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2)

的天香,挑眉道,“娘子可要看好了。”

言罷,一手拿起三支箭一齊架到弓上,在一聲聲驚嘆聲中随意潇灑的分別射中了三個靶心。

馮素貞轉頭對天香挑眉一笑,天香不服氣地哼了聲,随即走到她跟前拿了她手中的弓,“剩下的兩支讓我來。”

馮素貞點點頭,退到一旁笑望着她。

天香拿起弓,她背對着馮素貞,雙手搭在弓上,卻遲遲沒有拉開弓來,馮素貞率先走到她身旁,“怎麽了?”

天香擡首,面上神色并不很好,隐有失落,“我不射了。”

言罷就要放下手中的弓,轉身之際卻被一雙手自腰後攬過,随即那雙手包裹着她握弓箭的手,擡起做射的準備。

“我……拉不開弓了。”天香的語氣滿是沮喪,馮素貞聽來只覺得心疼至極。她貼在天香的耳邊,語調溫柔,“沒關系,我們一起奪下你想要的所有物品。”

天香沒有內力,手上也使不上力,根本拉不開這笨重結實的弓,馮素貞隐約間已經猜到了。

天香垂眸,正欲轉身,身後的人卻貼近她,擁着她的身軀,“來了!”

“嗖”地兩支箭離弦而出,一只生生折在箭靶上,一只直直穿過靶心射向後面的湖內。

圍觀的人皆是拍手叫,唯攤主面色不好幹笑着說“好。”

天香在心中嘆息,動了動身軀試圖掙脫馮素貞的懷抱,身後的人卻孩子一般攬着她的腰身,下巴靠在她的肩頭,半晌沒有動作。

圍觀的人群裏有人露出一臉豔羨,小聲誇着二人恩愛。

“答應我,不難過了好不好?”

馮素貞的聲音低低地傳進天香耳內,帶着愛撫和珍視,一個字一個字擦過天香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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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地小心呵護,溫柔以待,天香的面上終于又湧出笑意,擡手拍了拍腰間的手,“你快讓我去看看咱們賺到了什麽。”

見她恢複如初,馮素貞才點頭,“嗯。”

天香拉着她二人回到那些物品跟前,攤主可就笑不出來了。

只能忍着心疼奉上相應的物品,着急送客“二位好走。”

馮素貞笑着點頭,自袖內又掏了銀兩默默放下,才拉着天香離去,“告辭。”

不遠處,男子一身長衫靜靜伫立,望着二人離去的人影,神色晦暗莫名。

已經走遠的馮素貞忽然轉頭,神色微冷,帶着些許淡淡的敵意。

顯然她早已發現了他的存在,榜眼大人往尚書府跑得多勤快她又如何不知道?

她嘆息一聲望向身旁身旁這位公主,似乎這人永遠有斷不幹淨的男人緣,讓人郁悶得緊。

“怎麽了?”天香轉頭狐疑地望着她。

馮素貞緊了緊二人相握的手,轉過頭,“沒什麽,看見了礙眼的人而已。”

“誰?我怎麽……”她正欲轉身,卻被馮素貞拉着往前擠開人群,“再不快些,醉仙樓就要客滿了!”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徒留男子落寞地張望。

為什麽,她總是不肯選擇自己?究竟他哪裏不好?為什麽就是入不了她的眼?三年前如此,三年後他以為自己足以與她匹配故而每日到尚書府殷勤,她卻從不正眼相看。

他很難阻止自己不去産生恨意。

☆、一家三口

醉仙樓內,宇文秀正托着腦袋坐在一旁一臉鄙夷的望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跟三歲孩童般的安平王東方景。

宇文秀這姑娘生來豪爽,最見不得旁人哭哭啼啼的,此刻還是個大男人,她看得下去才怪,忍不住抓來身邊的小丫頭,彎下腰低聲問道,“那是誰?你那倒黴舅舅哭得像個女人似的。”

馮香遺一雙眼瞪得極大,望着面前舅舅抱着不撒手的女人,腦中出現一些模糊的畫面。

“她是……”

那邊被抱着的人在經歷了驚喜,安慰,無奈近而開始掙紮郁悶之後,扯開嗓子吼道,“臭小子,你要抱到幾時,有完沒完!”

東方景搖搖頭,“我不放我不放。”

馮素貞提着買來的零嘴自外面進來也被這場景吓住了,無奈地走了過去拿開東方景的手,“阿景,你快松手,這樣你姐姐會喘不過氣的。”

真是世界太小,重逢常常讓人措手不及。

“爹爹……”馮香遺發現了馮素貞趕緊拽緊她的衣角,一臉喜悅。

馮素貞低頭為她理了理衣裳,回頭望向天香,在她眼中看到了默許,随即回頭面向小丫頭溫和地開口,“香遺,那是娘親,你不記得了嗎?”

天香聞言也将目光移向那小姑娘,甩開東方景來到她跟前蹲下身,露出了笑容,摸摸她的頭頂與自己比了比,溫聲道“小家夥,你都長這麽高了啊?”

馮香遺小姑娘雙眼瞪得老大與突然湊到自己面前的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互相對着,張着嘴卻遲遲喊不出那兩個字來。

“香遺,快喊娘親啊。”馮素貞輕輕催促,天香對她搖頭,随即張開懷抱,“讓我看看你沉了多少。”

言罷将小小的孩子摟在懷中站了起來。

馮素貞擡首望向這場景,一時酸澀感慨,露出欣慰的笑意,擡手為母女二人理了理頭發。

“娘親!”興是二位大人的眼神太過期許,興是這氛圍太過溫暖,小丫頭終于還是開口喊出了自開口說話以來便反複練習多遍的兩個字。

天香點頭,頓時熱淚盈眶,馮素貞輕輕攬過她,一家三口額頭相抵,溫暖甜蜜,讓旁人豔羨。

宇文秀不知何時湊近東方景,小聲道,“她是你們大齊的哪位公主?”

東方景望着好不容易團聚的三人,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竟也不再與宇文秀惡語相向,帶些許自豪地說“是大長公主。”

宇文秀驚訝,不可置信,“可大齊不是只有一位大長公主麽?”

關于大長公主東方天香她是知道一些的,畢竟一個國家只有這麽一位,那是三年前,據說大齊皇帝突然下旨封了下落不明的長公主東方天香為“大長公主”,地位淩駕于所有公主王侯之上,只是封號下了多年,昔日的長公主府牌匾都已經換成了安平王府卻也無人見過這位地位僅次于當今聖上的公主。

卻沒有想到今日讓她見到了。

于是同樣是皇家女子的東璃國皇女殿下對天香此刻是百倍的好奇,拍了拍東方景的肩膀,笑眯眯地開口“快引薦我們認識啊。”

只是天香卻并不想給她機會打擾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團聚的機會,早已拉着馮素貞攜着女兒朝樓上走去。

“乖女兒,你都喜歡吃什麽?”

“娘親,我喜歡吃醉仙樓的烤雞、還有糖醋魚、蜂蜜排骨還有栗子糕、棗泥高、西瓜茶……”

“你這小肚子裏裝得下這麽多好吃的?”

“……我可以每樣吃一點嗎?爹爹,可以嗎?”

馮素貞看着一大一小突然都是一臉期待地望着自己,随意地抿了口茶,淡淡道“不可以。”

頓時一大一小都聳拉下肩膀,天香湊近了女兒,學着她的語氣“不可以”。

一時母女二人皆笑出聲,馮素貞一臉無奈。

“你還在同阿景置氣啊?”

天香聞言皺眉,“他身旁的姑娘是誰?”

馮素貞為她斟滿了茶,望着她緩緩開口“東璃國皇女。”

天香聞言有些不解,“剛進京不久的那位?怎麽與那小子湊一起的?他不怕皇兄……”

“這次是你皇兄授意的。”

天香聞言陷入沉思,馮素貞見她垂眸不語,嘆息一聲,擡手将溫熱的茶水送到她手中,“別擔心。”

天香點頭,随即望向坐在二人中間的小丫頭,臉上露出愉悅的神情,忍不住輕輕捏她的臉頰,“再叫聲‘娘親’。”

“娘親!”

“乖。”

此刻樓下,東方景一臉堅決地攔着滿是莫名的宇文秀,不論對方說什麽都不讓她上去。

“我說你倒是讓我上去說幾句話啊,我就打個招呼行不行啊?”

“不行!”

“你讓不讓?”

“不讓!”

“你不讓信不信我揍你?”

“……哼,蠢女人!”

“你……我……”

正當宇文秀咬牙切齒,挽起衣袖正欲動手之際卻被東方景先一步拽着出了醉仙樓。

“走吧,讓她們一家三口好好團聚,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耍!”

“我不去!”

“由不得你!”

随着二人的聲音遠去消失,天香搖搖頭,“沒想到這麽快就瞞不住了。”

馮素貞執起她的手認真道“只要你想,我們随時可以離開。”

天香回以抱歉一笑“再等等吧。”

“好。”

雖然知道她會這樣選擇,可是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馮素貞依舊覺得擔憂又失落。

☆、面聖

闊別京城三年的大長公主東方天香近日回來了,不僅如此,與她一道歸來的還有她的驸馬馮宿。

這位大長公主曾經一度成為京城大街小巷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關于她的事跡,更甚者拿來改編著書,頗有些趣味。

最離奇的版本莫過于她曾招了位女驸馬。

據說這位女驸馬乃九尾狐轉世,投來人世只為框扶社稷,因此才化作男身做了驸馬。

在新皇登記天下安定之後女驸馬身份昭然若揭,新皇惶恐,下旨殺之,九尾狐卻在法場獻出原形一飛沖天逃逸而去。

而長公主殿下卻在二人作為夫妻的歲月早已對這位女驸馬情根深種了,故而當化作狐貍的驸馬離開後,公主便閉門不出,整日以淚洗面,一晃四年過去。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有一道詭異的人影出沒在公主府,第二日長公主便不知下落了,一來便消失了三年。

而時隔三年,這位故事裏的長公主竟然又回來了,還帶了新的夫婿,一時那些陳舊的故事便又被閑人們翻出來拍盡塵埃再度談笑了。

按故事的發展,深情不悔的長公主殿下不應該移情他人才對的,怎麽短短三年就帶了男人回來。

更有知情人透露,原來養在安平王府的那位六歲大小的小縣主竟是公主殿下和這位新驸馬的親生骨肉。

這麽一來,皇家的事情果然是複雜隐晦的了。

原來深情不悔的長公主早已經在六年前就已經與這位新驸馬珠胎暗結了。

聽到這些的時候,天香正在昔日府中的葡萄架下閉目曬太陽,秋日的陽光懶洋洋的,她全身上下舒服極了。

馮香遺在一旁石桌上專注的寫字,馮素貞坐在一旁靜靜地陪着。

本是一家三口,陽光明媚,歲月靜好的,如果沒有那位講了以上一啪啦故事的尚書大人的話……

封南石砸了砸嘴,吐了葡萄皮在手心,繼而一本正經地點評,“這故事編的總歸是高大空了些,若是我的話,定要将你二人如何情深不悔,海枯石爛,至死方休,鬥轉星移……”

天香公主睜開眼,一本正經地應和,“這故事是有些不足。”言語間目光有意地瞟向坐在一旁的馮素貞,她依舊一副不驚不擾的模樣,仿佛說的一切根本與她無關,“憑什麽是本公主這麽死氣白咧地追着你啊,這編故事的瞎說!”

“你不喜歡,我讓阿景去讓那些人閉嘴就是了。”馮素貞放下手上的書卷擡首溫聲回道。

那模樣好一個雲淡風輕,進退有度,讓天香很是不滿。

“不行,你得重新編一個讓人散布出去。”

作為挑起戰火的封南石十分不仗義地移到了正埋頭寫字的小娃娃身旁,裝模作樣的審視,完全不參與二人的事。

馮素貞望着天香,皺了眉,一副為難的模樣,“無非是些胡言亂語,又何必較真?”

天香坐直了身子,将手上的甘蔗放到一邊,滿臉認真,“那我一直追着你這麽些年,在故事裏讓我過把瘾也不行額?”

馮素貞聞言一怔,面上湧現愧疚之色,天香将頭側向一遍,有些失落之感,惹得她心中鈍痛。

便在這愧疚和心疼之中,放下了顧忌和堅持,“那,聽你的就是。”

于是沒過幾日京城各大茶樓裏,書攤上都出現了一本新的話本,叫《新女驸馬之好事将近》。

當然這是後話了,暫且不論,現在擺在天香與馮素貞面前的頭等大事是面聖。

去見那位闊別多年的兄長。

幸福是照射在臉上的溫暖陽光,瞬間就成了陰影。可馮素貞一直想要抓住這絲絲縷縷的陽光,這些年她一直在這樣。

她擡首望着明黃書案後一身威儀龍袍的青年男人,試圖在他冷漠的臉上找到一絲記憶中的神情。

那個敦厚的,純善的木鳥太子,終于已經消失殆盡了。

他手中的奏折不知在哪一年裏已經回複了最正規得體的樣式,再沒有一只展翅高飛的木鳥兒了。

他終于不再沉迷于木鳥煽動翅膀飛翔的姿态,也不許旁人有追逐的權力。

他陰狠毒辣,他精于算計,城府太深,他在前一刻遣退了與她一同前來拜見的天香,他冷喝她“好個馮宿,你可知罪?”

膝蓋貼着地面,自七年前離京便再沒有與人下跪,她此刻只覺得這滋味很不好受。

“草民惶恐,請陛下明鑒。”

“哼,你以為朕當真不知你的身份?”

“草民愚昧。”

“你這三年潛伏在安平王府,太過小心翼翼,我派去的人也确實沒有查到什麽,然而天香這個時候回來了,試問除了當年那位文韬武略的女驸馬外又還有誰能讓朕這位皇妹如此死心塌地?”

“草民不知陛下所言為何,草民姓馮名宿,至于與大長公主,不過發乎于情止乎禮……”

“你就不怕朕現在就讓人扒了你這身衣裳讓人看看這裏頭藏着怎樣驚天動地的秘密?”

“陛下會嗎?”

馮素貞擡首,目光寂靜而深邃,毫無畏懼地仰望這位九五至尊。

“啪”地一聲禦筆被折成兩段,那人拂袖掃落了奏折,冷冷地開口,“你威脅朕?你用香兒來威脅朕,你明知道朕不忍心讓她難過……”

“陛下,您看外面的落日好美啊。”馮素貞微一側目,将視線移向外面,打開的窗外,天香靜靜立着,落日勾勒她纖細的身影,靜美又悲傷,馮素貞靜靜地開口,“你知道嗎?也許無數次,天香也是一直這樣,安靜地,凝望那些日沉日落,無家可歸的憂傷,她總是對三年之事避重就輕,可我又怎會不知道呢?她經歷了死亡和病痛的折磨,她的身體虛弱,需每日進藥,她每多廢些力氣便臉色灰白,她失去全身內力,連弓也拉不開了。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前的時候她多麽快樂啊,京城的大街小巷總有她的身影,她總是仗義豪情,她一直說自己是一位潇灑肆意的大俠,可如今她卻再也不會舞蹈弄劍了。她從前有一幫朋友,可他們因為仇恨選擇敵視她,甚至不惜置他于死地,她有一母同胞的兄長,可她的兄長貴為九五至尊已經無法與她做普通的兄妹。”

馮素貞眼眶裏隐有淚水,她卻忽然扯開嘴角微微一笑,“可我們仍然覺得幸運,因為歷盡千帆還能有機會站在一起。我們給過彼此的那些眼淚和疼痛,已經如風飄遠了,現在只想努力去守着幸福。陛下,如果不能給她親情和友情了,至少讓草民為她留下愛情,可以嗎?”

東方景的臉色早已不再平靜,他的目光也追随窗外的人,臉上神情複雜難言,他回頭看馮素貞,眼中有質疑,有驚愕,也有一絲欣慰和悵然……

過去的三年或者說更久一些,他還是盼望天香歸來的,他終究自私,皇城冷漠,他終究想有個人陪着一起熬。

他并不想讓天香離開,也不想她愛誰,他可以給她富貴,給她權利,給她榮耀,可唯獨馮素貞所說的,情親,友情和愛情他卻不得不強迫她一一舍棄了。

有這麽一刻,他是希望天香不曾回來的,這樣他也許還算一位稱職的兄長,他可以繼續懷念那位可愛活潑的親妹妹。

他想,他不愧是父皇的兒子,他無法不像他的父皇。

為什麽,天香就與他一點也不像呢?

這多讓人嫉妒。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晖隐去,寒意突襲,天香猛一哆嗦,搓了搓手臂,臉上出現一絲不耐,她回頭望向不遠處的禦書房,那二人仍舊在談着什麽,但氣憤緩和了許多,馮素貞不知何時已經被賜了座。

她終于放松地一笑,邁開腳步決定四處走走,逛一逛這熟悉的宮庭。

她出生以來第一眼見到的地方。

☆、回家

黃昏,夕陽斜照,彩霞斑瀾。

百裏宮道蜿蜒曲折,晚風撫過女人們的發絲,滿園的落葉随風輕輕起伏翻滾,蕭瑟而靜美。

站在其間的二人皆是默默望着彼此,天香眼中驚訝又複雜,那人眼中平靜無波,隐含淡淡地嘲諷。

身體傳來一陣熟悉地鈍痛,天香身形有些搖晃,她腳下步伐不穩,微微踉跄了兩步,踩到了裙角,神色裏微有苦痛和懊惱。

一雙纖細白淨地素手突然穿過她的腰間扶住她的身體。

天香側目望着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腦中依舊無法平靜。

對于這張臉天香的印象算不得深刻,也只能是仍舊能夠回想起記憶中曾經有過的某個人罷了。

可當與目前所處的地方與自己聽到的那些事情一聯系便又覺得可怕極了。

這就是那位東方景極盡寵愛的梅妃了,生了一張與梅竹相似的臉,難怪了。

可就是這樣一位女子她是如何被送到了這宮牆之內?東方景給的那些寵愛又究竟有幾分出于真心?

“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吧,你臉色很不好。”她的聲音清脆動聽,帶着秋日裏的涼意。

天香聞言正欲點頭卻望見遠處慢慢走來的馮素貞,于是直起身,那人還要扶她,她卻搖搖頭,“別扶,別扶,叫她看見,又該瞎擔心了。”言罷上前幾步迎上去,望着馮素貞開口“皇兄都與你說了什麽?”

馮素貞走到她跟前握了握她的手,面上閃過一絲埋怨,“好涼,出門前讓你多穿些的。”言語間已經解下自己的外衫為她披上。

身後的女子望着這二人,忽而笑着開口,“看來是本宮眼拙,未能認出大長公主來。”

她一開口馮素貞便向她投去視線,不過一瞬驚愕後也露出與先前天香臉上無二的神情來。

原來如此。

他聽聞皇上寵愛一位妃子還封號“梅妃”,只當是他尚且懷念故人。

卻不料是像極了的,真不知對這位癡情的皇帝而言是好是壞。

抛卻對這張與梅竹神似的臉帶來的複雜情感,馮素貞行禮問安,“草民馮宿見過梅妃娘娘。”

“馮素?素衣的素?”

“回娘娘,是歸宿的宿。”

“唔。”

天香已因着她這話而生了不快,臉上隐有不悅,走到馮素貞身旁不管梅妃可曾讓馮素貞起身,徑直拉她起來,直望着面前的女子開口,聲音微冷“梅妃的名字可也與梅有關?”

馮素貞暗自拽緊她的手,意欲阻止,天香卻不為所動,只望着梅妃等她開口。

出乎意料的,梅妃娘娘臉上不曾淌過一絲不悅,反是極其溫柔得體地笑着應答“沒有,不過是陛下擡愛。”

如此一來天香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與馮素貞相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見阻止的意味,便輕輕點頭不再說話。

梅妃卻将視線投向馮素貞身上,天香的目光轉向別處,随意地打量,馮素貞卻看見了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睛裏的冷漠和怨恨。

“馮公子聽過一個道理麽?自己守護的東西,偏偏別人不想要;別人不想要的東西,偏偏是自己的珍寶……這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啊。”

在天香聽來她這話說的莫名奇妙,因而轉頭望着馮素貞,發現她只是皺着眉一臉沉思。

“長公主,常聽聞陛下提起你,玉華早想結識,如今總算有機會,有空可來玉華宮裏小坐一敘。”

天香早已沒有了先前的不愉快,心中只當她是自己的嫂嫂,故而面上露出笑容,“好啊……”

卻不料馮素貞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

“呃,我是說,我有空一定去你宮裏坐坐,今日時候不早便先回去了。”

出了宮門,天香甩開馮素貞的手,一臉不滿,“你說,你是不是認得那位梅妃?”

馮素貞無奈,語氣無力地反問,“天香你在懷疑什麽呢?”

“她長得……”

“她長得很像過世的梅竹。”

馮素貞神情平靜地接口,随後靜靜望着天香等待她的下文。

一時二人固執地望着彼此,都不曾開口。

天香不知道自己一路走來心中愈發地煩悶是出于什麽,但她總是想起那人看馮素貞的眼神,實在不像是陌生人。

最終還是馮素貞先一步妥了協,她嘆息一身擡手一面将天香散開的衣襟拉攏一面解釋,“我确實是不曾見過她,今日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你也沒有猜錯,她應當是認得我的。”

天香聞言一怔,“你是說,她就是梅……”

馮素貞搖搖頭,露出一絲悲傷,“天香,你我都很确信,梅竹早已去世,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那她……”

“只怕是有心人故意為之的,你沒有發現嗎?她面對你我時連一絲驚訝也沒有。這樣想來,她至少應該早已了解過我們了。”

“那我皇帝老兄……”

馮素貞重新拉起她的手,一面繼續往前走,一面解釋“你也不要太過擔憂,畢竟你的皇帝老兄如今也不是省油的燈了。”

天香聞言點頭,壓下心頭的惆悵,繼而問道,“所以你和皇帝老兄那麽久都談了什麽?”

“也沒有什麽,無非是給彼此放放狠話罷了。”

“……”

“快走吧,我們去吃東西。”

“你剛才不攔着我的話我們這會兒就在那個梅妃的寝宮裏吃禦膳房的東西了。”

“你從小到大還吃的少了?”馮素貞哪裏會不了解她的喜好。

天香笑笑,“那倒是,我只是覺得應該趁此機會多了解她一些。”

馮素貞搖搖頭,“還有更好的機會。”

夜晚的安平王府燈火溫暖,只因為迎回了曾經的主人。

踏進府門的那一刻天香見到了從前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她總以為自己是不會哭的,在外面的三年纏繞病榻瀕臨死亡時她都沒有哭,想念馮素貞到絕望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可是再次回來這裏,看到熟悉的景物,面對熟悉的人,她來不及勸慰她們自己率先泣不成聲。

輾轉經年,總又回到初時,還有人在這裏等着她。

這一刻,天香是多麽的幸福,馮素貞握着她的手那麽溫暖,沒有遲疑沒有躊躇,她們坦然自若的回家。

“姐姐。”女子緩緩走來,經過哭泣的桃兒杏兒身旁,面上又是淚水又是笑容。

天香點頭,欣慰又喜悅,感嘆不已,這位昔日她随性救下的少女變化了許多,變得愈發美麗動人,氣質愈發出衆了,天香上前去握她的手,笑容真摯,“素素,真好啊,又見到你了。”

“姐姐,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總會回來的。”

素素輕柔的嗓音有些哽咽,她張開手擁抱面前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是什麽,但這一刻仿佛什麽都不再重要了。

這個昔日肆無忌憚闖入她人生的人已經回來了。

“先進去吧。”馮素貞開口,天香點點頭,拍了拍素素,“我想去給孫嬷嬷上柱香。”

東方景聞言笑着點頭,開心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搶先上前拉起天香的手走了,“早吩咐了,走吧姐姐,我有許多話要同你說,你不知道這三年我有多……”

天香無奈地被他拽着走,馮素貞與素素對視一眼,都是一副無奈。

“馮大哥,你高興嗎?”

“不單單是高興吧。”

“我很高興,真的……以後你們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馮素貞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和動容,望向身旁少女堅毅而柔軟的臉,感激不盡。

☆、新家

也許皇帝陛下這次是真的想要與自己的妹妹和好如初了,他幾乎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沒過幾日便重新賜了府邸給天香,賞賜了許多物品,許她随意出入皇宮。

來不及揣摩這其中的用意便又一道密旨被送到了馮素貞面前。

這次要見她的人是那位盛寵正濃的梅妃娘娘。

天香帶着馮香遺去了尚書府拜見舅舅舅母,尚未回府,馮素貞不得不留書後啓程去了宮裏。

她早已料到那位梅妃會見她,但并未想到這樣快,還是這樣明目張膽的,想必這其中還有皇帝的授意。

百裏宮道上,馮素貞一身雪青長衫,身形細長,襯得膚色白皙明亮,頭發被束得一絲不茍,同這世間所有俊秀雅致的青年一般,姿容秀美裏又帶着英挺之氣。

馮素貞太像個男人了,但她又從來都只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子。

眼中映入大片梅樹林,馮素貞停下腳步望去,女子嫣紅的身姿隐在其間,宛如花色。

遠遠望去,馮素貞只覺得她并不與過世的梅竹相似。

馮素貞自幼與梅竹一同長大,情如姐妹,更是熟悉彼此。

梅竹啊,是位靈秀活潑的姑娘,她永遠不會有這樣清冷素然的時刻,不會清冷得仿佛寒風,讓人心中涼意襲來。

她們唯一相似的不過展現在眼前的一張容顏,可這世間眼睛看到的最為脆弱,往往伸手一觸碰便都散去了。

“草民馮宿參見梅妃娘娘。”

“馮宿?”

那人轉過身來,手上捏着修枝的剪刀,面上笑容帶着諷意,緩緩行到馮素貞跟前,“真想看看你從前的樣子。”

馮素貞聞言并未露出驚訝,只是微微一笑,“左右不過是一張皮囊,娘娘又何苦執着。”

梅樹的枝條被生生折斷,聲音在空氣中格外響亮,斷了的枝幹被握在白皙修長的指間,有一種殘忍的美,她擡起頭,暮光穿過優美的脖頸,照在那其間粉嫩的傷痕上,“呵,可總有人是特別在意的。”

比如皇帝陛下,比如那個人。

“馮公子不問問本宮請你來所謂何事?”

“請娘娘明示。”

“唔,也不是什麽大事,無非是受陛下所托,勸一勸你。”

馮素貞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冷笑,“是草民猜錯了麽?娘娘原來是為陛下分憂的啊。”

“不知道馮公子所指何意?”

“娘娘身上的龍檀香味道雖好,卻還是不要多用的好,女子用得太多難免傷了基底,往後極難受孕。”

龍檀香是三年前在吾友山莊,她因李兆廷以死相逼而配的,今日出現在了這裏,有些事自然不必再說。

馮素貞帶着涼意的話說出口,面前的女子身影一踉跄,悲痛難言。

“呵,原來是這個讓你猜到了我的身份,你來此,那位長公主殿下沒有跟來?”

“不管你的事。”

“看我,你自然不會讓她跟來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不論你要替他做什麽,倘若傷害到我要保護之人,我絕不會姑息。”

馮素貞态度堅決,面上神色帶着冷意望着這位她已經猜出了來路的女子。

“你三年前為什麽要出現,為什麽不死在外面,會什麽還要出現在他面前,為什麽……”

馮素貞靜靜聽她說着,她沒有哭,聲音哀怨,卻似乎早已接受,“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那樣了,我從未見過哪個男人的眼中有那樣深刻的堅持和決絕,他報仇的決心觸動了我,分明知道他買我回去只是為了利用我報仇,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越陷越深……”

“你既然這樣在乎他,就應該阻止他做這一切,你應該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馮素貞,你以為改變一個人的決定很簡單嗎?別傻了,于他而言,我只能成為有用的人和無用的人,如果是無用的人只能被舍棄。”

馮素貞沉默,她早已經看不透今日的李兆廷了。

“你不必同情我,我最不屑你的施舍。今日叫你來,只是為了同你談筆交易,你想和長公主在一起麽?”

馮素貞擡首靜靜望着她,并未說話。

“你不用懷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究竟能愛你多久。你寧願選擇一個女人也不要他哈哈哈……”

“陛下說我若能勸你和長公主不再插手朝廷上的事,他是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全你們的。”

馮素貞輕輕一嘆,露出悵然的笑容,“果然啊。”

随即轉頭望向這綿延宮牆,想起天香的臉,仿佛又聽見她笑着調侃的聲音。

她離去後許久,梅妃仍舊一臉驚訝不解地望着她離去的方向,懊惱又憤恨。

馮素貞笑得雲淡風輕,眼中柔情一片,望她的眼神卻又帶着慈悲和憐憫,“梅妃娘娘,你和陛下可能誤會了,我們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不過這一次不需要誰來成全了。”

那日之事馮素貞最終選擇告訴了天香,二人一番談論後皆是相視一笑。

她們經歷了這麽多,終于能在某些事上達成默契了。

很快天香便與馮素貞一起搬離安平王府去她新的府邸入住。

她自那年從宮中出嫁,父皇賜了這府邸那日起便從未想過有一日會離開它。

倘若不是東方景對她感情太深,以為她已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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