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二少爺我其實超正經der

勾欄瓦舍, 在有的時候雖然聽起來就表示了某些燈紅酒綠之所, 但在這個時代,更多的還只是一個個的類似于後世商業街區的存在。

瓦舍占地面積龐大, 內有棚、苑等地,有鬥雞相撲之所, 有聽歌唱戲的地方, 有象虎等馬戲之地, 甚至還有專供達官貴人在雨雪天氣裏跑馬蹴鞠的室內球場。當然, 也少不了一些燈紅酒綠之地, 像是之前的紅樓倚翠, 就在臨近青山書院的北瓦舍外圍。

對于原身周明田這樣的纨绔子弟來說,在勾欄瓦舍之地通宵達旦的飲酒作樂、宴飲賓朋, 那是常有的事情, 而明田比之,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大的區別可能就是周敬對原身來此地向來是不贊同,甚至有些厭惡的,但換了明田來此地,他雖然頭疼,但也沒什麽辦法阻攔, 也只能私底下讓管家限制一下明田從府上取銀子的速度。

原身還從沒有邀請過青山書院的同窗來此過, 他更多的是邀請以前的那些同為纨绔子弟的狐朋狗友, 而明田來了之後就陸陸續續地與那些人斷了聯系。反正京都權勢貴戚富商衆多,這些膏粱纨袴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沒了周明田這麽個位高權重又有錢的, 還會有別人頂上來代替了他的位置,所以這些人倒是很看的開。

相反,對于青山書院的學子們來說,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他們,倒是很少來這樣的地方,便是家境殷勤些的,來的也不多,不像明田,大手一揮,要玩就玩最好的。

青山書院的學子們,大多是家境貧寒,自全國各地求學而來的學子,但凡家裏稍微有點權勢的,都要把學子們送進國子監和太學,只有少數仰慕戚陽先生為人的書香門第會來此求學,所以明田帶他們來此,一個個的,都興奮之餘,也不免有些惴惴,更性情古板些的,只皺了眉頭,深感不适。

許穆青倒是對此适應良好,雖然他也同樣很驚訝于這個時代的經濟發達程度,但畢竟是穿越過來的,更熱鬧非凡的場景也見過,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拘謹。

明田大手筆一揮,花了重金,又因着周丞相的名頭,很是冠冕堂皇的占據了一個瓦舍戲院裏頭最好的位置,又特意叫人在二樓圍欄處擺了好幾桌桌椅茶座,邀了約莫十來個同窗好友至此喝茶吃點心,順便聽聽小曲,也由着他們做幾首酸溜溜的詩詞,高歌賦曲幾回。

未過幾輪,觥籌交錯,酒酣胸膽,幾人聽曲高談闊論起來,再也沒了方才的拘謹,反而都多多少少有了幾分少年指點江山的意氣。

但這其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地坐在旁側,靜靜地喝了酒水,滿目清冷,周身寂寥。

恰是許穆青。

被衆人恭維着的明田随口胡謅了幾句,将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開來,叫那幾人自己玩樂起來,走到一旁微敞的小窗邊醒醒酒。

寒冬臘月,瓦舍裏一樓大廳處還有着旗鼓轟鳴聲,有梨園戲子高聲唱着什麽,隐有金戈之聲傳來,想來唱的是一出武戲,不遠處茶桌邊的幾個同窗搖頭晃腦,正笑着念着些什麽,引得對面來看戲的幾個小姑娘頻頻側目。

明田笑笑,将窗戶開的大了些,擡頭就看清了夜幕上零星挂着的幾個星子正閃着金色的光芒,有冷風拂面,從脖頸裏吹進來,涼飕飕的。他轉過身,背對着窗戶,又回頭看那群同窗,這時倒是看清了許穆青輕手輕腳地從幾人身邊走過。他徑自走到欄杆旁倚欄而望,微低了頭,似乎是正在看一樓的戲曲。

明田走了過去。

“穆青兄也聽戲?”明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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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穆青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忽而笑了笑,臉上呈現出一股尴尬的神色來,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

明田繼續道:“這幾日穆青兄總是心神不寧,莫不是有了什麽為難之事?明田好歹與穆青兄也是同窗好友,穆青兄不妨說出來,也好讓我看看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許穆青兩頰微紅,雙眸閃爍,更是不願說話了。

他本就覺得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為了一個小姑娘的避而不見來患得患失顯得既娘炮又很失風度,現在更是因為明田的話語而倍覺尴尬,甚至身形微僵了。他想起兩個月多前周明田對自己的“興趣”,此時心頭更是警鐘大響,深有一種“我菊花不保也” 的荒謬惶恐感。

許穆青縱然是此世界的男主,但他畢竟還未經多少風雨,兩輩子的時光加起來也要比明田小許多,是而他心裏在想什麽明田都一清二楚。明田見此不由得心下好笑,卻是忍不住道:“穆青兄這般風光霁月的人物,竟也會有這般、患得患失、神思不屬的時候,當真是讓人覺得詫異啊。”

明田就站在許穆青後側方,兩人之間不過一臂之遙,從他們身後的位置看過去,就像兩人在親密交談一樣,關系匪淺。正巧,那群還在茶桌上吟詩作對的同窗好友們瞧了個一清二楚,此時都不由自主地紛紛停了下來,悄悄地觀望起來。

明田說話的聲音仿佛是從背後傳來的一樣,聲音飄忽,又飄飄渺渺的,像是從什麽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許穆青更覺得後背發涼了,身形有些僵硬的側着擡頭看明田。

明田笑得更是恣意了些:“想來穆青兄還不知道吧?不過這事本來也隐蔽,穆青兄不知道也實屬正常。不過,哎,我本以為,她會告訴你的,畢竟……華庭也曾屬意穆青兄啊。”

明田很是熟稔的喊出了戚華庭的名字,神态極其自然,半分忸怩之态也無,仿佛談起的不是一個還沒出閣的小姑娘,也不是戚陽先生的愛女,就像是還在臨近桌上高談闊論的幾個同窗一眼的話語。當然,他的聲音平淡,眸光自然,也絲毫不像是談論起傾慕的少女,或是即将過門的未婚妻。

許穆青隐隐覺得心底發毛,似乎能預料到明田接下來要說出怎樣驚世駭俗,又或者讓他萬分痛恨的話來。

明田的神情似乎是顯出幾分疑惑來:“穆青兄,你可否知曉梁祝的故事?”

許穆青心頭大驚。

明田掩唇笑笑,随即察覺這樣太過怪異,別過了頭,看樓下戲臺裏唱的穆桂英挂帥,一腔一調的,竟是跟着搖頭晃腦起來。

許穆青心頭卻是萬般愁緒,一時閃過許多心思,剛要說些什麽,就見明田忽而俯身過來,一把壓住了他的肩膀。明田看起來瘦瘦弱弱的,許穆青還記得初見時這人還只是個羸弱又似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一個纨绔衙內,卻不料三個月內,這人竟是像脫胎換骨一般,不僅文學課業上突飛猛進,力氣竟也變得這麽大了。

不過就是這麽随意地被明田按住了肩膀,許穆青就覺得肩頭上似乎有千斤頂壓着一般,讓自己絲毫都動彈不得了。

周明田此人,委實不簡單。

明田眼簾微垂,壓低了嗓音道:“看來,穆青兄果然是知道的了。”

許穆青大驚失色,神色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明田看了眼一樓大廳中被一群人簇擁着進來的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眸光微垂,剛要開口說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說辭,忽聽得許穆青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經兮兮的模樣,對他道:“難不成明田你……其實是個女嬌娥?”

明田的臉一瞬間有些皲裂,随即又黑了。

他本意是想說自己大抵是拿了個馬文才的戲份,沒想到許穆青不知腦補了些什麽奇怪的劇情……

明田輕笑一聲,揚聲道:“穆青兄真是異想天開。我本想說,穆青兄無權無勢,饒是滿腹經綸,也怕是在京都不好立足,更別說想着攀高枝,成為戚陽先生的東床快婿了。若說戚姑娘這樣的女子,世上能夠配得上她的唯有幾人?明田自認不俗,當居其一。但穆青兄,便是襄王再有意,也恐瓊樓玉宇,終歸不是凡人所能觸及。”

明田很是玄之又玄的說了一番話,最終歸為一句簡單的話語:“穆青兄,你看,有權有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譬如說,搶走你傾慕的女子。”

許穆青的臉色終于如同明田早就預料的那樣變了,一時不忿、不平、無可奈何等諸多情緒在他眸中翻轉,明田也适時地說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話,重點打擊了一下此時尚還是少年意氣的許穆青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兩人間的氛圍,霎時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了。

一側同來的幾個同窗目不轉睛地看着兩人,紛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懵逼,兩心不明,只覺得稀裏糊塗的,不曉得這兩人究竟在打什麽啞謎。但這些人中總有人是人精,一看許穆青憤懑羞愧又不平的神色,再看明田那一臉标準的“是你是你就是你欠我五百萬”的欠揍表情,瞬間腦補了許多劇情。

一定是周二少爺想收了許穆青做入幕之賓,卻被拒絕了,但是許穆青一個無權無勢的書生,哪裏拗得過丞相之子的周二少這座大山!?

明田只是笑笑,又道:“穆青兄,現下便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而後一飛沖天了。若是能成,怕是千百年後仍舊少不了一樁佳話,若是不能成……也沒什麽損失。”

明田側頭,看着被一群人簇擁着上到二樓來的錦衣華服的幾人,指了一個紫衣的半百老人道:“此乃家父,家父旁邊的人,無需我多說了。”

那人是惠帝。

确切的說,是再次微服私訪來玩樂的惠帝。

頓時間,許穆青只覺腦海中嗡的一聲炸裂開來,無數想法拂過心頭,兩輩子為人,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大人物,許穆青只覺得兩股戰戰,後背隐隐有冷汗滲出。一剎那,他的腦海中閃過諸多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在見到皇帝後被賞識然後一飛沖天的例子,身為青山書院隐形的魁首,戚陽先生大為賞識的小弟子,一個穿越而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許穆青有太多方法可以引起一個皇帝的注意,然後平步青雲,自此一飛沖天,大權在握。

到時候,別說毀掉周明田方才語焉不詳說的他和戚華庭的婚事了,就是假以時日,将周明田的父親周敬取而代之,亦無不可。

但,鬼使神差的,許穆青回頭看了明田一眼。

這個鬓發高高束起,眉眼間還帶着幾分少年銳意的年輕人,此時目光很是平靜地看着自己,一如方才他故意激怒自己時的神色一樣。

惠帝為何會來此,又為什麽來此,周明田又怎麽會知道惠帝會來此,周明田又為什麽會選在今天來宴請他們這些同窗好友?不,往更遠的想,戚華庭這些日子以來的避而不見很顯然是和周明田有關的,再往更遠的方向想,一個月真的能讓一個纨绔子弟改變這麽多嗎?他到底是蟄伏已久一飛沖天還是真的一夕之間開竅而變得文武全才?而他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似乎是察覺到許穆青正在觀察着自己的面容,明田眸光含笑的對他點點頭。

他眸光沉沉如星海,抿唇含笑的模樣,一如少年對友人最适合不過的一個表情。但明明,他們兩人間的關系可謂是錯綜複雜的很。

許穆青渾身一個激靈,他心下方才的緊張不忿瞬間都化為烏有,只留下了一個想法:周二少爺,不,周明田此人,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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