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二少爺我其實超正經der (1)

衆人已經驚不出來了。

泰王的屍首還在地上淌血, 他兩眼圓鼓鼓的, 死不瞑目。

惠帝喉管裏仍粗聲地呼着氣,一雙凸出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來者。

在場衆人中, 許是誰的心情也沒有周敬複雜了,驚訝, 喜悅, 不可置信, 忐忑, 憤怒, 乃至恐懼, 他的臉上真是猶如被打翻了的調料瓶,一時間酸甜苦辣鹹衆生百味皆嘗了個遍, 卻是張了張嘴, 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周敬只覺兩股戰戰,雙*腿發軟,跌倒在惠帝身側,緊靠着許穆青,聲帶已是緊張忐忑的發不出聲來。

戎族三王子滑蘇稽是在場中人最先反應過來的,他轉身看明田, 神色中隐有不可置信, 他振臂, 似乎是想要高聲呼喊外面的将領,卻被明田伸手一推。

明田輕飄飄的一個動作,這個方才還不可一世, 直接砍死了泰王的戎族三王子,已是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你是誰?”他顫巍巍的出聲問。

明田伸手整理着染血的袖擺,勾唇笑:“我是誰?這個問題問的好。不過,我不想回答你,三王子蘇……滑稽?”

“本王是滑蘇稽。”三王子正色道,臉上是不堪羞辱一副要把明田撕裂吃下肚的憤恨。

“咦,無所謂了。”明田輕聲啧了啧,眨了下眼。

他朝後擺手:“來福,叫人把這位滑稽王子拖下去綁起來,等過兩天,留着我們好和戎族王談判。”

來福一言不發的上前就要拉扯着滑蘇稽的臂膀将他帶走,滑蘇稽反抗着朝明田大聲嚷嚷:“告訴我你的名字!”

話音剛落,滑稽王子已被執行命令的來福一棍子敲在後腦勺,敲暈過去,随後擡着手臂拖走了。

“啧,真是太殘暴了。”許穆青看不過眼,別過頭,輕聲道了一句。

雖說是輕聲,但此時,萬籁俱寂,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明田發話,衆人有些在猜測他的身份和目的,有些則為明田的突然出現驚駭到失聲,所以許穆青的這一句輕聲,卻叫周圍的人都聽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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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頭不由得投向了許穆青,衆人的目光中飽含了敬佩、憐憫、幸災樂禍等情緒。

明田挑眉回:“殘暴?你要跟着我出去打仗三年,讓我訓練訓練,少爺我保管你比來福還要殘暴!”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周敬看着眼前這個本該陌生、卻和以前一樣混賬不羁的兒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他無比清楚的記得方才明田來到此地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所以,他扯了扯許穆青的袖子,有些擔憂的看了他一眼。

許穆青還沒來得及回話,人群中一個緊張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少年聲突兀的響起:“他、他是周丞相的小兒子周明田!”

明田聞聲望去,正見着一個有些面生的弱冠少年,雖是錦衣華服,此時卻是蓬頭垢面,有些狼狽,但從他發亮的雙眼和稚嫩的面孔中仍舊可以辨認出幾分昔日的棱角來。

明田喲了兩聲,高聲道:“喲,原來是遇到故人了,這不是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爺嗎?”

出聲的正是昔日在紅樓倚翠想要出頭為玲珑姑娘“報仇”的愣頭青。

“咚”的一聲響,原本跌倒在地的周敬,一下子暈倒在許穆青的懷中。

明田目光掃了一眼周敬的方向,又掃了一眼傳來熙攘驚呼之聲的人群,最後雙眸定在一個人群稍後方,看着他面色露出幾分嫉恨的少年身上——依着那有些肖似周明錦的面容,很容易就能猜出這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昔日的周炎。

明田忽而惡劣的笑笑:“正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玲珑姑娘可沒有失蹤,她與我朝夕共處三年之久,日後,我們也會長長久久的相處呢。”他似是對着清河郡王的小兒子說話,目光卻直勾勾地看着人群後方的周炎。

“你!無恥——嗚嗚!”方及弱冠的愣頭青頂着頭怒罵了一聲,剛罵了一句無恥,就被身後的老父親捂住了嘴巴、抱在懷裏,那速度之迅疾,全然不像個年已耄耋的老人的動作。

“好了,先回城吧,再這麽耽擱下去,天色就該暗了,少爺我可不想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過夜。”明田開口道。

他轉身,準備離開之際,又回頭看了一眼護着周敬的許穆青:“穆青兄,你我三年未見,該是敘敘舊才是。”

“是。”許穆青将周敬交給旁人,恭敬地起身,不顧衆人看他奇怪又似恍然大悟的神色,畢恭畢敬地給明田行了一個禮。

除了明田這邊的人馬,沒人知道明軍為何突然就從白臺州攻到了京都,甚至剛好在泰王刺傷惠帝、戎族三王子滑稽蘇殺了泰王之後出現在衆人面前。

一切,都未免太過巧合了些。于是,一些有的沒的陰謀論被一些有心人提了出來,說明軍有意放戎族入主中原,明哥有意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坊間一時流傳着許多不利于明軍的傳聞,而在明田是周敬小兒子這一層身份被清河小郡王當衆揭露之後,陰謀論的中心人物又從明田被換成了周敬。

許是周敬也想不到,他自認忠心耿耿地為惠帝勞心勞力、勤勤懇懇工作了大半輩子,臨到了老了,被明田這一手給毀的,幾乎算得上是“晚節不保”,甚至于在一些自認清流、忠于前朝的臣子中,多年忠厚的名聲也被隐忍三十載、精心謀劃數十載、老謀深算給代替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等到一幹文武百官、皇親國戚、乃至随着惠帝奔波的京都百姓重新回到京都後,等到衆人竟是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已被戎族兵馬或洗劫、或放火、或推翻的家宅後,他們還是覺得精神恍恍惚惚,全然有些不可置信的。

他們,不是要逃出京都避戰亂的嗎?怎麽又回來了?

不對,為什麽叛黨明軍要放過他們?他們居然還活着?

惠帝都還沒死呢,這些人不過是些小喽啰,明田也不介意讓他們跟着一起安安全全的回京都——畢竟,創業初期,他很差人才。

至于一些被有心人放出來的在坊間流傳的小道消息,明田更是沒有理會:現在還只是個開胃菜呢。

短短兩天時間,京都的百姓們見證了舊朝皇帝惠帝被迫攜家帶口、帶着文武百官和滿城百姓倉皇逃離京都、結果被困城南滑興坡而被自己兒子捅刀,見識了泰王聯合戎族三王子滑蘇稽反叛,見識了戎族三王子滑蘇稽背後給盟軍捅刀子,又最後又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明哥帶着一幹将士猶如天降般降臨一舉生擒了戎族三王子……

京都百姓的心髒已經被鍛煉的很強大了,以致于回京後的頭兩天,他們看着外頭大街小巷的不知是叛黨明軍還是常隆老将軍的将士們滿城的搜羅戎族兵士和叛黨,大晚上的關緊門窗依然能聽到外頭的喧鬧聲,已經是安然入睡,照常生活了。

甚至,沒過幾日,勾欄瓦舍重新開業,街頭巷尾的叫賣聲也重新響了起來。

在某一日,皇榜張貼,說是改朝換代了,從此,以前的大魏就換成了大周,新帝就是傳聞中生擒了羌族王、戎族三王子,擊退了戎族和羌族軍隊,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明哥,京都百姓們也就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下,然後廣大人民群衆就繼續淡定自若的該吃吃,該喝喝了。

反正,只要不是外族人,無論誰當皇帝,都表明了戰亂已經結束,而且皇帝還得對他們底下這些平民百姓客客氣氣的。甚至新朝新立,或者是舊朝新帝即位,一般都得減免賦稅,甚至大赦天下,這樣一來,老百姓的日子更加好過了。

平民百姓的日子好過,但前朝的皇親國戚、勳貴世家以及一些文武官員,卻沒有這麽心大,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別說換朝換代這些事了,職權變動,此乃必然之事。

不過,饒是如此,地方官員和朝廷的一些官員也沒什麽好擔驚受怕的——因為一切都有先例。在這片土地上,兩三千年來,改朝換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今天皇帝姓劉,明天就可以姓王,後天就可以姓李,但是無論最上頭的那位怎麽變,文武百官他不可能全殺了,也不可能全罷免了,而多達兩千多個縣的地方官員,更不可能全都罷免或是怎麽了。

所以,有時候改朝換代對于一些京中六部小吏和偏遠地區的縣官來說,還真就只是稍稍改一下文書上的朝代名稱罷了,畢竟官員升遷考核,朝廷律法等,經過數千年的演變完善,已經有六七百年也不帶變一下的。

明田廣開告示,将自己要稱帝的消息傳了出去,又派人去江南将玲珑和一幹學子接回京中,就連常隆老将軍和薛維将軍那裏,也派了人去傳消息。

距離明田突然出現,也不過才過了三天,但這三天,對于有些人來說,比之過去的三年還要難熬的多。

而且,其實對于明田來說,現在就稱帝不是一個好時機,但是前朝國土将傾,外族入侵,皇帝遇兒子反叛刺傷,種種氛圍之下,若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站出來撐起這片土地,将來勢洶洶的戎族人的火力集中起來在他身上,怕是到時就要真的朝野戰亂四起,民衆反叛者衆多,進入一個軍閥割據的時代了。

而明田,無論是從二十萬明軍和火*藥來看,還是從他生擒羌族王、一舉攻克羌族領地,亦或是擊退戎族軍隊,占領白臺州和嘉陵郡等事跡來看,他都是這個時候最适合站出來的人選。

而且,他也不會讓其他人有機會奪走這個時機。

所以,哪怕明知山前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

于是,一些有心攻讦他的學子文官,嘴皮子厲害,筆鋒更厲害,颠倒黑白的本事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趁着這幾天明田忙着處理常隆将軍和薛維将軍,以及戎族三王子滑蘇稽帶來的六萬戎族兵馬、以及他自己将近二十萬的明軍的戰事問題,就已經算得上焦頭爛額而無暇他顧的時機,在坊間和民間大肆傳揚着明哥是周明田的消息,将明田打造成了一個心機深沉、早有圖謀的亂臣賊子。

不過他們說的有些是真的,比如說,明田還當真算得上一個亂臣賊子,雖然這個亂臣賊子,還拯救了這個搖搖欲墜、險些被外族侵略從而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中的土地上的居民。

但不管怎麽說,對于大魏,對于惠帝而言,明田是個名副其實的亂黨、叛賊。

這點明田從不否認,也沒讓人給自己包裝的多好聽。

但有一點,卻不能忍,有心人把泰王引狼入室、以致山河傾覆,至今還四軍圍困、戰亂不止的緣由,全栽在了明田身上……

明田聽到這消息,險些都氣笑了。

沒想到幕後主使竟還能和周明錦聯系上,雖然周明錦周炎兩人也只是推波助瀾了一下。

登基大典前的一個傍晚,及至深夜,明田仍舊沒有入睡。

秋夜寒涼,剛剛忙完一些雜事的他斜躺塌上,披散着一頭烏發,身後有前朝宮女小心翼翼地給他按摩着頭部,明亮的屋內熏着提神醒腦的香,整個屋內都萦繞着一種冷淡的氣息。

雖是深夜,但顯然,屋內的幾人都沒有入睡的想法,各個神色冷凝、面色沉沉,也許,除了上首優哉游哉宛如小憩着的明田。

下首,許穆青、戚華庭、杜湘以及來福幾人分坐在幾把椅子上,商讨着如今的戰事和明日的登基大典。說到難出,尤其是最近的坊間傳聞,幾人難免神色忿忿,為明田打抱不平,同時又警醒着朝內前庭的幾股勢力。

良久,明田開口:“不過是些跳梁小醜罷了,明天他們敢跳出來,我就敢讓他們有去無回。”

杜湘一陣緊張兮兮:“明哥,現在才剛剛開始,民心不穩,要是再殺一些舊臣,怕是亂臣賊子的名號就坐實了。”

“那又如何?”明田睜開眼,眸光微沉,嘴角挂着他常有的笑意,神情慵懶中帶着些狠意:“不過身外名罷了,我不在意,而且少爺我,便是沒有那些君權天授、名正言順的名聲,也能得民心,甚至比之前的惠帝一行還要更得民心。”

“等明日登基大典舉行完,我就親自帶着明軍,将戎族人逐出中原,随後派兵南下剿匪,一蕩東南海寇之事,朝中事宜,就先交給穆青和華庭,杜湘在旁協助,來福就先跟着我行軍。”明田一一安排着自己的計劃。

四人紛紛應允,末了,離開之際,許穆青遲疑道:“明哥,惠帝畢竟是前朝舊帝,如今還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當真要把他放在宮中養傷,這不是又給了他們一個攻讦的理由嗎?說你苛待舊帝什麽的。”

“亡國之君,能保全屍首就不錯了,還想少爺我怎麽對他?尊為太上皇麽?我可是起兵造反改朝換代的賊子,不是新帝即為繼承大魏宗兆的新君,他們就是看少爺我長得俊,好說話,從沒殺過無辜的大魏人,這才這般肆無忌憚。”明田冷哼一聲。

明田自稱自己“長得俊,好說話”的時候,戚華庭杜湘幾人都不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果然還是不能對他有太多正派要求,這才神氣又正經起來幾天啊,就又不正經了。

不過聽到明田後面的一句“從沒殺過無辜的大魏人”,幾人沉默了一下,默默地将嘉陵郡的郡守排除在外後,發現他還真是如同自己所說那般,未曾殺過一個無辜的大魏人。

許穆青不說話了,又想起明田方才說的太上皇一事,笑道:“若真要尊為太上皇,周丞相豈不是更有資格?”

這話一出口,屋內方才還有些笑意盈盈的幾人都不免冷了下來,明田卻是半點也不顧及自己的顏面如何,只問:“說起來我都忘了我還有個親爹了。他怎麽樣了?”

戚華庭眼角微微抽搐:很難想象這是三年前還經常把我爹是丞相挂在嘴邊的纨绔子弟說的話,居然都能忘了他還有個爹。想起自己的爹,戚華庭難免又有些黯然神傷了。

許穆青回:“幾天前受了驚吓,年歲又大了,又被泰王推倒,狠狠跌了一跤,現在還躺在床上沒起身,不過我昨天瞧着,雖然起不來身,精神倒還好,就是……”

“嗯?”明田擡眼看了看他。

許穆青也不避諱,直言道:“就是我看周明錦和周炎這二人,我原以為幾日不見該是被明哥的名望吓得睡不着覺了,誰料看着倒像是更沉穩了些,照料周老丞相也挺盡心的。就連周明錦,都不像以前一樣那麽頹廢了。”

來福冷笑一聲:“他們是想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這是看着少爺做了皇帝,這時候想起來是沾親帶故的,想要讨點好處,想着怎麽說也能做個王爺什麽的了。嘿嘿,我呸!”

論及周明錦周炎這父子倆,來福向來是沒什麽好臉色的,若非周敬是周明田生父,怕是也要糟了他的唾棄。

明田抹了把臉,對來福方才的口出狂言并不說什麽,反而涼涼道:“來福,少爺我都讓你好好讀書了,瞅瞅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能用在這裏嗎?趁這幾天還有時間,趕快找華庭要幾本書,行軍打仗的時候也不能忘了讀書學習!”

戚華庭笑意盈盈地應了,來福耷着個腦袋不做聲了。

明田起身,揮手讓按摩的宮女退下,伸手拂了拂身前的發,渾不在意自己形象的伸了個懶腰,看一旁暗笑的戚華庭:“華庭,你看中了哪府的宅院,直接跟我說,我抄了那家,将他們的宅子賜給你。”未說出口的話卻是,你一個前朝官員,明日之後還要位居副丞相之位,總住在宮中,難免有人因她女兒身而攻讦她是個媚上之人。

戚華庭是個何等聰明的人,明田未盡之語不消說,她已是明明白白的了,點了點頭,只是笑:“明哥說笑了,若是當真這麽做了,你怕是要成為自古以來第一個為了給‘幸臣’找府邸而将前朝官員抄家的皇帝了。”

“嘿,些許聲外名,随他們怎麽說。”明田擺擺手:“反正到底該誰被抄家,誰被滅族,又有誰安然無恙的在大周發光發熱,咱們穆青兄,這三年來的卧底生涯和情報搜集,可不是做着玩的。”

許穆青垂首,笑了笑,抿唇不語。

一行人離開議會的地方,朝宮外走。

此時已是四更天,距離明田登基大典的舉行,也不過是只剩下不到兩個時辰,說是讓他們回府稍作休息一番,幾人也知道,是讓他們修整一番,好為一個多時辰後的事情做準備。

天穹黑漆漆的,有月無星,四野一片寂靜,只有廊下的宮燈黯然的發着微光,照亮了幾人腳下的路。

許穆青走在戚華庭身側,兩人一路默不作聲,卻是格外的有默契,仿佛身前身後的幾個太監宮女不存在一般。及至走到戚華庭歇腳的宮殿,許穆青停下了,戚華庭也停下了。

兩人不發話,太監宮女也不敢發話。早在兩天前,明田帶着一幹人等住進大魏皇宮的那一天,他們就發現了,這位新來的皇帝,是個混不吝的主兒。

以前惠帝一朝如何的講究,如何的受制宮規,對着明田這號人,那是全然沒有用的。

頭一個敢站出來對着明田叫嚣着“皇宮內不能如此不能那樣”的大內總管,已經被明田下令貶去恭房倒馬桶了。而明田手下的四號大員,哪怕是看似住進宮中、生得貌美又婀娜多姿的戚華庭,她是個備受明田青睐,仿佛下一刻就要做皇後做宮妃的女子,但是哪怕大半夜的和前朝大魏的官員許穆青在宮裏四處亂走的散步呢,也沒人敢出聲惹怒了他們,更沒人敢開口說她不遵守宮中規矩身為女子和外男接觸巴拉巴拉的。

敢開口的,都是勇士,勇士的下場,一般不是倒馬桶就是洗馬桶。

良久,許穆青開口了:“你……還沒和老師和好嗎?”

戚華庭不在意地搖搖頭,借着昏黃的宮燈,許穆青似乎還可以看清她臉上閃過的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但她臉上,此時分明是帶着笑意的:“他啊,還是老樣子。”

語氣親昵,有些無可奈何,不像個女兒對父親說話的語氣,倒像是母親對着叛逆的兒子一樣的寵溺和無奈。

“他讀了一輩子聖賢書,雖是教導我讀書明智,卻是最看不得所謂‘牝雞司晨’一說,我說要做大周的丞相,他也只是冷笑。”戚華庭慢慢道,聲音有些苦澀,“他一輩子未曾有過仕宦之心,雖是身居書院,心中卻是常懷天下,教導出來的弟子也是各個身居高位,就是我,耳讀目染二十年,也有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心思。但偏偏,他覺得,男兒可為,女兒不可為。”

“當真是可笑至極,憑什麽有些事男子能為,女子不能為?”戚華庭冷笑道。

這種事情,她迄今為止還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便是明田也未曾。她視明田為救贖她自由、給予她機遇的主君和偶像,對他尊崇備至,甚至對他言聽計從,不是為了權勢,而是她真的相信明田能開創一個更好的盛世,開創一個女子亦能做男子之事的盛世。

但這些抱怨不平的話,她也沒有對明田說。

不過不知怎的,此時看着許穆青在暗夜和昏暗的宮燈下柔和的面孔,她卻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我早就知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會失去很多東西,但我不能回頭,而且,我也不會回頭,縱使……縱使日後,生父不認,同僚攻讦,我一旦失敗,留下的或許是千古罵名,毀我心血,我也全然不會退。”

“抱歉,是我多言了。”戚華庭長嘆一聲。

“你應該相信明哥,他會做到他所允諾的一切的。”許穆青開口,篤定道,随即柔和了目光,“就算……就算你累了,也可以回頭看看我,我、我總是會在這裏的。”

“多謝穆青兄。”戚華庭擡頭看他,良久,卻只是有些生疏地道了這麽一句,她轉身,朝已經亮起燭火的宮殿中走去,穿着單薄的身影在深夜的燭火中,明滅的有些不真實。

但許穆青知道,她的身影真切的很,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刻在了他的心頭。

這是個胸有大志,堪稱古之良相的女子,她所要面臨的,是千古未有之難題。

眼看着戚華庭的身影就要踏進宮殿內,許穆青突然從胸腔中生出一股豪氣,他做出了生平除了答應明田外他最不後悔的一個舉動,他忽而大聲喊,聲音響亮,似從胸腔肺腑裏發出聲音一樣:“華庭!我願意!”

“願意支持你所做的一切!”

“自此以後,哪怕你生前遭人攻讦,生父不認,我願意站在你身側,哪怕我們死後,洪水滔天,千古罵名,雄心不再,我亦陪你!”許穆青高聲喊,隐隐中,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翌日,大周第一任皇帝周明田的登基大典。

這是個很令時人诟病的登基大典。

舊朝最後一任皇帝惠帝還在宮中的一處宮殿裏躺着,人事不省。新朝的第一位皇帝周明田在世的宗族,甚至僅存的親人,他的父親周敬和兄長周明錦,卻是一個都沒到場。到場的,反而是惠帝的那二十多個兒女,隔得遠遠地跪在文武百官後邊,滿臉複雜。

讓前朝皇帝的兒女來參加跪拜自己的登基大典,自己的生父兄長卻沒有資格來,明田這皇帝當的,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不過這些虛名都是身外物,明田是半點也不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這登基大典。倒不是這登基大典有多隆重的象征意味,反正他此時大權在握,也已經将自己改朝換代之心廣而告之,所以在他看來,這只是個過場,他在意的,是這個所謂的登基大典實在是太長太長太長了!

從早上天沒亮就要洗漱穿衣束發,若不是他拒絕,怕是還要什麽焚齋戒三日!然後帶着文武百官一幹人等從皇宮出發,浩浩蕩蕩地圍繞皇城轉一圈,然後到天壇祭祀,光是念這個祭詞就要花兩個時辰,随後又要花兩個時辰等禮部官員進行一系列的在明田看來可有可無的告天敬地祭祖之事,末了還要以皇帝為首跪拜天地,最後才是帶着官員回宮在金銮殿上早朝,由新帝發話,随後頒發一系列的指令。

據說這還是許穆青看在明田不喜歡這些事情的份上精簡了的,要是按照以前的,能從天不亮一直在天壇祭拜到天黑。

明田覺得自己的臉色此時應該都有些黑了。

他穿着帝王衣冠,浩浩湯湯地領着一群人——雖然隊伍裏有戚華庭這樣的女官引起了不少翰老頑固的反抗,但明田一發話讓他們要麽來參加登基大典要麽回家養老,大部分還是真香的來了。

至于少部分人……

及至明田到了天壇外,剛給老天爺上了一炷香,拿着那被一幹翰林潤筆的又臭又長的祭詞就開始絮絮叨叨的念,念了沒兩句,就聽見外頭有人高聲禀告。

新地登基大典,正值皇帝上告天地的緊要關頭,卻被人闖了進來,說是外頭有數千學子跪拜,求見新帝。

說是求見新帝,其實從那鋪天蓋地,隔得老遠都能聽見的讨伐聲中,其實可以大膽猜測,其實他們是有預謀、有組織的,就是為了毀了這個所謂的登基大典。

明田一聽,瞬間來了精神。

要他說,去跟一幫讀書讀的腦子都依着了的學子吵架聊天,可比在這裏幹站着三四個時辰要來的有趣。

于是,在一幹人等或幸災樂禍或擔憂或不屑的目光中,明田帶着文武百官走到天壇外,面見那數千學子。

三千學子身着青袍,齊齊跪倒在地,呼聲動天。

只不過,他們跪拜的不是明田的方向,而是明田的反方向。換句話說,明田領着一幹文武百官出來,見到的是三千學子跪拜時朝天的屁*股。

此番情景,可謂是百年難得一見,至少,見到這麽多讀書人跪拜上書的皇帝,都名留青史,大多成了昏君亡國之君。

明田卻是半點擔憂之色也無,甚至離他最近的來福許穆青二人,覺得這位兩天兩夜沒睡覺消息過的明哥,此時的精神興致,怕還是少有的高。

“諸位學生,這是作何啊?”明田笑嘻嘻者問,背着手走出來,面上挂着幾分讓人分辨不出喜怒之色的笑意。

“新帝周明田,反叛之心早有,勾結外族,引狼入室,覆我大魏河山,不敬父兄,苛待惠帝,乃亂臣賊子,不忠不孝不義之輩,人人得而誅之!”

有學子起身,高聲數落着明田的罪狀,有人遞上來一份萬人血書,上面赫然陳列明田的樁樁“罪行。”

“喲。”明田結果随意翻看,在萬人矚目下,神色泰然,瞧不出半點憤怒之色,他啧了兩聲,笑道:“不錯不錯,除了勾結外族這一條,其他的,我全認了。”

此言一出,猶如天地驚雷,一言激起千層浪。

古往今來,凡帝王者,很少有不顧及自己的顏面的,便是再昏庸無能,或是雄才大略到無需看他人眼光的皇帝,也少有人能在數萬百姓、滿朝文武、三千學子面前這般,利落,卻又坦蕩的承認自己絕非君子的。

可他分明還在笑。

這個新皇帝,傳聞中的明哥,莫不是瘋了?衆人心頭不由得揣測紛紛。

“少爺我,哦,不對,現在是,朕。”明田開口,周遭方才的轟鳴聲陡然寂靜下來。

“朕乃前朝丞相周敬之子,不錯。朕不敬父兄,也不錯。不過周家那檔子破事,這幾年京都大街小巷都傳遍了,他周明錦做了些什麽破事,朕給他留個顏面,不多說。”

許穆青在一旁嘴角抽搐:大庭廣衆之下,這麽重要的時刻拿來說這件破事,你還說給他留個顏面呢?周明錦之名一過今天,怕不是要傳遍四海、衆人皆知了,搞不好,還能“青史留名”呢!

“早有不臣之心,朕,也認了。”底下轟鳴一陣。

“不過——”明田話音一揚,眼角微挑,底下紛紛靜了片刻,他繼續道:“勾結外族,引狼入室,苛待惠帝,這些破事,朕可不認。”

“這種事,但凡當日跟随惠帝出逃的百官和百姓,有眼睛有耳朵的,可都看見聽見了,惠帝險些命喪其子泰王之手,而引狼入室之人,更是泰王啊。朕……可是還救了諸位一命呢。”明田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是催人命的銅鈴,叫底下跪拜的一幹人等,有些不免後背發涼了。

“至于惠帝如今……”明田看了一眼戚華庭。

戚華庭出列,喚人叫來了惠帝的二十多個兒女,這昔日貴為皇子皇女的二十多人,此時一出列,便跪拜在明田身後。最後惠帝的第二子出列,一一講清了惠帝如今重病在床、宮中治療、他們一幹二十多個兄弟姊妹服侍的事情。

如何讓昔日貴為惠帝兒女,也就是皇子公主的一幹慣會争權奪利的人為自己說話?

明田表示,他請來了青山書院的蔡夫子,對着他們羅裏吧嗦的把前頭兩千多年亡國之君的下場一一闡述了個遍,又叫人傳話,說他要考量他們的學問,再讓他們看看大牢裏可憐兮兮的戎族三王子滑蘇稽,這些養尊處優的人便沉默了。

開玩笑,明田以什麽身份來考量他們的學問?

但是明田只考量他們的書法,還只寫四個字:

樂不思蜀。

身為亡國之君的兒女,這些人比泰王有自知之名的多,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還能過養尊處優的日子,那是想都不敢想。于是三天下來,就被明田訓練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身為亂臣賊子,他都力挽狂瀾,救幾乎要亡國滅種的前朝百姓,甚至還善待前朝亡國之君及其後人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怎麽再拿這些事情攻讦明田?

前二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感激完明田,現場沉默了。

仍舊有人不甘心的道:“女子怎可入朝為官?你身為帝王,既讓女子為官,又當我們這些千裏奔赴辛勤苦讀的學子于何地?”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女子為何不能為官?”明田反問。

“自古以來,尚未有之……”

“既然自古未有,那今日便有了。”明田高聲道,“自古以來,也未有朕這樣的皇帝,如今卻有了,那女子為官,又有何不可?”

“你這是反了天道!”

“天道,何為天道?天道可對你們中的誰,或是自古以來的誰,說過女子不能為官,說過我周明田今日不能為帝的一幹瞎話麽?”

那學子被明田這般不要臉的行徑堵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悻悻然道:“不尊天命,有違自古,你這樣的人,便是做帝王,也定然不能長久!”

“那可真是抱歉,朕順應時代大勢,一反大魏,救亡圖存,讓你們不至于亡國滅種,如今,卻成了朕的不對了?難道,朕當初就不該起兵抵禦戎族,更不該抵禦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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