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這一剎那,林吉還是沉默。

她怕自己神智不清,下意識把兩手按在臉頰,手心冰冷的。

她低下頭。

莫寒也沉默,良久,又說出一句讓她哭笑不得的話來:

“其實,你可以當成是我在陪着你玩,日子太無聊了,又沒有盡頭,找個有趣的人做伴,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話裏,有種多愁善感的意味。

這種意味,林吉經常從白霞那裏聽到。

林吉說:“可是,我并不需要人陪。”

莫寒點頭,揶揄:“看起來是這樣的。”

“什麽叫做看起來是這樣的?我一直一個人,我為什麽要你陪着?”

林吉惱羞成怒地反駁。

莫寒微笑而懶散地看着窗外夏日的綠蔭。

現在兩個人沉默着,什麽都不做,消磨光陰,不就是做伴嗎?

林吉嘆氣,她忽然想到白霞。

一個已經是交友不慎,兩個同樣脾氣的上來折磨她,她恐怕要英年早逝。

莫寒轉過頭,凝視她,忽然淡淡地問一句:“象喜亦喜,下一句是什麽?”

Advertisement

林吉莫名其妙,莫寒沒有再說話,他說:“那我先走了。”

他走到門口,掩上門前,又想起一件事,向她叮囑:“冰箱裏有煮好的粥,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我還買了一些水果,洗好了,放在廚房。”

莫寒像一個羅羅嗦嗦的長輩。

他的眼神裏含着某種懷念的感覺,很樂意去做這樣瑣碎的事情似的。

林吉怔忡。

她說:“象憂亦憂。”

莫寒微微一笑,林吉已經裹着被子,背着門躺下了,仿佛賭氣似的。

莫寒搖搖頭,孩子氣很重的一個人而已,他終于關好門,離開她的公寓。

林吉想不明白。

象喜亦喜,象憂亦憂,說的是上古時候,舜對他弟弟象的友愛。

這和她有什麽關系?又和莫寒有什麽關系?

難道莫寒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有泛濫的父愛沒處揮灑?

林吉想不通。

但她知道,莫寒的那一碗粥,讓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又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

她下床,赤腳落地時,腳步有點發虛,映入眼簾的一切,都帶着一點模糊的疏離感。

林吉走進廚房,發現流理臺上,玻璃水果盤裏,擺滿鮮豔的水果。

她挑着吃了幾顆新鮮的提子。

提子的香氣,令她心情古怪,怔怔地沉思。

朋友這種義氣,給白霞一個人擔着是擔着,給莫寒擔着也是擔着。

不會更複雜。

還有莫寒這個人的脾氣,林吉再熟悉不過了。

照着對付白霞的法子,不給好臉、不說好話,估計就湊合了。

林吉微笑着,偏着頭倚着冰箱,腳上趿着的拖鞋晃晃悠悠,透出她骨子裏的一股無賴氣息。

變态的人早晚都會聚在一處的,逃避不了。

她想清楚了,滿意地放下水果,進洗手間,仔仔細細地梳洗打扮,換上幹淨的衣服,化了淡妝,出了門。

她打算到處去逛逛。

沒想到剛下樓,就被樓下物業大嬸攔住,笑吟吟地勸着她:“林小姐,不要和男朋友怄氣,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啊,長得帥不說,開的車子還是進口的。年輕人嘛,吵架的事常有,他都主動來道歉了,你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我看他可是真着急了,怕你想不開,一定要我們撬鎖。林小姐,你不會怪我們物業自做主張吧?我們也是為你着想……”

大嬸打量林吉的手腕,哦,沒割腕。

林吉被看得不自在,臉色變了變。

莫寒着急,是演戲,還是真的?

她忽然有點趣味,悠悠向大嬸說:“我沒事,故意吓他呢!他活該,誰叫他沾花惹草的!”

說着林吉故作憤恨,揚長而去,留下大嬸滿臉錯愕,自言自語:“原來是個繡花枕頭!不中用啊不中用。”

沒走多遠的林吉聽到那句話,輕輕一笑。

下次莫寒再來找她,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林吉覺得滿意,逛街的時候特別開心,找了片商場區,一層一層地看,一直看到最頂層,都是賣母嬰家紡的。

林吉看着滿眼舒适溫馨的小床、毛絨玩具,忽然有點刺眼。

女人用肚子留住男人,雖然不怎麽光彩,但終歸得償所願。

林吉一扭身,正要下樓去,沒想到冤家路窄,迎面遇上一個穿着孕婦裝的女人。

那肚子明明沒顯形,何其婉卻衣着寬松地招搖。她身後,蘇容夏提了大袋小袋,額頭上膩膩的汗,完全沒有藝術家的潇灑。

蘇容夏猛地看見林吉,眼神複雜,嘴唇緊閉着,一個字也不願意吐出來,呆愣愣的。

林吉忽然發現,經此一役,難道她已經不那麽迷戀他了?

她已經能夠客觀地打量他了?

這時候,何其婉走上前來,若無其事地招呼林吉,笑盈盈地說:“林小姐,這麽巧?”

林吉點點頭,說:“很巧,我還有事。”

她不願意自己變成小氣、怨恨的女人。

林吉主動避讓,在何其婉的眼裏,不能不說是一種勝利。

所以何其婉很願意表現出一種大方來,故意提醒蘇容夏道:

“容夏,林小姐要走了,你不打聲招呼?”

那個樣子,仿佛精明的家長在教育木讷的幼童一般,令氣氛更加凝滞。

林吉凝神看了眼蘇容夏,他的眉眼明明沒有變化,那樣英俊,但不知為什麽,流露出一種身不由己的軟弱來。

林吉想嘆氣,卻不敢嘆氣,只是微笑着,揮揮手,說:“那我先走一步,有機會,老朋友出來吃飯。”

這些客套話,虛僞得要命,但林吉說得還挺坦然。

那些麻煩啊糾葛啊,和她已經沒關系了。

等林吉一走,何其婉的臉就松馳下來了。

她笑吟吟地挽住蘇容夏的臂彎。

蘇容夏習慣性地握住何其婉的手,好像這樣一來,就可以彌補什麽一樣。

他逃婚,她不追究,沒有比她更大方的女人了。

這邊廂恩愛,那邊廂,林吉一走出商場,立刻地給白霞打電話。

手機那頭終于接通,白霞噼哩啪啦,上來就罵:“你死哪去了?我還以為你被黑社會老大給滅口了!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林吉緩了緩,停住腳步,她站在一面櫥窗前。

櫥窗裏一個塑料模特,削瘦的身子穿着一件黑白款的時裝,手上略休閑地勾着一個大紅色的半月形的小小手提包,正落在腰上。

林吉有點發暈,隔着櫥窗,模模糊糊的。

那個手提包看起來,竟然像一灘滲出的血跡。

“林吉,你怎麽不說話?我之前讓莫寒去找你,他找你沒有?你不說話就是找着了,你覺得他怎麽樣?我可是一點沒藏私,隆重地撮合你們啊!”

白霞的聲音游離在她的耳朵邊上,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意識到自己馬上又要暈倒,她只好走進時裝店,想也沒想,坐在店裏的沙發休息。

她的頭靠着沙發後背,臉色一定難看極了,一位女店員過來親切地詢問,林吉睜開眼睛,要命的是,女店員的雪白脖頸上,還系着一條絲巾,那絲巾也是黑白條紋的,閃着刺眼的緞子光澤。

林吉無奈地閉上眼,有氣無力。

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勞煩女店員向電話裏的白霞報出地址。

女店員照辦,林吉不敢睜開眼睛,沒過多久,白霞開車過來了,急剎車停在時裝店門口,風風火火地就沖進來了。

她就看見林吉的死樣,再掃視一眼這家名店的設計風格,黑白交錯。

白霞臉帶同情,聲音卻幸災樂禍,旁若無人地向林吉喊:“你就是想自殺,也別挑這家店啊,這可是我媽最喜歡的牌子!”

林吉根本沒力氣開玩笑,白霞扶着她出門,上車。

兩人離開鬧市區,開到海邊,景色寬闊的臨海公路。

路邊高大的椰子樹,一排一排地招搖,路邊花木錯落得完美。

林吉終于透過氣,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她側目看一眼開車的白霞。

白霞今天穿了一件入夏的淺紫色圓擺裙子,V領,沒有露太多,但已經足夠性感,戴一副淺色太陽鏡,長發拿蝴蝶鑲鑽發卡挽住,發絲随風吹拂,不能更美。

入夏的惬意,表露無遺。

她又不吝惜地展示,這一路開車,就引來了無數擦身而過的車主們輕狂的口哨。

林吉輕輕笑了笑。

白霞打量她一眼,不止瘦了一圈,嘆口氣,問:“你怎麽就不懂得及時行樂呢?幸好有我,走,咱們去吃肉。”

林吉想起上一回,白霞請她吃肉,還是她們剛結識。

她偷了白霞的畫,轉交給雇主後,白霞不知怎麽就找到她的電郵地址,還發了一封信給她。

內容十分別致——

親愛的女飛賊,明日下午三點,約你在木樨道旁的飛翔餐廳吃肉,不來的話,後果自負!一個被你看光光的可憐女人!

那時林吉知道身份敗露,灰溜溜赴約。

一進那家餐廳,她就看見白霞坐在角落,朝她招招手,笑得跟狐貍似的。

等她一坐下,白霞興致高昂地問:“女賊長得這麽好看,是不是很方便用美人計?”

林吉頭一回被一個女人調-戲,實在不知道說什麽。

她沉默,白霞悠哉,笑着說:“放心好了,我不跟你要畫,那幅畫我早就不在乎了!但是——你拿走屬于我的東西,又被我抓個正着,總要付出點代價吧?”

林吉知道一旦讓步,沒有盡頭。

她強硬地起身,正要走。

白霞冷冷開口:“那幅畫是我過世的媽媽留給我的。”

她一聽這話,就愣了,緩了緩語氣,問:“那你想怎麽樣?”

白霞冷轉熱,問:“你的手機號?”

林吉不打算給。

白霞無奈,終于攤牌:“我過幾天就要被我家的老頭子逮着去上大學,說什麽拿不到畢業證,休想繼承他的遺産!要說,我家老頭子也太狠毒了!但我想好了,他的錢我不拿,便宜了外人!但是我又不想讀書,所以我得找個替身。”

“你覺得我是合适人選?”林吉莫名其妙。

白霞微笑道:“西洋美術專業,像你這樣的藝術品大盜,作業、考試,都難不倒你。”

那一天,太陽特別曬,隔着餐飯的落地窗玻璃,林吉也能感覺到那股燥熱。

林吉沒想過偷幅畫,她還要給苦主當讀書的槍手。

她更不明白,後來自己怎麽就心軟了,答應了白霞。

現在,白霞又要請她吃肉,林吉不能不防備,她問:“你又想我讓做什麽?”

白霞取下太陽眼鏡,鏡腳擱在唇邊,露出誘惑的性感。

林吉無奈,說:“你早說早了,我好投胎。”

白霞笑,猛地一剎車,将車子停在海邊。

巨大的浪花打在堤壩上,拍出雪白的泡沫,又依依不舍地從築壩的石方上褪去。

她一本正經地說:“上次我家開宴會,我請了幾個小報記者去攪局,狠狠地羞辱了我後媽一頓。你知道的,她本來就不怎麽光彩,以前在我家做保姆,居然勾搭上老頭子,還懷了孕,我媽郁郁寡歡,直到生病去世。”

林吉知道,有這麽一層恩怨在,白霞家裏永無寧日。

白霞悠悠的,又說:“我這不過是小懲大戒,她就是給我媽陪葬,我還嫌她下賤呢!”

白霞眼神刻薄,口吻怨毒,偏偏又長得好看,就像傳說中的美人蛇。

她又說道:“可老爺子不樂意了,他老了,總想有個人陪着,這一點我必須承認,我後媽做得挺稱職,所以我也就跟她小打小鬧,沒動真格。只不過,我也沒想到,她還跟我來勁了。”

林吉沉默,白霞冷笑着說:“她裝得委屈,老爺子憐香惜玉,把我叫到書房罵了一頓,這也就是走個形式!畢竟,老頭子對不起我媽在先,也覺得對不起我,不敢拿我怎麽樣。”

“但沒想到,我後媽撺掇老頭子立遺囑,說什麽白雲擇婿,沒有一份像樣的嫁妝,別人一定嫌棄她是白家私生女。——林吉你說,我該怎麽辦?”

林吉聽慣白家紛争,問道:“霞,你想怎麽樣?”

白霞煞有其事,說:“有勞你拍一沓照片。”

“什麽照片?”

“我後媽紅杏出牆的照片。”

“真事還是嫁禍?如果嫁禍,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吉清醒,白霞卻很憔悴,說:“哪怕是嫁禍,又有什麽關系?她逼我逼得那麽緊,林吉一定會幫我的吧?”

☆、2

林吉到最後都沒答應白霞,她也有一點考量。

沒有長輩會喜歡興風作浪的後輩,白霞一旦做過頭,難保白老爺子不會收回寵愛。

得不償失。

白霞也不生氣,林吉估計她肯定留了後手。——白霞的能耐,有時連林吉都要生畏。

林吉回到公寓,物業大嬸攔住林吉,說有客人在接待室等她。

進了接待室,原來是張媽。

張媽跟着林吉的師傅林姨,在鄉下養老。

張媽身邊坐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穿着潔白的小襯衫,搭配黑色的長褲,梳齊流海的短發,面龐清秀可人。

林吉并不認識這個小女孩。

張媽看見林吉,站起來,慈愛地笑,還吩咐那個小女孩道:“林時,快叫姐姐。”

林時的眼睛靈動,可惜眼神不屑得很,一副不把林吉放在眼裏的樣子。

林吉沒明白狀況。

張媽開口說:“這段時間,你師傅身體不太好,沒辦法照顧林時,就吩咐我将她帶到你身邊。小吉,你也有四五年沒見她了吧?你師傅也怪惦記你的。”

當年,林吉跟着蘇容夏跑到郊區,歇了偷雞摸狗的營生,還和師傅林姨撇清關系。

她那個時候,被愛情沖昏頭。

直到後來,她要結婚,又逃婚,更沒臉見師傅。

但師傅似乎很知道林吉的狀況,仍然将手上一些特殊顧客介紹給她。

林吉也不拒絕,重操舊業。

這會,師傅突然送個小女孩,讓她照顧,倒令林吉有點發懵。

她看張媽疲倦,也不多說話,上前接過行李,說:“先上樓。”

進了公寓,張媽看了看,說:“這套房子的布置,倒是一點也沒變!記得那時候,她把你從街上帶回這裏,你瘦得可憐,怯生生的,一轉眼,你已經長大成人。”

林吉笑了笑,那已經是很遙遠的往事了。

但林時聽見這話,好像卸掉一點防備,主動問林吉:“你也是師傅從街上領回來的?”

林吉微笑,點頭,問林時:“你名字裏的‘時’字,怎麽寫?”

“時間的時。”林時脆生生地回答。

林吉微微一笑,兩個人的名字拼在一起,好像“吉時已到”。

林吉要支開她,說:“房間裏有電腦,愛玩麽?”

林時點頭。

林吉指了指左手邊的書房,林時乖乖進去了。

她不由微笑,這樣機靈的孩子。

這時,林吉才問張媽,“師傅的身體還好吧?”

張媽搖頭,說:“神經衰弱,沒理由,看醫生也看不好,就是喜歡安靜。”

張媽壓低聲,又說:“你師傅剛把林時領回家時,還親自教她,現在你師傅也教不動了,就讓我帶林時找你。她還說,小吉你供這孩子念完大學,就算是報答她對你的養育之恩了。”

林吉點頭,她大概明白師傅的意思。

張媽不放心林姨,才将林時送上樓,就說要走。

“你師傅那頭離不開我。”

林吉要開車送她。

張媽又推辭,只讓林吉送到公寓門口。

臨走,張媽對林吉說:“林時這孩子也很命苦,有點刁鑽,小吉你多包涵。”

林吉點點頭,送張媽坐上計程車。

回到公寓,林吉看着鞋櫃旁邊,一大袋林時的行李。

她打開一看,無非是一些換洗的衣服。

林吉檢視那小小尺寸的衣服,忽然察覺到,照顧別人,不是一件容易的責任。

這樣小小的一個人兒,要養到大學畢業,嫁人,操辦婚事,附贈嫁妝,還要關心她的成長,分擔她的煩惱、歡喜。

林吉忽然有點畏懼。

師傅當年怎麽就下定決心,将小小的她攬在身邊?

這時候,小小的林時,孤伶伶地站在書房門口,挺直背脊,聲音卻露怯,問,“張媽走了?”

林吉點點頭,問林時,“你讀幾年級?”

“六年級了,本來再讀兩個月就畢業了,過完暑假,就可以和同學一起升初中,可師傅偏偏要趕我走。”

林時輕聲抱怨,臉上露出幼童的哀愁,格外可愛。

林吉不由微笑,道:“等你在學校交了新朋友,你就會快活一點。”

說着,林吉提着林時的行李,安排林時的卧室,還安撫說:“我睡隔壁,你夜裏害怕,可以來敲門。”

林時吐吐舌頭,露出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林吉微笑,她第一件事,要幫林時找個好學校。

本城最好的小學,都不容易擠進去。

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林吉決定先去查查何其婉的底細,掙到莫寒手上的那筆餘款再說。

晚上,林吉查好資料,倒在椅背,才想起自己沒做飯,連忙站起身。

等她推開林時的房門,只見林時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吉微笑,打電話叫外賣。

外賣送到,她喊林時起床、吃飯。

林時走出房間,坐在餐桌旁,手心忽然攤開,露出一枚小小的玉石刻章,開門見山問林吉:“這是你做的?”

那枚小小印章,是林吉從莫寒家順手牽羊拿來的,她忘記找人鑒定,随手丢在公寓,沒想到被林時找到。

林吉沉思,林時年紀不大,卻能看出這枚印章是後人僞造,不簡單。

林吉微笑,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林時一聽這話,卻生氣了,瞪着林吉,恨恨地說:“師傅偏心!師傅明明對我說,她畢生的手藝,只教給你和我兩個人,一人一樣!為什麽你既學會妙手空空,又會制僞,而且做的不比師傅差?”

林吉沉吟,她并不知道,師傅除了妙手空空,還會制僞。

她更沒想到,林時看着單純,其實一早也跟着師傅入了偏門。

林吉淡淡地解釋:“這不是我做的,是我從別人那偷來的,沒想到是假貨,多虧你,省得我專程找專家鑒定。”

林時一聽這話,臉色好了許多,又有些不好意思。

林吉只是笑了笑,囑咐林時多吃菜。

林時又乖巧起來。

林吉不免頭疼,為什麽這些刁鑽古怪的人物都找上她?

大的、小的,男的、女的……

她忽然想起一句臺詞——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們一個一個地殺掉,我再自殺,最後逃之夭夭!

林吉不由微微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

☆、3

第二天大清早,白霞找上門。

林吉醒得早,正坐在露臺的長條藤椅上發呆,她手上喝着一杯茶,将那琉璃杯舉到高處看,有碧藍湛湛的光在晃動。

她聽見敲門聲,放下杯子,正要去開門,林時已經拖着大號拖鞋走到門口。

白霞看見開門的居然是一個小女孩,不免愣住,連忙道歉,說她走錯門。

可她往後退一步,擡頭一看,門牌號沒錯呀!

她正納罕,林吉從門後轉了出來。

白霞看看林時,又看看林吉,“哇哇”叫道:“林吉!你什麽時候生了一個女兒?還是這麽可愛的一個蘿莉?”

白霞說着,要捏林時的臉蛋兒,林時往後一退,轉身就走沙發那坐着看電視,脾氣也大得很。

白霞愣住,打量林時一眼,長手、長腳、身段纖細。

她笑着問林吉:“你從哪兒拐來的小妞?這麽一個美人胚子,要是在我手底下修煉個三五年,保準傾國傾城。”

林吉笑,說:“跟你一樣不學無術、玩男人?我可沒有酒店給她繼承。”

白霞也笑,進門,跟自己家似一樣,随意坐上客廳沙發,一邊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邊說:“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林吉很懷疑白霞嘴裏的好消息。

白霞一臉狡黠,說:“你猜怎麽着?我後媽根本不是什麽好鳥!我都不用給她下套,她自己就跟一些小白臉不清不楚的。我準備請個私家偵探,拍她一套全集,攥着這些把柄,逼她就範!”

林吉有些驚詫,但她不願意白霞摻和這些龌龊事,但又明白自己勸不動她,只好拿林時當擋箭牌,說:“少兒不宜。”

白霞為了林時,也肯謹慎起來。

她來了興趣,查戶口一樣,打探林時的背景。

林吉如實以告,說是小師妹,還說要照顧她到大學畢業,白霞一下就被震住了,說:“阿吉,我沒想到你潛藏着聖母光芒。”

林吉聽了這句,懶得理她,只是微微一笑。

白霞又提議:“這樣吧,讓她叫我一聲幹媽,我和你一起照顧她。”

林吉眯着眼睛打量白霞,“她叫我姐姐,你卻要她叫你幹媽,你這是什麽居心?”

白霞挑眉,笑道:“多少人排着隊想認我當幹媽,我還不答應呢!”

林吉覺得這話在哪裏聽過,好像是紅樓夢裏的句子。

她忍俊不禁,說:“霞啊,你越來越像那個王熙鳳了啊,說話這麽潑辣!”

白霞無所謂,撥一撥新弄的留海。

——也不知道她大清早的,又折騰哪家的沙龍給她弄的造型,随心所欲的,害人不淺。

白霞一本正經地說:“林時讀書的事情,既然還沒着落,正好,我這個幹媽出力,就我以前念的那所私立學校怎麽樣?從小學到大學,保證順順利利地升學!”

白霞說的順利,是真的順利。

誰叫白家在本城有權有勢呢?

這麽一來,白霞确實是現成的最佳介紹人。

林吉說:“我欠你一份人情。”

白霞得意,說:“你陪林時在這裏讀書,我多一個随傳随到的丫環,各得其所呀!”

林吉搖頭笑,白霞大方,刀子嘴豆腐心。

白霞又想起一事,說:“不過那破學校規矩也多,林時有什麽才藝沒有?”

現在的學校,跟開娛樂公司似的,動不動就要孩子們有驚人的才藝!

林吉想起林時擅長制僞,說:“她應該會書法、刻章、國畫、油畫。”

白霞聽了驚訝,說:“你師傅教出來的人都這麽多才多藝嗎?”

林吉聽着受用,笑着說:“還行。”

白霞一樂,說:“看你得意的!不過,除了畫畫以外,林時最好還會來點音樂,她有什麽擅長的樂器沒有?”

林吉搖頭,白霞似乎早等着這麽一出,熱心地說:“那我安排她先學一個星期的鋼琴,練一兩首簡單的曲子,應付場面。練好了,就去學校報道。”

林吉微笑,說:“沒有比你更用心的幹媽了。”

白霞也很受用,她接到一個電話,要走,林吉也不多留,送她下樓。

後面,林吉帶林時買一些生活用品,逛了半天,人還沒回到公寓,手機響了,陌生號碼,接了,原來是送貨員,客氣地說:“是林小姐嗎?您家的鋼琴到了,您簽收一下。”

“什麽鋼琴?”林吉沒反應過來。

“您上午在柏貴琴行,訂了一架德國進口的鋼琴,我們給您送到樓下了。”

林吉明白了。

只有白霞買鋼琴會像買菜一樣,不心疼。

林吉想着人情一件一件的,都是她白占,如果要報答,只有等白霞老的時候,牙掉光了,她就跪下來,伺候白霞一口一口地喝粥,那才算完!

接着,林吉也不買東西了,帶林時回到公寓,簽收了鋼琴。

簽收容易,搬上樓難。

搬運工人在陽臺架了三四個輪滑,硬是用粗尼龍繩,把那架鋼琴生生吊進了家裏。

林吉不好意思,請工人喝茶,客客氣氣的。

等送走工人,她看着客廳多了一架鋼琴,一下就窄了。

但林時很興奮,小手摸上那架鋼琴發亮的弧面,打開琴蓋,又叮叮咚咚地亂按琴鍵。

女孩子對能發出旋律的東西總有天生的好感,比如八音盒,比如鋼琴。

這時,林時卻帶着早熟的悵然,向她說:

“師傅說過,她以前很用心培養你,什麽都用最好的,還請最好的老師,教你各種才藝,但她說你就是太嬌慣,慣得心野了。所以輪到我,她就要我樸樸素素的,不準碰那些花哨的東西。”

林吉沒想到她師傅還有這樣的感慨,她有點哭笑不得。

林時忽然又肯求:“你彈一段鋼琴給我聽吧?”

林吉不能不滿足她,只是林吉對藝術的興趣,向來止于職業需要,從來沒有深入過。

但她想起一首在外國酒館聽過的曲子,有些懷念。

于是,她坐上長凳,緩緩彈了開來,耳邊響起的旋律,喚回那天的歌:

“閉上你的眼睛,甩一個骰子。如果我們有兩次生命,哪一次生命将會通往天堂?

什麽也不要說了,什麽也不要問了,讓黎明破曉,讓五月的風吹起白色的細沙。

閉上你的眼睛吧。

面對耀眼的落日,你不會看見我的僞裝。”

那歌像悵惘的珠玉,綿綿長長的,隐藏着平淡的憂傷。

而這個折磨人的夏天,才剛剛開始。

接着一周,白霞名正言順地天天騷擾林吉,美曰其名,培養幹女兒的音樂素養。

林時很有天賦,沒幾天就能彈出簡單的旋律。

可白霞卻是一臉的不滿意,一面喝酒,一面用力揮着雞毛撣子,高聲道:

“彈快點!再快點!你又不是沒吃飯?盡全力!全力!看你彈得跟棉花一個德性!你怎麽能把鋼琴彈得像棉花呢?你這麽彈,等于污辱鋼琴!記住!你要和鋼琴合二為一,從裏到外地合二為一!”

林吉坐在沙發上,一邊研究何其婉的資料,一邊聽着白霞的瘋話。

她擡頭,看見林時滿頭大汗,忍不住多嘴一句,問:“霞你從哪兒學來的一套詞兒?铿锵激昂的,簡直就是殘害兒童。”

白霞又仰頭喝了口酒,眨眨眼睛,嘆氣說:“不提也罷,當年教我鋼琴的那個老頭就是這麽折磨我的!他要我彈童謠、彈爵士,還讓我彈巴赫!我的那段日子,過得那個昏天暗地啊!說實話,我的這個教學方式啊,可比他溫柔多了!”

說着,白霞又揮了揮手上的雞毛撣子,邪惡地說:“他當年可真用這個打我!不像我現在,只是擺個樣子罷了!你說是不是啊?小林時?”

林時看着雞毛撣子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立馬就挺直了腰,手上飛快地亂按。

那情形,竟然有點像打地鼠。游走在黑白琴鍵上的音符,就是林時必須消滅的地鼠。

林吉搖頭笑,想起小時候,師傅也用那個雞毛撣子教訓過學藝不精的她。

看來,每個人的童年雖然千差萬別,但在某些方面,總是驚人的相似。

林吉繼續翻看手上那沓材料,看到何其婉的教育經歷。

何其婉從小和白霞在同一所貴族私立學校讀書,按她的家境,似乎不可能,但上面說,她給學校貢獻了一大筆贊助費。——而這筆錢,是她的哥哥何其朗替她攢的。

何其朗比何其婉年長十多歲,很早就進入社會,什麽活都幹,只要能賺錢,也不怕犯法,是個人精。何其婉很争氣,一直都是拿全校獎學金,後來,她去英國,也是她哥哥供讀。

林吉想起白霞說過,何其朗發跡靠莫寒扶持。

看來,莫寒挑人還是很有眼力的,專挑有能力又心定的人。

她正想着他,就傳來敲門聲。

白霞叫道:“我給林吉請的家庭老師來了啊!”

“你請的誰啊?”林吉一邊問,一邊站起來。

等她開了門,竟然是莫寒?

莫寒穿一件淺色的襯衫,妥貼舒适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問:“不請我進來?”

林吉還沒反應過來,白霞已經跑過來了,推銷說:“他可是鋼琴高手!十四歲就能完美演奏拉赫瑪尼諾夫的野蜂飛舞!有他在,還有我的栽培,咱也讓林時彈這個!”

野蜂飛舞?林吉瞪着白霞,那可是傳說中第一難度的曲子。

鋼琴邊的林時,被一個老師折磨已經夠嗆,聽說又來了一個,她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林吉也覺得好笑,白霞這位幹媽當的真是不遺餘力!

莫寒進來了,坐客廳,林吉進廚房找茶葉,冰箱裏冷凍着一些明前龍井,上次她在他家喝茶,就看出他這個人,對茶葉很挑剔,這次請他當林時的老師,她不能怠慢他。

可就她泡茶的一會功夫,白霞居然就和莫寒吵開了。

只聽見白霞高聲叫道:“現在彈的曲子有什麽難的?多彈幾次就會了!不要大驚小怪!”

莫寒的聲音不急不緩,說:“如果《巴赫平均律鋼琴曲》第21首,都不算難的話,白霞你跟我說說什麽才是難的?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自己當年也是練了整整五年,才敢碰這首曲子的。”

白霞冷哼道:“難的曲子有的是,巴赫的,比起‘利茲伯格托斯卡納納維克普羅高菲夫波平諾夫斯基’,只能算是小兒科!你沒看出來嗎?林時有音樂天賦,起步越高越好!難道她入學考試,你要她彈小星星?嘁!”

林吉端茶出去時,就看見鋼琴邊上,白霞正沖莫寒瞪眼,莫寒也冷冷地不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