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崩壞的入學考試

相思遲疑了一下，擡起頭，墨玉似的眼睛熠熠發亮，望着書寵相思：“你到底是……誰？”

書寵相思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顯然，相思也不會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麽複雜。

“你是将來的我嗎？”相思卻比他預料中的更聰明，一下子點破了個中要害，“你剛才說的，是将來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嗎？你說、常運會結婚？會……兒女繞膝？而我一直在等他？”

這回輪到書寵相思愣住：“你……我不是未來的你，但我知道将來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還有，我的相貌确實是仿照你制作出來的……”

“制作？”相思睜大了眼睛，手指攀上書寵相思的臉頰，好奇地撫摸着，“怎麽制作？是□□嗎？”

書寵相思失笑，相思天真的模樣真是可愛，他也不阻攔相思那雙涼冰冰的手，直接說道：“你看着我很像人吧，但我其實不是人，我是一本書。”

“你是……一本書？”相思更加驚愕。

“是啊，我是一本叫做《長相思》的書，創作出我的那個作者啊，他是我的主人，我陪伴在他身邊，已經有十年時間了。”

“《長相思》寫的是我的事情嗎？”相思感覺到這本書還有那個作者，與他、與常運關系十分密切。

“你真聰明。”書寵相思忍不住揉了揉相思的發頂，“平時都很聰明，偏偏關于常運的事就跟個傻子似的。”

“可你……是一本書，為什麽會變成人呢？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呢？為什麽……又要殺常運呢？”相思費解地問道。

書寵相思眼簾微垂，斂去一絲憂愁之色：“因為……我的主人他是個傻瓜，他要我立下誓言，不許碰書外的那個常運，我只好來找書裏的這個常運。”

說着，他好像很困擾的樣子，歪着頭，有些失望地對相思說：“原來你心平氣和地和我說了這麽多，是為了給他拖延時間啊……相思寶貝，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個世界很快就會消亡，主人的力量不在，而你和常運的故事也過時了，像你這樣的傻瓜早就被世人丢棄，他們不再記得你，也不再打開我，沒有那些精神力的支持，我也堅持不了多久……沒關系，反正都要死，不如——”

“嗤”！黑色大刀自牆壁中拔出，驀然劃出一道光弧，書寵相思長發飄飛，一個擰身，面向荒草叢生的院子，常運已經爬出十幾米，快要上到臺階上了，書寵相思冷哼一聲，斷喝道：“不如讓我先卸了他的四肢，再砍首級，用他鮮血，為我主人祭奠！！”

門廊的陰影裏，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那聲音不緊不慢的，完全沒有目睹兇殺現場的自覺。

“你殺不了文昌雲，就殺常運，可以可以，退而求其次的自欺欺人也是非常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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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舉在空中的大刀突然凝固，書寵相思仿佛被戳中了死穴一般，臉色十分難看，他眯起眼睛，殺氣騰騰地看向門廊的陰影：“誰在那裏！滾出來！”

那聲音輕笑一聲，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可惜啊可惜，現實中的文昌雲還活得好好的，聽說全家搬到了B市，現在有房有車，過着體面的日子，老婆賢惠，兒女孝順，人生很是順遂，估計是要長壽的有福之人啊。”

這番話說出來，差點把書寵相思怄出一口血來，他怒目圓睜，身體卻不停地打着哆嗦，想向那黑影裏行去，把那鬼鬼祟祟的人抓出來，可是，他卻邁不動步子。

因為他知道，那人說的才是真相。

“你到底……是什麽人？！”書寵相思本以為到了自己的世界，就再不會出什麽意外，只要按照計劃，讓常運痛苦地死去，看着他臉上露出懊悔和害怕的表情，也就算是給主人報仇了，至于這世界什麽時候毀滅，那些礙事的書寵新生逃不逃得出去，就不是他一個将死之人需要考慮的了。

然而，就在這當口，就在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裏，卻出現了一個不可控因素，一個比他知道得還多的人。

那個躲在陰影裏的人，甚至連“文昌雲”的名字都叫出來了。

這個名字，一直是個忌諱，李聿本來就為人孤僻，又刻意不提這名字，放眼整個CA大陸，知道這名字的人，除了李聿也就是書寵相思了。

但是現在，卻有第三個人……把它說了出來。

“別再裝神弄鬼了！你不出來，我現在就剁了常運的狗頭！！”書寵相思外強中幹地喊叫着。

那門廊的陰影，忽然動了一動，一雙熟悉的軍裝褲邁步出來，書寵相思愕然擡頭，發現從陰影裏走出來的，竟是個熟面孔。

“你……你不是那個新生？”書寵相思可以打包票，說話的絕對不是這個書寵新生。

這書寵新生雖然很少說話，但他的語氣一向很平，惜字如金，絕對不會用調侃的語氣在那裏兜圈子。

“剛才是誰在說話？”書寵相思再度把目光投向門廊。

路德維希擡起左手，拟态為金表的ID手環裏傳來唐冰慢悠悠的聲音：“是我，甜寵部的唐冰，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我有辦法幫你。”

“我不需要人幫！”書寵相思怒道，“還有，別調查我！”

随着書寵相思暴怒的咆哮，大地開始震顫，夜色中的小村莊裏傳來野風呼嘯的怪聲，旗幟和樹梢被風吹得撲簌簌亂響。

世界正在陷落，遠天的星輝一片片暗淡下去，變成茫然無際的黑暗，在那墨色之中，一切不複存在，只剩下空。

這預示着，很快，遺失世界就會完全沒入遺忘之海。

這艘大船已經到了快要沉沒的時候。

書寵相思不再廢話，他提起黑色大刀，直向臺階上哆哆嗦嗦爬動的常運奔去。

他的手臂忽然被鐵鉗一般的手掌抓住，随着慣性向前的身體差點失去平衡，右臂根部及肋下也傳來一陣扯痛，好像整條胳膊都要被連根拔起。

“……你不能殺他。”路德維希說，雖然他不明白唐冰說的那些什麽自欺欺人，什麽文昌雲，什麽兒女繞膝的，不過，他就記住了一件關鍵的事情：常運和相思作為世界的主角不能死。

他捏住書寵相思的手臂，令他無法前進。

書寵相思側過頭來，向路德維希投去冷森森的目光：“你真以為，在我的地盤，你能攔住我？”

路德維希目光直視前方，默然不語。

“我不過是看在你們是書寵新生的份上，才會網開一面，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我報仇，就算我一向對新生不錯，不代表這時候我還要顧及你們的身份。”書寵相思說完，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見許多碎石子從草叢裏浮起來，尖利的一端指向路德維希。

“等一等！”相思從角落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書寵相思這次卻沒有留情，唇間呼哨一聲，石子便如狂風驟雨般打向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稍微遲疑了一下，因為在唐冰給他的囑咐裏，書寵相思也不能死……

唐冰的聲音從ID手環裏傳來：“保護自己。”

路德維希立刻抓着書寵相思擋在身前，充當肉盾。

書寵相思氣急，又掙脫不開，他能夠操縱這世界裏的萬事萬物，但是，此刻他力量不濟，也就只能操縱小石子。那些小石子從他面前繞過，兜了一個圈，又想路德維希襲去，路德維希也毫不手軟，抓着書寵相思雙肩，把他當作全方位肉盾、不斷變化角度抵擋小石子陣的攻擊。

一時之間，書寵相思差點被晃吐了，路德維希也只有小拇指受了點擦傷。

“別、別再晃我了……”書寵相思幹嘔一聲，頭暈暈的。

“我不晃你，你也不要殺常運。”路德維希說。

“好……好。”書寵相思眼珠一轉，卻見那無數小石子越過兩人，向常運後背襲去。

路德維希這次鞭長莫及，只能看着常運痛苦嘶吼着倒在地上，夜裏看不清楚他受傷情況，估計也是得紮得跟馬蜂窩似的。

常運這一受重傷，小村莊再度震顫起來，仿佛有蟄伏在地下的巨獸，被突然驚醒，掙紮着想要破土而出，支撐着李家村的整個山丘都在劇烈搖晃，遠遠傳來柱子折斷、房頂坍塌的聲音，文家老宅的屋頂也開始嘎嘎作響。

“書寵相思。”

書寵相思一個激靈，ID手環裏那個讨人厭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可以殺了常運，但只會加速這個世界的毀滅，李聿一手創造出來的世界，他寄托在這裏的感情，還有他年輕懵懂時的化身，就要随着你愚蠢的舉動，一起毀滅了，你這樣對得起李聿麽？”

書寵相思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他只想捂住耳朵，不要聽那個刺激人的聲音在那裏胡說八道。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李聿，他的書也會和塵土一起被鎖起來，被人徹底遺忘，你希望他最終得到這樣的結局麽？”

書寵相思喉嚨裏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大叫：“閉嘴！！”

就在這間歇，相思沖到常運身邊，俯下身查看他的情況。

一掠而過的紅色衣角，刺痛了書寵相思的眼睛，他恨恨地說：“有什麽必要留着呢？他心裏永遠只想着那個人渣，不管是在書裏，還是書外……一個悲劇已經夠了，要我再看着相思和常運在一起，不如我們一起毀滅！”

這回，輪到唐冰沉默了。

沉默片刻，他說：“既然你自己都不想要這個世界，那我說什麽也沒有用，把三個書寵新生放出來吧，他們是無辜的。”

書寵相思冷哼一聲，報複的機會終于來了：“誰不是無辜的？主人病重的時候仍然被學院拉去開會，誰在意他的身體了？主人為學院做了那麽多的事，卻沒有一個人來問問他為什麽總是不開心。直到他去世了，這些年幼無知的新生跑到我這裏來，不小心，出不去了，你們才想起來調查我主人的事……”他的話語裏是濃濃的怨憤，可是卻令人無法反駁。

“有用的時候才拿來用，沒用的時候管你死活——你們又和文昌雲有什麽區別？？”

這話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從ID手環的這端傳到那端，打在院長榮允臉上。

全息投影室裏一陣尴尬的沉默。

榮允的ID手環忽然響起，他低頭一看，皺眉：“糟糕，遺失世界有向扭曲世界變化的傾向……警報等級提升到……S級。”

唐冰深吸了一口氣，作為更加無辜被牽連進來的路人甲，他很能體會書寵相思的怨念，現在，他就想把出題人抓出來打一頓。

短暫的僵持。

文家後院，相思從臺階上站起來，他已經查看過常運的傷勢，雖然看起來吓人，但并沒有性命危險。

他一身喜服，靜靜地站在那裏，凝望着書寵相思：“我……并不會和常運在一起。”

“什麽？”不管是遺失世界裏的書寵相思，還是遺失世界外的旁觀者，都被相思這話驚到了。

“我想清楚了，我不會和常運結婚。”相思說出這話，自己似乎有點難過，但又有一種釋然，他微微歪着頭，那小動作就和書寵相思一模一樣。

“你沒必要撒謊騙我，你一門心思想着他，難道我還會不知道嗎？”書寵相思卻冷笑着。

“你說得對，他确實沒有那麽喜歡我，往日裏，沒有一個人正眼看我，因為我的出身，我怪癖的性格……”相思歪着頭回憶道，嘴角帶着淡淡笑意，那笑意裏卻透着悲傷和無奈，“只有他……會好好地和我說話，會傾聽我那些奇怪的念頭，我以為那就是喜歡了，士為知己者死，就算……要我拼命去保護他，我也願意。”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其實他對我，并不是像我對他一樣，說到底，他只是普通人中比較溫和的一個，會耐心和我說話而已，如果我……強求要和他在一起，這反而會成為他的負擔。”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他生性卑劣，誘騙于你，你什麽時候成了別人的負擔了？”書寵相思憤怒打斷相思的話。

相思望着他，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熠熠發光。

“是嗎？我不是……別人的負擔？”

忽然地面震動，即将崩壞的世界裏，相思就像是一片柔弱渺小的花瓣，随時都可能被碾壓殆盡。

他向一側倒去，耳邊的短發被風撩起，身體卻并沒有撞到地面上，而是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作者有話要說：

書寵相思：我不需要人幫！

唐冰：你說的，過會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