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迷情幔帳

岑沐風還拽着沈慕瑤躲在簾帳後面，直到屋內衆人悉數離去岑大人才松手。

沈慕瑤當下對岑沐風怨氣未消，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可惜，她一進到院子裏，路盲症就犯了，她本欲從院子側面翻牆出去，卻一頭紮進了後院的帷幔陣中。

這帷幔似乎圍作了一個迷宮，沈慕瑤是怎麽轉也轉不出去。她無奈又生氣，一屁股坐到地上，才發現這帷幔陣的地面上全部鋪的軟席，坐起來還挺舒服的。

不多會，岑沐風就找過來了，他看着沈慕瑤一臉怒氣不禁笑道：“娘子要是喜歡，下回我們可以在府裏也支一個迷情陣。”

沈慕瑤瞪了岑沐風一眼：“誰是你娘子？”

岑沐風挨着沈慕瑤坐了下來道：“聖旨都下了還能賴賬？”

“大人都說那婚事不作數了，我再叫父皇頒我一道新的便是。”

岑沐風自知這段時間是自己太過分了，只得小心陪着讓公主殿下消消氣。他低聲說道：“前兩日夜裏不是都好好的了，今日怎麽又氣上來了？”

“前兩日那是喝多了。今日腦子清醒着，大人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便記得清楚！”

岑沐風湊過去拉住了沈慕瑤的手，公主即刻把手抽走了。岑大人陪着笑臉道：“公主我錯了，怪我心急辦壞事。”

公主不予理會。

“瑤兒，我錯了，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公主還是不做聲。

“夫人，我錯了。做裕桢公主的驸馬乃是沐風畢生所求，望公主再給在下一次機會！”

“誰是你夫人！”沈慕瑤嫌棄地說道。她站起身來，準備撩開帷幔向外走，她的手剛碰到這帷幔就僵在了那裏。原來這帷幔上都印着圖畫，只是影淺，湊近了才能看得真切，遠望只是一圈圈淡淡的水波紋。

這圖畫的竟然全部都是……春宮圖裏的那些羞怯之事。沈慕瑤的臉紅到了耳根，趕緊轉身背過去，卻看見岑沐風一臉壞笑地看着自己道：“偷看了那麽多春宮圖，竟然不知道迷情陣？”

沈慕瑤雖然是看過幾本春宮圖，但何曾當着男子的面看過。她此刻覺得羞赧，都不敢去看岑沐風的眼睛，只望向別處問道：“什麽迷情陣？”

“用這春宮圖畫作的帷幔或者屏風圍成迷宮，男子在迷宮中追逐尋找女子，尋着了便……”

“便如何？”

“便處置她。”岑沐風說着伸手去托住了沈慕瑤發燙的側臉，低頭想去吻她，卻被沈慕瑤推開了。

這莫鄉可真會玩，難怪能叫夏擎坤獨寵她一人。沈慕瑤想着，此處不宜久留，萬一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帶我出去，不想在此處逗留。”沈慕瑤說道。

“不帶。”沒想到岑大人一口回絕了。

“你……”

“原諒我就帶你出去。”

“不原諒。”

“那便陪我在此處賞畫。”

“無恥！”

“好了，不生氣了。往後公主殿下要氣的日子還長着呢！”

“什麽啊！”

“有些時候是情勢所迫，有些時候确實是我沒有用對法子。瑤兒冰雪聰明，應當能理解我一片用心。不論如何，瑤兒都要相信我心中唯愛你一人。”岑沐風說着将沈慕瑤摟入懷中。

沈慕瑤沒有再推開岑沐風，只問道：“大人你此次到閩州究竟是來查案的還是來剿匪的？”

岑沐風捏了捏沈慕瑤的鼻子道：“你怎麽這麽傻？你到閩州我擔心你的安危才想法子來的這裏。這案子哪裏不能辦？這土匪哪裏沒有的？非要到閩州來嗎？只是既然來了，順帶做些好事也未嘗不可。歸根結底，你安好，才是最要緊的。”

沈慕瑤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意：“那姑且再信你一回。”

岑沐風摸着沈慕瑤的腦袋道：“嗯，還是自家媳婦好哄。走吧。”

岑沐風說着，拉了沈慕瑤的手走出了迷情陣，轉身便去了夏焰虎的住處天罡苑。

天罡苑很是華麗，感覺整個府苑都是金錢堆砌出來的。兩人将天罡苑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邊，發現了好些個的侍妾卻沒有見到白珞琛的人影。

岑沐風在天雄苑裏尋着了個小冊子，到了天罡苑中給悄悄放到了夏焰虎一件衣裳的兜裏。沈慕瑤則溜到了會客廳外，聽到了一段對話。

一個穿着跟薛騰十分相似之人正在向夏焰虎禀告事情。

“薛騰那邊要尋的人可尋得如何了？” 夏焰虎問道。

“符合條件的女子不多，這才一日的時間，還得容我們再找找。”

“那蘇玲兒是代表景王來閩州辦事的。她要的東西就是景王要的東西，你等絲毫怠慢不得。速速尋來符合條件的女子。這制成藥燈還要些許時日，不要壞了殿下的大事！”

“是，我等一定全力以赴！只是我們去了好些個青樓，那裏的姑娘侍客身上多多少少都留下些傷痕。若是去大街上瞎逛也難撞見此等女子。望大公子知曉其中難處。”

“我有個侍妾，皙兒，渾身皮膚白皙潤滑，沒有一點瑕疵，摸起來手感甚好。你若十日之內尋不着，便帶她去吧。”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尋着。”

“去找京湖堂的門主李漢，他私底下做了不少蛇頭的生意，我的許多美人都是他獻的。”

“小的這就去，定把事情處置妥當，大公子安心。”

離開天罡苑，沈慕瑤跟岑沐風碰了頭。“如今我們去哪裏找白珞琛？再晚點我擔心她會毒發。”沈慕瑤問道。

“去夏書珣那裏看看。”

“我們親眼看到夏焰虎把白珞琛抱走，怎麽可能在夏書珣那裏？”

“夏書珣可沒有你想的這麽簡單。我剛到閩州他便找上我了。他自然有他的辦法。”

“他找你做甚？”

“他想求我岑家的八絕陣圖。這怎可能随意給他。”

“我不明白大人你為何要揪着這些海匪不放？”

“一是為民除害，二是葉總督誇下海口，除非我肅清這閩州多年積蓄的海匪流毒，才可允我帶葉詠音回京受審。”

“淨海幫、海權幫，葉大人多年都未能除去，他這是在難為你。況且，海權幫并非什麽惡徒。”

“可畢竟是做着見不得光的生意。不如給他們一個涅槃重生的機會。”

“涅槃重生？大人此話可還有對別的什麽人說過？”

“還有夏書珣身邊那個跟班的。”

“夏茁？”

“嗯。這小子挺孝順，我不過是請了柳神醫幫她娘瞧了瞧病，送了他一些藥材，順帶給他講了一些鳳凰涅槃的傳說。”

“大人，你這棋下得，還真是叫人嘆為觀止！”

岑沐風帶着沈慕瑤到了天機苑。兩人到了門口就發現這苑子已經被好些個頭纏額帶之人看管住，這些應該都是夏焰虎的人。所以白珞琛果然在天機苑。

兩人潛進了院子裏，就看見夏書珣坐在書房中正在埋頭苦讀。

岑沐風與沈慕瑤從窗戶跳進了屋內，又關上了窗子。

夏書珣回過頭來看到岑沐風一臉驚訝：“岑大人！”

沈慕瑤終于看着了夏書珣的正臉，果然就是蘇玉本人。

岑沐風：“這解毒可不是兒戲，夏公子想現學是不是有些遲了？”

夏書珣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道：“我也不想，可已別無他法。白姑娘還有一日的時間。我也派了人去外面尋解藥，不知能否有結果。”

岑沐風：“為何舍近求遠？”

夏書珣：“請大人明示。”

岑沐風指了指沈慕瑤：“這毒她可解。”

夏書珣盯着沈慕瑤看了半天，覺得有點點眼熟，卻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都是因為那日在白靈山莊，沈慕瑤把自己的臉畫得親爹都不認得，他夏書珣哪裏還能想得起來。

夏書珣：“這位是？”

岑沐風：“我娘子。”

沈慕瑤心中一驚，以後岑大人都要向旁人這樣介紹自己了麽？

夏書珣行禮道：“見過岑夫人。”

沈慕瑤趕緊說道：“別聽他瞎說，我不是！”說罷她趕緊問道：“白姑娘中了什麽毒？”

夏書珣遲疑了片刻道：“不知。不如岑夫人先去看看。”

沈慕瑤：“別叫我岑夫人。我有名字，姓錢，叫無盡。”

夏書珣：“那錢姑娘請。”

夏書珣帶着沈慕瑤和岑沐風進了白珞琛的房間。沈慕瑤仔細查看了白珞琛的狀況，又捏開她的嘴嗅了嗅嘴裏的藥味，便起身對夏書珣說道：“白姑娘中的是蝠熱丹，服後猶如傷寒高熱之症。需盡快服下解藥，不然會衰竭而亡。”

夏書珣：“錢姑娘當真有法子？”

沈慕瑤：“真有……只是，這毒我也不能白解。”

夏書珣：“你有什麽條件？”

沈慕瑤看了眼岑沐風。

夏書珣：“岑大人安排之事，我實難……”

沈慕瑤：“白姑娘恐怕等不得夏公子如此猶豫。她一會高燒起來，便是制好了解藥也無濟于事。夏公子，此毒非尋常毒藥，你想一日之內在閩州內尋到解藥是根本不可能的。”

夏書珣仍然遲疑。

沈慕瑤：“夏公子若能助岑大人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朝廷定會招安于你幫，這才是淨海幫邁入名門正派的涅槃之舉。”

岑沐風聽了沈慕瑤的話有點小吃驚，他當真是小瞧了沈慕瑤的格局，原來她連這後路都給想好了。

岑沐風：“錢姑娘說能招安便一定能招安。”

沈慕瑤：“信不信我倒無所謂，夏公子當信岑大人。朝中的三品大員也沒幾個，更何況是如此年少有為的。再說，還有夏公子救命恩人的性命在這裏壓着。”

夏書珣聽着這話吃了一驚：“救命恩人之事姑娘怎會知曉？”

沈慕瑤：“悉遠道長不是說，夏家娶白珞琛之子繼幫主位，且撥亂反正。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夏書珣：“這難道不是岑大人的計策？”

岑沐風：“請悉遠道長出馬是我的主意，只是這悉遠道長從不妄言，這些話都是道長從卦相中看到的。不過我托道長以适當的方式告知于你們而已。”

夏書珣看了看白珞琛，終于下定決心道：“我答應你們。”

夏書珣說完，回書房從暗櫃中取出幾頁紙張遞于岑沐風：“這是近幾年我搜集到的老大和老二所有據點的情況。交于大人以示投誠之意！”

岑沐風收起了宣紙：“恭喜夏公子棄暗投明。只是還有一事得勞煩公子。”

夏書珣：“岑大人請講。”

岑沐風：“我奉景王之命來閩查案。夏公子當知你大哥與景王府素有交情。清除這些據點之事，我自不便出面，還請夏公子将這幾頁紙張拆成兩部分，想辦法分別透漏給夏焰虎和夏擎坤。”

夏書珣：“便是把老大分舵的據點信息透給老二，再把老二分舵的據點信息透給老大？”

岑沐風：“夏公子一點就透。過兩日不遲。”

一切談妥，沈慕瑤便進了天機苑的藥材庫開始撿了藥材制解藥。這種市面上都能尋到的毒藥解起來對沈慕瑤簡直毫無難度。她大約用了一刻鐘配好了藥方，又用了不到兩個時辰熬制好了藥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夏書珣吧。

為看到白珞琛醒來見到夏書珣的那一刻，沈慕瑤激動得都沒敢睡踏實。第二日，沈慕瑤起了個大早，蹑手蹑腳地進了白珞琛的房間。

沈慕瑤看見夏書珣握着白珞琛的手，靠着床頭睡着了。沈慕瑤坐在屋裏的靠背椅上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的兩個人。

不多會，白珞琛醒了過來。她剛睜眼，模糊間看見一個男子坐在自己身旁還握着自己的手吓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夏書珣也被驚醒了，他看到白珞琛醒來，很是高興，說道：“白姑娘，你醒了！”

白珞琛終于看清了夏書珣，有些不相信，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才開口道：“蘇公子，真的是你？”

“三公子，奴婢來給白姑娘洗漱吧。”一個丫鬟按照沈慕瑤的吩咐端了面盆進了屋。

白珞琛一臉狐疑：“三公子……這一定是在做夢。還是我已經死了？”

夏書珣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于是道：“白姑娘，不如你先洗漱，我先出去。”

白珞琛這才反應過來，拉住了夏書珣的衣袖道：“蘇玉，不要走。”說着，她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些淚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找到你便只想和你多待片刻。”

“好，我不走。”夏書珣說着，拿了紗巾放在溫水中打濕，輕柔地為白珞琛擦拭臉上的汗珠。

白珞琛終于想起來問了：“她為何叫你三少爺？我這是在哪裏？”

夏書珣：“你在鶴立山莊，這裏是天機苑，我是……蘇玉，也是夏書珣。”

沈慕瑤等這一刻等很久了！她想看看白珞琛有沒有猶豫，有沒有彷徨，有沒有糾結……沈慕瑤想等着一波三折的好戲上演！

誰知白珞琛二話沒說就抱住了夏書珣，有些嗚咽地說道：“你是誰并不重要，找到你才重要。快兩年了，我此前都險些以為你不在人世了！”

夏書珣也抱住了白珞琛輕撫着她的後背道：“我也尋了你許久。知道你是白家小姐後便趕緊去看你。但又怕你家嫌我……”

“嫌你如何？”

“配不上你。”

“只要是你就好。是學徒也好，是海匪也好，是公子少爺也好，我都不介意。”

什麽猶疑糾結都沒有？故事的結局出乎沈慕瑤意料。

沈慕瑤好戲看罷也起了身，走到床邊。白珞琛和夏書珣此時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即刻松開了對方，坐直了起來。

“女夫子，你怎會在此？”白珞琛如今說話都溫柔了八度。

“我還要問你如何這麽不小心會暈倒在天雄苑中呢？”沈慕瑤問道。

白珞琛：“我來此處尋夏公子。”

夏書珣望着白珞琛笑道：“你喚我書珣吧。”

白珞琛點點頭：“我本是想問三公子蘇玉所在。可是我尋不着三公子的府苑，誤打誤撞進了天雄苑。進去之後沒多久就被人打暈了，再醒來就在此處了。”

“你暈過去之後，夏擎坤的侍妾莫鄉給你服了毒藥蝠熱丹，想叫你死在夏焰虎屋裏一箭雙雕。是夏書珣給你尋來解藥救了你。如今你們都救過對方性命，恩情一筆勾銷，從此兩不相欠。”沈慕瑤開始挑事了。

“不能算兩不相欠吧。我救過書珣一命，書珣救過我一命，他還贈我白虹寶劍。算起來還是我欠他的多一點。”白珞琛輕聲說道，身上豪俠的氣質蕩然無存。

沈慕瑤心中自嘲，這趟來閩州，目的一個沒達到，媒倒是做了不少。以後沈家倒是可以考慮再發展一下說媒這個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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