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作者的葬禮

自從那天收到了李聿的快遞, 文昌雲就開始在網絡上瘋狂搜索與李聿有關的消息。

有人說，在酒吧看到了李聿帶着《長相思》視頻裏的主角在喝酒；也有人說, 華夏影視公司打算買斷《長相思》的版權；還有人說, 李聿已經病故了，這些視頻都是靈異視頻……

各種說法都有，文昌雲看得眼花缭亂, 不知道該信哪一個。

這樣折騰了足足六天，他才魂不守舍地出了門，往火車站去。

“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了。”文昌雲對妻子李琳說, “我回一趟老家。”

“怎麽突然想到要回老家？”李琳一邊給孩子收拾書包一邊問。

“有點事。”文昌雲嘆了口氣。

李琳沒有繼續追問。

回到李家村, 熟悉的山巒映入眼簾, 文昌雲一時百感交集。

他在村口等車的時候, 只見一輛輝騰開進土路，十分艱難地前進着。文昌雲心中一動，探頭往車裏看, 想着李聿不會在這車裏吧？

這車也停了下來，車窗降下，露出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的臉，這人臉頰瘦削，頭發灰白，一雙眸子卻是神采奕奕，笑吟吟地問文昌雲：“李家村是這裏嗎？”

“是。”文昌雲道。

“你是本地人嗎？”中年男人笑道。

文昌雲突然感覺有些不自在：“嗯。”

“那你知道李聿家住在哪裏嗎？”中年男人緊接着問了一句，文昌雲聽見“李聿”兩個字，就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 臉色驟然變了。

“我、我不太清楚。”文昌雲不想多講，他感覺到這中年男人的目光正探究地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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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經常有人來找李聿吧？”中年男人笑吟吟地問道，為了消除文昌雲的戒心，他掏出一張名片，從窗戶裏遞出去，“這是我的名片，我是華夏影視公司的內容策劃總監，最近看了李聿的一個片子，很感興趣，如果你能聯絡到他的話，可以給我打個電話嗎？”

文昌雲捏着那張名片，心中五味雜陳。

雖然李聿已經離開李家村很多年了，也沒有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但是，李家老宅畢竟是他的老家。文昌雲左思右想，也就只能把這位影視公司的總監帶到那裏去看看。

經歷過複雜的內心活動之後，文昌雲下了個決心，就是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不管他李聿是想報複也好，是想舊情複燃也好，總之，他就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和李聿還是好哥們、好朋友，舊日情誼仍在，他要扮演出一副我有苦衷，所以才這麽多年沒聯系的樣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李聿現在發達了，他在人前裝作一副向着李聿的樣子，難道李聿還能不顧舊情，當衆撕破臉嗎？

“這就是以前李聿住的地方，”文昌雲将中年男人引進老宅內，“以前我們倆就住對門，經常一起玩，關系也非常好。”

中年男人看到荒草叢生的庭院，微微出神，接着感嘆道：“我就說這院子看着怎麽這樣眼熟，原來是《長相思》裏面黑相思虐打常運的地方啊，哈哈。”

“……”文昌雲心頭火起，又強行壓下去，是啊，在那視頻裏，李聿可是一點沒給他留面子，他現在還在為李聿拉生意，李聿應該感謝他才是。

文昌雲很快又換上一副笑臉：“總監您是為了《長相思》這部劇來的吧？”

“是啊，我們打算買版權來着，價錢好商量，關鍵是，我想親眼見李聿一面。”中年男人笑呵呵道。

“您沒找錯人，我今天回來這裏，就是李聿約我來的。”文昌雲道。

中年男人詫異：“原來如此，看來我運氣真不錯，那您和李聿是在哪裏約見的呢？”

文昌雲略有尴尬，因為當時那送快遞的并未說出确切地點，只說六天後在李家村見。他咳嗽一聲，說：“李聿性格古怪，并沒有明說地點，要不，您和我去我家裏坐坐，想來他會來找我的。”

“那也成，”中年男人笑道，“麻煩你了。”

文昌雲也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看，略有驚訝，這文昌雲的就職單位是B市稅務局，體制內的肥差，看他年紀輕輕就坐到了不低的位置，想必是有點本事的。

文昌雲最為自信的就是他這張名片，因此，遞出去之後他便笑着觀察中年男人的表情，果然見他露出意外之色，伸出手來與他握手：“文科長。”

“客氣客氣。”

“您這名字，和常運有點像啊。”中年男人突然說了一句。

文昌雲臉上的笑容僵住。

“對了，既然您和李聿約在今天，為什麽不打個電話問問他呢？”中年男人問道。

“這……”文昌雲背後冷汗涔涔下，他支支吾吾地搪塞道，“他的電話打不通，想來是在忙什麽事情吧。”

兩人正站在荒草叢生的院子裏說話，忽然一陣風來，将窗格吹得呼啦啦作響。

文昌雲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視頻裏那個畫面，常運被無數石子擊中後背，頹然倒進草叢裏，那如鬼魅一般的黑相思，正站在他後方，墨玉似的眼睛幽幽望着他。

文昌雲打了個寒顫：“咱們還是走吧？”

“唔……”中年男人卻站住了，“你看那屋裏是不是有人？”

雖然是大白天的，文昌雲還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風吹開了窗戶，幽幽的梵唱自屋內傳來。

屋裏确實有人。

“李聿？”文昌雲試探着走近窗口，墊着腳往裏看，屋內太黑，他看不清楚什麽，只有一點變幻顏色的光，是一朵蓮花燈，正放在桌上，梵唱就是從這蓮花燈裏傳出來的。

這東西文昌雲見過，在殡葬用品店裏。

不看還好，一看文昌雲更是手腳冰涼，李聿到底在弄什麽鬼？是故意要吓唬他嗎？

“好像沒人，我們還是走吧。”文昌雲對中年男人說，他一回頭，卻發現中年男人不見了。

“嘎吱——”中年男人推開房間的大門。

文昌雲不祥的預感成真，中年男人臉色一變，突然大叫起來：“文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文昌雲想跑也來不及了，中年男人瞪着桌面看了一會兒，臉色吓人地擡起頭，看向窗戶外面的文昌雲：“李聿、真的和你約見了嗎？”

“當、當然。”文昌雲退了一步。

“可是，這桌上擺的是他的靈位。”中年男人盯着桌面上花團之中的一幅黑白照片，那照片上的李聿還很年輕，還是十幾年前專訪裏那個有點腼腆的模樣。

文昌雲只覺腦子“嗡”的一下亂了。

見鬼了！

客廳被人收拾一新，桌椅板凳都擦得铮亮，完全看不出是廢棄多年的屋子。

桌上擺着李聿的靈位，靈位前有供果，兩邊有香燭。

香煙袅袅，梵唱悠悠，一派寧靜安詳的景象。

通往裏屋的門一響，身穿黑西裝的孫少濤走了出來，身後還帶着三名發色各異的書寵。

今天是送李聿的日子，孫少濤作為參與到整件事中的人，他肯定是要參加李聿的葬禮的。

本來預計打算把李聿葬在李家村的公墓裏，棺材都提出來了，書寵相思卻突然決定，主人還是葬在CA大陸，不過在李家村走個過場，開個靈堂，讓李聿生前認識的人有個地方跟他告別。

“對主人來說，CA大陸才是真正的故鄉。”書寵相思這樣說。

這種時候，誰也不忍心拂了書寵相思的意思，便照着辦，孫少濤、唐冰各自帶着書寵來李家村幫忙，這會兒，孫少濤負責靈堂接待，而唐冰正在村口迎接來吊唁李聿的遠客。

“李聿先生，已經去世了？”中年男人大為驚詫地說，“他可還有親人在？”

孫少濤點點頭，從裏面扶出身披白色孝服的書寵相思，書寵相思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但一雙眼睛卻是明亮的。

“你……不是……？”中年男人自然看出了書寵相思就是視頻裏那個黑相思。

“我是相思。”書寵相思道，“馬隆，給這位先生拿花來。”

紅毛馬隆經過書寵治療儀的治療，早已完全恢複了，他跨步過去取了兩朵菊花，一朵遞給中年男人，一朵遞給中年男人背後畏畏縮縮的文昌雲。

文昌雲現在就想拔腿逃跑。

書寵相思的目光越過中年男人的肩膀，落在文昌雲身上，他瞳孔緊縮，垂在白色孝服下的手驀地攥起。

這不是虛拟世界，他不能調用精神力，直接創造出黑色大刀，否則，現在文昌雲已經變成七八塊碎片。

但是，書寵相思那陰森森的目光，讓文昌雲渾身發抖，根本擡不起頭來，他腦子裏一遍遍回想着那視頻中，常運被黑相思砍斷手的一幕。

文昌雲不自覺地握住自己的右臂，整條胳膊都冒着寒氣兒，他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才是。

先前巴望着還能抱一把李聿的大腿，如今看來，逃得一條小命才是要緊。

“文先生？文先生？”中年男人祭拜完，回過頭來，見文昌雲臉色蒼白，兩眼空洞，好像魂魄出竅了一般，便上前來叫他，“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