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2)
利索地用電線法開動車子,還不忘打開音響,順便打開頭頂上,那小小的天窗。
天空真正星光燦爛,鋼琴曲彈奏《忘卻的悲傷》。
她不由微微一笑,開車駛離了白家。
等林吉快要開進城裏時,怕天眼太多,就直接将車子丢在路邊。
她又另外攔了一輛計程車,終于回到了她自己的柳斜街公寓。
之後幾天,林吉就在家裏閉門養傷。
夜裏也不開燈,有人來敲門,也不去開門,手機更是一早就關了機。
整天不吃不喝的,她也不覺得餓。
她常常對着一面雪白的牆發呆,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這麽一來,容顏漸漸憔悴,但腳卻慢慢好了。
人總是能夠自愈的,只不過心靈上的傷,比身體上的,往往好得慢一些。
這天,林吉還是躲在被子裏睡覺。
她朦朦胧胧的,忽然察覺到床邊有人,她不由大吃一驚!
但她沒有多餘力氣搏鬥,她只希望進門的,是哪個同行,最好搬走她的東西,趕緊走人。
林吉寬心,閉上眼,迷迷糊糊。
她的警覺已經完全失掉,幸好,多一份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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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被一陣很香、很鮮的味道喚醒。
林吉惺忪睜開眼,她就看見眼前一張放大得很大的臉,一雙眼睛沖她笑着,嘴角還勾動着,正興味盎然地觀察她。
林吉猛地就被吓醒了,驚慌地問:“你……你怎麽進來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莫寒會來看她!
林吉求饒,說:“你不會是來催債的吧?我腳一好,立馬替你辦事。”
莫寒微笑,淡然地說:“白霞說她有件最要緊的東西不見了,叫我幫忙找找。”
“什麽要緊東西?”林吉問。
莫寒終于站直了,端着床頭櫃上一碗粥,拿湯匙一下一下地攪涼了,那又鮮又香的味道就這麽散了開來。
林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粥。
她的胃本來餓得沒有知覺,這會卻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莫寒揶揄地看她一眼,她瞪了回去。
人餓了肚子就會叫,這有什麽好丢臉的?
莫寒笑了笑,遞過一匙白香、白香的甚至閃着光的粥。
粥裏細細的蔥姜蒜末,還有嫩嫩的肉絲,遞到林吉的嘴邊。
林吉下意識地吃了一口,溫熱的,入口即化的。
她忽然萬分感動,一咽下去就大方地說:“你終于知道要讨白霞的歡心?我看在這碗粥的份上,一定會幫你,你跟我說說,白霞要找什麽東西?”
莫寒微微一笑,笑得她毛骨悚然的,反問:“你不知道?白霞怕你被人剁了,扔進海裏喂魚,特意托我找你。”
林吉如釋重負,這白霞,說話還是這麽容易讓人誤會,說什麽丢了要緊東西,原來只是擔心她。
可為什麽讓莫寒來找?她自己怎麽不來?
莫寒看出林吉的疑惑,說:“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林吉點頭,來回不過是那筆交易。
“你怎麽進來的?”
莫寒微微一笑道:“這很容易,我跟樓下物業說是你男朋友,前幾天大吵了一架,你躲在房間裏不出門,我怕你為情自殺,他們一聽,就慌慌張張地請鎖匠來撬鎖了。”
林吉震了一震,她腦海裏閃過莫寒一臉哀戚地在物業那兒表演傷心愧疚的男友角色,她的表情不由瞬息萬變。
莫寒注視着林吉,滿意道:“白霞跟我說你的表情和舉止特別好玩,果然不錯。”
他這是什麽意思?
白霞向他說起自己的時候,難道就像交流新鮮玩具一樣?
林吉悲欣交集。
唉,這個莫寒和白霞真是非常相像。
難道在他們那種家庭長大的人,都愛折磨別人,并樂在其中?
随心所欲、莫名其妙地對一個人好,只要對方新鮮有趣。
林吉輕輕一嘆,偏偏她又最吃這一套。
等莫寒耐心地喂她吃完一整碗白粥,林吉已經完全無所謂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他就是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願意。
唉,太容易被收買了,對不對?
林吉嘆息,問道:“這白粥是哪家的,怎麽做得這麽好吃?”
莫寒微笑,說:“外面熬的粥,加了太多奇怪的東西,我不喜歡。”
那口吻有點像孩子。
林吉聽了詫異,難不成是他親手做的?
林吉忽然有點莫名的情緒,仿佛忽然回到兒時。
那時她一身髒兮兮地在街上讨生活。茫茫的大街,來來往往的人,統共都是陌生人。她就那麽畏手畏腳地,跟着人群四處走,看見拿食物的人,就上前拽一拽他們的衣角。興許運氣好,會剩下別人口中的半塊面包;運氣不好,也不外乎嫌惡的眼神,或者連續幾頓的饑餓。
但她也有一些特殊本領,她有一雙銳利的眼睛。
她常常蹲在人潮擁擠的角落,看着那些鬼祟的扒手們,又快又準的偷走行人的錢包。
偶然的一天,餓到發暈的林吉,揀起地上一枚閃着油污的刀片,走向行人,加入了這一行。
她有一雙靈巧的手,她無往不利,她沒再挨過餓,直到後來,她偷到她師傅那。
她的師傅從一輛很漂亮的車子下來,穿着華麗的衣服,戴着值錢的手表還有寶石鏈子。
她看準那條鏈子,無害地走過,輕而易舉到手。
但她太貪心,她還想拿到那塊鑲鑽手表,于是栽在了林姨手上。
林姨抓着林吉的手腕,驚訝地看着她指間的刀片,半晌,她蹲下身,向林吉問道:
“要不要跟我走?”
林吉停住掙紮,沉默。
林姨笑了笑,伸出手道:“不管你跟不跟我走,鏈子是要還我的,你栽在我手上,不算冤枉,誰讓大水沖了龍王廟呢?”
林吉那時還不懂得這句話裏的意思,現在想來,她驚訝于她的好運氣。
如果不是遇見師傅……
莫寒望着林吉,她不知道想到什麽,想得呆了,臉上有茫然的神色,昏沉沉的樣子,不像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倒像無蹤的游魂。
莫寒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窗外的樹已經舒展出密密麻麻的葉子。夏天的綠色總是這樣,一點點地漲出來,但對于躲在房間太久的林吉來說。那點綠色就像突然從萌芽的淺綠,飽合成了極致的墨綠,令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莫寒就站在那傾瀉進來的綠意裏,含笑問她:“那天你是不是偷我車子了?停在白家門口、黑色那輛?”
林吉想起自己确實是幹過這麽一件壞事。
她怎麽随便偷輛車,也能偷到他那兒啊?
她沉默,莫寒微笑,問她:“活着太累了對不對?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或者,不曾盼望過的東西,偏偏在手上,想要的,卻永遠不會得到。”
他為什麽忽然感慨萬千,在她的面前?
他的短發随着窗外的風吹拂,他想抽煙,但是看着林吉這個病人,又将打火機塞回口袋。
林吉看着他,陷入沉思。
莫寒輕輕嘆氣,問:“你陪我一段日子怎麽樣?”
“什麽?”林吉緩緩反問。
“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找個伴。”
“你要女伴,選擇多不勝數。”
“可是,我覺得你比較有趣。”莫寒忽然笑得高深莫測,林吉不語。
“放心,我不會和你上床,我們做朋友,普通朋友。”莫寒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少年人之間純潔的提議一樣。
但他笑意複雜。
呵,多麽純潔,成年男女,做朋友。
但林吉擡頭,和莫寒視線交流片刻。
或者,一飯之恩,就讓她湧泉相報好了。
反正,她已經将蘇容夏徹底地、幹淨地移出了心靈。
她真正恢複單身,無論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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