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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薛一仁身體好轉回到特務處，蔡居誠查過碼頭的倉庫，便動身沿揚子江西上。臨行前他去了邱公館，卻得知邱大公子不在，與林大小姐約着看電影去了。

當他們在東街菜市場遇到正在挑水果的秦可情，才知道蔡居誠已經離開了。

“蔡處的工作特務處一般不插手的，伊藤長官是他的老師嘛。”秦可情抱歉的笑道：“他什麽時候回來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計也要三五天吧。”

林蔓薇挽過邱居新的手臂，兩人慢悠悠在東街公園溜達。

自從蕭居棠和林寧寧誤打誤撞相認，他們之間的聯系便更為緊密。加上這幾位的身價，在一起吃個飯約個會似乎不是多麽奇怪的事情，于是給了他們充足的時間配合任務。

“葉大夫說，控制在範圍內的爆炸可以毀掉那批藥物。”

邱居新點頭：“蔡……他不在滬上，現在去炸應該是最好的機會。”

林蔓薇偏頭看他：“為什麽偏偏要他不在呢？你們與蔡處的關系，我們看不太透。特別是……在南郊。”

邱居新與她慢慢走着，沉默許久。等兩人走到了滬江大橋，他才輕輕開口：“他襄東軍校三期班的二師兄。三年前，都以為他保護我而犧牲了。”

林蔓薇的腦中瞬間連起一條不可知的線。

“第三組比較特別，不會直接參與到你們的行動。他的代號是……叛徒。”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也沒有你要的東西。”

“我是該高興你還活着，還是該恨你做了叛徒？”

“特務處好進不好出，林小姐不要因為着急失去了應有的判斷。行動組抓人，可不看是不是有錢有身份。”

“阿姐，小棠說，蔡居誠他不會傷害我們。”

……

林蔓薇兩眼直直望着江面。

“……他……就是‘叛徒’……”

“你說什麽？”邱居新一時沒聽清。

林蔓薇轉頭望着他：“黎明行動的第三組，從來沒有出現過，對不對？可他一直在幫我們。”

邱居新詫異的點點頭。

“白鶴……樸先生告訴我們，第三組的那個人，代號是‘叛徒’。”

江風倏忽刮過，衣角嘩啦嘩啦輕響。這一瞬間，邱居新心中仿佛格外通透。

“你……你是說……”

“我不确定，但……這是最有說服力的可能性不是嗎！”林蔓薇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或者，我們可以約見新一任白鶴，他一定知道。”

邱居新微不可微點了點頭，神色卻莫名的詭異。

小棠卻并沒有給他帶來應有的消息。

“白鶴指令，三日內炸毀重明島和滬上碼頭的倉庫，一定要控制範圍，銷毀那批白鴉就可以。”

“他有沒有答應見我們？”邱居新急切問道。

小棠搖了搖頭，但他接着說：“他身份特殊需要隐蔽，但我們完成任務後，按慣例一定能見到他。”

邱居新和錢老先生敲開了特務處的門。薛一仁詫異的看着來人，還是先讓座。

“錢老先生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事情打個電話，薛某親自去府上拜訪才對。”

錢老先生今日卻愁雲慘淡，一旁邱居新遲疑着開口：“有個不情之請，世伯也是沒辦法了才來麻煩薛處。”

“老先生啊盡管吩咐！”

“錢氏九條船的貨呢，都給攔在碼頭外面了！這可是跟東洋合資的，東西運不進來，日本人催的又急，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嘛！”

薛一仁一聽到“日本”打起精神來了：“怎麽給攔在外面了？”

“聽說蔡處長封了兩條航道呢！現在各家那船都在東海上懸着，幹看着那航道不讓進啊！您說這蔡處長幹的什麽事嘛！薛處長啊，這忙只能請您幫了！”

重明島，海風帶着濕氣股股吹來。

說是島，實則是一座低矮的小丘，生長的都是叢叢灌木。寧寧曰：不太好躲，但比較好燒。

這座島靠近滬上碼頭的那半邊，還是有居民住的，另半邊面向茫茫帕西菲克大洋，沿着沙灘建了一排深灰矮房。這裏面就放着白鴉。

矮房四周警衛森嚴，四面築起高塔，探照燈一時不停照着。

寧寧與蕭居棠在民宿區的一個小酒館二樓坐着。遠遠就能看到帕西菲克大洋與天交界的地方，黃昏把那一線染成金色，聽着四周悠悠海浪，時光仿佛可以在這裏靜止。

這家酒館裝飾簡潔，具是木質結構，二樓少有人，角落裏放着一臺留聲機，正轉着唱片。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

寧寧一下一下輕輕打着拍子，目光散散落在蕭居棠身上。

“哎……你別這麽看着我。”蕭居棠捂着眼睛別過頭去。

寧寧撇了撇嘴，轉頭看着窗外。山丘另一側，就是他們今晚的行動目标。

天色漸漸暗下去，風開始變冷。蕭居棠拿過兩人的外套，呼嚕呼嚕氣。

“準備好了嗎？”

寧寧波瀾不驚下樓：“抓緊時間。”

暗夜中的魅影，翻越貧瘠的山丘，走向罪惡的深淵，并将要毀滅它。

半夜，重明島發生巨大爆炸，滬上跟着震動，海水晃起不安的浪濤。車窗震得嘎達嘎達響，邱居新下車，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

第二次爆炸緊接而來，發生在滬上碼頭。

背後火光沖天。邱居新拉緊了風衣，腳步不停向外走去。

一輛車映着火光駛來，蔓薇搖下窗戶，邱居新快速上車。兩人往南郊而去。

滬上安靜的夜晚被徹底打亂，軍警特務三方都進入緊急狀态。

薛一仁家電話鈴聲刺耳不絕，他一怒之下搬起電話機摔了個碎。

路上日本兵和警察亂糟糟進行着封鎖，四處可聞百姓的哭泣聲呼喊聲怒吼聲。薛一仁只能打開車窗一只手舉着證件，一路坎坷到了特務處。

辦公樓的燈全部打開了。從吉斯菲爾路口到特務處塞的滿滿當當，全是日本海軍部的車。薛一仁心底劃過一塊冰，卻還是鎮定的往裏走去。

徐如林滿頭大汗指揮者行動組整隊上車，方瑩站在門廳，向幾個日本軍官不停的鞠躬。原田川成一巴掌扇到方瑩臉上，她整個人跌倒在地。

“原田長官。”薛一仁匆匆上前。

可突然白光一閃，“唰”的一聲，刺刀便抵在了薛一仁的脖子上。

“長官冷靜！屬下可是一片忠心為了帝國啊！”薛一仁一瞬間腦子空洞洞的布滿了寒霜。

伊藤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邱氏的船、碼頭倉庫一起炸了。重明島倉庫也炸了，裏面全都是帝國最重要的武器。薛處長，你能解釋這件事嗎！”

一張紙抖到他面前，那是他的簽名。

“居誠君用了半年時間安頓好帝國的秘密武器，他臨行前已經封鎖了碼頭，薛處長為何還要簽發手令？難道帝國沒有告訴你白鴉計劃的重要性嗎！”

薛一仁哆哆嗦嗦，腦中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邱居新和錢老先生來讨要手令。

“那是……長官那是邱居新要的！他說他要查貨！”

“帝國就是用的他的船，他當然要查貨！這次的爆炸就是從邱氏的船炸開的。”

“……他……他自己炸的！”

伊藤厭惡的看着他：“帶去監獄。”

薛一仁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推出去替死了。

但他還沒出門，一個傷痕累累的日本兵卻沖了進來。

“長官！蔡處長在南郊遇襲！是刺殺隊！長官快去救人！”

南郊密林，蔡居誠捂着肩胛的傷痕，掙紮着起身看樹林中遠遠的身影。

同他一起回來的數十個日本兵都被爆頭而死。留下的一個跑去報信了，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蔡居誠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為首的那人終于從密林中走出，蔡居誠看清他的樣子，一瞬間忘記了疼痛瞪大了眼睛。

“你該死了。”

“你接替老四後，刺殺隊的作風完全變了。師兄。”

“你這是誇獎麽？”鄭居和端起機關槍，上膛，瞄準。

蔡居誠冷冷看着突然出現的無極刺殺隊。

“蔡副處的子彈已經用盡了，殺了你，我也是處決了一個叛徒。”

“住手！”

蔡居誠聞聲回頭，接着一旁槍響，鄭居和被逼退後。

“師兄！”

這聲音真是太熟悉了，蔡居誠一陣頭暈眼花，心裏一股子氣惱讓他竟然精神了些。

“你別過來……”

他話音未落，那身影卻向他撲了過來。懷抱是絕對的保護性，牢固而小心翼翼。

邱居新手上不多時占滿了血，他心中徹底慌了，手足無措只知道盯着蔡居誠的傷口。

“師兄……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蔡居誠推他：“這件事與你沒有關系，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師兄……你需要馬上止血！”

“老三，你閃開。”

邱居新憤而轉頭，舉起手槍護住怒吼：“大哥你瘋了嗎！”

手槍同樣上了膛，他一只手抱着蔡居誠。槍口相對，一時靜默。

終于，鄭居和放下了槍：“老三，你想找死還早了些。日本人馬上就會來。”

蔡居誠胳膊已經失了力，卻還是一個勁兒的推他：“快滾！”

“我不！”邱居新低頭緊緊盯着他的眸子，蔡居誠心底一抽。他眼睛濕漉漉的，一會兒一滴眼淚無聲滑過消瘦的臉頰。

“難不成你要再死一次，讓我等三年？還是一輩子？”

蔡居誠擡手抽了他一巴掌：“邱居新你他媽腦子清醒一點！”接着他轉頭叫到：“站着幹什麽！拖他走！馬上離開！”

蔓薇跌跌撞撞從樹林中跑出，死命的拽邱居新。

“師兄！”

“你如果在這裏，我必死無疑！你是要逼我死嗎！”

遠處燈光微閃，有車隊的動靜。

鄭居和冷笑一聲，帶着刺殺隊瞬間消失在了密林中。

邱居新一把抹去眼淚：“蔡居誠，你要是敢出事……”

“阿新，聽話！”

蔡居誠推他一把。

邱居新攥緊了手臂，終于扭頭跑入了密林。看到他們身影消失在一側林中，蔡居誠才倒回地上。傷口洇紅了大半西裝。痛感一波一波襲來。

第一輛車是日軍醫院的，上面沖下來幾個醫生，先把蔡居誠送上了車。

蔡居誠吃痛，面無血色，額上盡是虛汗。

“這些人都死了！蔡處怎麽樣？”

“還有救！先帶蔡處回去救治！”

“是！”

蔡居誠暈倒前默默祈禱，老天爺，邱居新可一定要安全離開。

林蔓薇滿腔怒氣，開車飛快繞出了南郊。她突然猛地剎車，邱居新狠狠撞到了椅背上。

“林……”

“你跟蔡先生，到底什麽關系？”林蔓薇聲音顫抖，她現在強忍着破口大罵的沖動。“你知不知道，方才的行為，可能把整個聯絡網暴露，甚至牽連蔡先生。你不是孤立的一個人，你完全不記得這次行動我是你的搭檔吧。”

邱居新轉頭看着窗外。

“蔓薇，曾經，我跟師兄是襄東軍校最優秀的搭檔。三年前，去平城的路上，他為了掩護我，獨自一人迎上了槍擊。”

蔓薇的心像是落下懸崖一般，怒氣也沉下去了。

“老師說過，搭檔，是應該同生同死的。”邱居新的聲音開始顫抖，哽咽。

“但我撤退了，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後來我去了法國，成為了邱氏的大公子。而關于他……我卻一無所知。”

林蔓薇低下頭，不知說什麽才好。

“對不起蔓薇。”邱居新看着她：“但是在我心裏，我唯一的搭檔只有他，我真的看不得他受任何傷了。再強大的特務，也總會遇到一些超出心理防線的事情。何況面對師兄，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多堅強的人。”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該怎麽辦。”

邱居新眼神極為堅定。

“我不會讓他為難。但我一定會帶他回家……家裏人，都在等他。”

林蔓薇深呼吸，許久重新發動了車子：“這件事我不會報告上級。我們該回去了，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戰場。”

南郊，柳家莊，小小的四合院還亮着燈火。邱居新推門而入，柳明妍焦急的起身沖上前。

“小棠和寧寧還沒回來……已經遲了将近一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