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過往

小智站在那裏，看着老頭離開的背影不明所以，他先是輕輕的摳了摳手指，然後才轉身問身後的招弟：“招弟，小智是不是說錯話了，那個爺爺好像很生氣。”

招弟将小智扣在一起的雙手解開，然後拉着他的右手就回了自己的座位，那個老頭不是好像很生氣，他根本就是氣的臉都黑了，但她嘴上卻并沒有這樣和小智說，小智是個很善良的人，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開開心心的，如果告訴他，他的話可能是讓這老頭想起什麽不願回憶的過往了，那他估計又得內疚。

“沒有，那個爺爺可能是有什麽要緊事要做，小智做的非常好，也有告訴那個爺爺怎麽正确的投訴，還有告訴他吵架是不對的，為了獎勵小智，我們晚上多點菜好不好，然後把菜全部都吃光。”

一般情況下，到了晚上，招弟都不會讓小智吃太多東西，以前在馬家坳的時候，她從來不管這些，有的吃的時候自然是要吃的飽飽的，就怕有了這頓沒了下頓，剛嫁給小智那會兒，她也是延續了自己的這種習慣，自己飯量大，連着給小智盛飯夾菜的時候也是大分量。

那個時候的小智，身體很好，雖然說人瘦了點，但飯量還是可以的，而且飯菜又都是招弟給他的，他想讓招弟開心，就總是吃完。

但自從招弟上次回了馬家坳開始，小智總是勉強自己吃很多的飯下去，吃了又因為精神壓力而拉肚子，持續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腸胃就弄的有點弱，一旦吃多了，就會拉肚子，後來招弟問過醫生，也上網查過資料，說是少量多餐對小智的腸胃比較好，等腸胃功能都恢複了，再給他增加飯量就沒問題了。

這一個多月堅持這樣下來，小智确實已經沒有了拉肚子的情況，但總是只能吃個八分飽，油膩辛辣的東西又不能吃，以至于小智表現出了對食物前所未有的熱情，只要說給他獎勵，問他要什麽，他總是開口就是吃的。

現在招弟讓小智晚上多吃點，主要是因為覺得小智現在的腸胃能負荷這些食物量，再者從昨天開始到今天，這麽一路過來，路上也吃的不好，招弟擔心這樣小智的身體會缺少營養，而且明天就能進山找老中醫了，那山也不知道在哪裏，進去要花多少時間也不清楚，下一頓能不能吃上熱菜熱飯更是個未知數，那只有晚上先讓小智過過嘴瘾了。

小智一聽招弟這麽說，眼睛明顯的都圓了一圈，裏面都變的亮光點點了，直把老張看的目瞪口呆，這不是吧，陳家這麽有錢，還能不讓這寶貝兒子吃好吃飽？

不過小智開心歸開心，當招弟将菜單遞到小智的手上讓他點的時候，他基本上都點了招弟愛吃的幾個菜，自己愛吃的只點了一個，點完之後，他将手上的菜單雙手遞給老張，讓老張再點幾個他愛吃的。

這麽一番舉動下來，不知情的人只會認為小智是家教良好的富家子弟，再加上他俊美的外貌，着實是吸引人的眼球，這不，剛進飯廳的幾個年輕女孩子一看到小智就開始交頭接耳，不時的還要投射過來幾束讨好的眼光。

招弟将一切看在眼裏，心裏又是驕傲又是有點微微的吃味，小智能在外面仍舊這樣自然，這說明小智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努力終于有效果了，但這種狀态下的小智卻該死的吸引人，将小智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她怎麽有種自己的所有物被人侵占的感覺啊。

招弟明明知道這種吃醋的行為是無聊的，而且小智也是有自主意識的，別人喜歡他，不代表他就會喜歡別人，她這麽瞎緊張幹嘛，但她在看到那幾個女孩子拼命想要吸引小智注意力的行為之後，就是會忍不住皺眉頭。

六六大順啊

老張和向導是住的一個房間，本來吃完飯之後早早的就睡了，可睡到半夜十點多，就忽然被開門關門的聲音給驚醒了，他猛然坐起按亮了床頭燈，眯着眼睛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是滿身大汗的向導時，這才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是進了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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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再往他手上看去，卻是一樣進山的必需品都沒看到，這人下午出去的時候不是說去買東西的嗎？怎麽去了那麽久，卻是一樣都沒買回來，下午他出去的時候，老張還特意看過時間，算過那些店鋪基本上都還沒關門的。

心裏這麽疑惑着，老張也就這麽問了，那向導顯然是早就想到老張會問這個問題，一點遲疑都沒有就回到了，說是這個鎮子太小，沒有專門賣進山用的專業工具的，他跑遍了大半個鎮一樣都沒找到，想想買不專業的還不如不買，就空手回來了。

老張有點半信半疑，但又确實在他的話裏找不到破綻，所以也就只能作罷，只催促向導趕緊洗漱，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進山找老中醫呢。

向導躺上床的時候，還止不住的興奮，這人要走財運的時候還真是擋啊擋不住，本來他下午去打聽了下，可以居然沒有一個人是知道有這麽一個老中醫的，而且這四周的山裏似乎也沒有寺廟，他以為是自己找錯地方了，正打算會旅館向老張他們坦白，退回錢的時候，就在旅館門口看到了這個老中醫臉色陰沉的出來。

他還是三十多年前随着他丈母娘見過這個老中醫幾次，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所以也不是很确定這人是不是就是，但不管是不是吧，現在他是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是悄悄的跟在他後面，看他往哪裏去，等确認了他住的地方，他再确認是不是老中醫就行，要不然自己擅自上去問，萬一真是，然後又讓他跑了，那他到嘴的錢可就又飛了。

這麽一路尾随着走了有一兩個小時，這個老中醫才在一個小村子的老房子前停下了腳步，等人進到屋子裏了，向導才敢往那院子裏張望，在看到滿院子的大頭蔥開出的白花時，他幾乎是百分百的确定這就是這個老中醫了。

這個老中醫有個怪癖，人家是種花種草藥，他倒好，花不種，草藥也沒有一棵，可但凡他住過的地方總是種満了大頭蔥，種了吃倒也罷了，可他楞是一點都不吃，就等着蔥長過了，開出這白色的蔥花。

當時他還和他丈母娘唠叨過，說這老中醫真是個怪人，當時他丈母娘回頭看了他幾眼，只交待他進人院子注意着這些蔥，別踩壞了，如果踩壞的話，就是她再大的面子也請不動人家給他媳婦兒治病。

他當時都老大不小了，還沒個一兒半女的，自然是不敢怠慢，甚至連問都不敢問了，只顧着看着腳底下，進了屋之後才松了口氣。

現在看到滿院子的蔥，他心裏怎麽能不開心，人找到了，雖然和他之前說的山裏的寺廟差別很大，但這借口可就好找了，只要随便和陳家說，老中醫嫌山裏清苦，換地方住了不就得了。

七仙女來了

這樣興奮地過了一晚，甚至在天際都開始泛白之後，向導也沒能真正睡着，可人家在金錢的誘惑下楞是一點都不感覺到累。

吃過早飯之後，向導就領着陳鐘和招弟他們出發去了那個小村子，過去的一路上沒有山，雖然道理很狹窄，但總歸一輛車是可以開進去的。

老張是一邊開一邊嘀咕，這不像是進山的路啊，該不會是走錯了吧。

招弟和小智原先倒也沒覺得奇怪，只是覺得這路怎麽那麽遠，走了那麽久了還不見一座山的影子，直到老張忍不住問了坐在副駕的向導，他們才知道他們根本不是往山裏去的。

向導照着昨天晚上想好的說辭面不改色的說了一遍給招弟他們聽，因為想不到向導騙他們的理由，所以招弟他們也就很快相信了。

車子停到小院外面的時候，招弟還沒下車就透過沒關嚴的院門看到了那滿院子的蔥，心裏也覺得有點奇怪，在她的想象中，老中醫就算不治病了，但骨子裏應該還是透着對中草藥的感情，就算不在自己住的地方種上草藥，可也不該種蔥啊，就她這麽多年的觀念裏，這蔥好像基本上不能入藥的吧，如果是自己吃的話那也太多了，如果是種出來拿去賣，那就更不合理了，蔥能賣幾個錢，還不如将這塊地挪出來種點別的價格高一點的農作物。

就在招弟想着這些的時候，大家都紛紛下了車，站到了院子門口，他們不好擅自進門，只要站在門外用力的敲門，希望屋子裏有人。

這樣敲了好一會兒之後，老房子西側屋的房門才慢悠悠的被打開了，出來的一個人，頭發散亂，睡眼惺忪，一只手還撩起上衣撓癢癢。

等那人迷迷糊糊的早滿院子蔥的空隙中走過來睜眼看人的時候，在場除了向導之外的所有人都楞了下。

“爺爺，你就是老中醫嗎？”還是小智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開口和老中醫打招呼，招呼完之後，他才想起來昨天這個爺爺和他說話的時候就很不客氣的，他還教育他了，那他會不會很小氣的還和他生氣而不幫招弟呢？

“誰是你爺爺，你來這裏幹什麽？”老頭一看來人是昨天在餐廳碰到的那幾個外鄉人，而面前這個親熱的叫着他爺爺的年輕人正是昨天讓他想起那段往事的人，語氣就明顯的變得有點氣急敗壞，現下，他只想關門趕人，怎麽可能還會承認自己是他們要找的中醫呢。

等等，他們知道他是中醫，還特意找上門，那應該知道他專門看的是什麽病，難道….

一想到這兒，老頭就往招弟的方向大大方方的看了過去，然後轉過頭對着小智就是哈哈一笑：“傻小子，我說你怎麽能娶的到這麽漂亮的媳婦兒呢？原來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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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智一聽到這老頭這麽稱呼招弟，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直着脖子就嚷嚷了回去：“招弟不是母雞，招弟會下蛋的，招弟有過小智的寶寶，只是出了意外，寶寶回到女娲娘娘那裏去了。”

原本被這老頭這麽稱呼，招弟的心裏是難過的，不是難過被人諷刺，而是這讓她想起了那個因為她的大意而失去的孩子。

可聽到小智這麽理直氣壯的反駁，招弟真是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生氣的好，你說，你前面明明說不是母雞，怎麽後面又變成會下蛋了，這女人懷孕能用下蛋來形容嗎？

老頭看到小智生氣的樣子，玩性那是越來越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留着幾根稀疏胡子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智，先是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才又重新開口.

“原來是會下蛋的啊，那怎麽來找我了呢？我可是專門看不會下蛋的母雞的，你這媳婦兒又不是母雞，又會下蛋，來找我幹嘛？”

小智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老頭這是在諷刺自己說錯話了，他是想立馬反駁回去的，可平時就不善言辭，更何況現在對上的是這麽一個嘴欠的，他琢磨來琢磨去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老頭。

老張在一旁看着這老中醫為老不尊的這樣戲弄小智這單純的孩子，上前一步就想打哈哈緩一下氣氛，這招弟能不能懷孕不還指望着這小老頭嗎？

“您就是潘醫生嗎？你看咱們還真有緣分，昨天見到了，今天也見到了，不瞞您說，我們真是來求醫的，您方便讓我們進去說嗎？”

這被老張稱為潘醫生的老頭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老張，這才靠着門框慢慢悠悠的說：“是啊，真是有緣分，孽緣嘛不是，這傻小子昨天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教訓我，我今天給她媳婦看病，你說，我腦子有病沒有啊？而且，你看我這架勢，有方便讓你們進屋去談的意思嗎？”

招弟見潘老頭一點通融的意思都沒有，料想這次求醫是沒希望了，可她又不想這麽輕易的放棄，只得調整好自己的語氣，小心翼翼的逢迎這潘老頭。“潘醫生，都說醫者父母心，您肯定也是一位仁心仁術的好醫生，所以當年您年紀輕輕的就極富盛名，昨天如果有讓您覺得被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您能大人大量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盡管招弟這話說的軟的不能再軟，也讓潘老頭大人大量，但卻絕對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昨天的事，小智做的本就沒有錯，她沒有必要為了就醫而颠倒黑白，從頭到尾她說的是潘老頭如果覺得被冒犯了，那請他大人大量，不要計較，言下之意是，事實上你潘老頭做錯了，如果因為我們的行為讓你覺得冒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若大人大量那就給一個機會，如果小肚雞腸那就算了。

雖然意思是這個，但招弟的語調輕柔，話說的又有技巧，倒是讓衆人都沒察覺出她話裏的第二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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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潘老頭是誰啊，他是靠察言觀色來給人看病的，文革時期，他若不明白說話的門道，他能熬到現在嗎？所以招弟這話的一層二層意思，他都聽明白了。

他不由的就朝招弟多看了幾眼，這孩子看着年紀輕輕的，一副少不更事的樣子，沒想到還有這種能耐，他再看向招弟身邊的小智，這傻小子，話都講不利索，到底是怎麽娶的這個伶牙俐齒的媳婦兒的？

心裏好奇歸好奇，但潘老頭卻不會輕易打破自己的誓言，當年他就發過誓，此生不會再與人看病，後來徐大娘用對他的恩情要求他給她閨女看病，他沒有辦法拒絕，但一次破例就已經夠了，他沒興趣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自己的誓言。

“我呢，糟老頭一個，沒兒沒女，所以沒父母心，缺仁少義，所以不會仁心仁術，最重要的是，我這人睚眦必報，絕對不會做大人大量的事，丫頭，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帶上你的傻丈夫，哪兒來回哪兒去。”

老張本就對這老頭的印象很不好，剛才也是為了招弟壓着自己個兒的火氣呢，現下，這老頭又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的就拒絕了他們，話說的又那麽難聽，不由的上前幾步，就想掄起拳頭打人。

招弟從眼角的餘光及時的發現了老張的動作，快步上前，及時的阻止了老張沖動的行為。

潘老頭看到老張這樣的行為，也只是揚了下嘴角，譏诮的一笑，轉身就要關門進院子。

小智一向就将招弟放在自己的心坎上的，見招弟這麽低聲下氣的說話，還被老頭這樣譏諷，再加上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說招弟是不會下蛋的母雞，這前仇舊恨加起來，他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趁着潘老頭還沒關門的時候，往他院子裏的蔥地上用力一扔。

小智是想着既然你這老頭這麽讓人生氣，那他就扔石頭壓壞你幾顆蔥，也讓你生生氣，這完全就是小孩子的賭氣心态，可沒想到，卻正撞上了潘老頭的要害。

一直站在後面的向導雖然聽他丈母娘說過，這老中醫對他種的那幾棵蔥很寶貝，但具體寶貝到什麽程度，他是完全不清楚的，所以之前也沒特意和招弟他們說過。

潘老頭剛回身，就看到一棵大石頭從他身後飛過來，直直的落在自己細心料理的那塊蔥地上，等他反應過來，趕緊過去撿起那棵石頭，那已經是來不及了，剛被砸到的幾棵蔥已經齊根斷掉，無力回天了。

小智的石頭剛扔出去，伸手拉過招弟就想往車的方向跑，可招弟還因為小智突然的動作有些發愣呢，自然這逃跑的速度就慢了幾拍。

所以當潘老頭拿着那塊石頭，紅着眼睛追上小智和招弟的時候，他們也才剛剛跑出幾步而已。

“臭小子，你敢砸壞我的蔥，我和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