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四個監護室只有一間住了人,裏面的人面牆不理人,我們很快結束查房回去了。
回到辦公室,黃醫生交代我熟悉醫院藥物,還有精神疾病的診斷。他給了一本書給我。
文主任坐辦公室,黃醫生和鄧醫生埋頭寫病歷,我獨自學習,我們各司其職。
期間上廁所出了一趟辦公室,靜還坐在鐵門邊,她看見我,開始不斷地呼喚我的名字。
我走過去,蹲在鐵門外,說:“好了靜,我聽到了,你叫我要做什麽?你為什麽要坐在這裏呢?可以去屋子裏和其他人說說話呀。”
靜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她說:“我們是好朋友對不對?你可不可以帶我回家?我要和你一起睡。”
“我不可以帶你回家,你是在這裏住院的,你要治病。”
她舉起粗胖的手抹臉,堅定地說:“我不要,我要出去。”她伸出手抓住我,“你帶我出去好不好?帶我離開這個牢籠。”她的眼底閃爍淚光。
我無措地岔開話題,“誰送你來的這裏?”
“我爺爺。”
“你來這裏多久了?”
她很生氣地說:“好久了。”她松開我的手。
“嗯,我記得你有個弟弟,弟弟現在怎麽樣了?”
“他現在在外面上班。”
“嗯,他也畢業了?這些年,小學畢業後,沒來醫院之前,你都做了什麽?”
“我在家裏洗衣服。”
“洗衣服?還有什麽呢?”
“就是洗衣服。”她像個孩子一樣看着我,我摸了摸她的頭頂。
她再次祈求,“你帶我出去好不好?”
我哄她,“等你病好了,我就接你出去,你現在乖乖治病,別在這裏坐着了,去裏面吧。”說完我起身離開,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在我背後,她一聲聲叫我的名字,我落荒而逃。
回到辦公室,她還在喊,我打開電腦,調出她的病歷。
靜住院九個月了,入院診斷是腦外傷後精神障礙。
學生時期并不清楚她的疾病,現在看到病歷上寫着她七歲時車禍,昏迷六十天後蘇醒,之後便出現智力低于同齡人,以及手腳運動障礙了。這次被送進醫院,是因為她在家出門亂走,家人不便管理。
但還是沒能想到她會住進精神病院,而我成為醫院的醫生,我怔怔望着電腦。
緩了一會,我問黃醫生,“靜這樣子的情況,以後可能出院嗎?”
她的家人把她送進vip病房,還是舍得在她身上花錢,願意撫養她的吧。
“難,她在家生活不能自理,她爺爺就是沒辦法了才把她送過來的。”
“可是她想回家。”
“想也沒用,回去了誰能管她?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不可能整天出去找她。”
我說不出話。
黃醫生見我模樣,安慰道:“她爺爺常來看她,她也算好的了。”
我微笑點點頭,坐回辦公椅上。
辦公室裏,還能聽到靜在喊我的名字,護士站的護士們礙于我和她同學情沒有出聲。只是靜過于擾人,持續不斷的高喊,一位護士不堪煩擾,出去呵斥她不要吵人。
靜安靜了幾分鐘,又開始叫了起來,只是不再叫我,而是喊媽媽,或是叫我要吃飯。
這次無論護士們怎麽管教她都沒用了,她不知疲倦的喊着,三樓的醫生護士病人都嫌她吵鬧。
我幾次出去試圖通過溝通,叫她安靜下來,而她只求我帶她出去,我們牛頭不對馬嘴,于是我沉默,她便抿抿嘴,繼續叫喊。
病房裏走出一位長發女病人,披散的頭發及臀,她笑着說:“跟靜說沒用的,她天天在喊。”
靜斜視她一眼。
“這麽一直喊也累呀。”我嘆氣道,轉而問她,“你叫什麽名字?”查房時見到的人太多,除非行為舉止特別的,大多數人我無法一次記住。
“我叫羅。”她溫柔笑笑。
羅沒有穿藍白病服,三樓vip女病人都有自帶衣服,她穿着寬松的白色體恤,粉色短褲。
“羅。”我念她的名字,算做打招呼,随後低頭看向靜,最後哄她,“你要不要喝水?喝水休息一會也好呀。”
靜沒有采納我的意見。
交流無效,兼之第一天上班,我不便再和靜待一起了,我回到辦公室,盡快熟悉工作。
靜則叫了一天,護士有時煩了會罵她,但她不搭理。
頭幾天在醫院的日子很充實也很平淡,我只用上白班,早上跟着查房,認識病人,查完後在辦公室裏學習相關知識。
其餘幾位醫生也基本在病房,除非查房,或者病人有情況,通常是不會下病房的。
“我們不需要經常去病房和病人交流嗎,做心理上的輔導與支持嗎?”我問。
文主任說:“不用,那是心理師的事,我們是精神科醫生。”所以大家更多的是開藥,觀察藥物療效與副作用,對于病人其他軀體疾病給予相應治療,不會去傾聽患者。
“可我們醫院沒有心理科呀,而且病人都是精神病人,常規的醫療也要予以心理治療吧。”
文主任翹起來的二郎腿晃晃,笑着說:“是的,你說得對。”
我看着他,問:“如果我做完我的事,可以自己去病區走走,和患者交流嗎?”
“當然可以。”
“那主任,那個叫尹的患者,他每天都說想和你聊聊,你有決定什麽時候和他談嗎?我想先學習你們怎麽交流。”
“這個嘛,你可以自己先去試試呀。”
“可說到底我沒有真正的同精神病患者談過,我怕傷到、刺激到他們。”對于靜,我把她當童年的同學。
“沒關系的,總要有第一次,你試試。”
文主任再三這樣說了,我只好點頭答應。
尹是所有病人中最想和醫生促膝長談的,但他是男患者,而且醫生中他只對文主任表達想要交流的欲.望,我便沒有找他。
女患者過半是老人家,說方言,我聽她們說話很吃力,餘下能聊的人便不多了。
我走到女病區門前,靜仍在鐵門外,聲聲呼喚,看見我拿着鑰匙站在她對面,她邀請,“你要進來和我一起住嗎?”
“不,我就是進來看看。”我打開門,她還坐在地上,“靜你要不要起來去屋裏?太陽曬着,熱。”我跨過她。
她搖頭,挪了挪屁股,長長嘆氣,她的表情自有一股孩子氣。
上了幾天班,對于靜多了幾分熟悉,我沒有再多話。
我漫步走廊,看有沒有想主動傾述的患者。
忽然,一名走出房間的女患者和我對上眼,她唇角自然勾出笑,我回之一笑,然後她喊,“醫生好。”
“你好呀。”雖然來醫院上班了,崗位是醫生,但她是第一個叫我醫生的患者。
“在做什麽呢?”我問。
“沒什麽可做,就随便走走呀。”她攤手。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唐。”
“嗯,唐。你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呢。”
“我貧血,在這裏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好。”
“也是。”我朝她露出抱歉的微笑。
之後不知道說些什麽,“那個——”我內心躊躇一秒,而後直截了當道:“你想聊聊天嗎?”
“好呀。”她爽快答應,我舒一口氣。
更叫我意外的是她很高興的樣子,她走向我,勾住我的胳膊肘,領着我向最裏面的病房走,“我們去裏面,那裏沒有人。”vip女病區還有很多空床,最裏面的房間暫時沒人住。
我們到最裏面的房間,坐在沙發上。她一沾上沙發,手腳開始不正常的蹭動,整個人散發疲倦感,但言語上能正常交流。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我問。
“我老公送我過來的。”
“發生了什麽,他送你過來?”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她聲音含着怨氣。
我不想一來就惹她不開心,便轉移話題,“嗯,你住了多久呀,在這裏生活怎麽樣?”
“十幾天,我想出去,這裏什麽都沒有,很無聊。”
我心虛應道:“嗯,确實,換成是我也無聊。”她們連電視都沒得看,再怎麽說,我們院方應該修好電視機的。
她的手腳還在胡亂蹭動,讓我有點不安,我沒法判斷是藥物副作用,還是和我談話引起她的不自在反應。
“你是大學生嗎?學的什麽呀?”她主動問我。
“大學生本科生,學的臨床醫學,所以才能一畢業來這裏工作。”
“在哪裏?”
我告訴了她,同時反問,“你呢?”
“我,我碩士學的心理學。”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
“碩士!你在哪個大學念的心理學?”我忘記了她的舉止,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學歷上了。
“中山大學。”她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本科學的什麽?”
她含糊,沒有說出來,我沒有往下打聽,因為她名校心理學碩士的資歷讓我不敢唐突,擔心班門弄斧。
“你喜歡讀書嗎?沒有電視,我可以帶書給你看。”我可惜她心理學碩士卻住進精神病院的境況,而書不是醫院違禁品。
“我,我喜歡看童話書。”她一邊說一邊蹭着沙發椅背往下癱,整個人比我矮了一個頭。
我沒有指出她的怪異行為,說:“童話書?真沒想到你喜歡看這個。”
她摸了摸頭發笑。
“我現在手上的幾本書都是文學向的,過幾天我去圖書館,可以幫你找找有沒有童話書。”
她感激道:“謝謝你。”
“沒什麽。”
突然,她坐直身子拜托我,“能不能借一下手機給我打電話。”
我驚愕,随後推拒,“這個恐怕不行,你不是我負責的病人,我怕是沒有這個權利。”
她連忙解釋,“你可以的,我們是可以打電話的,早上護士還喊我打電話,是我自己沒要那個機會。”
猶豫了一下,我選擇相信她,即使心底知道這很大程度是謊言。
因為私心,我相信她是為了得到她的信任,能更快地了解她,從而接觸她的疾病史,去見識精神疾病,去幫助她。
我拿出我的手機遞給她。
她開心地接過,“謝謝。”她立馬點開撥號頁面。
她沉浸在馬上和親近人聯系的喜悅裏,出于社交禮貌,也加上我的私心,我自己提出避讓,去往走廊。
她更開心了。
此時正值患者晚餐時間,女病區的患者正一個個離開病區,準備去往樓下的食堂。我站在走廊裏,心不在焉等着,希望她盡快結束電話。
然而并沒有等到她出來,值班護士走來病區呼喚她的名字,“唐,吃飯了,你在哪裏?”
護士一個個病房查看,我緊張起來。
護士皺着眉走向我,“你看見唐了嗎?”
我緊張道:“她在裏面。”我真希望唐聽見我和護士的交談,藏起了手機。
護士走了進去,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唐正舉着手機低聲說話,護士一眼發現她耳邊的手機,迅雷般沖上去,搶過手機,極其暴戾大喊:“哪裏來的手機?誰準你打電話的!”
護士粗魯扯住唐的衣領,唐趔趄幾乎摔倒。
“我的手機,她說她可以打電話。”我小聲說。
護士狠狠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精神病的話你也敢信!”
她将手機塞進我手裏,兩手抓住唐的衣領,宛若拖着沒有尊嚴的動物一樣,粗暴地将唐拖到走廊,把她按在走廊上的長椅上坐着,大吼:“今晚你別吃飯了!”
說完護士頭也不回,大步走離病區。
唐的面上早已沒有喜悅,她嘴角落下,一聲不吭坐在椅子上整理頭發。
我不知如何面對她,同樣想知道我的行為會不會被舉報到院方,我加緊跟上護士。
關上身後鐵門一瞬間,護士扭頭嚴厲問我,“你給她打了多久?”
我掏出手機看,“十七分鐘。”慌亂與緊張使我将時間看成時長,分明是下午五點,十七時。
“十七分鐘!你知道這是多嚴重的事故嗎!”護士的臉都扭曲了。
“對不起。”
護士含怒掃我一眼,不置一詞跑下樓監管吃飯的病人了。
我在三樓中央大廳徘徊一陣子,回到辦公室。
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安,我仔細查看手機通話記錄,這才發現我說錯了時間,整個通話時長就一分多鐘。不過那是撥通的,我發現唐還撥了三個我通訊錄裏的電話,直到最後一個才撥了一個陌生號碼,也是唯一接通的。
護士的話在我耳裏回響,“精神病的話你也敢信!”
辦公室裏沒有人,我翻出唐的病歷。基本信息那一欄裏,唐的學歷是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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