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翌日清晨,天方破曉,一縷混着晨露的金陽灑落窗棂,在鳳绮霠的床畔鋪灑開來。

鳳绮霠讓窗外飛來的鳥鳴喚起了身,一睜眼,她便挑起了唇,綻出一朵好甜的笑花。

接着便梳洗化妝,與龍顼霆分別的這些日子以來,鳳绮霠梳化的技巧成熟了許多,利落的盤發、點嫣紅,待她捧着一壺方沏好的熱茶來到東院時,一顆心早已如雷似地在胸口下隆隆作響了。

許久沒喚龍顼霆起身了,他若見着她,會很訝異吧?

心兒撲通作響,鳳绮霠舉手敲響了三聲門扉,道:“少爺,請起身。”

“是誰?月華姐姐嗎?”

敲門聲喚醒了屋內的人,但說話之人卻是個女子,朝着屋外狐疑地問是否是龍月華。

屋內傳出的嗓音讓鳳绮霠怔楞,她推門入內,卻沒想到落入她眼簾的是一名忙着穿衣的女子,龍顼霆就躺在那女子身旁,似乎還未起身。

這是怎麽回事?才半年,他又讓女子陪寝了?

可為什麽?他不是向來不留在女子身旁過夜的?更沒有一次将女子帶回寝房中,怎麽……

“鳳兒?”

屋內的聲響擾醒了龍顼霆,他怎麽也沒想到鳳绮霠居然會瞅見他最不願意讓她撞見的一幕。

他是知曉她這幾日就會回到洛陽,但她是幾時回來的?看這樣子似乎勞心勞神,本就不盈一握的身子又消瘦了許多。

對鳳绮霠的思念排山倒海而來,龍顼霆心疼她略為消瘦的小臉,心上有好大的一股沖動想上前去将她緊緊擁入懷中。

“顼霆,她是誰?新來的丫鬟?你不是向來不許有人打擾的嗎?”

撩撥着發絲,朱雪虹回首望向龍顼霆,對這個走進屋來、手中還捧着茶壺的女子有些微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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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兒不是丫鬟,論先來後到,你該喚她一聲姐姐。”

自床榻上起身,龍顼霆一把攬過朱雪虹,并且吻上她急着拉上衣裳遮蔽的雪玉香肩,不讓她就這麽将衣裳穿上。

唇角挑起迷人笑意,龍顼霆沒正眼看向鳳绮霠,就怕見着了她的表情,他會忍不住推開朱雪虹去向她解釋。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他早決定了要讓杜夫人以為她處心積慮的計謀得逞了。為了鳳绮霠與她一家人不讓杜夫人費盡心機設法除去,而他又礙于爹親的遺願必須善待杜夫人,他必須要讓他的鳳兒傷這一次心了。

“姐姐。”

朱雪虹乖巧聽話,對着鳳绮霠喚了聲姐姐,唇上的甜笑漾得燦爛。

“不必!這沒什麽先來後到,我不過是少爺的丫鬟,那聲姐姐我擔待不起。”

放下手中的熱茶,鳳绮霠緊咬唇瓣旋過身去。雖然自稱丫鬟,又叫喚了龍顼霆一聲少爺,但她在心上一聲又一聲的告訴自己,她看到的絕對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龍顼霆說的話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他向來痛恨龍老爺有了新人忘舊人,龍顼霆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可為什麽他一點也不想向她解釋?

背對着龍顼霆,鳳绮霠提起羅裙,頭也不回地奔離,心上不斷地再三反複告訴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看到和聽到的那般,龍顼霆一定會向她解釋的!

“顼霆,你該去追姐姐吧?”

龍顼霆的吻順着香肩而下,吻上了朱雪虹的柔滑美背,朱雪虹嬌吟了一聲,推拒着他明白的意圖,要龍顼霆應該先去追上鳳绮霠才是。

“別管她,她愛鬧別扭就随她去。”

鳳绮霠口裏那聲少爺喚得龍顼霆心痛,但他強抑住心上的沖動沒有追上她;他吻着朱雪虹,一吻比一吻更激烈纏綿,壓倒了穿起了半件衣裳的朱雪虹,替她褪去所有的衣物。

胸口下五味雜陳,龍顼霆将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激烈的索求,并且一再地告訴自己絕不能功虧一篑,只要再過些日子,他的鳳兒就會明白他的用意。

呆坐于自己房中,鳳绮霠簡直不敢置信,自她回來之後,除了那天一早撞見龍顼霆摟着別的女人在床上的那不堪的一幕之外,龍顼霆連一次都沒來見她。

非但沒有來向她解釋任何一字一句他與朱雪虹的關系,就連每日巡視商號,他也總是帶着朱雪虹同進同出;對她,他則是淡淡地要龍桦傳話,說她舟車勞頓、長途跋涉,該多在家中歇息陪伴娘親與小妹,這到底算什麽?

他說過不讓她做丫鬟,不讓她喚他少爺,可她不但自稱丫鬟,又叫喚他少爺,為什麽龍顼霆全無所謂?

難道,他向她求親只是好玩?還是因為她不樂意陪寝,所以他後悔向她求親了?

抓起了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鳳绮霠越想越氣,越想越是滿腔、滿肚子怒火。

回到洛陽,那一早讓她撞見了龍顼霆擁着女子入睡的景象之後,鳳霁蝶就将一切告訴了她,她才明白龍顼霆已經對她們鳳家不聞不問許久了,也才恍然大悟那一天他為何沒有來接她,以及小妹又為什麽改口生疏的稱龍顼霆為少爺。

一只茶杯落地粉碎,鳳绮霠又抓起了一只,這回摔杯的力道更甚,卻不小心敲上了桌邊,一片指甲立時掀翻了起來,頓時血流如柱。

“天啊!姐姐,是誰惹惱您了?藥箱在哪?我來替您上藥!”

捧着一個裹着錦緞的小木箱前來,朱雪虹剛踏入西院,就聽見瓷器摔碎的聲響,循聲前來,沒想到卻見着鳳绮霠滿手的鮮血。

“我擔待不起,請你離開。”

朱雪虹不請自來,讓鳳绮霠眉心擰得死緊,捧着不斷傳來刺痛的手別過了身,要朱雪虹離開。

“姐姐,快別這麽說,讓雪虹替您上藥好嗎?沒有藥箱無妨,顼霆給了雪虹一盒雲香膏,我這就替姐姐上藥。”

從懷中掏出一珠光白玉圓盒,朱雪虹撕開自己的錦帕,悉心地為鳳绮霠上藥、裹傷。

“這是……”

珠光白玉藥盒裏僅餘一半雪白勻透的雲香膏,沒有一絲香氣,正是上貢用的上等雲香膏,鳳绮霠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朱雪虹手中的白玉藥盒,心上忽起了萬種難解的酸苦滋味,讓她再不知道該怎麽去想,去替龍顼霆辯解了。

“先前雪虹讓二夫人打傷,顼霆向龍總管拿來給雪虹用的。不過姐姐放心,後來顼霆找了整整三日,找着了藥引,把貢品補齊了。”

提着笑,朱雪虹輕聲細語,左一聲姐姐,又一聲顼霆,音調輕柔酥人心胸,卻讓鳳绮霠聽得一把熊熊怒火自胸中燃了起來。

他為了她動了該上貢的雲香膏,今年的藥引甚至比去年的還要少。為了她,他寧可找藥引找上三天三夜,若不是他早把鑰匙給了她,恐怕此刻朱雪虹手中的藥盒就不是珠白色而是縧紅色的了不是嗎?

“請你離開。”

手上的傷讓朱雪虹裹上了錦帕,聽着她告訴自己龍顼霆是如何待她,鳳绮霠的心好酸、好苦,甚至于灼燙着讓怒意團團圍上。

她恨不得拆了手上的錦帕,她不需要朱雪虹來她面前耀武揚威,她那天都自認只是丫鬟了,朱雪虹還不滿意嗎?這樣笑着叫她姐姐,是想強調什麽?

“雪虹今天來是想跟姐姐示好的。姐姐,您快別這樣了!”

明白的感受到自己并不受鳳绮霠歡迎,朱雪虹并不是看不懂臉色的傻子,只是就算目前龍顼霆全心都在自己身上,但難保哪一日龍顼霆不會回過頭寵愛鳳绮霠,為了自己,她可不認為這聲招呼是沒有必要的。

“你的‘好意’我恐怕無福消受,還請雪虹姑娘別再叫我姐姐了,當我妹妹的運氣都不太好。”

別過頭去,起身背對朱雪虹,再次明白送客。鳳绮霠抓着自己受傷的右手,在手腕上掐出了五個又深又紅的指印。

“姐姐,雪虹發誓,絕對無意跟姐姐争寵,更不求名分,顼霆如此待我已然是雪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再說,雪虹也沒姐妹,您就讓雪虹當您妹妹不好嗎?聽說姐姐的大妹下落不明,若是可以,雪虹願意代替的!”

指天立誓,朱雪虹再三保證自己今日前來并不是要向鳳绮霠誇耀或是争些什麽,并且只要鳳绮霠點頭,她十分樂意幫着鳳绮霠失蹤的大妹對鳳夫人盡孝。

“代替?骨血至親能說代替就代替?雪虹姑娘,趁我還有耐心,我再說最後一回,請你離開。”

回眸怒目掃上朱雪虹,鳳绮霠唇上扭起一彎淺笑,但這笑卻不同于朱雪虹百般讨好的笑,而是令人光只輕瞥一眼就不寒而僳的笑。

“姐姐,您別氣、別惱,算雪虹說錯話了!雪虹不懂事,不應該那麽說,您萬萬消氣好嗎?看看這些,前些日子雪虹随顼霆上金鋪,顼霆送了這麽些發簪首飾給雪虹,只是雪虹這頭發之前給二夫人剪得一時間沒法子再用這些簪子,送給姐姐,我想會很合适的。”

朱雪虹渾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讓鳳绮霠那一笑吓得慘白;為了安撫鳳绮霠,更為了讨好奉承,朱雪虹急忙攤開由錦緞裹起的木盒,急着想以滿桌的珠寶首飾抹去鳳绮霠對自己的敵意。

“我說了要你離開,聽不懂?這些發簪,簪不上你的頭是吧?讓我幫你嗎?”

胸口下的怒意翻騰,鳳绮霠抓起了一柄發簪,冷眼瞪視朱雪虹,但這回的逐客令卻不若之前那般單純只要她離開,而是充滿了令人發寒的警告。

“姐姐……不嫌棄的話……好……”

讓鳳绮霠的警告吓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朱雪虹結結巴巴響應,卻仍舊沒有離開的意願,說什麽也要堅持自己的讨好奉承。

朱雪虹話聲剛落,還來不及眨眼,只感覺耳畔掠過一聲呼嘯風聲,接着便感到耳翼上一陣灼燙,爾後便聽見了什麽嵌進身後門板上的聲響。

顫抖的手撫上耳翼,朱雪虹轉身望向門板,愕然發覺自己耳翼上不知何時給人劃上了一道傷口,隐隐作痛,而門板上則是當真嵌進了東西,只是這個東西前一瞬她還看着握在鳳绮霠手上,是她拿來送給鳳绮霠的其中一支發簪。

“我就好好的替你打扮,別說我這個‘姐姐’不疼你,這些簪子夠你美得像花兒了!”

語畢,只見鳳绮霠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發簪首飾,利落地讓它們飛射而出,瞬時只見金光點點,朱雪虹此刻想跑已然太遲,一柄又一柄的發簪有如飛刀匕首,分別落上了朱雪虹的衣袖、裙擺,眨眼間便牢牢地将朱雪虹整個人釘在了門板上動彈不得。

“姐姐?不……鳳姑娘……夫人……我……雪虹知錯了,求求您手下留情!”

眼見又一支發簪朝自己飛來,朱雪虹慌得高聲尖叫,就怕鳳绮霠手上那一支支飛射而出的發簪下一瞬就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不是要當我妹妹?我說過,當我妹妹的運氣都不怎麽好!”

又抓起了一支發簪飛擲而出,鳳绮霠讓發簪每回都只劃破朱雪虹的肌膚,大的傷沒有,也不想給,只是一支又一支發簪把朱雪虹釘死在門板上,活脫脫像大街上雜耍的正在表演蒙眼射飛刀似的。

“救命啊!求求您了,雪虹真的知錯了!”

哭求讨饒,朱雪虹淚流滿面,臉色吓得死白,以為自己身旁的發簪是因為鳳绮霠沒有準頭才沒一支當真射上自己,朱雪虹高叫求救,就怕鳳绮霠手上的發簪這接二連三的順了手,自己的小命恐怕就要休矣。

“大姐,你這是怎麽……別這樣啊!”

讓朱雪虹的尖聲叫嚷喚了出來,鳳霁蝶還沒踏進鳳绮霠的閨房,就瞥見了門板上朱雪虹被大姐用發簪代替飛刀整個釘了起來。

“霁蝶,去我床頭拿劍來!”

最後一支發簪脫手而出,劃過朱雪虹頰畔,更是讓她尖叫痛哭。絲毫不想就此罷手的鳳绮霠一見小妹前來阻止,揮開了手,要小妹去替自己把劍拿來。

“大姐,這不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你生氣,可也不能把朱姐姐吓個半死啊!”

鳳霁蝶上前去忙着想幫朱雪虹脫困,抓着深嵌進門板中的一支發簪,使盡全力,意圖将之取下。

“我哪舍得吓自己的妹妹?我只是在打招呼罷了。”

桌案上已然沒有任何首飾可供鳳绮霠丢擲,只見她抓起了茶壺往前一抛,正好砸上朱雪虹頭頂,茶水潑了朱雪虹一身。

“鳳姑娘,才聽說你回來了,沒想到這會兒就瞧見你在清理門戶啊。”

為了取酒,來到了琉璃苑,杜夫人大老遠就聽見了呼天搶地的哭喊讨饒,于是抱了一壇酒就循聲前來,沒想到這呼天搶地的哭喊會是來自西院。

“杜夫人萬安,聽說您可以随意進出琉璃苑了是吧?”

嘴上向杜夫人問安,但鳳绮霠的表情與動作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只見她旋身箭步走回自己床畔,一把抓起床頭懸着的雪白長劍,長劍出鞘,第一劍就揮上杜夫人手中的酒壇。

“要命!你這野丫頭要殺人啊?還有沒有家教?你娘都這樣教你待人處事的?”

手中的酒壇給鳳绮霠一劍劈開,吓得杜夫人一連退了好幾步,嘴上叫罵着,指責鳳绮霠沒有家教。

“我就是殺人如何?我就沒有家教如何?杜夫人既然明白我在替龍家清理門戶,不是應該躲得老遠,怎麽急着來送死?”

說罷又是一劍劈下,吓得杜夫人雙腿一軟,一屁股坐上了地,也跟着朱雪虹一起尖叫了起來。

“夏、夏竹,快去報官啊!”

揮手嚷着要貼身丫鬟快去報官,杜夫人整個人攤在地上,怎麽也爬不起身。

“大姐,你快停手!別這樣啊!”

一見鳳绮霠抓起了長劍揮砍,鳳霁蝶只好棄朱雪虹不顧,趕忙上前去一把抱住大姐,就怕杜夫人繼續叫罵下去,大姐下一劍就不是警告的只做個樣子,而是當真要人命了。

“霁蝶,你放手!她們愛嚷,就讓她們嚷個夠!”

掙甩開小妹,鳳绮霠旋過身去,以劍尖挑起地上讓她劈開的酒壇,不由分說地就讓酒壇朝着朱雪虹飛去。

“夠了!”

一個飛身上前抓了一張椅替朱雪虹擋下迎面飛來的酒壇,方回到琉璃苑就聽到哭喊尖叫,還見到杜夫人的丫鬟跑出西院,龍顼霆驚覺大事不妙,卻沒想到鳳绮霠居然對杜夫人還有朱雪虹揮起了劍。

“夠?我怎麽不覺得?”

愠眸掃上龍顼霆,見他擋在朱雪虹跟前護着她,鳳绮霠一顆心彷佛給人千刀萬剮着,痛得她眉心死擰,差些沒有痛呼出聲。

“鳳兒,別胡鬧了,把劍給我!”

伸手上前要奪下鳳绮霠手中長劍,龍顼霆回頭瞥了朱雪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就偏不,她們自己來惹我,為什麽說我胡鬧?你有了新人忘舊人,我鳳绮霠不稀罕嫁你,可你也不能逼我忍着她們欺人太甚吧?”

為什麽劈頭就說她的不是?是朱雪虹來惹她,來耀武揚威,杜夫人又說她娘的不是,為什麽這全成了她的不是?

“鳳兒……”

他有了新人忘舊人?天曉得這指控對他來說有多冤,他心裏從來就只有她一個人,對朱雪虹,他是逼不得已。

“不要叫我!我就胡鬧,就要她們以後不敢再當我好欺負進來惹我,留不住你的心我認了,但請你管着你的新歡還有這位夫人,她們……”

怒眸之中兩簇熊熊怒火直沖天際,鳳绮霠提劍舉向龍顼霆,不斷地嚷着自己不稀罕也不在乎他,但最後的話卻讓龍顼霆一耳光掃上,除了一聲響亮的拍擊聲之外,就什麽也沒有了。

“你--”

他動手打她?!就為了朱雪虹,還有這向來他與之勢不兩立的杜夫人?

他一來先是怪她不是,現在又為了她們動手打她?

雙眸裏蓄滿了淚霧,鳳绮霠感覺方才龍顼霆那一耳光打的并不是她的臉,而是狠狠地刺穿她的心,并且毫不留情地将她傷痕累累的心破成了千千萬萬個碎片。

“夫人!您沒事吧?”

還不到一刻,夏竹就帶着縣令,還有好幾個衙差飛也似地折返,縣令一見着攤倒在地的杜夫人,趕忙上前攙扶。

“大人,這丫頭要謀財害命啊,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早去陪我家老爺了!您快讓衙差大人拿下她,判她個什麽刑讓她蹲大牢去,要不我好怕我這條命随時會讓她手上那劍給取了去啊!”

面色死白,極盡誇張之能事,杜夫人抓着縣令的衣袖泣不成聲,要縣令立刻把鳳绮霠抓進牢裏,免得自己受她威脅。

“來人!”

縣令一聽,立刻舉手一揮,而他身後的衙差聞令,紛紛拔刀向前要将鳳绮霠拿下。

“慢着!”

說時遲那時快,龍顼霆眨眼之間已奪下了鳳绮霠手中的長劍,箭步上前擋住了衙差,說什麽也不讓縣令當真将鳳绮霠壓進大牢。

他明白杜夫人跟縣令的關系向來非比尋常,尤其他爹死後,杜夫人跟縣令的往來更是過從甚密,若是此刻鳳绮霠給押進了大牢,難保就此再也出不了牢門,就算鳳绮霠的身手不差,但面對彪形大漢,若再加上囚枷,他真是不敢想象杜夫人會讓縣令怎麽對付鳳绮霠。

“龍當家的,這刁女都嚷着要謀財害命了,難不成你還想護着她?”

縣令挺起胸膛走向龍顼霆,指着鳳绮霠,就冠她一條謀財害命之罪,要龍顼霆立刻把人交由他帶回府衙大牢。

“縣太爺,這刁女我龍家當然不會包庇,只是,請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讓我處理這‘家務事’好嗎?”

看得出來縣令絕不可能輕易善罷罷休,為了保全鳳绮霠,龍顼霆只能要求縣令別把人押走,讓他好好處理。

“龍當家的,本府很懷疑你要怎麽處理這刁女。不過,當然,龍當家的面子本府定是要賣,那,本府就先瞧瞧龍當家的處置吧。”

揮手要衙差先行退下,縣令轉過身去,先讓杜夫人待在衙差身後,爾後雙臂往胸前一環,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夏竹,去拿文房四寶。”

雖然龍顼霆并不想走到這一步,但,此時此刻若想保全鳳绮霠,他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他旋身走向朱雪虹,将她從門板上救了下來,并且吩咐杜夫人的丫鬟去将文房四寶取來。

讓龍顼霆救下的朱雪虹渾身顫抖,倚在龍顼霆懷中不住哭泣的模樣楚楚可憐。

須臾之後,夏竹捧着文房四寶前來,放上鳳绮霠房中的桌案後就趕忙跑開,就怕鳳绮霠一個轉念,自己也成為受氣包。

龍顼霆說要處理“家務事”,卻是讓丫鬟取來文房四寶,讓所有人都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這文房四寶是能怎麽處理“家務事”?

瞅視着龍顼霆,他那一聲叫她刁女的話不斷在鳳绮霠腦海裏萦繞揮之不去,他不但怪她胡鬧,現在她還成刁女了?

只見龍顼霆面對文房四寶面色凝重,提筆寫下一張文書,便遞給了鳳绮霠。

“放良書?你真當我是你買回來的?”

望着手中龍顼霆親筆書寫的放良書,鳳绮霠簡直不敢置信,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嗡嗡作響,但那放良書鬥大的三個字卻怎麽都于她眼前揮之不去。

“少爺,你要趕我們走嗎?”

看完了大姐手中的文書,鳳霁蝶同樣無法接受。她怎麽都不敢相信向來對她們一家極好,對大姐更是一如捧着至寶似的,舍不得大姐傷心難過的龍哥哥如今會這麽對待大姐。

“霁蝶,別這麽沒骨氣!他就算不趕我們走,這裏我也不稀罕留下。既然你一直把我看成是買回來的丫鬟,那你這封放良書也就表示你我從此恩斷義絕!霁蝶,跟娘說我們日落前離開龍家。”

閉上眼忍住淚水,鳳绮霠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牢牢站立着沒有昏厥過去,搶在龍顼霆回答之前搶白,告訴小妹,也告訴龍顼霆她不在乎離開,但她卻覺得自己的胸口讓這封放良書狠狠地挖了一個大洞。

他怎麽能這麽看她?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那他又何必向她求親?

她不過就只是他買回來的丫鬟,一封放良書就能打發了,她什麽也不是。她以為他對自己就如同她對他,但手中這封放良書殘忍地告訴她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對龍顼霆而言她什麽也不是,只是一個可以用放良書打發的丫鬟罷了,甚至就連從前他親口說過的話也不算話了!

“大姐……龍哥哥,不是這樣的對不對?你不是當真要趕我們走的對不對?”

在龍家住了這麽多年,這裏幾乎是鳳霁蝶認知裏的第二個家了,怎麽如今向來疼她、愛姐姐的龍哥哥會這樣翻臉不認人?

“縣太爺,我家的丫鬟已經受到該有的處分了。今日驚動縣太爺,改日我必定親自前去賠罪,今日日落之前,我保證這刁女一家就會離開洛陽。”

沒讓自己望向鳳绮霠,只是輕輕瞥了一眼流着淚望着自己的鳳霁蝶,龍顼霆轉頭向縣令保證鳳家一家今日一定離開,要縣令看在他的面子上別追究下去。

縣令挑了挑眉,不着痕跡地瞥了杜夫人一眼之後,點了點頭道:“龍當家的,既然如此,本府也不好再說什麽,至于賠罪就別說得那麽嚴重了。在洛陽,龍當家的面子可比我這縣令還大,今天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拱手作揖,縣令提笑讓衙差退下,一改方才擺起的官府派頭向龍顼霆陪笑,話中有話,示意從今爾後還需要龍顼霆多多賣他面子。

“龍哥哥……”

聽見龍顼霆的話,鳳霁蝶慌得想再說些什麽,卻一把被鳳绮霠拉住,沒讓小妹有機會再說些什麽,只是語氣冰冷的望着地面道:“霁蝶,簡單打包就好,我們從家裏帶來什麽就別多帶走一點,日落之前要出城,快些打包吧。”

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她不該信了龍顼霆,信他真對她好,信他當真想要她過門做他娘子。

許久之前,她不就該學會教訓,千萬別輕信他人了嗎?

如今有此下場,只能說她活該自找。上回她輕信鄭員外,害得大妹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她們不過是一家被趕出洛陽,不過就是她心碎得痛不欲生,有什麽好抱怨的?比起幾年前,她幾乎沒有損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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