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1)

那夜秋風拂過月色下寂靜的湖面,久別重逢的二人依偎着彼此,細數那些錯過彼此的時光。

天香的聲音低柔,婉轉悠揚絲絲縷縷地萦繞在聽者心間。

馮素貞一直握着她的手将她攬在自己懷中,臉上神情緊繃着,無法隐藏地患得患失。

她總是害怕這是一場即将醒來的夢。

她牢牢地擁着懷中溫熱的身軀,恨不能揉入骨髓,滲進血肉。

“那次我是真的以為自己大概活不成了……”

天香才開了個頭便敏銳的察覺擁着自己的人身體一僵,加深了擁抱的力道,她吃痛地愁眉,“懸崖太高,水勢又猛烈,我痛得失去了意識。”

那場景她只要一閉上眼總還能在腦海裏勾勒出來的。

她傷殘破碎的身體被水流沖到了下游的礁石上,身下的血水浸染着衣裳頭發,身上散發濃郁的腥味。

傷的很重,五髒內腑,四肢百骸已經無一完好。

疼痛侵蝕她的意識,她求生的欲望因痛苦和絕望變得薄弱。

山間傳來烏鴉的鳴叫,她幼時從書上看到過,烏鴉最喜食腐肉,此刻想必是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引來的。

她的內心開始恐懼,閉上眼腦中就會湧現成群的黑壓壓的烏鴉圍繞着她的身體一點點啄食她的血肉。

想象的畫面讓她覺得恐懼又惡心,幾欲作嘔。

她想死,想要解脫。

可又害怕死後換來那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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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耳邊的聲音更加清晰,還夾雜着蟲鳴和流水的聲音。

她感覺傷口大多已經幹涸,不再淌出鮮血,但浸在水中的部分,她無法去想象,似乎已經泛白外翻……

如果就這樣死了,沒有人發現她就會曝屍荒野了,烏鴉會吃盡她的軀體,将她在這世間最後剩下的吞入肚腹。

這樣想來,不免恐懼,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可是她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不知道是否會有人出現,又或者他能不能等來那個人?

其實不算太糟糕,她的身體浸在水中,她努力側頭還能喝到水,她不至于在段時間內被渴死。

喝水時牽扯了傷口,她疼得幾欲昏厥,卻努力讓自己不要睡去。

竹笛的一截自胸前滑落,映入眼中,她心中一時酸澀悲憫。

這是馮素貞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她是那樣喜愛,時時帶在身上,愛不釋手。

在這最絕望的時刻,只有這小小地竹笛見證她對死亡的恐慌,對現實的絕望。

想念那個人,想得幾乎忘記疼痛。

如果她在四年前能夠先開口,日子是否早已細水長流?

她們好不容易走出心中的迷霧,鼓起勇氣正視自己的內心,卻又要一世長絕了。

她好恨,好不甘心。

她不想死,她怕死去後馮素貞太過痛苦,怕馮素貞餘生凄絕。

可她也怕馮素貞将她慢慢忘的幹淨,任歲月将她抹殺幹淨。

她一直是霸道執着的女子,她幼年便樹立了但凡想要什麽都要自己去争取的信念。

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的愛情,如今卻要因為生日而終結,她覺得這有些荒唐。

她做不到。

于是她在心底堅決地對自己說,東方天香,挺下去。

為了馮素貞,活着。

直到第三日清晨引來了砍柴的封南石。

她那時已經瀕臨死亡,開始産生幻覺,模糊中只笑着朝男子伸手,“有用的……”

可到了此刻,對于這些事,天香只是望着馮素貞輕輕笑着,“我快要支撐不下去都時候,是封大哥救了我。”

馮素貞低下頭去輕吻她明亮的眼,她的眼睫輕輕顫抖,淚水落入貼上來的唇瓣中。

滾燙灼熱,不知是淚還是唇的溫度。

“別難過,我就這樣活過來了,你想要知道的,我現在都能告訴你……”

馮素貞将她扣在懷中,仿若珍寶,一遍遍在她耳邊詢問,“還疼不疼?”

她面色蒼白,卻笑着搖頭“早就不疼了。”

随後拉過馮素貞的一只手捧在手心交握着,繼續說着。

“封大哥那時十分落魄,窮困潦倒還滿身債務,救我回去只能湊合喂我吃些米湯野菜,我那時候沮喪地想,興許我就要因為營養不良餓死了。”

馮素貞不言,只一遍遍撫摸她纖瘦的手腕,眼中全是心疼。

“但吉人自有天相,風大哥将我背到城裏最大的藥鋪裏去,起初因為他沒有錢,并沒有人願意救我,他便一直耍賴堵在門口,不讓人家開門做生意。”說道此處她笑出聲來,“我從沒見過誰像他一樣能厚臉皮到那種程度的。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總算讓藥鋪老板施救于我。”

“你那時的身體狀況是需要大量稀有藥物的。”

“對啊,所以藥鋪老板當然不會願意,封大哥又趁此機會拐了人家的閨女,所以我的病便在生死一線上徘徊了整整大半年,藥鋪老板的女兒若能偷來一些藥材我便吃一些,不能的話我只能忍着痛……”

“天香……”

“傻瓜,我都不哭,你哭什麽?說來也是我命不該絕,在那年冬天,封大哥上山采藥,無意間踩了靈芝一株,經由藥鋪老板的女兒鑒定發現已有千百年,我的身體虛弱,正好需要那靈芝進補,于是封大哥讓我吃了那靈芝。昏睡了幾日後醒來竟然可以下床走動幾步了,徹底養好病能夠下床已經是第二年開春了……”

馮素貞沉吟不語,她心中對封南石已經感激不盡,她早已在相逢時偷偷把了天香的脈。

天香的身體雖然虛弱,但确實也無大病了,只是遺憾的是她內力全無,如今恐怕已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心中像是用刀一下下割開血肉,疼極了。

“你看我受了封大哥這樣大的恩惠總要報答不是,所以後來在撮合她與嫂嫂的一樁美事上我可是功不可沒的!”

她轉過身微仰着頭,望着馮素貞有些自豪道,“我鼓動封大哥先帶着嫂嫂私奔,待他們有了孩子再回去,好家夥,那藥鋪老板也是個厲害的老頭兒。精明得很,于是我與他鬥智鬥勇……”

馮素貞聽着她眉飛色舞生動的描述,漸漸地舒展了眉頭,面上露出笑意,寵溺而溫柔。

這樣的時刻,她方才覺得天香還是那個聰明機靈,永遠充滿活力的公主。

“那封南石成為新科狀元也是你的建議了?”

“這個才不是,我看慣了朝堂的爾虞我詐,并不想封大哥再涉入,還不是我嫂嫂那位老頑固的爹,他直言要他同意二人的婚事,非要我大哥取得功名不可!”

“你大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一展抱負也并非壞事。”

馮素貞笑着為她理着發絲,心中卻補充道,封南石應該來京的,他帶回了你。

“你為什麽回來不與阿景相認呢?”馮素貞望着她問出埋藏許久的疑問。

“因為我還不确定他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樣壞,我有時候氣急了會想那小子若真那樣壞,我就索性離開這裏,再也不去管他了,從此天涯海角,找到你為止。”

言罷,又癡癡地笑了笑,“不過,幸好我沒有,否則不知我們幾時能見上面。那你又是怎樣知道是我的?”

“憑猜測和直覺,三年來,我從未覺得你像這段時間這樣離我很近過,我能感覺到你就在京城。”

天香挂着笑容,随即放松了身體,歪倒下去靠在她的雙腿上,閉着眼,“好困,你讓我靠着睡一會兒。”

“好。”

“你睡嗎?”

“我不困。”

“唔……”

她似乎早已困極了,懶懶地應了一聲後便沉沉睡去。

馮素貞将自己的外袍蓋在她的身上,将她牢牢地裹住,随即低頭望着她,專注而沉迷。

馮素貞是知道的,關于這三年,天香是避重就輕地在說,她不願意講那些自己吃過的苦讓馮素貞知道,不願她心痛自責。

可就是這樣生生的兩端,将彼此隔成了岸。

☆、中秋夜

中秋那夜,月亮很圓,于一些人而言也終于不必千裏共婵娟了。

馮素貞望着對面不知道送進嘴裏第幾塊月餅的人,終于皺起眉擡手将她咬了一口的月餅拿下來放回盤中,無奈的開口,“哪有人拿月餅當飯吃的?”

“哪有人把月餅做得這樣好吃的?”天香公主無賴地含笑反問。

馮素貞眼中蓄滿溫柔,笑着為她斟滿茶遞過去,“嗯……下次我會記得少放一些蜂蜜和果泥。”

那人聞言立馬不滿地瞪她,“你這人……”

馮素貞笑着搖搖頭,握着她的一只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語調柔和,目光眷念“我沒有別的願望,只希望你好好的,天香,你能做到嗎?”

馮素貞經濟望着天香,再沒有人能有同她一樣美麗的雙眸了,那裏面有屬于女子的柔情似水,卻還夾着堅定和珍視,那樣地吸引人,牽扯着內心,天香在這樣的目光裏望見自己微紅的面容和幸福的微笑,然後輕輕點頭,應着,“我能啊。”

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生命之重,亦不會有人比她更明白活着有多好了。

馮素貞輕輕捏她的手心,換來她安撫的笑容。

三年之後,他二人之間隔着無數小心翼翼。

縱然深愛,卻常常無力。

心中有條傷口,已經結痂,但仍有痛楚。

那日馮素貞回去沒有與東方景說起自己見到的人是天香,這是天香要求的,她沒有詢問,默默應允。

但其實,她心中很是願意。

有一些人以為天香已經死在三年前,那麽現在的她至少是被懷念的,不必背負,不必被算計,也不被誰觊觎,她只是屬于她一個人的。

中秋來臨之際她特意向素素學習了做月餅,雖然明知道甜食吃得太多對身體不好,可是想起那人面對甜食時一臉滿足愉悅的神情,還是忍不住刻意調了蜂蜜和果泥。

出門前被小香遺拽住衣角,小丫頭一臉委屈,“爹爹不和我們一起過中秋嗎?”

馮素貞摸着她的頭,語調溫柔,“香遺與舅舅一起,爹爹……去陪一個人。”

“誰?比香遺還重要?”

想到此處馮素貞不由得笑着垂眸望向身側正靠在自己肩上望着天上圓月的人,沉思了片刻,緩緩道,“天香,出門前我差點就帶了個人一起來。”

天香輕輕哼了聲,沒有過多反應。

馮素貞眸光柔和,猜到她定以為自己說的是東方景故而才這副反應,“那年我折回去的時候,她正被人死死抱着,她掙紮的樣子格外兇狠,也格外絕望,抱着她的人身上都是她抓出來的血痕,手腕上深深的牙印不停地滲出鮮血……”

天香身形一顫,視線自天際移回投到馮素貞臉上,腦中映入一張倔強稚嫩的小臉,“我那時太過絕望,絕望得已經打算放棄,可是看着她的時候,知道你為她取了名字并收了她做女兒的時候,就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活下去。我應該要活下去,連她都因你而憤怒和悲傷,我又為什麽最先要想到絕望,我告訴自己你曾等我四年,我至少也應等你四年。于是我将她托付給阿景之後便去處理了些事情然後回到她身旁,這三年我一直盡心教養她。天香,我們的女兒香遺,她很聰明,也很可愛,她已經能流暢說話,她讀很多書,和你一樣極愛甜食,她乖巧懂事。你呢?是否還記得她?”

天香紅着眼眶,笑着點頭,“我記得啊。那個時候是很不甘心的,怕就那樣死掉了,什麽也沒有留下。她那麽在乎和依戀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滿足,覺得自己那一刻是真的被需要着。所以想給她留下豐足的生活,索性認了她做女兒。聽你說來,我覺得自己很忏愧,我未曾對她付出過什麽,算是白認了這個女兒。”

她沒有說那時候她是有私心的,似乎料定馮素貞會回來,才留下這個孩子,她想要馮素貞活着,也想要馮素貞這一生不再忘記她,銘記她,她也曾在愛情裏耍過這樣一點小心機。

所以,她才為那孩子取名馮香遺,聯系着她與馮素貞兩個人。

“有機會,見見她好不好,她早已經想要叫你一聲。”

天香在她懷中用力蹭了蹭,點着頭。

吃了月餅,賞過月,逛了集市,馮素貞将天香送到尚書府門口。

“每當這個時候,我便會覺得如今我們這樣的身份很不好。”

天香聽着她說着這話,忍不住笑了,心中卻脹滿了甜蜜,情不自禁地輕吻她的臉頰,湊到她耳邊低語,“再見,馮素貞。”

馮素貞目送她一路輕快進去的背影,擡手輕輕拂過臉頰,那裏似乎仍有她唇邊的餘溫,擡眸,天上月如玉盤,格外的美好。閉眸輕輕念道:“但願人長久。”

尚書府那夜格外熱鬧。

新科三甲聚在一起共同賞月閑談。

再次見到柳青言的時候,天香幾乎已經将這個在蘇州有過幾面之緣的男子忘記了。

男子起身側過頭望她的目光讓她微微尴尬。

那樣的目光她一點也不陌生,張紹民曾經有過,一劍飄紅曾經也有過。

“聞……”

“青言兄,這是舍妹。”

柳青言那夜一直出神,他再不會吟詩也不會頌詞了,他的滿腦子都在思考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這位滿臉笑意的女子。

三年不見了,但他們終歸還是重逢了。她清減了許多,但卻似乎更加讓人心動了。

天香托着頭,笑眯眯聽着三人閑談,想起很久以前,少女時期,她與馮素貞、李兆廷、劉長贏的那段時光。

那時候,他們也常常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些什麽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的自己終究已經遠去了嗎?

好惆悵。

可她才不在乎柳青言是誰,也不在乎他看自己的眼色。她能在三年前拒絕的幹脆,自然也不介意三年後忽視得再徹底一些。

她有時候會自嘲,在感情面前她變得越來越狹隘,也越來越吝啬,不相關的人,多給一絲關注她也舍不得。

☆、舊友

明月樓內依舊歌舞奢靡,嬉笑怒罵不絕于耳。

屋內男子靜坐輪椅之上背對着身後的女子。

女子低垂着頭,模樣恭敬。

“宮裏可有消息傳來?”

“回先生,五天前有人來報,東璃國的使團将在明日抵達皇城。”

“東璃國這些年韬光養晦,早已經不是昔日的弱小國家了,每每在東南臨海一帶掀起無數風波,此次來,想來不會是好事。”

“據說,前來的人裏有東璃國皇女。”

男子轉動輪椅,回過身,一張臉在燭光中變得清晰,清俊地面容因消瘦而眼窩深陷,目光如枯潭死水,讓人畏懼而心驚,正是剛來京城不久的李兆廷,“東璃國多女子,少男人,一向也是女子黨政主事,這東璃皇女又深得女皇喜愛,想來,此次是有好戲看了。”言罷微微閉目,露出一絲冷漠的笑意,“給宮裏傳個消息,讓她好好吹吹枕旁風,我要這東璃皇女有來無回。”

“是。”

女子畢恭畢敬地應着。

“東方景近來可有異常?”

“倒也不算異常,只是不久前有人前來鬧事,自那後他便許久沒有來過了。”

男子聞言露出嘲諷的笑容,“怎麽?覺得心寒?”

“屬下不敢。”

他冷哼一聲,“顏玉,你該知道一切皆是做戲而已。”

女子頭垂得更低,“屬下謹記。”

怎麽會不知道呢?那個人重來都只是與她做着樣子,看似荒淫無度,又何曾真的出格過?

終究大家都在作戲,他将自己裝成驕奢淫靡無所作為之徒,她便假意迎合,又終究都太清醒,誰也不曾真的陷入。

李兆廷似想起了什麽,擡首望向燭光,目光變得悠遠,片刻後閉目開口,“我乏了,下去吧。”

“是。”

随着門被合上,他才展開眼,神色痛苦,“素貞,你以為你真能保住他嗎?呵呵,你越在乎他,我便越不能放過他。”

李兆廷,這個男人,不知何時,他已經将自己變得面目全非。他的雙手早已染過鮮血,他的腦中滿是算計,他的心裏全是仇恨,他活着全是痛苦……

他這樣可恨,又這樣可憐。

他也曾午夜夢回,想起昔日的少年時光,他與馮素貞曾兩情相悅的美好與眷念,也曾與人坦蕩交好,也曾年少輕狂但無比磊落。

夢中他身體健康,豐神俊朗,心境開闊。

他說,素貞,我們成親吧。

馮素貞一直在笑,起初那笑意溫柔眷念,後來一點點變化,變為譏諷,變為嘲諷,變為冷笑,變得滿是憎惡和仇恨。

他渾身冷汗地驚醒,身上冷得顫抖,馮素貞最後怨恨猙獰的臉一直在腦中揮灑不去。

猛地一用力扯去桌布,茶具燭臺全部摔在地上,他憤怒而癡狂,“哈哈哈……你憑什麽恨我,她該死,她該死啊,哈哈哈……”

他用力地捶打自己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腿,指甲刺入皮肉,鮮血流出指縫,可他雙目猩紅,已經無法感知痛楚。

門被大力踢開,有人快速到他跟前,抓住他瘋狂的雙手,語氣沉痛,“兆庭,你冷靜下來。”

男子抱着他揮舞的雙臂制止他進一步傷害自己,他終于沒有力氣,垂着頭,臉色灰白,雙眼失去焦距,只喃喃念着,“我恨她,恨馮素貞,恨我自己,我恨……”

“我知道。”男子握緊他顫抖的手,沉聲安撫。

燭光映着他俊逸的側顏,時光飛逝,昔日那個溫和的丞相公子,如今已經是沉穩內斂的成熟男人,臉上沒有稚嫩和退怯,而是深不見底的冷靜自持。

歲月最是改造人了。

劉長贏與李兆廷回來了,回到這個曾給予他們無數青春歲月的京城來,那些傷痛,那些輝煌,那些好與不好,終于又要面對了。

可這裏早已經沒有一位拿着甘蔗扮作少年穿過大街小巷潇灑肆意的小公主了,也再沒有那個文武全能堪比男兒的女驸馬了。

他們還是他們,卻也早已不是昔日的他們。

如今活着,不過是為了仇恨。

——分界線——

封南石望着對面落下一子又迅速撚起的人,無力地翻了個白眼,索性趴在桌上等她想好走哪步。

“所以朝堂上現在分為了三派,一派是以張紹民為首的中立黨,這些人大多是昔日舊臣,卻并沒有什麽實權;一派是以大将軍朱克為首的人,這些人自以為居功至偉,行事雷厲風行,嚣張跋扈;還有一派最是有趣,全是些近來從地方新晉升而來的地方官員,這些人以杜秦為首,他們算來應當是皇上目前最器重的了。那麽敢問尚書大人,您要投向哪一派呢?”

封南石望着終于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有些怨怼地開口,“那位都教你了些什麽?怎麽才重逢了沒幾天,你便知曉了朝中大局,回來就來詐我。”

天香搖搖頭,笑道,“她才不會與我說這些吶,那人如今不願我插手這些事,我每次想問她總會岔開話題的。我是這些日子在城中瞎逛,四處打聽來的。”

封南石癟癟嘴,“你瞧瞧,一說起她來,就笑,過去幾年裏哪裏笑過這麽多,而且還這樣傻兮兮的模樣。”

天香瞪他一眼,徑直撿起被自己吃了的子,有些得意,“我這叫情深似海。”

封南石搖搖頭,“不矜持。”轉而湊近了一臉趣意,“你讓我見見呀,那時候你都傷成那樣了,大夫都說已經回天乏術了,硬是為了那人撐了過來,我就一直好奇究竟你心裏的人是怎樣的,值得你這般。”

天香懶懶地望他一眼,“我奄奄一息之際是誰害得我雪上加霜的啊?”

封南石頓時理虧,羞愧地一笑,摸了摸鼻頭,“好妹子提這些陳年舊事做什麽,你說吧,要我投靠誰,我都聽你的,反正這下功名有了,老婆也讨了,旁的都不算事兒,你盡管分付,做哥哥的一定為你效犬馬之勞。”

知道他一直在為過去的事愧疚,天香寬慰地笑着拍他的肩,“封大哥,仕途是你的,不必顧慮我。我家有用的說了,天道無常,何必自擾,許多事順其自然更好。”

“你家有用的倒是看的開。”見天香點頭一副他誇的對的表情,他不由得氣得加了句,“只是不曉得若她知曉某位榜眼大人自從見了我妹妹芳容後日日上門來後會不會還這樣看的開?”

“你不許亂說。”

“我哪裏亂說了,那青言兄弟瞅你的眼神兒我都快給融進去了,你嫂嫂昨日還與我說起他與你很般配……诶诶诶,你打我做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疼疼疼!”香君雅端着湯藥自屋內出來便看見二人打鬧,早已習以為常,笑着招呼,“快停下,這樣哪裏還有一點大人的樣子。”

“嫂嫂你管管他,一個男人偏生了張女人嘴。”

“好了,天香,快來喝藥,不然涼了傷胃。”

“今日有糖嗎?”

天香孩子一般湊過去巴巴地問着。

“我是沒有準備,不過到有人送了來。”

封南石搶先問道,“可是柳大人送來的。”

天香狠狠瞪他。

香君雅嗔怪他一眼,笑道“是一位姓馮的先生托人送來的,說是知曉我們府上住了位嘴饞的姑娘,所以特地送來笑納。”

“唔……不知這位嘴饞的姑娘做何感想?”封南石湊近了笑着問道。

天香仰着下巴,“哼,想不到這三年她倒學會了讨人歡心,是什麽糖果?”

“其實是去了甜的果酥。”

天香聞言,才喝下去的藥險些吐出來,一臉不滿,“這姓馮的,果然還是這樣頑固!”

那果酥她三年前就吃過,淡而無味,有什麽吃頭。

“香兒,我自幼聽爹爹說起,每日睡前食用水果最有益健康,但這又傷胃飽腹,而換作果酥就完全不用擔心這樣的的問題了,既有利于身體健康也不必擔心食多長胖。是位有心人呢。”

天香聞言對香君雅回以甜蜜一笑,“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安平王府。

馮香遺擱下毛筆側頭望見坐在書桌旁的馮素貞仍舊認真翻閱着手上的書本。

小丫頭擰着眉,有些糾結。

爹爹近日總是偷偷出門去,而且還多了笑容,似乎較從前要溫柔了許多。

可是,她都出去做了什麽?見了誰?

難道她已經忘記了娘親,不再為她難過了嗎?

娘親……那個人,三年前她親眼見她被扔下萬丈深淵。

她曾經給她梳過頭發洗過澡,還抱着她睡覺,雖然不十分溫柔 ,可卻待她很好很好。

她一直想叫一聲娘親的。

“爹爹。”

“怎麽?”

“你忘記娘親了嗎?”

馮素貞微一愣神,很快笑着回複,“沒有,香遺。”

馮香遺點點頭,露出一絲放松的神情。

馮素貞望着她若有所思,最終摸了摸她的頭,“好了,早些睡吧。”

“嗯!”

馮香遺希望夢中能夠見見她,畢竟三年了,已經快要記不住她的樣子。

☆、東璃國皇女

皇城巍峨,金碧輝煌的宮廊交錯。從前在這裏有位不肯為命運屈服的堅韌女子,她泡得一手沁人心脾的菊花茶,天子給了她寵愛,也折斷了她追尋的翅膀。

沒有了菊妃,如今又來了位梅妃。

梅竹殿內奢華精致,吃穿用度無一不是宮內最好,滿園梅樹生機勃勃。

女子身形窈窕,秋風吹起她身上極好的綢緞宮裝。

她總是親自為這上百棵梅樹修枝、澆灌、施肥。

碧綠的枝葉在她白皙溫潤的指間,互相映襯,形成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好。

兩位小宮女站在一旁為她遞着需要的東西,眼中滿是贊嘆,“皇上酷愛梅、竹,有了娘娘親自打理,每年咱們這兒的梅花總是宮裏開得最好的。”

“即便沒有這些,以陛下對咱們娘娘的寵愛也……”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打斷了宮女還未說完的言語,她轉過身來,晨光中,那雙眼睛格外吸引人。

梅妃娘娘算不得這宮中最美麗的女子,後宮佳麗無數,她不過也是中上之姿。

可皇帝陛下愛的也許正是這姿容。

她雙眸漆亮,皮膚白皙,下巴尖小,微微一笑時溫和近人。

“回娘娘,還有兩個時辰陛下就下朝了,但今日據說東璃國使團來了,興是要多一些時辰。”小丫頭自認為她說着最讓梅妃娘娘關心的答案。

梅妃娘娘卻只是點點頭,平靜地開口,“陛下過來,就說本宮身體不适,不便見駕。”

“娘娘……”

“把這些收了吧。”

兩位小宮女滿臉疑惑不解地互望着彼此。

梅妃娘娘總是這般,對陛下忽冷忽熱的,想不見便不見。

下朝後的皇帝陛下果真吃了閉門羹,但他大抵實在太過寵愛這位梅妃了,即便她如此觸犯龍顏,他也只是笑着點頭,“那囑咐你家娘娘好生休養,晚上朕再過來。”

他似乎心情很好。

——分界線——

安平王府。

安平王的不耐煩都擺在臉上了,他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尊大神,頗有些煩悶。

東璃國的皇女宇文秀,美豔奪目的女子,卻又嚣張跋扈,一張精致的臉上挂着滿滿的不屑,似乎從鼻孔裏哼着鄙夷。

“我說平安王,你這……”

“你是豬嗎?本王是【安平王】,不是什麽【平安王】!”

宇文秀眼中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複,玩味地笑着,“不是一樣的意思麽,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不繼續裝成剛才殿上那樣畢恭畢敬小狗兒一樣的姿态了?”

東方景擡眼嘲諷地望了眼這位毒舌的皇女,冷笑一聲,“皇女殿下沒聽過一句叫見人說人話,見鬼麽……”

“啧啧啧,你們大齊人果然都是這樣表裏不一。”

“別說的你們東璃小國的人有多磊落似的。”

“嘿。”皇女殿下并不計較他的敵意,跳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臂,一臉興奮,“喂,帶我出去逛逛大齊的都城吧,我來的時候在馬車裏看見了,可熱鬧了!”

東方景有些厭惡地掙脫她,皺着眉,“大齊這麽多官員王爺,你為什麽非要來我府上住?”

小姑娘把玩着自己的一縷頭發,“因為就你年紀與我最接近啊,而且你看不出來麽?你們的皇帝陛下也是很樂意我住你府上的。”

“呵呵……”東方景冷笑幾聲,“殿下你真是觀察入微。”

宇文秀并未聽清他說的什麽,因為她已經走到了門外,舒展着雙臂,惬意自然,仿佛她才是這府邸的主人一般,轉着目光,無意間一抹小小的粉色身影闖入眼中“東方景,那個小娃娃是你的孩子?”

東方景望她一眼,懶得回她,徑直走向那小身影,到了跟前蹲下才發現小姑娘正專注地打望地上成群結隊搬家的小螞蟻,他笑着撫摸她的頭發,“遺兒今日的書都讀完了麽?”

“舅舅幾時來的?”小姑娘太專注吓得猛一跌,好在東方景及時張開懷抱讓她跌入自己懷中。

“夫子呢?”

“出去了。”

“怎麽悶悶不樂地,舅舅要出去玩耍,你可要一起?”

“要要要,舅舅快帶我一起。”

“好!”

東方景牽着小人兒走過一臉趣味的宇文秀身旁,“走吧皇女殿下,去看看我們熱鬧非凡的大齊都城。”

天子腳下自然熱鬧非凡,集市中人聲鼎沸。

有二人攜手走在人群之中,背影動人和諧,如同所有最平凡的眷侶。

天香側頭望向身旁之人,微眯着眼打量她,神情滿足,她清俊的側臉在陽光下柔和溫潤。

不期而遇的目光相對,彼此回以一笑。

再平凡不過,又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

很久以前,這場景只在夢中才出現過。

馮素貞捏了捏掌中的手,笑着詢問,“累了嗎?要不要歇一歇?”

天香聞言無力地翻了個白眼,雖然知道這人是心疼自己,可是不過才走了小段路程,哪裏會有多累,公主骨子裏那點兒好強又上來了,仰着下巴“哼”了聲,目光無意間觸及前街旁射擊的小攤,眉眼染上興奮的笑意,拽着馮素貞提議,“我們去那邊。”

小攤被圍出了小片範圍,放了三個箭靶,然後在十步距離內的攤上擺了箭矢以及各類精致的物件,上頭表明了射到後不同的獎勵。

擺攤的是位大叔,留着絡腮胡子,說話嗓門兒很大,眼見着馮素貞二人到了攤前便起身熱情的招呼,“公子,射箭吧,十文錢五枝箭,中了能為你家娘子贏得獎品的呢!”

馮素貞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羞赧,天香卻饒有興趣地望了眼她,眼神頗為玩味,随即笑問道,“夫君,你覺得呢?”

馮素貞的臉上已染了紅韻,卻也無奈,寵溺地望着她,“你想要什麽?”

天香聞言望向那些擺出來的物品,臉上神情平平,她自小見慣了各色稀奇玩意兒,這些物件倒并沒有什麽能入的她的眼,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轉而滿是挑釁地指着堆放在最頂上的小木盒子開口,“我自然是要最好的,就是不曉得我家相公射的中這紅心不?”

馮素貞點點頭,從繡中掏出十文錢遞給了那攤主,随即走到指定的位置上,拿起弓,攤主遞來了箭,她轉頭望向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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