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A大
傅錦之沒車,坐大巴回的A市。
最近A市的一個私人醫院有意向想挖他,開出的條件很優惠,他也有些動搖。
和上級提前商量了商量,上級雖然可惜,卻也明白這樣兩頭跑對傅錦之來說實在勉強。
在A大門口下了車,傅錦之垂着眼睛,雙手揣在口袋裏,慢慢走進校園。
他穿着簡單的外套和連帽衛衣,顏色素淨,站在大學生中間也絲毫不顯得突兀。
今天恰巧是學校的周年慶,從大門就開始張燈結彩的,一串一串的學生在門口舉這個單反拍照。
傅錦之冷淡地避過了幾個偷拍,低着頭往裏面走去。
天上從剛剛開始就飄起了小雨,傅錦之就幹脆取下了眼睛放到口袋裏,反手戴上了衛衣的帽子,拐到教學樓的背面,避開去食堂的人流,安靜地往湖邊走。
天色早就已經暗下來了,湖邊的小樹林裏挂着彩燈,映在平靜的湖面裏,星光點點很是好看,湖邊幾條長凳,上面三三兩兩的坐着幾對情侶。
這裏算是A大一個有名的風景點,學校保護得很好,湖邊遍植了很多高大的樹木,入了秋,地上會堆積上一層厚厚的落葉。
傅錦之踩着落葉,慢慢沿着石子鋪的小路往深處走。
徐若安已經等在那兒了。
小樹林的中心有一顆高大的梧桐樹,那下頭放了張小石桌。平常白天會有同學在那兒占了位置看書,但晚上往往人跡罕至。徐若安正靠在那上面,擡頭看着他的方向。
他還穿着白天的那件淺色毛衣,頭發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小髻,露出清瘦的臉龐。他擡頭望傅錦之方向看的時候,傅錦之甚至都能看見他眼裏映出來的點點燈光。
“錦之。”徐若安沒有動,曲着腿靠在石桌上,笑得溫柔,“十年,過得好麽?”
傅錦之停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站直。他雙手仍舊放在口袋裏,微微低頭直視着徐若安的眼睛,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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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高興瘋了。”徐若安沒有理會傅錦之的沉默,兀自笑着擡頭看向他,眼裏全是甜蜜,“你還想着我的,對不對。”
他研一的時候,第一次遇到才大一的傅錦之。
A大本部不大,于是老城區只剩下所有年級的醫學生還其他年級的研究生。徐若安讀的文學系,在研一的時候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課業不算太多,他有時候閑下來就喜歡在湖邊的石桌上看看書寫寫文章。
其實第一次見到傅錦之也是在這裏。
傅錦之是新生,不認識路,別人給他指路告訴他實驗室在湖那邊,穿個林子就到了,結果他跑錯了路,直接穿到林子另一個方向的盡頭,也就是徐若安的面前。
穿着白大褂的少年高而挺拔,猛然剎住腳擡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神清冽而幹淨,帶着點迷茫。他抿抿唇,站在原地和徐若安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才開口:“那個……不好意思,你知道醫學部實驗樓在哪兒麽?”
老師剛剛讓他去教學樓取東西,催的急,他連白大褂都沒脫就跑了出來,找到了教學樓卻忘了回去的路,現在還不小心迷路了。
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傅錦之抱歉地朝徐若安笑了笑。
“我也說不清楚,帶你去吧。”收起了桌上的書拿在手裏,徐若安直接帶着傅錦之去了醫學部,五分鐘的路程裏,順利要到了傅錦之的聯系方式。
青澀的小學弟完全沒有要懷疑他的心思,直接在他遞過去的紙上唰唰寫下了手機號碼,朝他道了謝之後就往實驗樓飛奔去了。
背影高瘦,飄起來的白大褂格外好看。
少年的側臉和現在面前的人慢慢重合,十年的時間,在傅錦之的臉上并沒有留下什麽。
“‘我是來還這個的。”傅錦之沒有接茬,只是走上前,從口袋裏拿出東西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徐若安的笑容在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迅速下落,瞬間就消失了。
即使燈光再不明亮,他還是能看清,桌上的是一張銀行卡。
“錦之,我說過我們……”
“我們互不相欠了。”傅錦之的語調冷淡,聲音低卻堅定,“兩百萬,一篇小說的版權,妻子和孩子十年的贍養費。徐若安,我不欠你任何東西了。”
傅錦之的父親是在他剛剛升上大二的那個暑假出的事。
當時他父親的建築工程突然出了問題,砸死了兩個工人,賠償金超過百萬。
傅錦之知道的時候,他父親正在被拘留審查。家裏當時幾乎所有的資金都被套牢在了那個工程裏,傅錦之請了一個月的假回去正想辦法籌錢的時候,徐若安就帶着卡出現在了他的家門口。
後來傅錦之一問才知道,他幾乎沒有争得任何權益就倉促賣掉了自己小說的版權,加上幾年來的所有稿費,七七八八快百萬,直接上門堵住了傅錦之。
“我的就是你的。”當時徐若安這麽說。
傅錦之答應了他的追求,在解決了所有的事情把父親接回來之後,他和徐若安一起去了一趟北歐。
徐若安說這算是度蜜月。
當時握着他握着他的手,傅錦之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在不停加速。
兩個人一起度過的時間很平靜,也很溫暖,令傅錦之覺得一切糟糕的事情也許都會慢慢好起來,會在這個男人和自己的手上,變得完滿。
直到徐若安已經懷胎四個月,差點小産的未婚妻子那天在酒店門口扇了他兩個響亮的耳光。
也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女人,長得秀氣可愛,挺着肚子差點跪在傅錦之面前求他放過他們這個家庭。她說徐若安和她,是父母雙方全部都已經知道的關系,就等着生下孩子之後辦婚禮了。
雖然徐若安的解釋是她的懷孕是個酒後意外,并且他們的婚約在一年前就已經私下裏解除。
可傅錦之并不想聽什麽的解釋,把她送到醫院之後,承諾給了那個氣得渾身發抖的女生十年的贍養費,他也顧不上這到底是算不算獅子大開口,收拾了行李飛快回了國。
他沒有告訴父親這件事。
父親在企業有了起色之後就很快填上了虧損的漏洞,并且給了徐若安額外二十萬的賠償。當時在北歐的徐若安拒不接受,傅錦之就拿了下來。
從開始工作之後他就一直AB兩市來回跑,拿着兩份工資,一邊給徐若安妻子每個月按時打錢,一邊用五年給他湊了個整,兩百萬。
他并且在一年前聯系到了傅錦之,得知他現在手上的小說又在詳細談版權的時候,提出了自己要幫忙的想法。
徐若安欣喜若狂,沒有回過,直接全權委托給了他。
用了半年時間敲定寰時,和負責人接洽的時候喝吐不知道多少次,最後直接喝進急診室一次,傅錦之和出版社的編輯一起,給徐若安談下來了最優渥的影視改編條件。
所以,互不相欠了。
徐若安難以置信地搖頭:“錦之,我說過那真的只是一個誤會,她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他知道這對傅錦之來說難以接受,卻從來沒有放棄過等待。十年,他知道傅錦之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二個人,所以他堅定的相信,傅錦之那麽長情的人,一定沒有忘記過他。
可并沒有。
“無所謂了。”傅錦之嘆了口氣,重新把冰涼的手塞回口袋裏,低頭看着腳下枯黃的落葉,攥着拳頭試圖取暖,“我不在乎了。”
在乎了又能怎麽樣。
沒用。
再在乎,也沒有人會背棄一個懷了孕的女人和背負着的兩個家庭所給予的希望,轉而選擇一個只在一起一個月的,男人。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直男不能碰。
他再也招惹不起第二個了。
“錦之,我回來了,我們完全可以繼續開始的。”徐若安抓住了他的手肘,看着他的眼睛裏全是急切。
“我回來了啊,你想想我們度過的那些日子,你想想啊!”他的手指狠狠揪着傅錦之的衣服,咬着嘴唇虛弱到似乎下一秒就能崩潰。
掙脫開來,傅錦之搖搖頭,別過看向他的視線,語氣裏帶着些悵然的嘲諷:“徐若安,我們沒可能了。”
長長嘆了口氣,吃到了些風,傅錦之咳了兩聲,轉身往外走。
說完,傅錦之像是卸下了什麽擔子一般,整個人都輕松了。拉下戴着的帽子,他轉身往樹林外走去。徐若安呆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想起什麽來的追上去。
“傅錦之!”
滿地的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飛快地跨過臺階,從背後拉住了傅錦之。
大力把人拽過來,徐若安整個把自己摔進了他的懷裏。
“傅錦之……”
傅錦之低頭看着他,眼神涼涼的。
孤注一擲一般地,徐若安單手捧住他的側臉,吻了上去。
飛快別過臉,傅錦之皺着眉頭,視線不免落到了小樹林的外面。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上倚着一個修長的人影。
潘維穿着正裝,卻沒有打領帶,外套扔在車前蓋上,扣子開到了第二顆,手指裏夾着一支煙。
他的臉大半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傅錦之只看見他擡起手,橙紅色的光點慢慢移到臉邊,停住。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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