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1)
馮素貞冷眼望着面前圍着的一群黑衣人,面上神情冷冽。
二人一路行來,便被這群黑衣人尾随了一路,途中馮素貞也曾用計甩脫過幾次,但似乎這群人頗有來歷,四處都有耳目,總能迅速找到二人的蹤跡。
馮素貞與天香都曾在走南闖北,行事也算謹慎,使得一行人跟了一路至今才因為深處荒郊讓他們鑽了空子。
天香撞了撞馮素貞的肩,挑眉道,“這是第幾次了?怎麽與你一起我就常常有無妄之災?”
馮素貞聞言投以一笑,“大概是在下這條命實在太過值錢,總有人眼巴巴望着吧。”
天香打量了黑衣人一圈,發現這些人似乎個個訓練有素,像是專門的殺手,渾身上下散發着凜冽的殺氣,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壓低聲音道,“先說好了,若是一會兒打不過了,你也不許叫我先跑,要跑一起跑!”
馮素貞聞言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笑道,“天香怎麽長他人志氣?別擔心,我有把握,不過是些宵小,我應付足夠了,哪裏還用你出手,你在一旁觀賞就是。”言罷擡眸望向已經紛紛舉起武器的黑衣人,笑道,“諸位跟了我二人一路,還是按捺不住了?”
“哼,果然不出主人所料,馮素貞你沒有那麽容易死!”
為首的黑衣人的話讓馮素貞一笑,果然不出她所料,宇文秀放了她二人這件事恐怕并沒有瞞過某人,這下不再借他人之手,打算自己出手了麽?
“廢話少說,來吧!”
頓時林中刀光劍影,落葉紛飛見,馮素貞一身青衣身形淩厲地穿梭在數道黑影之間。
天香果真如馮素貞事先交代的一般在一旁靜立,她在觀察間,竟詫異地發現這群人的武功路數不像中原武學,大多以使蠻力為主,但基礎功十分紮實穩健,十分耐打,與馮素貞相比,這些人也确實不在話下,但似乎這些人并不急躁,似乎更像是刻意拖延。
天香長呼一口氣,心中焦急不已,叫這幾個蠻子這般死纏爛打地拖下去,只怕馮素貞要給累得半死。
那邊馮素貞也早已查出了這些人的意圖,冷着臉望着被自己擊倒的人又挨個兒站了起來,這些人最讓人忌憚的無非是耐打,對方似乎知道她不會輕易痛下殺手,便以這樣的方式來,她轉頭無意間望見一旁立着的天香望着她的方向,因焦急緊皺着眉頭,無聲地笑了笑,随即望了眼馬背上鮮少卸下來過的伏魔琴,唇邊帶過一縷笑意,“各位,我今日尚有要事,恐怕不能再切磋,我們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天香早在她望向馬背上的一剎那明白她的心思。故而接着距離挨得近,迅速地跑過去拿下琴向她抛去,“馮素貞,接好了!”
馮素貞見狀飛身一躍穩穩地接住了琴,随即腳尖落地,擺好琴,指尖娴熟地撩起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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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琴制服敵人她用得極少,那些大漢在琴音中動作愈發遲緩,馮素貞抱着琴,一面撥動琴弦一面閃躲竟毫不費力!
不消多時,那些人便全數橫在地上,沒有了力氣。
馮素貞來到天香跟前,她放下捂着手的耳朵,起身,“早知道你就早些用伏魔琴好了!”
馮素貞笑道,“我想探探這些人的來路和用意,雖然這些人來勢洶洶,卻并沒有對我下殺機,也不曾對你動手,看來同我一開始猜想的略有出入!”
天香皺眉,一臉不解,馮素貞拍拍她的肩,随即轉身去牽來二人的馬,望着地上已經昏厥的這些人,悠悠道,“他們是吾友山莊的人,我從前在吾友山莊,便無意間知曉其間籠絡了各類江湖人士,他們各有所長,來自五湖四海,只聽命于吾友山莊主人。”
“吾友山莊的主人?”
“劉長贏。”
天香聞言不再說話,沉默許久,“劉長贏為什麽要派人拖住我們?就憑這些人能嗎?”
馮素貞點頭,“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許繼續往下走,就知道了。”她轉頭望向天香,“天香,只是,越近京城,只怕愈發兇險了,京城如今是怎樣的局面我們一無所知,我和阿景留在京城的人也沒有消息傳來,想來整個安平王府乃至你的公主府都被人控制了,沒有消息傳來了。”
天香點頭,嘆息一聲,“我明白,甚至我們接下來還會遇到埋伏也說不定是不是?只是宇文秀沒有殺我們,怎麽這樣快就有人知道了?是她透露的?”
馮素貞搖頭,“她既然放了我們,自然就會想方設法的隐瞞下去,只怕不想我們回到京城的人實在太多了而已。”
劉長贏他又究竟在這場角逐裏扮演了如何的角色?
“走吧,叫他們耽誤了許久,怕是今晚到不了下個鎮子了。”
“好。”
言罷二人上馬,冬日大風凜冽劃過面頰,二人匆忙趕路,寒風中迎來夜色蒼茫。
這是他們沿路遇到的第一撥人,馮素貞推測來自吾友山莊,這些人對她們沒有殺機,只是盡力拖延。
而很快的,真正的刺殺還是來了……
一連幾日連夜奔波,适逢夜幕降臨時分,馮素貞與天香二人在即将離京城最近的某個小鎮落腳,二人均是一身男裝扮相,馮素貞又換回了從前馮宿的模樣。為防暴露行跡招來暗中的人,二人一路吃住都選得精簡,有時更甚至簡陋,故而此刻都有些倦怠疲憊,尋了家客棧要了間上好的房請小二備了些許熱水,打算飯後洗漱一番便好好休息,到明日清晨再趕路回京。
很快小二将飯菜送了上來,天香一臉驚喜,馬上就要開動,馮素貞先一步攔下她,謹慎地用銀針一一檢查過後,才露出一絲輕松的神情默認可以吃了。
天香輕嘆一聲,想起幾年前二人出去也是這般的情形,那時候還不知道馮素貞的女兒身,還刻意逗她,幾經周轉似乎又回到那時,自己一貫地大大咧咧,馮素貞心細如發,一路對她細心照料 ,難為她了,想到此處不由得一陣心疼,将自己盛好的湯遞到她面前,“來,先吃飽了肚子,再好好的睡一覺,然後咱們就回去打老虎了!”
馮素貞抿了口湯,微微皺眉,其實是不大喜愛的味道,過于濃郁了,聽到她把那些人比作“老虎”好笑地接口“咱們公主原來還是打虎英雄麽?”
天香喂了顆花生米到嘴裏,頗有些不以為然,“要我說啊,不是打虎英雄,是王母娘娘,怎麽你忘記了?”
馮素貞笑而不語,知道她指的是當年幾人扮作神仙代替國師事先準備的假仙一事,那時候也是這般如臨大敵,卻不知道一切都在那是慢慢改變的,最後一步步走向誰也無法掌控的局面。
馮素貞為她添了些吃食在碗中便不再言語,低頭慢嚼細咽,斯文極了,一向秉承食不言寝不語的模樣,天香卻相反地将動靜來的很大,馮素貞已經習慣,連嘆息都沒有了。
說來也是奇怪,兩個人在生活習性上其實鮮少相似,但總是能夠默契的适應容納彼此,也稱不上互補,但就是天生的融合了。
飯後馮素貞讓天香先洗漱便自顧自下樓去了,回來時手上拿着碗,天香皺着眉,一臉不情願,這味道一聞便知道是馮素貞常煮給自己的藥膳,真是難為這家夥了,不論走到哪裏都沒有忽略天香每日需要的藥膳,只是這東西食的多了,實在是厭惡,她一面擦着自己頭上濕漉漉的頭發,一面可憐巴巴的望向關上門向她走來的馮素貞,“你看今日我已經喝了那麽多湯,又吃了好些飯菜,這藥膳能不能不要吃了。”
馮素貞抿着唇一副不能商量的樣子,将碗擺在了她面前的案上,自然地自她手中接過帕子代替她擦起了頭發,她溫熱的之間觸到頭皮,一陣溫軟,天香忍不住心中一軟,目光觸及那冒着熱氣的藥膳,仍舊有些拒絕,卻不得不硬着頭皮将碗抵到了唇邊皺眉閉眼試圖一口喝下去,馮素貞在她身後緘默不語,卻聽聞天香一聲悶哼。
“怎麽了呢?燙到了?”
天香對上馮素貞關懷緊張的眼神,吸了口氣,皺着眉,“我上火了啊,你看,嘴裏都起泡了。”
馮素貞聞言身手擡起她的下巴捏在手間湊近了去看,果然舌根處一處白泡,“我去買些藥,天香......”
腰身被一雙手圈住,擡首對上一雙清澈的眼,天香貼近她,攬着她纖細的腰蹭了蹭,“不要緊,喝了這些藥膳,會上火是常有的事,不要太在意,我已經習慣了。你不要總是跑來跑去,歇一歇吧。”
她聲音低柔,傳到馮素貞耳間卻忍不住一陣心痛,她常和藥膳,都是些大補的,自然容易上火,卻又不能刻意換些清熱解火免得敗了藥性,只能忍着,她也鮮少抱怨,多數時候甚至沒有人知道。
天香感覺頭頂上多了只手輕柔地拂過她的頭發,舒服地一嘆,仰頭笑眯眯地望着馮素貞,二人的時候馮素貞多是溫柔的樣子,讓天香十分地受用,靠着她,“有用的,等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帶着香遺回蘇州,你繼續開醫館養活我們母子。”
馮素貞點點頭,望着她,眸中一片柔情,“那時,還望習慣了大手筆的長公主和小縣主能夠省一省,可別讓在下養不起。”
“哈哈,摳門鬼。”
“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虐之前,先來段甜,小夥伴們,我胡漢三又肥來啦啦啦啦~~~~~~~~~~~~~~話說很久沒有用電腦碼字,還有點小小的不習慣了。
☆、風暴【二】
天香是在睡夢中被搖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不及開口卻被捂住了摳鼻,對上馮素貞黑夜中明亮的雙眸。
馮素貞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作聲,随即擡首指了指門出,天香轉頭驚見一只細小的竹管戳破了期間絲絲縷縷的白煙缭繞而出。
馮素貞安撫地望她一眼,随即起身,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壺蓋猛一用力投擲過去,聽聞一聲悶哼,随即門外人影一閃而過之後反而越發躲起來,馮素貞拉起天香,為她披了件外衫,“先憋氣。”
天香點點頭,四下打量周圍,顯然屋外已被人包圍,視線觸及窗戶,卻發現這裏的窗戶竟然都是被自外封死的。
馮素貞拿起茶壺将剩下的茶水潑向剩下的迷煙,将天香帶到窗前,擡手一試,窗戶封得很死。來不及思索,屋外已經濃煙陣陣,有人放火。
看來這一切早已經布置好,只等他二人自投羅網了,馮素貞示意天香站遠一些,随即擡手發力猛地劈向窗柩,“嘩”地一聲窗戶大開,馮素貞臉上神色終于放松一絲,天香卻驚見她滿手鮮血,慌忙捧着她的手,“你的手!”
與此同時一支箭劃過二人之間,馮素貞快一步推開天香,箭羽劃過馮素貞下颚,險些傷到,天香長呼出一口氣,馮素貞拉起她望了眼窗戶下,數十丈高,底下漆黑一片,像是張開口的巨獸,她知道暗處躲着許多人,也許他們一下去也是送死,可是倘若躲在這房中,只怕只能是被燒死的命運。
“怕嗎?”她的手放在天香的肩上,眼中卻是溫柔的安撫。
天香皺着眉,卻更在意她一直淌着鮮血的手,正撕了衣角要為她包紮,馮素貞躲開手,“天香,先不要做這些,聽我說,我不能保證跳下去之後我們能安全逃脫,但是.....”
“但是留在這裏就一定活不了是不是?”天香搖搖頭,“跳吧。”
馮素貞聞言不再多想摟着天香一躍而出,屋內門倒火舌迅速吞沒.....
偌大的客棧着火了,沒有驚慌的喊叫,沒有人呼救,也沒有圍觀者,而是死寂一片,馮素貞轉頭神色冷峻嚴肅。
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便被拿着弓箭的黑衣人所包圍。
馮素貞很清楚,這次的刺殺和那次小樹林的并不一樣,這次的人是真的要她二人的性命的,緊了緊握着天香的手,轉眸見她臉色蒼白,卻強自鎮定。
“公主,你要記得去将香遺接回來,不能總是打攪做舅舅的,畢竟不是親生的,總歸還是要身份些的好,冒犯不得。”
在天香尚且不明所以的時候輕輕觸碰她的臉頰,眼中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相信我,我不會有事。”
言罷一吹口哨,擡腳迅速放到兩個黑衣人,躲過幾只箭,将天香推向已經本來的馬,“公主,你若不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想想往後,想想香遺,想想阿景!”
天香終究沒有說什麽,迅速上馬,轉身望她一眼,猛地轉頭,“駕!”
黑夜中,淚水滾燙,她看不見前路,只覺得她此刻必須狠下心走,一定要走。
活着,馮素貞!我信你,請你活着!
馮素貞轉身,臉上閃過一絲陰郁的笑意,緊了緊手中的劍,“來吧,是要我死還是要我活着?”
黑夜中,燈火寂滅,夜風裏血腥味刺鼻難聞,像是誤入地獄,溫熱的血黏稠一片,力氣耗盡之前,她使勁睜大雙眼望向天際,沒有星辰,只是不知為什麽,心中格外的平靜,“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天香,你要信我。
寒冷的夜風刀一般鋒利,天香不知道自己一路驅馬狂奔到了哪裏,她将馬趕得很快,不敢回頭不敢停留,因為她知道一旦如此她便再邁不開前進的步伐。
仿佛突然與世間隔絕,她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要去到哪裏,舉目瘡痍麻木。腦中心中只剩下馮素貞鮮血淋漓的樣子。
一到人影自身後一躍到她的馬上搶過她手上的缰繩,強行将馬停了下來,天下奮力的掙紮,抽出了小刀向身後用力一刺,直到傳來一聲熟悉的悶哼,她麻木地轉身,對上熟悉的關懷神色。
一劍飄紅。
風塵仆仆的劍客,滿臉關切擔憂,肩上被刺傷的地方躺着鮮血。
“聞臭,冷靜,是我。”
天香咬着牙,牙龈處隐有血滲出,良久才松開握着的刀垂下身軀,仿佛被抽幹了所以的力氣,“劍哥哥......”
一劍飄紅顧不得身上的傷,翻身下馬将他抱下馬來,天香軟軟地跌坐在地上,滿臉都是淚水,卻固執地不肯發出一絲聲響。
“對不起,我來晚了。”天地間飄起了雪,男子一臉愧疚,滿目自責。
天香聞言猛地抓着他的手,一臉癡狂,“不晚不晚,我們現在回去,回去救他。”說完顧不得腿上酸軟,就要翻身上馬,卻被身後男子制止,一劍飄紅顧不得傷口淌血或者刀插得更深,只是将她用力地埋入懷中,“求求你.....”
“聞臭?”
“求求你了,帶我去救她吧?我不該走的,我.....”
一劍飄紅輕嘆一聲,擡手指尖點向她的後頸處,天香的身軀一沉倒在他伸開的懷中。
“對不起,聞臭,我答應了馮素貞,無論如何也要你安然無恙。”
破曉之際,天邊光芒像是破敗之間傾瀉而出,灑在屋內四壁使得愈發堅硬冰涼,床上的人身上素衣早已被鮮血浸透,早已幹涸,面色白如屋外的紛紛揚揚的雪。
門鎖被推開,一雙厚重的黑靴帶着雪跡而來,随後出現另外兩人,以為須發花白的老者,一位戴着面紗的女子,女子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吸氣聲,腳下的步伐卻因為首之人而生生頓住。
為首的男子一身厚重玄色鬥篷擋住了真切的面容,身量修長,周身氣息微冷,擡手,身後的老者颔首來到床邊坐下為床上之人號脈。
一時房內死寂,良久老者微微點頭,“她已經自己先行護住了心脈也事先服了止血的傷藥,雖是傷得極重,卻是還能活。”
男子點頭,一陣輕笑,“這個馮素貞,我倒是沒有看錯她,倘若她真是死了,才是可惜,這樣的人若能為我所用.....”
“主上忘了她可是我們最忌憚的敵手。”
“岳父大人,能把自己的敵人變成追随者不是更有趣麽?這天下将來都會是我的,何況一個女子,她必為我所用。”
身後的女子聞言遲疑地開口,“主上,讓她在此處養傷真的沒有問題嗎?”
“自然不會有問題,這馮素貞,可不是只有那位公主惦記,李兆廷此人不能全心為我賣命,多了這個籌碼,想來他會聽話許多。”
“是,只是天香長公主.....”
“在京城等着就是,我們只管請君入甕就是。”
二人點頭稱是,男子望了床上的人一眼随即轉身出去。
一連三日的大雪,整個巍峨的皇城都被積雪覆蓋,入目之處,一片雪白。
大齊天子纏繞病榻多日,已是形如枯槁,精神愈發不濟,宮人端着湯藥跪了一地,皆被她一陣怒罵吓得瑟瑟發抖。
“朕不要吃藥,這藥吃了有什麽用?!朕要見長公主,長公主為什麽還不回來?”
與此同時,有女子緩慢行來,正是盛寵之際的梅妃娘娘,一身狐裘鬥篷罩在身上,襯得面容愈發清麗動人,她冷眼一掃衆人,随即走到榻前,扶起生氣的天子,哄孩子一般,“陛下別氣,聽人來報,長公主,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很快。”
“真的?香兒就要回來了?哈哈,好啊,到頭來,還是得勞煩朕的皇妹為朕送終了......咳咳咳......”他笑道癫狂之際,一口鮮血噴到女子的衣襟上,也沾在她一雙纖細的手上,頓時那雙美麗無比的手上鮮血醒目。
格外的刺眼,惹得女子幾欲作嘔。
皇帝揮揮手,“朕乏了,都退下。”言罷背過身躺下。
女子起身,“下去吧。”
言罷望一眼榻上的人也如來時一般離去。
出了殿內,望着外頭的雪,然後抓起一把奮力搓着手,紅了一雙眼,“娘娘......”
“滾,全部都給本宮滾!”
她望着自己的雙手,厭惡至極,仿佛還能看到那人噴在手上的血,灼熱燙手,那是她的罪孽。
“我後悔很多事,可是我沒有辦法。”
☆、回京
天香醒來時是已是午時,是十分簡陋的一處小竹樓,她自床上坐起,扶額,沉默地思索。昨夜的一切在腦中回放,努力壓下心中的洶湧情緒,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
一劍飄紅推門進來,手上端着碗,來到她跟前,“醒了就吃點東西。”
天香點點頭,自他手中接過埋頭大口飲下,男子皺眉,有些擔憂,輕拍她的背部,“慢點。”
待将碗中的菜粥如數倒進肚子裏,天香自覺恢複了些許力氣,便站起身來,抹了抹嘴唇“劍哥哥,謝了。”
一劍飄紅搖頭,“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天香起身走到桌前為自己斟了杯茶水,“我要按原先的計劃來,要先進京。”言罷四下打量一番,疑惑地開口,“劍哥哥,這是哪裏?”
一劍飄紅正為她的冷靜自持而詫異,聽到她開口便解釋道,“這是我的住所,你放心這裏離京城很近,你要回京,待入夜了,我們便動身。”
天香搖首,“我等不了入夜,現在就走。”
一劍飄紅聞言急切地來到她面前,勸阻,“此時去太過危險,我來找你們的路上便發覺多了許多可疑之人一路都在打探你們的消息,只怕你進不了城,已經被攔截下來了。”
天香點頭,“我沒有打算大張旗鼓的回去,眼下,我知道已經有很多人在等我回去,那我就先不要現身,可是京中的情形我一概不知,皇帝老哥究竟是怎樣我也不曉得,坦白說,我腦子裏亂得很,我想找個人商量,我思來想去只能找封大哥......”說到此處她停頓下來,忽而問道,“劍哥哥,你離開 京城時,封大哥那裏是怎麽樣的狀況?”
“我聽聞柳青言成了丞相之後,他便被掉去帶領禁軍。”
“禁軍?!”
“嗯。”
天香一時迷惑,但也忍不住竊喜,不論怎麽樣,這樣看來,至少證明京城的尚有兵力在皇帝老兄自己手中。
“劍哥哥,我們想辦法混入城中,我得去見封大哥一面,許多事還要問問他。”
一劍飄紅聞言點點頭,只是遲疑地問她,“天香,封南石真的信得過嗎?”
天香聞言沒有開口,一劍飄紅正欲放棄之際,她卻嘆息一聲,說起另一件事來,“我想起分開時馮素貞說的話。”
“她說什麽?”
“她說:公主,你要記得去将香遺接回來,不能總是打攪做舅舅的,畢竟不是親生的,總歸還是要身份些的好,冒犯不得。”
“皇帝?”
天香搖頭,“我也想不明白,她是要我提防我皇兄麽?可是又覺得仿佛不僅如此......”
随後天香與一劍飄紅商量,最終想出了一個混入城中的方法。
大約一炷香後天香将自己裝扮成髒亂不堪的小叫花子與一劍飄紅在城外破廟找來的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彙合後混入其間接着城門開放的有限時間內假意乞讨混進城內。
天香來不及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到了封南石的尚書府,她在門口站立了片刻,腦中回想起幾個月前與封南石還在遙遠的開封過着拮據的生活,轉如今他卻已經官居尚書并同時掌握着皇城內的所有禁軍,這一切宛若夢境一般。
搖搖頭,甩開那些莫名的感慨,她到了門前扣門,開門的小厮見她,微眯着眼,不耐地就要趕人,她先一步擡起手中的竹笛抵在那人肩上,“我是你家夫人娘家來的,因饑荒,逃難來此。你去告訴她,我單名一個‘香’字,她自然回來見我。”
那小厮聞言皺着眉,将信将疑,遲疑片刻卻還是轉頭果真去請示香君雅了。
片刻後只見香君雅被人攙着一路快步行來,天香打量她,發覺她的越發顯懷整個人因着有孕似乎豐腴了不少,起色紅潤,雙眸內溫柔異常,不由得露出笑容,笑望着她走來。
香君雅走進了見到天香将自己扮作乞丐,臉上糊了許多泥垢,微微笑着,一雙眼越發的明亮動人,她忍不住迅速上前拉起她的手,“香.....”
“夫人。”
天香在她喊自己之前先一步行禮,香君雅素來聰慧很快明白,咳了咳,“這是我家鄉來的故人,你們下去備些吃的,我與他說說話。”言罷轉身對對天香道:“來,快說說,你......家中可還好?”
待二人進到房中,香君雅慌忙拉着天香坐下,天香扶着她,“嫂嫂快要臨盆了吧?”
聞言香君雅眸中一陣溫柔,垂下頭手輕輕蓋上小腹,點點頭,“還有半月吧。”
感受到她的溫柔天香忍不住也将手放上去,眉目間閃過一絲驚愕,“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神奇,也很開心 。”
香君雅笑了笑,“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他’呢?”
天香聞言收回了手,面上神色沉積,直到香君雅擔憂的将手搭上她的肩喚了幾聲她才回神,輕輕搖頭,“嫂嫂,大哥呢?”
見她似不願提起香君雅也不便多說,嘆息一聲,帶些怨怼的開口,“自從接過了禁軍,他便整日忙的不見人影了,我也是一日難見到幾次人。”
天香點點頭,“禁軍統領外總歸是要比從前忙碌的,不知今晚能不能見到大哥一面。”
香君雅笑着為她順了順發,柔聲安慰,“你這是什麽話,我差人去知會一聲,他自然就回來見你了。”
天香笑道,“嫂嫂待我真好。”
“難道你大哥就待你不好了?”
“嫂嫂與我講講這些日子京中都發生了什麽?我皇帝老哥又怎麽樣了?”
香君雅聞言嘆息一聲頗有些不忍,“香兒,你應該要早做打算了,皇上已經藥石無效了,我爹爹也進宮去看了,是真的......”
天香聞言紅了眼,卻忍着悲痛,“哦?香伯父也來京中了?”
“對啊,爹爹來京中探望我與腹中的孩子,恰逢皇榜正招大夫為皇上治病,你大哥便鼓勵爹爹去試試了。”
“唔,原來是這樣,那香伯父此刻在哪裏,我想當面去道謝。”
“爹爹此刻不在府上,一大早便出去了,說是去采藥.....”
天香點點頭 ,“嫂嫂,我先回府去了,大哥回來,勞煩你告知一聲,就說我來過了,也是真的有要事相求,還需麻煩他走一趟。”
天香并未在香君雅處久留,而是換了身衣裳回了公主府,她知道,她已經入了城,早已經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了,躲躲藏藏也再沒有了必要,何不光明正大地回自己府上。
幾月不曾歸來,沒想到她的公主府早已經新換了一撥人馬,見到她時神情頗有些讓人玩味,天香面上閃過一絲冷笑,自打開的府門從容地走進去。
最先迎接她的是一個撲上來小小的人影,小丫頭抱着她的雙腿,開心極了,“娘!”
天香蹲下身,将她抱在懷中,小丫頭穿着新制的桃紅夾襖,雙頰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她望着女兒明亮的眼,終于還是無法避免地想起馮素貞來,一時酸澀,竟再控制不住抱着馮香逸悲痛大哭。
馮香逸擡着小手,驚吓過後,不知所措地也跟着哭。
趕來的桃兒杏兒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跟着公主那樣久,不是沒見過她悲傷難過的樣子,只是此刻她這般卻是第一次見,似一個經歷了莫大傷痛的人,滿是絕望和哀戚。
“公主……”
“娘!”
哭得累極了,天香慢慢地放開懷中的小人,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擦了擦自己的眼,随即也為馮香逸擦了擦臉,努力笑道,“女兒,你什麽也別問,什麽也別怕,娘會保護你的,還有馮素貞,我們等她回來,一家三口再也不會分開了。”
馮香逸因為從小的經歷,本就比同齡孩子要早慧懂事許多,此刻也只是安靜地靠在天香懷中認真點頭,“好,什麽也不問,聽娘的。”
天香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們香逸又長大了許多。”
見着母子二人這般,旁人都忍不住心中酸楚莫名,竟誰也不敢去問起馮素貞的下落。
天香等到深夜也沒有等來封南石,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寄希望于別人,打算等天亮不論封南石來不來,她都要先進宮一趟了。
窗外又飄起了小雪,這真是極其寒冷的一個冬日。
天香在馮素貞的書房內待了一夜,腦中一直回想起從前二人在一起時那些再簡單不過的時光。
她根本不敢去想馮素貞如今怎樣,只強迫自己去相信她們總會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等待這件事,這些年她二人沒有少做,也從未叫人後悔。
能等到的,不必急,只要她活着。
☆、醒
“別動。”女子端着湯藥剛一踏進房內便被摔壞的茶具抵住脖頸,她嘆息一聲,将藥碗端得穩當了些許,複而低聲開口,“姑娘醒了還是不要亂折騰的好,不然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只怕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你的命了。”
馮素貞的身形晃了晃,忍着痛楚,冷聲質問“你是誰,這是哪裏?”
女子的一只手敷上她抵在自己脖頸處的手,輕聲笑道,“姑娘不必緊張,我不會武功,你若想殺我随時都可以,還是先吃藥吧!”
馮素貞聞言沉默了片刻還是放開了她,女子轉身,望向馮素貞因為傷重剛醒,一張臉慘白如紙即便這樣也還是掩蓋不住清絕的容貌,即便是此刻這般狼狽也絲毫擋不住她身上孤傲獨立的氣質,搖搖頭,忍不住感嘆,“怪不得先生對你百般牽挂,主上又對你萬分欣賞。”
她扶着馮素貞回到床上坐下,将藥碗遞給她,“先把藥服了,你若有什麽想知道再問我,但凡能告知的我自是不會瞞你,不能說的還望姑娘也不要為難我,終歸我也是在人手底下做事。”
馮素貞也在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她戴着面紗,唯獨一雙清澈溫和的眼與自己對視,其間一陣坦蕩,沒有算計和嘲弄。
猶豫片刻馮素貞終于還是接過了藥碗,她知道自己目前最迫切的事情是先确保能夠活下去,身上多處傷口,雖及時服了止血的藥還是無法避免的失血過多,即便剛才埋伏在門處也是費盡力氣拖着身體才不至于在對方發現之前倒下,好在這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她沒有說話,馮素貞仔細打量過發覺她确實沒有內力,氣息柔弱,雙手上一絲死繭也沒有,想來确實沒有武功。
喝完了藥馮素貞擦了擦嘴角,望向女子,“姑娘能否告知我是如何到了這裏?”
“主上讓人送你過來的。”
“主上?”
女子笑着搖首,“你昏睡了整整兩日呢,請來的老先生可是廢了好些珍貴的藥材才救了你,其中好些還是宮裏才有的,你倒是福大命大,得人這樣慷慨。”
馮素貞點點頭,知道直接問也得不出關于這位主上是誰了,只能轉而問問旁的,“我身上的衣裳。”
女子聞言“噗”地笑出聲來,“你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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