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不用這個房間。”
莫寒張張開,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看着林吉在他面前逃命似地關上門。
他可以想象林吉在走廊裏暴走,坐電梯,奔回白霞房門口的樣子。
他看看手上的支票,存進了錢包裏,又打電話給助理,讓送衣服到楓悅酒店17樓來。
那邊廂,林吉急促地敲着門。白霞半醉半醒,一臉惺松地看着門口狼狽的林吉,調笑道:“這個妹妹哪裏見過?”
林吉如臨大敵的情緒被白霞沖得無影無蹤,總算曉得應對:“我看你是濃睡不消殘酒,你還有酒嗎?我要酒救命。”
白霞關切地看着林吉,搖頭道:“你不能再喝了,恐怕要上瘾。”
“沒聽說過酒鬼勸人回頭是岸的。”林吉笑着說。
白霞搖搖頭:“你錯了,只有酒鬼才有發言權。”
林吉卻覺得不喝上一杯,她恐怕又要想起蘇容夏,于是來來回回地在房裏踱步,最後下結論般說:“看來,我又得出遠門、散散心。”
白霞眼睛瞪得老大,緊張:“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不會永遠都不回來了吧?”
林吉若有所思,神情憂郁地點點頭:“也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酒店是小言裏男女主發生奸-情的最佳場所,這裏忽然顯得庸俗起來,但還好,男主和女主沒上床。
☆、3
夜色一暗,白霞借口要給林吉買散心時穿的衣物、送別禮物雲雲,拉着林吉要去逛商場。
白霞的眼裏,世上的商場,永遠特指她父親名下的那幾家燕安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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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吉搖頭,問:“可不可以換個地方?”
白霞眉毛一挑,問:“怎麽,看不上燕安?”
林吉哪敢,燕安是城裏屈指可數的幾家專賣奢侈品牌的高檔商場,多少名媛趨之若鹜?
更何況白霞身為燕安的大小姐,還沒有哪個售貨小姐敢從她手上接過信用卡。
她無奈,只能商量:“那你能不能答應我,別跟你們家白雲一般見識?”
白雲是白霞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年前,從國外念管理科回來,在燕安商場任職主管,與白霞整日慵懶的作風不同,這個白雲已經算是一名極獨立、極自主的女性了。
白霞裝傻:“你不說我還忘了有這麽一個樂子呢!”
白霞霸道,拉着林吉出門,她上路開跑車的時候,車子就像會跳舞的青蛙,抖得厲害。每次,林吉除了例行要綁好安全帶外,還要死死地扶住頭頂把手,臉色要多蒼白就有多蒼白。
白霞一邊開車打着急轉彎,一邊還不忘嗤笑:“你跟我一樣早就生無所戀了,幹嘛還怕死怕成這樣?”
林吉淡定:“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得太難看。”
白霞笑,還安慰:“放心好了,在我手上你死不了,好歹我也是拿私人飛機駕照的。”
林吉點點頭,說:“這我早知道了,我就怕你以為自己在開飛機,整條馬路只有你一輛跑車在飛。”
白霞猛地一剎車,車子轉了個彎,穩穩停在路邊。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林吉,鄭重其事地說:“林吉,我發現你愈老愈羅嗦。”
林吉不動聲色,“是麽?”
“我覺得你該退休了,你現在動不動就暈倒,要是還出去接活,我怕你栽在別人手上。”
她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勸林吉不要走的理由,所以格外理直氣壯。
林吉笑着:“你說得我好像行将就木。”
“我看你是無藥可救!你和你師傅的約定,不是了結得差不多了嗎?你犯賤還是怎的?還要做那些偷偷摸摸的勾當?”
白霞心直口快,林吉也不是臉皮薄的人,微微一笑,說:“勞動可以讓我擺脫惡習、貧困,還有寂寞。”
“這是哪個混蛋說的?”白霞不滿。
“一個叫歌德的混蛋。”
“那你就不能換一種勞動?”
“不是不能換,是換不了,你要知道,金盆洗手是多麽難的一件事,就算我願意,別人未必願意。”
白霞長長一嘆氣,說:“這會兒,我倒希望你進監獄,”她一頓,又說,“起碼我想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着我。”
林吉輕嘆:“大小姐,你的表白我受不起。”
白霞忽然出馊主意:“要不要我幫你約蘇容夏?”
搶回蘇容夏,林吉就哪兒都不去了,繼續給她當貼身丫環。
林吉嘴一抿,原本還有些飛揚的神采,立馬消失。
白霞也知道聊天到此為止,于是開動車子,一路奔向城裏最大的燕安商場。
燕安商場。
一進門,燈光總是明晃晃的,照得每一件商品都發着光,格外的物有所值。
進出的人也光鮮,林吉和白霞才進了商場,衆人的目光就不由得齊齊掃視過來。
像白霞這樣的大美人,唇若胭脂,臉如凝玉,一雙眼睛更有勾魂攝魄之功。至于林吉,五官雖不算精致,但也算清秀動人。兩個年華正好、嬌花似的女子一起出現,當然惹人注意,尤其那些原本陪着女伴逛街、逛得正無聊的男人們,更覺得眼前一亮。
林吉讨厭這種的明晃晃的燈光,以及周圍赤-裸-裸的打量。
她一皺眉,白霞就明白了,嘆氣:“我說,你就不能老過那種蝙蝠過的日子!”
說着白霞拉着她,踩着高跟鞋,直奔珠寶首飾櫃臺。
白霞目光銳利,檢視那些新上的珠寶,看到順眼的,總是手指輕輕一點,櫃臺小姐立馬就能反應過來,殷勤地取出來,遞給白霞細看。
白霞不愛這些珠寶,卻總喜歡讓林吉猜,“你說這顆鑽石是哪産的?猜錯了,我就送給你。”
她笑得別有用心,林吉無奈,随便報個産地。
報對了,她不需要這些鑽石。
櫃臺小姐心裏罵林吉是傻子!
猜對産地難,猜錯還不容易?世上哪有女人對送上門的珠寶說不的?
白霞樂在其中,說:“看來我得給你出個難一點的題目!”
說着,她指着一個正朝她們走過來的白領麗人,揚聲問道:“你說她耳朵上的粉鑽值多少錢?”
來人正是白雲,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嬌小,面容姣好,只不過雙手抱胸,一副氣勢淩人的樣子。
林吉不願添亂,沉默着,白霞卻笑道:“連你也猜不出來,那我告訴你好了。那副耳環是我母親在蘇富比拍賣行拍下的,當時市價五十萬美金。鑽石有這樣的粉色,這樣的切工,全世界只此一對!”
白雲回到燕安,只做一個主管,已經算是從基層做起,最忌諱別人說她養尊處優。但白霞一下就揭穿她,又跟林吉羅嗦:“你說,哪個商場的主管,戴得起這樣天價的鑽石?來這裏的顧客就算再顯貴,恐怕也會覺得被比下去了吧?主管這麽不識趣,商場前途堪憂呀!”
白雲的臉一下白一下紅,半晌才道:“我們這不歡迎白吃白拿的顧客,我請你們出去。”
白霞一點也不生氣,仍是笑吟吟地:“你拿了我母親五十萬的耳鑽都不覺得羞愧,我在自家的商場消費,怎麽就被說成白吃白拿呢?更何況,我是真金白銀地花錢買,”她作勢從金線錢包裏取出一張信用卡,微微傾身遞到櫃臺小姐面前,道:“就要這只鑽戒了,你收起來吧。”
櫃臺小姐作難,不敢接收那信用卡。
就處白雲目光嚴厲地瞪着她看,那櫃臺小姐仍是不敢動。——整個燕安誰不知道,白家大小姐雖然忤逆,卻仍然深受寵愛。
白雲大大地丢了面子!氣急敗壞地用對講機喊保安。
根本不是白霞的對手。
白霞一哂:“你要趕顧客不成?看來過幾天和老爸吃飯,倒是有話題聊了。”
白雲臉色愈來愈青。
這時,從拐角,匆匆走過來一位經理模樣的中年男子,一見到白霞,笑着客套:“原來是小霞你來了。”
白霞換了張臉,好像剛才和白雲交鋒的不是她,撒嬌般開口:“沈叔,我看上這顆鑽石。”
她的指尖悠悠一點,點在玻璃櫃上,白雲不服氣,反問:“沈叔,燕安什麽時候用鑽石施舍孤女了?”
白霞一聽“孤女”兩個字,臉色立馬就變了,連林吉也沒看清楚白霞怎麽出手的,
只聽清脆的一聲,白雲的臉上登時紅了一片!
白雲也不是什麽好惹的性子,惱羞成怒,立馬要還手,手卻被林吉結結實實地抓住了。
林吉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這會一邊甩開白雲的手,一邊替白霞拿回信用卡,微微一笑,揶揄說:“吵也吵了,打也打了,你是存心不想送我東西了?”
白霞嫣然一笑,:“我是那麽吝啬的人麽?算了,每次都是這幾樣珠寶,多沒新意,我們去頂層的旋轉餐廳吃飯。”
林吉見白霞仍然不願意離開燕安,也無奈,淡淡地勸:“邊吃邊轉,我怕暈。”
白霞挑眉,“這麽蹩腳的借口你也想得出來?”
說着白霞又對沈叔微笑:“沈叔,聽說餐廳新來了一位大廚,手藝絕佳,不提前一周訂位子,還吃不到他獨家菜肴,真的假的?”
沈叔也是深藏不露的角色,看着白家兩姐妹争鬥,不偏不倚,甚至打算兩邊讨好。
這會連忙安排:“小霞你來了,當然是給你優先準備。小雲,都是一家人,你姐姐讓一步,你也別計較,跟我去看看商場這個月的銷售額?”
白雲捂着臉,眼睛一股說不清的意味。她白挨了打,忍着那股氣,心有不甘,卻又無處發作。
白霞滿意地看着白雲跟着沈叔走了,微微一哂,拉林吉上旋轉餐廳吃飯。
電梯裏,白霞沒事人一樣,拿出口紅,對着鏡子補了補,心情很好。
林吉哭笑不得,問:“你還有心思吃飯?”
“怎麽沒心思?你看着好了,沈叔那只老狐貍,一會準得把那只鑽戒給我送上來。”
白霞通透世事,林吉搖搖頭:“你這哪裏是折磨別人,明明是折磨自己,你時不時來鬧一場,不會是想引起你老爸的注意吧?我看你也應該到葉醫生那裏看一看?”
白霞哀怨地看着林吉,問:“這還用你說?我早覺得我自己有病,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認識的葉醫生?”
林吉一滞,她仁柔,嘆氣:“我當初是怎麽和你這樣的惡人狼狽為奸的?”
白霞得意,笑道:“緣份呗!”
林吉笑。
這時候,電梯叮一聲,到了頂層。
電梯直達餐廳,一位穿着筆挺小西裝的年輕女領班,一見白霞,立刻上前接引,送至臨窗一處看風景的好位置。
白霞懶得看菜單,全部交給林吉負責,然後那百無聊賴地拿小銀匙攪水晶杯,丁丁咚咚。
林吉點了廚師推薦的菜品,至于酒水,她覺得兩個人已經喝得夠多了,只要了葡萄汁。
白霞無酒不歡,才要抗議,林吉淡淡的,不說一句話。
白霞只好老老實實地搖頭,說了一句怕你了雲雲,也跟着喝葡萄汁。
一直候在餐桌前的女領班,也只能在心裏感嘆,能震住大小姐的,也只有這個來路不明的林小姐了。
甚至早有商場職員揣測,大小姐與這位林小姐是不是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關系?
白霞看這女領班半天杵在桌前,“當”的一聲,便将湯匙丢回杯中,終于喚醒了女領班。
她忙不疊地退下。
林吉不由撲哧一笑,調侃白霞:“你說你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本來男女通吃,偏要弄得生人勿近,到底是什麽目的?”
白霞故作深沉,飲一口杯中的涼水,又将杯子推到林吉面前,笑:“你要喝我這杯水,才能知道冷暖。”
林吉作勢飲了一口,微笑:“同我的,一樣的溫度。”
白霞眉梢露出憔悴,說:“好慘。”
林吉糾正:“不是慘,只是無聊而已,等我走了,你把葉醫生據為己有就有意思了。”
白霞杏眼一瞪:“什麽叫據為己有?他本來就是我先瞧上的!好不好?”
林吉輕輕一笑,“你越這麽說,我越覺得葉醫生與衆不同了!要不我們公平競争?”
“公平競争你個大頭鬼!”白霞咬牙切齒,半晌,她又變臉,雲淡風輕地說:“但如果林吉你……”
“我怎樣?”
“你肯留在本地,我就把他送給你。”
林吉正喝着水,聽了這話,不能自控,悉數噴了出來!
白霞早有防備,拿起餐巾擋在眼前,甩了甩,丢在桌上,也不等林吉緩過勁來,她就冷笑道:
“瞧你高興的,真是粗鄙!”
林吉擦幹水漬,一本正經地看着白霞,就像要探究白霞最深藏的秘密一樣。
白霞終于覺得後背冷,弱了聲道:“你幹嘛死盯着我?”
林吉手托腮,道:“你不會一早就打算對我用美男計了吧?葉醫生、還有那個莫寒?”
“你說什麽?”白霞臉色一變。
林吉覺得反常,明明是白霞給她下套!
“我說美男計。”林吉閑閑。
白霞臉色凝重,“下一句!”
“葉醫生。”
“還有誰?”
“莫寒?”
白霞低着頭,忽然一句話也不肯說。
林吉心念一轉,難不成那個莫寒不是白霞相好的小白臉,難道?
世上如果存在讓白霞花容失色的男人的話,除了嫌她太妖豔的那位青梅竹馬,不會有第二人!
難道?莫寒就是白霞的心上人,那昨晚上他來找她,卻被醉酒的林吉給騙回房間去了。
林吉知道不好,頭一回低聲下氣,說:“霞啊,我說出事情經過,你不要生氣啊,你說什麽我都會補償你的。”
白霞瞪着林吉,審道:“你和他有奸-情?”
林吉氣短,賠笑道:“那哪能算奸-情,就昨天下午,咱倆喝醉了,我迷瞪瞪走出房門,發現門口站了一位帥哥,我以為是你喊來的小白臉,一時見色起意,就把他騙我房裏去了!”
白霞臉色越來越白,冷聲問:“你和他呆了一個晚上?”
林吉的頭,羞愧地要垂到桌上去了。
白霞冷怒:“他?你?你倆平時不都潔身自好的麽?怎麽一碰上就幹柴烈火了?”
林吉被白霞天衣無縫的成語弄得滿頭大汗,連忙澄清:“我和他什麽事都沒有,我早喝得不醒人事了,天地可證,我真把他當小白臉了,我還給他簽了一張支票。”
白霞忽而冷靜:“多少錢?”
林吉喃喃報了一個數字,白霞臉色立馬又雨過天晴:“他不會從女人那拿錢,你說的肯定不是他。”
白霞言之鑿鑿。
林吉慶幸風波稍定,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那樣出色的人物,世界上能有多少個?更何況姓和名那麽奇怪?
林吉只能嘗試地問道:“霞啊,如果這個莫寒,真的是你心念念的那個,你準備把我怎麽樣?”
她心虛,白霞卻尤其氣壯,居高臨下地瞥了林吉一眼,道:“朋友沒得做是輕的!我要把你倆脫光了拉去游街!砸西紅柿,砸臭雞蛋!讓全世界的人都唾棄你們!”
“啊?”林吉一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白霞卻轉而嫣然一笑,說:“放心好了!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
她話沒說完,整個人就像看見什麽不該看的一樣,呆住了!
林吉順着白霞的視線看去,也立時滞住。
一個長得極漂亮的男子走進餐廳,他的穿着極為低調,卻有別樣的氣質,眉眼更是俊俏得不像話,惹得餐廳裏的女士紛紛側目。
正是林吉昨夜所見的莫寒。
再看白霞的反應,林吉腦海頓時浮現游街場景,慘不忍睹。
林吉打定主意,打死她也不能承認認識此人!
她轉過頭不再看莫寒,而莫寒似乎也沒有注意到白霞與林吉。
他目不斜視地朝餐廳另一側的區域走去。
一轉彎,不見了。
白霞卻仍然癡愣,半晌,猛地站起身來,朝林吉道:
“我去趟洗手間。”
她倒先逃之夭夭,林吉也放松,好似解脫。
正這時,服務生送來食物,色香味俱全,林吉卻突然沒了胃口。
她心中哀嘆,此城就是個是非之地,早走為妙!
白霞去洗手間沒多久就回來了,不止補了妝容,還和一位極優雅的女子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
林吉老遠就認出那個女人,世上的事怎麽這樣巧,不正是蘇容夏的未婚妻,那位跑車車主?
冤家路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吉心中酸楚,不等白霞介紹,便起身上前去,先開口:“白霞,我臨時有事,先走。”
白霞拉住林吉,略帶些生氣口吻:“還沒開始吃東西,你怎麽就要走?我還沒給你們介紹呢?這位是何其婉,她和我從小就是同學,你說是不是有緣?林吉,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你不會是嫉妒了吧?”
林吉苦笑,搖搖頭,虛僞地說:“我真有事,我師傅找我。”
“你師傅?”白霞沉吟,林吉趁着這空檔,忙擺手,道:“白霞,我先走了!何小姐,再見。”
林吉落荒而逃,
她不是因為怕看見何其婉。
她是怕見到蘇容夏。
作者有話要說:
☆、4
電梯門開了,白霞口中的沈叔,果然手上握着一個黑絲絨珠寶手飾盒,巴巴跑了上來。
沈叔看見林吉,微笑颔首,她亦是如此,順便讓開道來。
能夠委屈求全、向小輩獻好的長輩,多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理應尊重。
說來都是白霞造的孽。
沈叔看林吉還算懂事,寒暄道:“林小姐這麽早就回去了,不多陪陪小霞?”
口吻裏對白霞都是溺愛,反而撿回一些長輩的自尊。
她覺得高明,不敢失禮,也半真半假:“明天有航班,今晚得回去收拾行李,沈叔,小霞多賴您照顧了。”
沈叔滿意地點點頭,連連說了“份內之事”,這才走了。
林吉總算了結,忙不疊竄進電梯。
沒想到電梯裏還有一個人。
她猛地看清他的模樣,臉色一瞬變白,手指發顫,只能藏到身後。
那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沒有貫注,像看着無關緊要的人一樣,邁步走過,毫無反應。
林吉滞住,
蘇容夏,他已經完全忘記她了?
她的目光忍不住追随他的背影,心口抽動的,像被一條細細的線纏住,他每走一步,就扯緊一些,令她疼痛不已。
她站在電梯裏,電梯門自動合上,載着她落下,落下地底。
電梯門又開了,湧進一些前來購物的客人。
她終于曉得要讓位,走出電梯,穿過地下停車場,茫茫然走到出口。
一霎那,商場燈光、街道路燈,還有各式車燈,亮閃閃地刺向她眼睛,晃得她掉下眼淚來。
周圍行人如織,她不能放聲大哭,只默默流淚,無比傷情。
她覺得一切咎由自取,努力想抹掉眼淚,卻抵擋不住更多的淚水滲出。
她覺得自己軟弱。
幸好眼淚這東西,無論心情多麽波瀾壯闊,總會有止住的時候。
她終于恢複冷靜狀态。
她走到一家便利店門口,坐在臺階上吹涼風。
她也不知道怎麽走到了這裏,周圍高樓大廈,大多數是寫字樓,下班時間已過,街道冷清而寬闊,沒有別人的異樣目光,她正好發呆。
所想之事,無非是當初,她才20歲出頭,跑去和退學的蘇容夏住在郊區平房,看他沒日沒夜地畫畫。
記得蘇容夏愛畫油彩,她雖然不會畫,卻很懂得,他的畫裏風景深邃,讓人忘記煩惱。
林吉那時候已經收手,只靠以前儲蓄的錢過日子。
有一回,蘇容夏煩惱自己筆下的光影,始終不如意,她就神經兮兮地跑一座私宅偷了一幅國外的名家畫作,供他參考。
偷的過程并不順利,但她好歹是偷回來了。
雖然她腰上落下病根,時常隐隐作痛。
她偷畫時,與幾個保安打架,腰上被踢中,幸虧她逃得快,背着畫筒跳進海裏。
那日漲潮,海裏的風浪,大得令林吉至今仍然心有餘悸。
年輕真是大膽呀,義無反顧的!
等她将那幅畫,獻寶似的送到蘇容夏面前。
因為那幅畫是私藏,蘇容夏恐怕也只見過圖片介紹,也沒有識穿,更何況林吉撒謊,說那畫是她從前的老師對着真品臨摹的,所以如此逼真。
很早的時候,林吉就向蘇容易說,她是美院不成器的學生,不會畫,只會看,所以蘇容夏也沒懷疑她的這層人脈。
那時,單純的蘇容夏觀摩之餘,常常驚訝這幅畫的水平高超,似乎已經超過原來的作者。
林吉知道他善良,所以常常站在畫布旁,狡猾地感慨,表示深有同感。
蘇容夏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林吉想到這裏,不由微微笑了起來,她的眼睛裏,有異樣的神采。
曾經像蘇容夏那樣喜怒形于色的人,今晚重逢一面,也居然會變得那樣深沉內斂。
他,已經不是林吉記憶中的蘇容夏了。
回到公寓後,林吉随意收拾了幾件東西,塞進長年備好旅行基本用品的行李箱。
這個作風,對于林吉是生存需要。
她想去什麽地方散心,興許深山老林最好,不見天日。
她打算去印尼熱帶雨林。
打電話訂航班,最早明天上午九時。
夜長夢多,她打算去飛機場附近酒店住下。
出門時,林吉看看時間,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但入夜正是林吉精神最好的時候。
她鼓勵自己笑一笑,旅行會有美好際遇。
但一開門,林吉就被門前的死女人擋住去路。
白霞一張苦瓜臉,盯着林吉手上的行李箱,道:“容我最後說幾句話,你再走成吧?”
她可憐兮兮的,林吉只能陪着白霞一起穿過客廳。
兩個人站在露臺,短暫的沉默之後,白霞忽然點着了一支細細的香煙,風中有她身上的香水味,一點煙味,并不難聞,只是有點凄涼的味道。
她終于開口:“我知道你為什麽要走,剛才何其婉跟我聊了沒多久,她未婚夫就來了,他叫蘇容夏,我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耳朵就好像被針紮了一下!”
白霞形容貼切。
林吉沉默。
白霞想了想,說:“他長得和莫寒有幾分像,我問了問,他倆竟然是遠房表親。”
白霞聰敏過人,回過神,淡淡笑道:“這樣我就明白了,你為什麽拉着莫寒開房了。”
開房?
林吉哭笑不得,白霞玲珑剔透,意外地深沉,說:“雖然我和莫寒算是青梅竹馬,但他一點都不喜歡我,而且,當年你逃婚,我一直認為是我的錯,這次我決定做個順水人情。——我不送你和莫寒游街了。”
說着,白霞大方地微笑。
林吉也微笑,說:“霞,不管是莫寒還是蘇容夏,都跟我沒有關系,我要去散心,這是早就說好的,人生無不散之筵席。”
不等林吉說完,白霞眼中忽然有害怕,一瞬又極為鎮定,露出原來的無賴、慵懶,吸幾口煙,吐去氤氲,狡黠笑道:“林吉,你忘了你在旋轉餐廳跟我說過的話了。”
林吉莫名其妙。
白霞得意,模仿她的腔調,道:“霞啊,我說出事情經過,你可不要生氣啊,你說什麽,我都會補償你的。”
林吉怔住,她很後悔。
白霞卻微笑,忽然怪聲怪氣地唱:“我要你陪着我,看那水邊海龜游!”
那一瞬,白霞天真爛漫,林吉才知道,白霞看重她倆的友情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她無可奈何,忍不住反問:“白霞,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白霞一愣,忽然大笑,笑得暢快極了!
笑完,她的眼睛裏光彩妩媚,一本正經道:“你提醒我了,咱倆移民去荷蘭結婚?”
林吉搖搖頭,道:“你的軟飯,不好吃。”
白霞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找個像葉醫生那樣的,騙他入贅。”
林吉“賣身”的次日,天氣陰沉,飄起小雨,夏季還未來臨,但滿眼綠色。
她心情好了很多,慢條斯理地弄早餐,聽收音機裏唱歌,看醜态百出的社會新聞,樂在其中。
每次,她一旦重現變态本色,說明她的元氣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林吉皺眉,看來電顯示,正是白霞。
白霞又給她換鈴聲!
而且這歌詞,算是挑釁麽?
林吉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喂?”
另一頭白霞興沖沖地:“下午去看畫展,你穿得藝術一點!兩點我來接你!”
不等林吉回話,那頭就把電話挂了!
林吉一愣,什麽是穿得藝術一點?
朋克?晚禮服?還是民族風?
但她一向難以拒絕白霞,她哀怨地揉了揉臉頰,穿衣服藝術不了,就化個藝術一點的妝容吧。
下午兩點,雨停了。
林吉穿着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襯衫,臉上畫了個煙熏妝,下樓,站在開車的白霞面前。
白霞一擡頭,臉就黑了,惡狠狠地質問:“林吉你竟敢報複我?”
她忙不疊澄清:“我哪敢啊?我如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白霞終于肯打開車門,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上車!兩點半剪彩,我們不能遲到。”
她莫名其妙,她猜測,多半是白霞母親那邊的叔伯輩要做畫廊生意,請白霞去捧場,所以白霞打扮得入時又得體,妝容畫得濃淡相宜,完全褪去平時妖豔,只有秀麗的眉眼。
大美人的好處,就是吸引眼球,增添氣氛。
更難得的是,白霞肯去這種場面賣弄。
車子開動,白霞一直不說話,冷着臉。林吉沒理由掃興,底氣不足地試圖改善氣氛,道:
“我以為這是我最藝術的打扮了。”
開車的白霞冷哼一聲,上下掃了她一眼,不屑道:
“夜來沉醉卸妝遲。”
“白話是?”
“熊貓眼,晚-娘臉!林吉你別裝得跟沒文化似的!”
她語澀,話說白霞的國學功底,完全繼承自她大家閨秀的母親。
而林吉,如果也有些功底的話,不過是職業需要。
又說,白母對白霞的培養與寵愛,不知有多深厚。難怪白母死後,白霞就失了主心骨一樣,任意妄為。在這一點上,林吉反而十分羨慕白霞。
曾經擁有,總比一無所有好。
這時,林吉趁機打聽:“誰辦畫展?”
白霞卻打太極:“要緊的不是誰辦畫展,關鍵是,我喜歡的一幅畫在裏頭,你偷也好,搶也好,一定要給我弄到手!當然了,我不會讓你白幹的,這個數!”
白霞騰出右手伸出五根手指。
林吉微笑,話說她最喜歡別人跟她談錢。
錢這件事情多簡單呀,無非是要不要、要多還是要少。
林吉好整以暇地問:“五萬?”
白霞“嘁”一聲:“我喜歡的畫作怎會如此廉價?有人估過了,至少值五十萬,要是畫的作者有幸早死的話,估計更值錢。”
白霞的邏輯雖然精妙,但總讓人後背森森然。
她無奈地笑道:“在我們這行,五十萬一幅畫已經算是豐厚報酬了,幸好我只越貨、不殺人,不然難保我不動心,直接動手了結那畫家!”
她的冷笑話逗得白霞終于肯笑一笑。
林吉又問:“話說回來,那畫家是誰?”
白霞卻含糊其詞:“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上堵車,到了一家名叫瑞寶閣的畫廊,已經三點半。
剪彩儀式早已結束,畫廊門前除了一排排花籃外,滿地爆竹碎屑。
林吉覺得不大有畫廊氣氛,白霞卻輕描淡寫,道:“俗不可耐,正合我意。”
林吉不由撲哧一笑,白霞拿出請柬進場。
才一入場,就有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滿臉春風迎了出來。
這個男人五官周正,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舉手投足卻有些派頭。
他遠看白霞時,眼睛已經要瞪出來,近看時,簡直貪婪。
他熱情地說:“白小姐,你肯來,我真是高興。”
白霞點點頭,微微一笑,向林吉介紹:“這位是何其朗。”
何其朗看見林吉的突兀妝容,有些驚訝,又連忙道:“幸會幸會。”
寒暄完,白霞就傾過身,在林吉耳邊低語:“他是何其婉的哥哥,這幾年做外貿發家,要不是莫寒肯幫他,我想他還是個打工仔。”
白霞說話不留情面,林吉臉上不露聲色,微笑地與身邊的何其朗握手,客套幾句“久聞大名”,回頭時,瞪了白霞一眼。
白霞卻一笑,林吉忽然回過味來。
何其婉的哥哥開的畫廊……
她想到這,冷冷看着白霞道:“這畫展不會和蘇容夏有關吧?”
白霞無辜地點點頭,揮揮手上的精致小冊子,一副“誰叫你不拿一份,現在才知道上當,已經晚了”的表情。
林吉打算收拾白霞時,何其朗已經毫不客氣地插到她與白霞中間,向大美人狂獻殷勤。
白霞也不拒絕,兩人有說有笑,由何其朗做向導,相偕欣賞畫廊作品。
林吉無奈,只能跟在後頭,随意掃視,展出的果然都是風格熟悉的畫作。
一筆一畫,太過熟悉,她閉上眼睛,也能臨摹。
她更覺得白霞意圖不軌,頭痛不已。
這時,三人走進一處展廳,裝修居然是黑白條紋風格。
林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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