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

這時候,白雲正來莫家串門。白老爺子出院了,在家也有看護。她有空閑,又從莫家的下人那兒聽說,林吉是莫寒的堂妹,明天過生日。白雲挺高興,還特地帶了一份生日禮物過來。

只不過,她正走到莫家花廳,就看見莫寒主動親吻林吉,白雲臉色微變。

莫寒看見她,她又換了微笑,寒暄着,在靠近他的單人沙發坐下。

莫寒心情好,添一杯茶,待客。

林吉微笑着打量白雲,她今天穿一件淡藍色的歐根薄紗裙。

白雲倒是落落大方,說準備了一點心意,賀林吉的生日。

莫寒微笑地看着她,白雲如沐春風,将手上的禮物遞給林吉,還客氣地說:“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是大阪那兒一家酒店做的巧克力。”

林吉拆開一看,是行星巧克力,水星、地球、火星、金星一溜兒排開,非常逼真。

莫寒看着,說:“很有心思,難得你想得到。”

白雲微笑,略低了頭。

林吉虛僞地說一些謝謝的話,合上盒子,放在一邊茶幾上,又向白雲說:“你上次要送過來的桅子花,我雖然有點花粉過敏,但是我老哥挺喜歡的。”

莫寒沒說過這話,看着林吉,微微一笑。

白雲信以為真,說:“那我現在回去挑一盆。”

說着,白雲起身要走,林吉說要送她,也跟着出去了。

莫寒緩緩喝茶,他也猜不透林吉要玩什麽花樣。

林吉送白雲到莫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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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略帶些諷刺地說:“林小姐不是花粉過敏麽?您不用陪我過去了。”

林吉微笑,極其坦白,說:“那只是個借口,我另外有話和你說。”

林吉和白霞是一黨的,白雲冷冷一笑。

林吉說:“楓悅酒店藏毒的事,你也許知情,也許不知情,但是你以後不要再為難白霞了。”

白雲笑着說:“她不跟我過不去,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哪裏還敢找她的麻煩?”

林吉反問了一句:“是麽?”

她的眼神很冷,有點逼人的,道:“林姨去世前,曾跟我提起,當年委托她做了一截斷指的,是何其婉與一位年輕女孩。但那女孩的名字,她并不肯說。我想這世上,她要護着的人,無非是白霞和你。但白霞那天也吃了大苦頭,我趕到酒店車庫的時候,她已經中了毒,如果不是搶救及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白霞沒有動機,更不會蠢到用苦肉計。”

結論,不言而喻。

白雲聽着,卻無害地微笑起來,說:“她私生活那樣豐富,得罪的人不少,中毒的事,連警察都查不出線索,你又有什麽證據呢?”

林吉沉默良久,說:“我是沒有證據,如果有,你也不會在這裏,安然無恙。”

“那就好,我回去拿桅子花了,莫寒哥哥還等着我呢。”白雲笑意更深。

林吉卻說:“我知道一個人,他叫陳學東。”

白雲聽了這話,停下步子。

林吉緩緩地說:“白霞中的那個毒,并不常見,國內就那幾家研究所、高校實驗室裏有。這麽些年,我都查過了,誰能碰着那東西,我有一個名單。這個叫陳學東的,是其中一間實驗室的助理研究員,另外,最近我才知道,他還是你小時候的鄰居。”

白雲聽了,嫣然一笑,說:“我小時候住的大廈,幾百家住戶,我并不記得一位姓陳的。還是那一句話,林小姐,說話要講證據。”

林吉點點頭,說:“你不用端栀子花了,我又花粉過敏了。”

說着林吉進門了,不客氣地關上小門,反鎖上了。

白雲臉色微變,她還聽見林吉向莫家的傭人說,以後不準放那個白家的什麽二小姐進來。

白雲的神情怨毒起來。

林吉回到花廳,看見桌子的巧克力打開了,少了一顆地球,莫寒腮幫子微微鼓着,正含着那顆巧克力呢。

林吉吓了一大跳,她想也不想就用力掐開莫寒的嘴,還用手指從他嘴裏掏出了那顆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

莫寒滞住了。

林吉用大茶碗盛了滿滿的茶水,說:“你快漱口!”

莫寒看林吉一臉驚恐,他就聽話地漱口了,還漱了好幾遍,最後,事不關己的,笑着問:“這巧克力有毒啊?”

林吉不說話,臉色不好。

莫寒看她是動真氣了,無奈地說:“放心,投毒都講究靜悄悄的,沒有這麽明目張膽的。不然,明刀明槍地殺人,會更痛快。”

林吉更沉默了,坐下,一動不動的。

他說的很對,投毒的人,往往有很強烈的僥幸心理,靜悄悄的。

正因如此,防不勝防。

莫寒看她本來好好的,就因為一盒巧克力,弄得神經兮兮的,完全敗壞了這天的好心情。

他微微一笑,忽然說:“你知道羅密歐是怎麽死的嗎?”

“笨死的。”林吉沒好氣。

莫寒“唔”一聲,說:“他以為朱麗葉中毒死了,所以,他也服毒了。”

他忽然看着玉兒笑,又說:“要不,你也陪我?”

“嗯。”林吉有些魔怔,看着那盒巧克力,金星不錯。

莫寒看她真要拿,笑着抓住她的手,說:“你這個方法太笨了,我想,我嘴唇上還有毒藥呢。”

林吉下意識看他的嘴唇。

莫寒湊近她,吻向她的唇。

他第一次深入地吻一個女人,舌尖追逐舌尖的,呼吸輕輕交換的吻。

林吉的目光詫異,難以置信。

她呆住了,時間變得極漫長,又極暈眩,好像籠罩在什麽夢境裏。

連這個吻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她都不知道。

莫寒忽然淡淡地說:“好了,咱倆會一起死的,高興嗎?”

說完,他就起身走了,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林吉坐在沙發上,心跳得很快,化作鹽柱了。

作者有話要說:

☆、2

林吉一天心情都很好,但又很懷疑,不是真的。

晚上睡覺,她沒敢爬她老哥的床。

她一個人睡,說是睡,不如說是翻滾。

她這個年紀少女心發作,就好比老房子着火,摧枯拉朽,救不下來。

第二天,她變成了熊貓眼,只好打了厚厚粉底,對鏡一看,效果驚人。

她也顧不上了,葉醫生、白霞過來了,說要陪林吉玩一整天。

幾個人就坐在客廳聊天。

林吉問葉醫生:“你現在住哪裏呢?”

前幾天,葉醫生還被家裏困住了,失去自由之身。

葉醫生微微一笑,說:“住酒店。”

林吉明白了,又問白霞:“你包養他?”

葉醫生喝茶嗆住了。

白霞傲慢,笑着說:“還行吧,我總算如願所償。”

這個時候,莫寒忙完工作的事,過來了,白霞要謝他,他說不用。

林吉覺得她老哥果然是外冷內熱。

白霞很感動,又說:“反正我是無以為報了,我前段時間送給你的美人還不錯吧?”

“什麽美人?”莫寒不解。

白霞用眼神瞟林吉。

莫寒笑着看一眼林吉,不說話。

林吉也不說話。

白霞從前已經是脫疆的野馬,現在又有葉醫生撐腰,只會更瘋。

又有人說,少爺訂的焰火送過來了。

莫寒讓林吉一起去看。

兩個人走到大門口,一輛貨車車廂裏站幾個工人,正忙着卸貨。

一筒一筒的煙花,都有半人高,堆在地上滿滿的。

莫寒看着,說:“今晚上我讓人在門口放焰火,咱們在院子裏看,有一種淡紫色的,又大簇又好看,你應該會喜歡。”

林吉挺高興,攥緊莫寒的手。

隔壁白家也就幾十米開外,白雲站在二樓陽臺上,遠遠看見莫寒和林吉有說有笑、親密無間,十分刺眼。

林吉盼望天黑,下午的時間就變得難熬起來,吃了晚飯之後,莫寒說他再去看看煙花的順序,好像那裏頭有很多的學問一樣。

林吉本來也要去,葉醫生卻喊住她,要給她複診。

白霞讓他別掃興,葉醫生卻說:“我看林小姐是好了,只不過這屋子裏,還有一個病人。”

“你不會是說我吧?”白霞瞪眼。

葉醫生笑着說:“不是你。”

林吉聽懂了,一屋子就這幾個人。

她跟着葉醫生上二樓,圖畫室坐下,單聊。

林吉倚着窗戶,莫寒完美主義,為了看焰火,不讓花園開路燈,房子裏也只開幾盞燈,所以這會,到處都挺暗的,只有天上還有點星光。

葉醫生開門見山,問:“林小姐,你知道莫寒有失語症吧?”

林吉說:“嗯,我知道,他發作過三次,小時候一次,爺爺去世一次,還有那一次,我答應住在莫家。”

葉醫生點頭,說:“你知道他小時候那一次,是怎麽回事麽?”

林吉忽然想起蘇容夏說,莫寒少年時殺過人。

她很伶俐,問:“他小時候真的殺過人?”

葉醫生微笑,道:“莫家有個姓陳的保姆,那一年,帶回一個小女孩,說是莫瑾。這個小女孩也機靈,對莫家的大小事,對答如流。莫老爺子信以為真,只有莫寒不信。”

“他怎麽看出來的?”林吉問。

葉醫生說:“林小姐的肋骨位置,應該有兩道舊疤。”

林吉有點驚訝,說:“是有,但已經很淺了,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葉醫生說:“那是你小時候出車禍,莫少爺抱你出車子,割到窗玻璃碎片,留下的。”

林吉微微皺眉,葉醫生說:“所以,莫少爺頭一回找白霞,在走廊見着你,你喝得大醉,衣裳不整的,他就認出你來了。”

林吉越來越詫異。

難怪他會陪她一個晚上,還給她拍法醫照片。

他當她是觀察對象?

葉醫生微笑地說:“可是,當年那位小女孩,身上沒有疤痕。莫寒找保姆對質,那位保姆惱羞成怒,推搡之下,差點将莫寒推下樓梯。或者,她本來就是蓄意謀殺,畢竟,莫寒死了,她帶過來的小女孩,順理成章繼承莫家的財産。”

林吉明白了,冥冥之中,有些天道,所以,莫寒沒死,那個保姆死了。

葉醫生說:“莫寒的姑媽卻以為莫寒殺人,莫老爺子不想多生事端,所以付了一筆錢給她。”

莫寒的姑媽,正是蘇容夏的母親。

葉醫生說:“當時,莫寒失語症發作,我大伯曾經給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他恢複得很好,可是——”

“可是什麽?”林吉問。

葉醫生說:“莫寒之所以會得失語症,也許是因為心理刺激,也許是因為當年車禍,他大腦的語言功能損傷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林吉忽然有點擔憂。

“某一天,莫少爺可能變成啞巴。”葉醫生說。

林吉低頭,皺眉。

莫寒要變成啞巴了,他那樣講究事事完美的人,一定很不高興。

她問:“他自己知道嗎?”

葉醫生說:“莫少爺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一直單身。”

“他不結婚是怕自己變成啞巴?”林吉很吃驚,又問:“誰規定的,啞巴不能結婚?就算他真的說不出話了,也許有人願意嫁給他呢?他憑什麽自作主張?”

林吉語無倫次。

葉醫生看着她笑。

林吉忽然有點臉紅,轉頭看向別處。

這時,窗外忽然“嘭”的一聲,一大簇焰火升到半空,瞬間綻開,映出一片絢爛的天色。

接二連三的,又升起各色各樣的焰火,火樹銀花,熱鬧極了。

葉醫生沒往下談,更何況白霞來了興致,敲門催他一起下樓看焰火。

葉醫生起身,說:“下回再聊。”

只剩林吉一個人坐在房間,看看窗外的煙花,又看看地板,傻裏傻氣的。

她應該去找莫寒,就算讓她主動表白,唉,反正矜持和她早就不搭邊了。

她應該試一試。

林吉起身,走到門口,沒想到開門,迎面居然是白雲。

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林吉想喊傭人趕走白雲,但外面焰火吵吵嚷嚷的,她喊也沒人能聽見。

白雲臉上似笑非笑,她背在身後的手,平平舉起來,手上握的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林吉的眉心。

林吉神色驟變,她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應,她被白雲用槍指着,逼退幾步,坐在了沙發上。

白雲居高臨下,冷笑地說:“你這個人,很不該活在世上。”

她扣動扳機。

林吉忽然明白了,白雲挑了好時候。

現在,莫家上下的人,都擠去看焰火了。

焰火的聲音綿綿不絕,就算她喊救命,也是白喊。

看來,她真的要死了。

她忽然很舍不得,她本來想找莫寒。

就算他說不上話了,她也願意嫁給他呢,而且那樣更好,他閉嘴的時候,比較順眼,比較可愛。

林吉緩緩閉上了眼睛。

“砰”的一聲,林吉身體一顫,她聽見撲通一聲。

她不覺得疼,她睜開眼睛,只看見白雲倒在地上,右肩流出汩汩的血,那血殷紅,漫到她腳下。

林吉臉色發白,往門口看去,莫寒站在那裏,冷冷的,他垂下的手握住一把□□,有一點白煙。

莫寒一句話也沒說。

他緩緩走近了,用□□對準了白雲的頭,如果子彈穿過太陽穴,必死無疑。

此時此刻,白雲并沒有失去意識,她瞪着莫寒,眼神複雜極了。

林吉忽然明白莫寒想幹什麽。

她抱住他,輕輕握住他手上的槍。

莫寒并不肯松手,冷淡地說:“姑息适以養禍,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懂?”

林吉望着他的眼睛。

他如果開第二槍,就是故意殺人,莫家權勢再大,也很難逃過這樣的罪名。

莫寒低頭看她一眼,她的目光肯求的,驚懼的。

他心軟了,松了手。

林吉接過他手上那把槍,卸掉子彈。

這把槍是林姨留給她防身用的,沒想到,派上用場。

莫寒轉眼就冷靜了,他打電話叫葉醫生。

葉醫生上樓,看見白雲倒在血泊裏,手邊還有一把槍,難免吃驚。

莫寒冷冷地說:“葉醫生,讓你家的救護車過來救人,不要驚動警方,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

按例,醫院接收槍傷的病人,一定會通知警方,但葉家的私人醫院有葉醫生打招呼,也許能瞞過去。

葉醫生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給白雲做急救。

白雲失血過多,已經昏迷了。

莫寒事不關己,又打電話給集團律師。

他不能不防備,惡人總愛反咬一口。

不到二十分鐘,救護車來了,律師也來了。

白雲被醫護人員擡上擔架,坐救護車,送醫院了。葉醫生陪着去,這時候白霞也上來了,雖然不明就裏,但她也算是家屬,葉醫生讓她一起去醫院。

而律師,向莫少爺問清情形,便找了個牛皮紙袋,将白雲的那把槍裝了起來。

槍上有她的指紋,是個證物。

傭人們上來打掃血跡,轉眼,房間幹幹淨淨的,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林吉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窗外那些焰火,一聲一聲的,跟槍響似的。

林吉靜不下心來。

如果,莫寒沒有上來找她……

莫寒發覺林吉臉色越來越白,冷冷地問:“現在才知道後怕了?”

林吉擡頭望着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莫寒将她打橫抱了起來,說:“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玉不與瓦碰,這句話,是本文的一個中心思想。

啊,我居然也有中心思想了。

☆、3

莫寒抱林吉到床上,從浴室拿了熱毛巾,擦幹她臉上的血漬。

之後,他沉默了,躺在林吉旁邊。

林吉知道他在想什麽。

“像輪回,對不對?”林吉故作輕松。

好多事情,在重複發生,似曾相識。

“胡思亂想什麽?”莫寒忽然轉身捂住她耳朵,好像這樣一來,她就聽不見焰火的聲音了。

人算不如天算呀,他不該買那麽多煙花爆竹的。

林吉沖他傻笑,問:“老哥你不結婚,是怕自己變成啞巴嗎?”

莫寒不肯說話,林吉又說:“如果有人喜歡你,不管你是不是啞巴,都想嫁給你,怎麽樣?”

莫寒聽了嘴角一勾,煙花的聲音,過了好久才歇掉。

四周都歸于平靜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說:“你說的那個人,她只是一時沖昏頭,結婚不能草率,一輩子是很長的時間。”

林吉凝視他,說:“那如果,她找了另一個人,但她心裏進不去,不等于白活了這一輩子嗎?她要嫁,一定要嫁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

莫寒聽了,有點生氣,又想笑。

他可從來沒有見過臉皮這麽厚的女人。

她從小就這樣,無所顧忌。

莫寒翻身,起床了,說:“我去拿一樣東西。”

林吉看他走了,有點疑惑,過一會,他又回來了,手上多了一本大相冊,他随手一翻,說:“要不要看我們一起洗澡的照片?”

“啊?”林吉終于有點臉紅了。

莫寒微笑地說:“我每次洗澡,你都要沖進來,硬要跟我一起洗。我媽媽看你這麽熱情,就找了相機,給咱倆拍了照,還說等你長大看見這張照片,一定很有趣。”

他看着她,問:“我找人重洗那張膠片,放大一百倍,挂在你房間。”

林吉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兩個孩子坐在澡盆裏,都沒穿衣服,自己咧嘴笑得挺開心,相形之下,小時候的莫寒就很鎮靜,好像在冷眼旁觀什麽鬧劇一樣。

她熱臉貼在那啥……

林吉扭過頭去。

“要不要一起洗澡?”莫寒忽然問。

“真的假的?”林吉耳根發熱。

“假的,我去洗澡了,你別再撬鎖了啊。”莫寒說完,輕輕一笑,走了。

林吉尴尬也沒用,繼續翻老照片。

這相冊簡直是她的瘋狂史。

唉,唉,唉。

但她心情放松了很多,熱水袋故意給她看這些照片嗎?

還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他洗完澡,過來陪她睡覺,她快睡着的時候,他說:“這宅子不能住人了,風水不知道差到了什麽地步,我們明天搬到市區。”

“嗯。”林吉沒有反對。

第二天,兩人收拾行李,林吉還要帶走那一整壇女兒紅。

莫寒拿她沒辦法,那壇女兒紅就放在後車座了,她還要親自押送,也坐後車座了。

女人都是偏執狂嗎?

莫寒開車,到了本市寫字樓區附近的一幢高端住宅樓。

物業工作人員過來幫忙搬家,其實沒有什麽,就那壇酒,跟泡菜老壇子似的。

鄉下來的啊?

林吉倒是挺坦然,像一只築巢的歡喜的雀兒,坐電梯到了頂樓的複式住宅,她在大露臺挑了個好位置,放她的壇子。

露臺上本來就有兩個刷了藍白粉漆的壇子,插着大簇大族的各色幹花。

她挪開那兩個壇子,騰出空地,将烏黑的酒壇推進中間,完全破壞了整體的和諧。

“老哥,這個三角構圖,不錯吧?”林吉問。

“還行。”莫寒眼不見為淨。

他打電話,讓李琳、鄭茜以後就過來這邊了,其實,這裏離莫氏集團的寫字樓,只有五分鐘路程,做事會更加方便。

他坐在餐桌邊上,看了一天文件。

林吉無所事事,坐在他旁邊,看他看過的材料,可惜那些項目,她都看不懂。

但她還是硬着頭皮往下看,總有一天會看懂的吧?

是誰說的,出色的人,并不是因為記憶力如何出衆,而是因為積累了足夠多的“定勢”,凡事比別人多想幾步而已。

她也可以積累足夠多的商業方面的“定勢”,幫她老哥的忙。

莫寒偶爾也會停下手頭的工作,片刻看着她,問:“看得懂嗎?”

“暫時看不懂。”

莫寒笑,林吉不滿,說:“我還不是怕你過勞死啊?”

他“唔”一聲,表示贊同。

夜色也不知道何時降臨的,兩個人有點餓了,下樓逛超市,買菜,莫寒做晚飯。

林吉發現這種日子,平淡得過于幸福,令她有一種要折壽的錯覺。

她去露臺上打酒,她預備給白霞留半壇,自己喝掉半壇。

當她拉開玻璃門,長長的紗簾随風拂過,她驟然看見欄杆之外,滿城燈光璀璨,江邊兩岸綿延,像蜿蜒的銀河。

她走到邊上,扶着欄杆,能看見江上幾艘星光游輪,緩緩滑過緞子水面。

這時,莫寒也走過來了,和她一起憑欄看夜景。

夜風吹徹,她沉默了。

她無意識地嘆氣,莫寒聽見了,一只手摟住她的腰,讓她挨得近一點。

附近的大廈尖而高,銀色金色的燈火輝煌,不能更繁華,地面上的車燈也是金色的,在江邊大道上川流不息。

林吉想跟莫寒說點什麽,又沒有什麽值得說的。

有些時刻,會讓人産生沒有白活的感覺。

現在就是這樣的時刻。

她是願意折壽的,換取這樣的時刻,長久一點。

“不能更好了。”林吉自言自語。

莫寒凝視她,低頭輕吻住她。

那吻越來越深入,綿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睜大眼睛,身體很熱,墜入雲端,但她不想停止。

她聽見他的呼吸,還有自己的呼吸。

她凝神看他,他眼睛裏的情意,讓她迷惑。

林吉忽然有點清醒,她驟然退開,沉默下來。

莫寒注視着她,也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攔腰抱起她,大步流星,抱進屋裏,抱進卧室的床上。

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手掌停在她衣物之下,游移着,他傾下身,看她。

林吉腮上飛紅,好像預感到什麽。

他繼續吻她,舌尖撬開她的牙關,一直吻下去。

他的手指沒停,靈活地替她脫下裙子,他自己的襯衫什麽的,都脫掉了。

現在,什麽阻礙也沒有了。

林吉的臉更熱了。

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看。

他慢慢吻她的身體,喚她的名字,她是他的心愛之物,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嗎?

那樣密集的吻,讓人心顫。

林吉忍不住收縮身體,他安慰她,輕輕撫着她後背,吻她的眼睛。

他注視着她,緩緩進去,意識忽然集中在某一點,疼痛的,灼燒的。

林吉輕輕皺眉,他身上很燙,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是她認識的,讓她失神。

她忍不住呻-吟。

他的手正撫着她的臉,那些熱意不能舒解,動作劇烈,他不肯稍微停下來。

她承受着,緊緊抱住他的背脊。

時間有無限之感。

這一刻,下一刻,從未有過的關系,獨一無二的關系。

世上只剩她和他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4

林吉半夜口渴,半夢半醒,忘記自己在哪裏。

莫寒聽見她說渴,起床倒了杯水給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閉着眼睛就往他肩頭蹭,拿他的身體當擦嘴布,靠着他就要睡。

他忍不住抱她坐在懷裏,又想擺弄她。

林吉情不自禁繃着身體。

他只好吻她頸上的肌膚,但這樣不會降火,只會更熾烈。

“玉兒,乖。”

連他自己都覺得居心叵測,他趁她沒睡醒,哄着又進去了。

他看她輕輕皺眉,又吻住她,盡情地放縱。

如果這世上有一種在心靈和肉體上的愛,遙遠、親近、無需表達。

那一定屬于他和她之間吧。

第二天清晨,林吉醒了,房間空空如也。

她有點害怕,打熱水袋手機。

他手機也沒帶,扔在餐桌上。

她忽然有點暴力傾向,走到餐桌邊上,想用花瓶砸那個手機。

這樣一來,她就毀他三個手機了。

幸好,這個時候,門鎖響了,莫寒開門回來了,皺着眉頭。

“公司有事?”林吉問。

他不說話,悶聲換好鞋,又走過來,抱她坐上餐桌,又用兩只手撐在桌上,圍着她,往她唇上輕輕親了一口,片刻,又握着她的手指,往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好看麽?”他一邊笑着問,一邊也往自己無名指上,戴了一枚。

兩只手纏繞扣在一起,戒指的光輝,很好看。

林吉說不出話來了,她低着頭。

現在哭泣會更好麽?

“你怎麽不說話呢?太高興了?”莫寒微笑着,又說:“大清早沒有銀樓開門,我只好砸開櫥窗了。”

“啊?”林吉吃驚。

他輕笑,說:“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信呢?”

她早知道他在扯謊。

“要不要蜜月旅行,恒河怎麽樣?”莫寒問。

蜜月旅行?

林吉抿着嘴唇,不高興地說:“不去!有浮屍!”

“哦,那湄公河怎麽樣?”莫寒問。

“有浮豬。”林吉不滿。

“那你想去哪裏呢?”他笑着問。

林吉沉思片刻,蜜月旅行這四個字,本身就有誘-惑之感。

“去不丹。”

“那裏全國禁煙。”

“你要戒煙。”

“好吧,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呀。”

老婆?林吉臉有點熱,又有點高興,她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唉,他調-情這麽厲害,她應該會比他先變成啞巴。

他們說定了,簡單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坐飛機去了雷龍之國不丹。

不丹的機場很簡單,簡單得有點像長途汽車站。但高山連綿,世外之感,特別明顯。

當地人也樂在其中,沒有一個地方會比這裏更簡樸、安靜、平和。

“一箪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林吉念叨。

“放心,不會讓你一箪食、一瓢飲的。”莫寒冷靜地說。

“你很會破壞感覺。”林吉不滿。

“戒煙的人,心情有點不好。”莫寒望着遠處的天。

“你是想開始蜜月旅行的第一次吵架嗎?”

“哦,我錯了。”他回過頭,看着她笑,笑得讓人動心,她忍不住回報他的微笑,也笑了起來。

之後幾天的游玩都是遵循路線的,無外乎帕羅、廷布、普納卡、汪迪波德朗。

旅行這件事,本身不會有什麽樂趣的,甚至有奔波的意味,但是因為做伴的人,一切都很新奇,他們滔滔不絕地分享,跟沒見過世面一樣。

許多青瓦紅檐、高高白牆、木槅長窗的不丹建築美麗極了,他倆會停歇在那牆下,日光的斜線在另一個角度,他們享受陰影裏的涼風。

莫寒擡頭看那些長窗的設計,林吉好心提醒,說:“萬一有紅衣僧人換他們的供水,潑到你怎麽辦?”

“沒有關系,蘇格拉底說,打雷之後必有下雨,有家室的人,都應該被水潑一兩回。”

林吉輕笑,他有許多誇張的怪論,果然,他又一本正經地看着她了,說:“你知道這個窗戶為什麽設計成這樣?”

“為什麽?”

“因為好爬呀。”

“爬上去做什麽?”

“走婚制度啊,你睡在上面,我夜裏就可以爬上去了,如果你紮起長長的辮子,拽我上去更方便。”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吧?”

“嗯。”

“我不理你了。”

“我請你坐白馬。”

莫寒說這話的時候,不懷好意地看着林吉的裙子。

她心血來潮,買了當地人的筒裙,穿上了。

“我這樣怎麽騎馬?”林吉問。

“一會你就知道了。”莫寒說。

當地人好說話,導游給他找了一匹馬,可惜是黑的,要是在他自己的地盤,一定找人刷成白的,就像此時天空的白雲一樣。

将就着吧。

林吉十分為難地看着那匹馬,她是想不到辦法上去了,除非她豪放地撕開裙子。

“你很笨。”莫寒說完這話,抱着她,送她坐上了那匹馬。

林吉連忙扶着鞍頭,又有點臉紅。

他不要導游牽馬,自己來挽那疆繩,回頭對她說:“你要扶穩了,不然,掉進河裏。”

那馬向前走了,輕微的颠簸。

“我才不會掉進河裏。”林吉坐穩了,高興,又開始念叨:“當年信道情無價。”

“不準往下念,不是什麽好詩。”莫寒忽然霸道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林吉沒往下念。

——當年信道情無價,桃葉尊前論別夜。臉紅心緒學梅妝,眉翠工夫如月畫。

來時醉倒旗亭下,知是阿誰扶上馬。憶曾挑盡五更燈,不記臨分多少話。

她只是感慨那一句“知是阿誰扶上馬”,至于那首詩裏的前緣後事……

詩中女子的梅妝眉翠,是為了一個男子,而她的歸宿,卻不知是阿誰。

詩是好詩,情難而已。

“我們去哪呢?”林吉側身坐在馬上,看遍地的野花,看遠山綿延,雪蓋一段。

“不知道,一直往前走就是了。”莫寒說。

她微微一笑,想起昨天,她和他跪在寺廟褪色的長木板上,安靜地磕長頭。

過去所有的關于生死的事情,那時都漫上了心頭。

那些無常變幻,不會因為思慮而改變。

但當他們離開寺廟,穿過市集,人世間的聲音,有煙火氣,讓人從虛無的悲傷中,降落下來。

此時此刻,他牽着她的馬,一直往前走,經過雪水化成的溪流。

壘起的石塊是岸,長長的木頭是橋。

她坐在馬上擔心掉進河裏,但那河水清澈極了,往河流的來處看,甚至有微微的藍色,是晨曦的顏色。

她似乎聽見黑頸鶴在山谷裏清唳,但那聲音不是真的,這裏的鶴群冬末來,晚春走,他們來的時間不對。

他忽然就停在了橋上,回頭笑着說:“婚禮之前,你和我要形影不離。”

“為什麽?”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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