此。

沈慕瑤這邊只出了兩個黑衣人便把薛騰手下的三四個随從悉數摁倒在地。薛騰直接提了刀向蕭彥欽殺了過來,蕭彥欽大概花了十多招的功夫便把薛騰撂倒。蘇玲兒原本想趁亂逃跑,卻被趕過來的楊勇從背後擒住了雙手,用匕首抵住了咽喉。

蘇玲兒這一幹人等全部被拿下了。接下來當如何?

事到此時,阿禹古南下的目的便已達到了。可是沈慕瑤想要的東西還沒影呢。只有放了他們才能順藤摸瓜啊!所以沈慕瑤現在傷神的是該如何放了這些人又合情合理。

這時蘇玲兒開口了:“這位公子,我們無冤無仇,你們若是為了這藥燈而來,既已得着了這燈,可否放了我等?”

阿禹古:“自然不能。哪有劫財越貨之後還留活口的。”話都被阿禹古說死了,如今不殺人滅口是不是都沒臉走了?

正在沈慕瑤發愁的時候又冒出來了一群人把沈慕瑤的這隊黑衣人再圍上了一圈。沈慕瑤轉頭一看,來者居然是禦缇司的人。

“這是何許人等,在此處以多欺寡?”沈慕瑤一聽便知是岑大人來了。岑沐風從沈慕瑤身旁走過,看到她一身黑衣還蒙了面,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随即走到了蘇玲兒的旁邊。

岑沐風将楊勇抵住蘇玲兒咽喉的匕首緩緩移開,道:“蘇姑娘是我禦缇司的客人,你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岑沐風是公主府和國公府的常客,楊勇自然認得。他看向沈慕瑤,沈慕瑤微微點了點頭,楊勇很識相地收了匕首退了回來。

一個禦缇使問道:“岑大人,這些黑衣人來歷不明,在黎城行兇,可要抓了他們回去問清楚?”

岑沐風又看了眼沈慕瑤,嘴角微微上揚道:“你可見他們行兇了?”

“屬下……”

蘇玲兒倒是很會見縫插針地使出她的渾身媚術。楊勇退去後,她只做雙腿麻軟狀,直直地向岑沐風懷中倒去。岑大人趕緊用手把蘇玲兒扶直了,自己走開了兩步。沒想到蘇玲兒又癱坐在了地上,俯身過去拉住了岑沐風的官服道:“岑大人要替玲兒做主啊!今日玲兒遇到這幫匪徒想殺人越貨,大人至少把他們搶去的東西幫玲兒找回來。”

岑沐風問道:“是何物?”

蘇玲兒指了指阿禹古手裏的包袱。岑沐風便朝阿禹古那邊走去。阿禹古自知不是岑沐風的對手,二話不說提着燈籠,轉身便使了輕功跑走了。沈慕瑤對阿禹古做事幹脆利落的勁頭倒很是佩服。

蘇玲兒見人皮燈籠已經被劫走,立刻起身想上前去追,卻被蕭彥欽攔住了去路。看來淯王要取人皮燈籠這等肮髒之事,還是沒敢告知還算光明磊落的蕭大公子。

蘇玲兒知道淯王交代的差事辦砸了,心中一陣慌亂,無計可施,只得用最拿手的苦情美人計。她跑到岑沐風身邊挽着他的手臂梨花帶雨地哭了開來。沈慕瑤見了心中萬馬奔騰,送出去好幾個白眼。

蘇玲兒:“岑大人要為玲兒做主啊!那包袱丢了,玲兒沒法回去向王爺複命,便只有一死以謝罪了!”

岑沐風看着沈慕瑤目光裏已經帶刀子了,立刻遞給蘇玲兒一張手帕,順勢将她推開,并問道:“哪個王爺?”

蘇玲兒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愣,半晌才低聲答道:“是景王殿下。”

岑沐風:“蘇姑娘所丢為何物?”

蘇玲兒:“一盞藥燈。”

岑沐風:“不過是一盞燈,再做一盞便是。”

對,再做一盞。沈慕瑤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只有再做一盞,千年炎珀才得現世。

正當衆人準備散夥的時候,蕭彥欽卻沖到岑沐風的面前叫嚣道:“岑沐風,想就這麽算了沒那麽容易!”

岑沐風一眼就認出了蕭彥欽,答道:“你想如何?”

蕭彥欽:“放人!”

岑沐風:“我诏獄之中已人滿為患,倒不知這位俠士想要放的是哪個?”

蕭彥欽:“你心知肚明!今日你不把人放了,就休想帶着這幾個人離開!”

岑沐風:“他們既然是為景王殿下辦事的,我今日定然要帶他們安全離開。你若想扣下人來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劍拔弩張!

沈慕瑤統共就從平京帶了這麽一二十個護衛過來,要是因為跟岑沐風對着幹折損了幾個,簡直太不值當了。她直接走到蕭彥欽旁邊,眼神卻落到了岑沐風的手腕上。岑沐風特地擡了擡左手腕,露出了一串菩提籽手串。沈慕瑤嘴角一彎,片刻又換了一副淩厲的神色道:“岑大人,你今日若是帶着這位蘇姑娘走了,以後我們便不用再見了!”

“那恐怕要叫這位女俠失望了。”岑沐風說着,便拉了蘇玲兒的袖子從沈慕瑤身旁走了過去。沈慕瑤順勢将蘇玲兒手中的手帕扯了過來,又拉住了想上前阻攔的蕭彥欽。

随即,薛騰和他手下的幾個人也趁機掙脫了束縛,跟着岑沐風一同離開了。外面圍着的一圈禦缇使跟着散了。沈慕瑤看了看離去的薛騰和蘇玲兒,朝楊勇和聶超使了個眼色。這兩人點了點頭,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鶴立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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