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偷嫁

招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整晚都沒睡着，腦子裏影像翻飛，亂的她頭疼，她腦子裏一下是陳智彈琴的身影，一下是小弟深夜苦讀的背影，一下又是阿爸弓着腰鋤地的樣子，還有她阿媽長年病弱的虛弱模樣。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不難做，嫁，肯定是要嫁的，可問題是要怎麽讓阿爸他們同意，她想破腦袋都沒能想出說服他們的方法。

阿爸連多收陳大叔的住宿費都不肯，又怎麽可能為了錢讓自己嫁給一個弱智，阿媽雖然偏疼小弟一些，但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這麽随便的出嫁，小弟，那就更不要說了，他現在就因為怕給家裏人添負擔而逃學，如果知道她為了他的學費嫁給那樣一個人，她真是不敢想象小弟會幹出什麽事來。

思來想去，到最後，招弟也只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瞞着他們嫁，不讓阿爸他們知道她嫁人，那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阿爸阿媽不會傷心，小弟也不會逃學，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個方法了，只要她能說服陳大叔幫她圓這個謊，那他們家就有希望了。

打定主意之後，她在床上是再也躺不住了，只想着早點找到陳大叔，商量這件事，她知道這會讓陳大叔很為難，畢竟她這樣做，很有可能會給他帶來數之不盡的麻煩，但她一定得說服他，只要陳大叔願意幫她，她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對待他兒子，一輩子作牛作馬的償還這份恩情。

由于今天又是鎮上的趕集日，所以一大早大家各忙各地的，家裏只留了招弟招呼陳鐘吃早飯，這倒是為他們的談話提供了很好的機會。

招弟将腌菜和白粥擺上桌之後，幾度欲言又止，她等不及想要開口求陳鐘幫忙，可又覺得人家早飯都沒吃，在這個時候談事情，未免太不禮貌。

陳鐘自然是将招弟的左右為難看在了眼裏，所以也不急着吃飯，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就朝着她笑着說道：“招弟啊，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想要和我商量，你說來我聽聽。”

“陳大叔，你還是先吃飯吧，我先去喂雞，待會兒我再回來。”原本還急不可待的她一聽到陳鐘親切的問話，忽然之間就覺得開不了口提那種要求，試問哪家做人父親的給兒子娶媳婦願意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呢？更何況，陳大叔還說只要她願意嫁，就會供小弟讀書。

陳鐘看着招弟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裏一咯噔，這不會是過了一晚就反悔了吧？不該啊，昨天看她樣子不是差不多都成了嗎？這麽一思量，他哪還有心情吃早飯，可又不想在小輩面前失了穩重，也只能是食之無味的喝完了一大碗的白粥。

招弟離開了足有半個多小時，才低着頭又重新進了堂屋，一進屋就沖着陳鐘跪下了，這一跪把忐忑了好半響的陳鐘一下給吓的愣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之後，馬上上前拉着招弟站起來，此時，他心裏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是啊，哪個少女不懷春，自己兒子那樣，他也怨不上人家姑娘。如果她是要求他幫忙資助林耀祖的話，他本來也就是有此打算的，自然也用不着一個孩子跪着求他。

“你這孩子，有話好好說，你跪着幹什麽呢？”雖然心裏都明白，但陳鐘的口氣中難免的還是透出了一絲失望。

“陳大叔，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和您開這個口，可是，我除了這個也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求您，務必要幫我，我嫁給你兒子的事兒，您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我家人，您就和我阿爸說帶我去W市打工，讓我以後慢慢的再一點一點的透露給我阿爸他們知道這事兒，好嗎？我怕，現在告訴他們，他們會一下子接受不了，白白的耽誤了小弟的前程。”

陳鐘聽着這話，每一句話分開來他都聽的懂，可合在一起卻讓他一下子糊塗了，這是答應嫁給小智了吧？他還以為她開口是要拒絕，剛才真是被自己給吓的半死，等他再明白了一點，又意識到她這是要求他幫忙隐瞞她的家人，自己偷偷出嫁？一想到一旦事情敗露，林家可能會出現的反應，陳鐘就是一陣皺眉，他是要給小智找老婆，找依靠，而不是找仇家。萬一到時候林家不認這門親，三天兩頭的上門來鬧，又或者，等他老兩口走了，硬是要把招弟帶回去，那小智到時候要怎麽辦？

可他轉念又一想，如果不按照招弟說的去辦，那這個親眼前就結不成，他又是真心的喜歡這孩子，這下，陳鐘是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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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叔，我知道這讓您很為難，您擔心什麽我也都知道，您放心，我阿爸的脾氣我了解，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就算再怎麽生氣也不會做忘恩負義的事情的。只要我能瞞着他們去到W市，這裏離的那麽遠，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知道什麽，等時間久了，我再慢慢的勸着，到時候他們一定也會對您兒子好的。陳大叔，您就好人做到底，幫我這個忙吧。”

陳鐘看着眼前這個聰慧的丫頭，她是什麽都想到了，可卻唯獨沒有想到她自己，她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嫁給一個自閉症患者，她可能面臨的生活嗎？

“招弟，你如果确定要這麽做，陳大叔答應幫你，可你真的想好了嗎？如果你自己有哪怕一點點的不願，你陳大叔都不會勉強你，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就算你不答應這門親事，我也會贊助耀祖上學。”陳鐘說這番話完全是出自真心的，這孩子讓見慣人性黑暗面的他打心眼兒裏的心疼，雖然如果小智娶不到她，會很可惜，可他着實不願意去勉強她做任何事，更何況勉強來的哪會有真心。

“不，陳大叔，我願意嫁，我們家不能無緣無故的接受別人的恩惠，從小我阿爸就教我，先耕作，再收獲。要想得到什麽必須要自己先付出，而且陳大叔你走南闖北的做生意，賺錢不容易，我如果什麽都不做，我不敢讓您幫我阿弟出學費。陳大叔，我知道，做父母的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子女過的不舒心，我嫁給你兒子之後，一定會一心一意的對他，一輩子不離不棄。”招弟很感謝陳鐘願意不計回報的幫助他們，但是她不是那樣厚臉皮的人，以前教過她的小陳老師曾經說過，夫妻間最難得的不是愛情，而是不離不棄。今天她就對陳鐘做出這樣的承諾，只要陳鐘答應幫她瞞過阿爸他們，她就會對他兒子做到不離不棄。

“好，好，你陳大叔沒看錯人，小智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能娶到你做媳婦兒。”陳鐘眨了眨有點泛酸的眼睛，覺得很是欣慰，他也算是運氣好，一到馬家坳就看到了招弟這孩子，這麽實心眼又聰慧的孩子，小智以後算是有依靠了。

既然兩人已經有了默契，後面的事進行起來就比較順利了，特別是在陳鐘非常爽快的調集資金和人手來馬家坳着手開廠事宜之後，他一下子就成了全村說話最有份量的人，大家都知道這是帶着他們擺脫貧困的大善人，林老頭更是覺得自己身負全村人的囑托，照顧陳鐘的生活起居更是加倍上心。對于陳鐘表示想要帶招弟去W市打工的事，他只覺得自己家又欠了陳鐘一個天大的人情，千恩萬謝之後，一點懷疑都沒有就答應了。

自從這事兒定下來之後，他就一遍一遍的叮囑招弟，到了W市一定要好好學技術，好好工作，更重要的是，要把陳鐘當自己親爹一樣的孝順，要記得陳鐘對他們家的恩情。

陳鐘不經意間聽到了好幾次這樣的對話，每次他都紅着臉急匆匆的避開，他覺得自己聽着這樣的話燥的慌，甚至他都有點不敢面對林老頭那張憨厚的臉，他不敢想象，當将來有一天林老頭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又會怎麽恨他。

馬家坳四面環山，田地不算多，但山地面積卻很大，所以農副産品的品種以及産量都相當高，陳鐘這次投資的就是無污染綠色副食品廠，現在社會食品安全是個大問題，他如果能将馬家坳的無污染無農藥殘餘物的農副産品帶出去，針對高端市場做營銷，利潤甚至可以達到百分之一千。這不僅可以給自己帶來巨額的利潤，還能給馬家坳帶來財富，廠子開在這，當地的農民就業問題也可以解決，而且按照國家對貧困縣的扶持政策，他還可以享受稅收返還的優惠。所以在馬家坳投資建廠對各方面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建設的廠子主要是負責加工，包裝和輸出，關于農副産品收購這一塊卻是可以單獨分離出去的，陳鐘也履行了自己對招弟的承諾，他請林老頭負責收購，收購到一定數量，再一次性的送到廠裏加工處理，這樣，林家就可以賺取中間的差價，而且他會在采購前就将采購款撥給林老頭，讓他不至于沒有錢去收購村民種植的農副産品。這等于是讓林老頭做無本萬利的生意。

可是林老頭的倔脾氣卻在這個時候上來了，他怎麽都不肯占這個便宜，陳鐘好說歹說之下，他才同意每月拿3000塊的固定工資，當作是在做廠裏的采購員。林老頭雖然答應了拿工資，卻對拿那麽多工資還是覺得心虛，只要是地裏長出來的東西都有個季節性，也就是說他忙一陣就會閑一陣，閑着沒事兒幹的時候還白拿錢，他覺得手短。可他和婆娘半夜一算賬，這兒子要讀書，他們就得存錢，每月3000，也許兒子讀大學的錢他們都能存下來，在巨大的誘惑下，最終，他們還是妥協了，不過心裏卻下定了決心，這個差事，他一定得全心全意的幹好了，他得對得起陳鐘的信任。

在所有事情都定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後續的一些工作，陳鐘交給了趕來的李斯，李斯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經理，如無意外，以後公司也會交給他接手，他是個有野心的人，公司交到他手上才能繼續壯大，小智手上只有10%的股權，這威脅不到他什麽，相信他也不會對小智做什麽不好的事。只有公司不斷的壯大了，小智的這10%的股權帶來的收益才會越來越多，所以他當初選人的時候，更注重的是做生意的天賦。

陳鐘和招弟是在李斯到的第三天啓程離開的，招弟坐在車裏，看着站在車旁對着她使勁揮手告別的家人，手抖的厲害，她死命的扣緊雙手，告訴自己不能哭，阿爸他們以為她只是去打工了，不忙的時候還能常常回來看他們，可她自己卻非常清楚，在她嫁人的事情沒有坦白并得到阿爸他們的諒解之前，她是回不來了的。她既然嫁給了陳智，就不會留他一個人在W市，自己回娘家，下次回來，她肯定是帶着自己的丈夫的，只是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回到這個家。

“招弟，去到W市一定要聽你陳叔的話，賺了錢不要寄回家，你阿爸現在有工資拿，家裏不缺錢，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好看的衣服也要多買，知道嗎？”林家婆娘終歸是做母親的，女兒遠走他鄉，心裏不舍得，也沒辦法像林老頭一樣能憋在心裏，她上前幾步趴在車窗上，一遍又一遍的叮囑這個從沒離開過馬家坳的女兒。

“阿媽，我曉得的，你也要保重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不要自己硬熬，要讓阿爸帶你去醫院，小弟讀書，你也看緊點。”招弟只覺得自己有交待不完的話，她知道阿爸他們離了她還是能照常過日子，可她就是忍不住的要擔心。

“行了，行了，不要再說了，別耽誤了陳老板回W市的時間，你別跟這添亂了，要不然，他們回到W市都該天黑了。”林老頭一把拉起自家婆娘，硬着心腸揮手讓陳鐘快點趕路。

陳鐘看了看時間，确實是不早了，長途開車最怕的就是開夜車，很容易出事，所以也沒有再客氣，發動引擎就出發了。招弟坐在副駕的位子，一個勁的回頭看，直到車子轉了個彎，再也看不見人影了才重新坐正。

“招弟，以後有時間你可以常常回家看看，等過幾天我讓李斯幫你家拉根電話線，你也可以常給你阿爸他們打打電話，快別傷心了，你這樣，陳大叔看着心裏難受。”

招弟在陳鐘将面巾紙遞到眼前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竟淚流滿面了。

“陳大叔，我沒事兒，就是一下子不怎麽習慣，您別擔心，我很快就好了。”

“嗯，好孩子，你靠着睡一會兒吧，還有很長一段路呢，到了休息站我叫你。”

招弟因為之前強自克制情緒，現在車子在山路上開，又一颠一颠的，确實是覺得有點困，所以也沒有再勉強自己，靠在椅背上，沒一會兒功夫就睡着了，睡夢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張瘦削的笑臉，他的眼睛亮閃閃的，讓人看着就覺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