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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之下蔥郁壯美的森林，在夜晚來臨時，就成為了一片片扭曲着詭異肢體的陰影。即便偶爾遮蔽着兩輪月亮的濃厚雲層被風吹開，讓月光灑落下來，也只是給這片陰影增添上一層邪祟的面紗。

一個六七歲的臉朝下趴在地上，他什麽都沒穿，皮膚白得發光，就像是一具屍體。

四周的陰影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樹葉之間的摩擦，卻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林間窺探。一個黑色的影子忽然冒了起來，有着尖利指甲的幹枯手指伸向了男孩，突然，一動不動的男孩抽搐了起來，手指縮了回去，四周的灌木叢在短暫的吵雜後，恢複了安靜……

抽搐持續了半分鐘，男孩翻了個身，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抽氣聲，大量的空氣吸入了他的肺，仿佛在此之前，他的肺是空的，當呼吸平順，男孩終于睜開了黑色的眼睛。

茫然、陌生，這是男孩對他眼中世界的第一印象。

他擡頭，透過樹梢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兩個，一個大一個小，小的那個現在在大月亮的左邊，露出半張臉。

這不正常，男孩皺眉，他腦海中閃現出了另外一輪月亮，她起來比那輪小月亮還要小兩圈，或者說，那是因為她距離地面……地球，比這兩輪月亮都要更加的遙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男孩甚至能看到大月亮上的凹陷。

我不屬于這。

男孩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這句話，但緊接着他愣住了：不屬于這，又屬于哪？還有，我……是誰？

“嘶！”本該很簡單的兩個問題，卻引發了男孩劇烈的頭痛，支離破碎的混亂畫面在他腦海中迸發出來，就像是記憶的煙花在他頭骨下頭炸裂——多重意義上的相似，無論是疼痛，還是那些突然竄出來又快速湮滅的記憶。

男孩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好一會，那疼痛才平息下來，他依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看着眼前的兩輪月亮卻依舊記挂着另外一輪月亮。除了有關月亮的問題，他也總算是記起了自己的名字——萊昂，姓萊，單名一個昂。

他的記憶如此破碎又如此稀少，卻還那麽篤定的認為這個世界不正常。

可能不正常是我？

萊昂又擡手摸了一下腦袋，這次不是因為頭疼，而是因為他知道那有一對，不，一根半犄角。完整的那一根像是羊角，直向上長出然後向後彎曲，另外只長出了一半的那一根只露出一個小尖尖。

他知道羊是什麽東西，一如他知道的“正常”月亮是怎麽樣的。他也知道人，正常的人是什麽樣的。他們的腦袋上，沒有這個東西。可他自己卻對這個東西很熟悉，第一次疼痛時摸到它們，也沒有一驚一乍的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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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昂又摸了兩把自己的角，他的眼前很自然的浮現出它們的樣子，應該是他自己過去從鏡子中看見的——它們是發烏的黑色，表面看起來并不十分的光華，有着起伏的螺紋，但其實用手摸上去的時候，卻摸不到那些紋路。它們光滑而冰冷，不像是人體自己長出來的零件，更像是額外……

“唔！”頭又疼了，萊昂看見了一片灰蒙蒙的夜晚的天空，一道赤紅的光從這片天空後透了出來。天空就被這光刺破了，巨大的火團從破碎的天空中墜落下來！

“！！！”雙角處傳來頭蓋骨被敲洞一樣的劇痛，萊昂張大嘴巴，發出了近乎撕裂喉嚨的凄厲慘叫。

他在黑暗中大汗淋淋，想要打滾掙紮，卻因為身體的無力，只能虛弱的蜷縮成一團……

“吱~”“吱吱~”

高高低低的叫聲在萊昂周圍的黑暗中響起，當月光再一次透過雲層的縫隙落下，照見了其中一個黑影的大概輪廓。那是巨大的，用兩只腳走路的老鼠，如果萊昂站起來，可能都沒有這只老鼠高大。

“吱吱~吱吱吱~”更多的老鼠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萊昂周圍的黑影都鬼祟的動了起來，并冒出一雙雙閃爍着紅光的貪婪眼睛。

“吱！”帶頭的大老鼠高叫一聲，張開嘴巴撲向了萊昂！

潛意識告訴萊昂，這場面也是不正常的，但同時潛意識也告訴他，他不怕它們，他能輕而易舉的幹掉這些老鼠。

于是……大老鼠一口咬住了萊昂的左臂，畢竟他現在是蜷縮的姿勢，老鼠的咬合力驚人，萊昂的上臂被老鼠的牙齒又快又狠的切割了下來！

更多的老鼠緊跟着撲了上來，咬住了他的手，他的腳，拉扯着他，讓他露出無保護的腹部，那帶頭的老鼠立刻撕扯開了他的腹部，吃着他的內髒。一只擠不進去的老鼠，直接啃咬起了他的腦袋，但是那對犄角它咬不動，只能咬起了萊昂的耳朵。

肥碩巨大的老鼠直接把萊昂埋住，它們吧唧吧唧的吃他的肉，咯吱咯吱的啃他的骨。

這TM的就是能應付？乖乖躺平任吃嗎？潛意識這個東西還是挖個坑埋了吧。

萊昂快速的想着，他明明已經成為了一群老鼠的活食，可竟然半點也不驚恐，甚至連緊張感都嚴重缺乏。甚至疼痛都詭異的離他而去了——但他确實是能感覺到疼的。

但“良好”的精神狀态，不表示他的情況也能夠好轉，他在被老鼠們不斷的吞吃，失去血肉、骨骼折斷，這些老鼠或許還攜帶着疫病，不過，按照現在這個情況，在他死亡之前，疫病都不會爆發。

他對死亡，好像也并沒有太大恐懼，甚至有點期待？只是……死在這些老鼠的嘴下，實在是太醜陋了。

有風吹過，帶來森林更深處的草木氣息，不過傳到萊昂只剩一個血洞的鼻腔中時，不可避免的被他自己的血腥味，以及老鼠們身上的腥臭味所污染。

現在的味道都這麽難聞了，更不用說以後還要變成它們的糞便了，太惡心了。

萊昂打了個哆嗦，吃掉了萊昂一條左臂的大老鼠直立了起來，指着萊昂吱吱吱的大笑起來。面對這個已經被啃食了一半的獵物，它們已經徹底沒有了戒心，并且很樂意在進餐的過程中為自己增添一些其它的樂趣。

不過，現在這個弱小的人類才開始感覺到畏懼，是不是有些太遲了，他難道是個傻子嗎？

風再次吹了起來，樹葉唰唰作響，樹枝搖擺着，它們照下來的影子，就如同一只只骨節突出的手攥住了這些老鼠。

圍聚在最中心的大老鼠們，彎下身體歪向了一邊，在外圍被血腥味刺激得吱吱叫着，等待進食的其餘老鼠立刻欣喜的補上了它們空出來的位置——本來還以為這麽小的獵物，輪到它們的時候只剩一些殘破的骨頭。

“吼——！”可還沒等第二批老鼠們咬上甘甜的血肉，就被一只大老鼠如野獸咆哮的叫聲吓得僵住了，它們快速的離開倒在那的食物，三五成群的在黑暗裏縮成一團。

“吼吼吼！”

一只又一只大老鼠吼叫了起來，它們開始撕扯自己胸口的皮，挖掘自己的肉，咔咔的掰斷肋骨，讓心髒、肺葉、胃袋，還有其它的零碎從它們的腔子裏掉出來。看着自己的內髒，大老鼠們紅色的小眼睛閃爍着恐懼的光，可這個時候，它們只來得及向自己的族鼠發出最後一聲求救的哀鳴，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命。

“吱吱吱吱！”沒參與進食的鼠人們驚恐尖叫着，逃向了黑暗的深處。

一只膽子大的老鼠最後扭頭看了一眼，它看見那些大老鼠們的胃袋突然炸裂，一團團碎爛但顏色鮮豔的血肉從其中流了出來，聚攏到一起。

“真的是……很惡心啊。”萊昂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一團團摻雜着骨頭的血肉。也怪他自己，誰讓他最初的時候求生意志不強呢？不過，幸好不是在他整個人都被分食之後，才想起來這麽死太難看，否則就不只是四肢與一些小零件要從老鼠們的胃袋裏拿出來，而是要整個人爬出來了。

萊昂看向密林的一個方向，他記得剛才還聽到了微弱的水流聲。他的一半血肉變成了一個血肉小人，吧嗒吧嗒的朝着那個方向跑去，當跑出一定範圍，血肉小人的臉上長出了一只占了整張臉的大眼睛，背後長出了一對仿佛翅膀的耳朵。

它眨巴着眼睛，抖動着耳朵，左聽右看。

終于那只眼睛彎了起來，貌似是在笑，繼續吧嗒吧嗒的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條清澈的幹淨的溪流，雖然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到了岸邊後，血肉小人胸口長出來的鼻子，嗅聞到了溪流清新的氣味。

血肉小人跳了進去，并“舒展開”，每一片肉都是嫩紅色，每一滴血都是暗紅色，還有白皙如玉石的骨頭與鮮紅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