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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貼在有些粗粝的床榻上,澀澀麻麻的觸感。雲端天際的虛無感,他似在跌落,跌落無窮山谷。是痛徹,是侵入,是碾壓,是一次又一次更深刻的交疊,如果能抛棄無法融合的肉身,把兩顆心揉在一處,那該是多美妙的奢望。

他抓緊了他的背,一樣的炙熱,一樣的有力地顫動。或許是分離了太久,或許是險些相隔生死,他近乎瘋狂而毫不留情的希望自己楔在他的身體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确認這不是夢境,才能安心他在身邊。

熱流瘋狂的湧入身體最深處,刺激着神經沖向大腦,宋居亦擡了擡手,眼中失去了焦距,卻也只剩下迷迷茫茫一個他。意識被最炙熱的欲望沖的稀碎,迷茫中雙手被抓住,十指相扣。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冗長一聲嘆息。

鄭居和不願從他身體中出來,只是輕輕抱着他,他靠在身邊雙眼模糊,半晌才回複了一點神采。

鄭居和的手指在他的槍傷傷口處徘徊,然後是身上的鞭痕,深深淺淺交錯。宋居亦的身體微微發顫,卻輕聲說:“我沒事。”

鄭居和摟住他,埋頭在他耳邊,許久吐出一句:“對不起。”

宋居亦笑着去揉他的臉:“你對不起什麽?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鄭居和任他揉搓自己的臉,卻只是低頭吻他的額頭:“是啊,沒有我管你,你把自己搞成了這幅鬼樣子……”

沒想到身下這人卻悶聲笑出來:“這幅鬼樣子又怎麽樣?反正有人管,又不怕沒人要。”說着下身發狠一縮。

鄭居和重重一喘,張嘴咬他的肩:“今晚還長,是得好好管你的……”

宋居亦半眯了眼睛,感受着活着的幸福與生命力。每一聲嘆息驚呼都被吻緘在口中,擺控他的那強大的力量,也是真實的,鮮活的。

活着,真好。

還能再見到你,真好。

清晨,急切的腳步聲擾亂了特務處的安寧。

秦可情匆匆忙忙把包子豆漿擱在蔡居誠的辦公桌上,急着就要出去。

“昨天截到了那個什麽電碼的接收點,剛剛分析出來,方姐現在組織人過去呢。”

蔡居誠還沒問清楚,秦可情就匆匆忙忙跑下樓去,只聽的急促的高跟鞋的聲音噠噠遠去。

不久,電話響了。

“……蔡處。”

蔡居誠皺眉,邱居新怎麽會打進這個電話?

“方小姐去哪裏了,我打她辦公室電話沒有人接呢。”

如果是別人,蔡居誠不會那麽緊張,可是邱居新都來問,他唯一的判斷,這個電碼是自己人的。

“她出任務了。”蔡居誠無法傳達任何信息,秦可情并沒有告訴他方瑩究竟帶隊去了哪裏。

“等她回來,我會告知你的。”

邱居新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但他馬上從小巷中撤離,如果真的是方瑩發現了宋居亦,那麽此刻他在的地方,就是她們的目标。

巷子外不遠是東街,他跑去了咖啡館。果然坐下沒多久,特務處的車駛來了。

帶隊的是方瑩和行動組新上任的日本人,幾人匆匆忙忙沖進了巷子。

邱居新緊張的等候着,過了一兩個小時,這一群人才無功而返。

宋居亦真的命大——邱居新如是說。

蔡居誠忐忑不安等到中午,方瑩臉色陰沉搬着一臺電報機回到特務處。

“沒找到人,房子是空的,但有電報機,就說明這裏是一個點。”

蔡居誠放下一半的心,回頭細想這到底是誰如此不細心險些暴露。

方瑩還要研究電報機,蔡居誠表示術業非專攻,交由方組長全權負責,借口出去吃飯。

他要去找雀屏核實,誰膽子這麽大命還這麽大。

這位命大之人,午間才悠悠轉醒。

大師兄的管教,真的非常嚴苛而盡職盡責,身上懶怠的不想起床也起不了床。

他眯着眼睛,放空的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軍校,他還記得第一次是在他難得的醉酒之後,醒來也是午後,大師兄那時雙眼深沉,對他鄭重其事許下諾言。

“我不想再失去最重要的人。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不要分開。”

這時溫暖而幹燥的手掌撫上臉頰。宋居亦側了側臉,埋在他手心。

“該醒了……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鄭居和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眼角,終于輕輕開口說:“你是住在老巷吧……剛剛特務處去那裏搜查了。你……不能回去了。”

宋居亦猛的睜開了眼睛,一顆心瞬間跌下冰窟。但他馬上冷靜下來,自己帶的東西都是新置辦的,屋子裏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任何組織的信息,唯一損失的就是一臺電報機而已——如果他們能拆了地板磚找到的話。

“大約是因為我一直在找你,你的位置才暴露了。”鄭居和語氣中有些自責:“不過現在你跟我一起,我想我會更放心。”

宋居亦這時才沉下心來好好想一些事。

“所以阿和,你為什麽沒有跟組織聯系?”

“我在被追蹤。”鄭居和望向窗外:“日本人,特務處都在找我。只有避免一切接觸,對于大家都是最安全的。”他轉身握住宋居亦的手,無奈道:“我一直換着地方住,好在你能找到我。”

理所當然的,他提出讓宋居亦跟他一起。

“這裏目前還算安全。”鄭居和站在窗前,掩映的是煦園叢叢林木。“只是沒有電報機,不太方便聯絡。”

學生畫室,柳明妍忐忑的看着面前神色陰沉的男人。

“誰準他回滬上的?”蔡居誠敲了敲桌面,聲音壓着怒火:“他如果暴露,我們全都完了!”

“應該還沒有……”柳明妍心裏也急,但面前這個人的威壓實在讓她說不出話。“……我昨天下午還給他發電,說不定只是碰巧出去了,然後聽到消息就沒回來而已……”

“還有誰知道他回來?”

“吞山海。”柳明妍急忙說:“房子也是他找的。要不要你們談談?”

蔡居誠一個頭兩個大:“不!”

“他都差不多猜出來你是誰了……瞞着他沒有意義啊……”

蔡居誠搖搖頭:“你不懂。你去聯系他吧,我回去再查一查。”

柳明妍聽話的點了點頭,而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才是上級,哭笑不得。

“對了。”蔡居誠走到門口轉身:“讓七弦來見我,我需要幫助。”

“啊?”柳明妍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留下這一句話,急匆匆走了。這位一臉茫然的上級無奈給七弦打電話。

邱居新走到巷子口,突然看到遠處拐出去一個仿佛熟悉的身影。他匆匆跑上前去,可出去就是大街,人來人往不見蹤影。

他轉身跑回畫室:“剛剛是不是有人來過。”

柳明妍剛剛扣上電話,還沒反應過來:“呃……?”

邱居新上前一步抓住她:“是不是他?”

柳明妍最終搖了搖頭:“沒有人來過。你來的正好,你找到初震了嗎?”

邱居新一下洩氣,垂下手來,無力的搖頭:“沒有任何消息……這也是好消息吧。剛到一天就消失,也是聞所未聞了。”

蔡居誠下午回到特務處,桌上除了報紙,還壓着一份文件。像是左手寫的字,無法通過字體來确認寫信人。他并沒有見到七弦,但此刻寫信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弦告知他,情報組捕捉到的那條可疑電文回複的時間。

都是在下午。是柳明妍給他發電之後,他收到了那條可疑電文,并且回複了。

無法用密碼本破譯的電文。

老四讀得出,并且回複了。

因為這條電文的內容,老四出門了。

蔡居誠重重一拍腦門!又氣又喜,終于從一團亂麻裏揪出了一個頭。

“唉……我怎麽就忘了老四和師兄的密碼本。”

蔡居誠在辦公室徘徊,一瞬間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找。

那條可疑電文一直在發送,直到昨天下午才被老四收到。所以鄭居和知道老四會到滬上,但無法聯系他。直到聯系上,想都不用想肯定他把老四叫走了。

蔡居誠再正直,他還是知道有些生理需求和情感需求是不可控的,何況他們當年在軍校就衆人皆知了。這分離許久險些生死兩隔,能見到一定是……

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陣火熱,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把另一個人的影子從自己眼前趕走。

鄭居和已經不知去處,還很有可能在日本人那裏,這個時候把老四帶走,如果老四被日本人發現,自己和阿新就死定了。

“所以……他一定是被鄭居和帶走了。”蔡居誠本想着不用擔心,可看着漸漸西落的太陽,心裏又犯疑:“就算再情不自禁,也不至于這個時候還不醒。老四比起小棠還算有數,怎麽還不給消息。”

他正在納悶,電話突然突兀的響起。

“煦園!海軍部有輛車去了煦園!”

蔡居誠聽出來是柳明妍壓低了聲音,大約是在大街上的公用電話,她就這麽匆匆打了過來。蔡居誠心底一緊,立刻安排道:“我知道了,你出門走路小心些,路上會有車!”

說完那邊匆匆挂了電話。

與此同時,辦公室門急急敲了兩聲,秦可情披着大衣推開門:“原田長官說在煦園附近找到了可疑蹤跡,要我們馬上過去。”

黃昏,天空一半是海一般的藍色,一半還染着暖意。汽車匆匆穿過滬上大橋,滬江上波濤洶湧,遠遠聽得到汽笛聲。

秦可情坐在蔡居誠的車上,少有的不太說話,只是看着窗外。

“怎麽了?”

“哦。”秦可情打起精神:“這幾天查那條可疑電文,都沒睡覺。再說我不想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做事。”

蔡居誠匆匆瞥了眼後視鏡:“這不是你想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上,有些事不得不做。”

秦可情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她恍惚看見大橋一側,一個身着灰色西服倚在橋邊看江水的人,背影有些熟悉。

車子停在煦園,一座古老的江南園林,近千年的歷史了。從大門進去,盡是叢叢草木,放養着許多不知名的鳥兒,黃昏時刻正唧唧啾啾的厲害。

園子現在是政府在管,有些富貴人家也會租用這裏裝扮風雅,方瑩查過最近的租園記錄,并沒有什麽奇怪。

日本人已經無聲的将園子封鎖了,方瑩插着手走出園子,站在路口邊望着滬江。

原田川成還沒有來,他留下的消息是到這裏進行抓捕。

蔡居誠走到方瑩旁邊,點了支煙,一同望着滬江。大橋上車水馬龍,恍若斷裂的銀白流光。

“你說,這裏究竟有什麽樣的人,會讓原田長官如此重視?”

方瑩揮了揮手打散煙氣,微微冷笑:

“這裏有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來什麽人。”

槍已經上膛。

東方巴黎的歌聲悄然傳來,滬上的夜将要開始。

“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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