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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帽子咖啡館,窗邊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滬江碼頭。這裏也是外國人很喜歡的地方。
蔡居誠看着邱居新低聲用法語跟老板娘交流,接着風度翩翩的坐到他對面,一切自然而然,仿佛真的只是出來喝一杯。
“這是法國人開的咖啡館。”邱居新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玫瑰花,笑道:“政府不太管,所以樓上會有賭博廳。”
蔡居誠挑眉,邱居新把玫瑰花插回到瓶中,攤攤手:“我不會,家裏人也不允許。”
提到家裏人,蔡居誠心底微微發顫。那是他們當時還是搭檔時的暗語,家裏人,就是組織。
“他們……不常提起你,只有幾次當時那個語氣,讓我不得不以為你死了。”邱居新聲音壓得很低,蔡居誠不由得望向他。
“我很想你。”
“嗯……”蔡居誠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
但接着兩人面面相觑,慢慢笑出了聲。
“你什麽時候也只會嗯了?”
蔡居誠搖搖頭看向碼頭,輕輕開口:“你……過得好嗎?”
欄杆後面一個人影閃過,蔡居誠覺得像是情報組的一個探子。
“不好。”邱居新抱臂看着他,低聲道:“如果那時我死了,師兄會好嗎?哪怕繼承整個邱氏,也只是一個好看的身份罷了。”
蔡居誠剛想說“不會”,卻突然記起,昨夜方瑩咬住“邱氏集團”不放,下意識謹慎的看向邱居新。令他稍微欣慰的是,師弟瞬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高聲轉開話題:“錢世伯先前提到蔡先生在經濟上也有造詣,若是有時間不如一同拜訪。”
“好。”蔡居誠同樣高聲回答,餘光在咖啡館內搜尋,憑借直覺鎖定了吧臺前的幾個只顧喝酒的客人。甫一回頭,正看到邱居新的目光也在那幾個人身上打轉。
“擇日不如撞日,錢世伯今日在家,蔡先生不如一起。”邱居新起身結賬,故意走過那幾人身邊笑道:“薛處也希望蔡先生與世伯見個面呢。”
“那就麻煩邱先生了。”蔡居誠冷眼記住那幾張面孔,兩人邊走邊談,幾步離開咖啡館。
走到大街上,兩人看似閑談。
“是誰?”
“情報處的。”蔡居誠惱火又擔心,方瑩難不成懷疑邱居新?
“是那位方小姐?真是好手段,連她時刻挂在嘴邊的蔡處也不放過。”邱居新冷笑。
“她查到了老四。”蔡居誠扔下一句話,冷冷看他:“你馬上離開滬上,回你的平城去。”
“你的上級是誰?”
蔡居誠一時沒聽清楚這句話:“什麽?”
“你的上級是誰?”邱居新輕輕開口,一字一頓。他知道師兄明白這句話。
可蔡居誠卻神色莫測盯着他:“我沒有上級,我是特務處的副處長。邱居新,憑你剛剛說的話,特務處就有理由抓你去審訊。”
“你背叛了?”
“看起來的确是這樣,”蔡居誠的眼睛少有的冰冷,令人害怕:“日本人救了我,老師教的,亂世中恩義難得。”
“不要披着賣國的皮跟我假惺惺,否則你不會擔心老四。”
“擔心?”蔡居誠想看傻子一樣看着邱居新:“我為什麽要擔心,他們要刺殺我,刺殺薛處,我們是敵人。”
邱居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蔡居誠卻繼續道:“若是念那麽一點舊情,我會讓他死的舒服點,前提是薛處和方瑩沒把他玩死。”
邱居新停下腳步,怔怔望着他:“那你會逮捕我嗎?會殺了我嗎?”
蔡居誠沒有轉身。
“如果是你那個組織的命令,你會刺殺我嗎?”
邱居新半晌沒話,許久才換上他溫和的笑容:
“蔡先生,往這邊走,過馬路就是錢世伯家了。”
“有勞。”
“客氣了。”
監牢外,方瑩皺眉聽着探子的消息:“……然後他們就去錢公館了。”
“沒了?”
“屬下就聽到這些,沒什麽不對。”探子小心翼翼,不知為何今日這位姑奶奶好像火氣很大。難得的是她給了賞錢,就打發他們走了。
監牢內,宋居亦已經昏死過去。
“薛處。”
薛一仁閉目養神:“你查到什麽了?”
方瑩臉色有些難堪:“沒什麽……蔡處和邱先生一切正常。他們去錢公館了。”
薛一仁睜開眼,背手離開監獄:“別讓那個人死了,等居誠回來讓他審。方組長沒有工作要做嗎?”
方瑩低頭:“是,薛處。”說罷跟随着回到辦公樓。
蔡居誠回到特務處,直接去找了徐如林。
“你知道為什麽你比不得方組長嗎?”
徐如林茫然搖頭。
蔡居誠敲着桌板:“情報處的人,不僅有信息來源還有行動力,行事比你的手下幹淨的多,那麽試問徐組長,要你行動組還有何用?”
徐如林臉色鐵青:“還請蔡處指導。”
蔡居誠附身,頗有深意的看着他:“他們弄情報的時候,你們不跟着,不就是把大魚往人家嘴裏送麽?你們閑着在倉庫打牌的事情,真當薛處、當我不知道呢?”
徐如林如醍醐灌頂,氣的跺了下腳:“我怎麽沒想到呢!多謝蔡處,我現在就去召集他們。”
晚間方瑩就聽到情報組的組員抱怨,徐如林一群人跟個蒼蠅似的一個跟一個。
她氣急了找他理論,徐如林卻一臉獻身帝國的覺悟教育她:“咱們本來就應該相互配合,總不能讓情報處的兄弟們沖鋒陷陣遇到危險啊。”堵的方瑩無話可說。
秦可情把這件事抱怨給蔡居誠聽,蔡居誠卻一點心思都沒有。
“蔡處!您去哪?”
“槍決犯人。”
薛一仁的手令,今夜秘密處決宋居亦。
正要發動車,方瑩走過來開了車門:“蔡處,我跟您一輛車。”
蔡居誠點頭,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幾個路口之外東方電影院,卻恰好看到邱居新與錢氏家屬電影散場往外走。
方瑩搶先拉了手閘,下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邱居新面前。
蔡居誠被她急剎車吓了一跳,擡頭就看見她領着邱居新走了過來,兩人一同上了車。
“蔡先生?”邱居新一看到蔡居誠也懵了。“方小姐這是什麽意思?要帶邱某去哪裏呢?”
“蔡處,咱們該走了。”方瑩不接話,只是笑盈盈看着蔡居誠。
西山郊外,是特務處處理犯人的地方。
邱居新下車就感到氣氛的異樣,這輛車後面跟的卡車黑洞洞的,令人心焦。
接着他就看到了行動處的人壓着一個人下車,而方瑩則是拿出手槍交給蔡居誠。
“這……”邱居新看到宋居亦,瞬間明白了這是怎樣一回事。
“邱先生見過處決犯人麽?”方瑩笑道:“這人便是那日在滬上飯店要行刺邱先生的刺客,今夜就是他的死期。薛處說了要給邱先生一個交代。”
蔡居誠這時拉開了保險舉起槍。
“……我私自把邱先生帶來,蔡處不會介意吧。”方瑩笑道:“畢竟這樣才能讓邱先生放心。”
“不會。”蔡居誠瞄準了遠處的宋居亦。
宋居亦遠遠看着蔡居誠的眼睛。
“哦,對了,這人與邱先生還有關系呢。”方瑩拍了下手,糾結道:“不知道邱先生認出來沒有,他是貴公司在滬上辦事處的總負責人,宋居亦。”
邱居新摘下眼鏡,一把上前奪過蔡居誠的槍。
蔡居誠卻握住的他的手,他看出了他的手抖的厲害:“邱先生不用生氣,不能用的人,處理掉就好,一絕後顧之憂。”
方瑩冷眼:“邱先生這是?”
“自然是要親手解決要害我的人。”邱居新扣住扳機。
“開槍。”
砰的一聲,宋居亦應聲倒下,西山密林鳥紛飛。
方瑩并沒有看出什麽不對,頗有些氣餒,自顧走回到車裏。
蔡居誠接過手槍,卻突然低聲道:“後半夜叫人來挖。”說罷他也回到車上。
回程中,邱居新只是呆呆望着窗外。
“邱先生怎麽了?”
邱居新尴尬的笑笑:“讓方小姐見笑了,在下第一次殺人,現在手還抖。”
前面傳來蔡居誠一聲冷笑:“貴公子不需要殺人。這次是方組長思慮不周,可別把您吓病了。”
方瑩不知道蔡居誠是不是烏鴉嘴,總歸那日之後,錢公館說邱先生生了一場大病,幾日高燒沒醒。薛處親自去看過,還重金請葉家診所的醫生出診。
“受驚吓過度,要躺幾日。”葉瀾摘下口罩皺眉問道:“發生了什麽把這位先生吓成這樣?他精神恐怕也受損了。”
方瑩聽着心裏一陣煩躁,什麽也沒套出來,還把薛處的貴賓的吓病了,怎麽看都是自己的過失。
薛一仁好說歹說請這位脾氣很大的名醫留下來照看邱居新,回頭帶着方瑩回去一頓批。
病房內空無一人,邱居新睜開了眼睛。
“怎麽樣?”
“四爺換上的棉衣,裏面有一塊防彈夾層。”葉瀾低聲道:“他平安無事,換了身份回平城了。”
邱居新點點頭,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蔡居誠飄渺而清晰的聲音在他耳邊纏繞。
“開槍!”
可是……自己為何那樣聽從他的話,就真的開了槍。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懷疑過,師兄是否真的背叛了。想到這裏他背後滲出冷汗,如果蔡居誠真的背叛,那一槍,便是自己結束了老四的性命。他那近乎無意識的遵從,細究起來,竟然在軍校那時便是如此了。他們是搭檔,蕭疏寒都說是最優秀的一組,他與師兄的心眼口一致,早已超出了默契。而這卻在三年後,邱居新才意識到那時刻入骨子裏的無條件的信任。
其實邱居新在得知宋居亦被捕時,當即組織了營救小隊。若是方瑩不拉他,他那夜也會出現在西山的。若開槍的不是他,那麽執行槍決的只能是蔡居誠。師兄任由他奪過槍,自然明白老四一定安全。
“……他救了老四,”邱居新喃喃道,“師兄他沒有背叛……”
“對了,白鶴回來了。”葉瀾坐到他床邊低聲道:“他要見你。”
次日夜,暴雨。
葉家診所的地下室,邱居新見到了久違的樸道生。
“我們的通訊網出了問題,以後所有的任務都會當面下達。”樸道生一身補丁道袍,手裏拿個測字算命的幡子,全然落魄道士的樣子。
“老四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居然能救下他,這是我沒想到的。”
邱居新搖頭:“不是我。有人在他的棉衣裏面加了防彈夾層。”
樸道生詫異。
“我推測……是師兄。蔡居誠他還活着。”
樸道生趔趄一步,不敢置信:“他還活着?!為什麽不跟組織聯系?”
邱居新看他的反應不是裝模作樣,只能搖頭:“大概有自己的苦衷。”
樸道生擺擺手,先不談這個駭人聽聞的話題:“……組織上要排查嫌疑,以白鶴為上級的所有網絡一概靜默。”
“那我們的任務怎麽辦?”
樸道生讓他冷靜:“保護好自己就是現在的任務。湖湘軍校會有新的同志抵滬,一切等候指令。”
就在此刻,滬上火車站,火車頭前噴的霧氣被雨水澆的幹淨。
兩柄黑傘一前一後撐開來。
“阿姐,這就是滬上嗎?”
林蔓薇點點頭,拉着堂妹往外走。
林氏的管家等候已久,接到大小姐和堂小姐,車輛在雨夜中,緩緩駛向林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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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