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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萊昂平淡的臉, 艾爾迪發現，這種什麽都無所謂的态度，才是最真實的萊昂。即使平常的時候, 他也會笑，也會懊惱, 生氣, 但那更像是一種習慣，或者禮貌——在那個時間, 那種狀況下, 就該那麽做。

那麽, 有什麽事能夠真正的牽動萊昂的心？如果有一天，他死在萊昂的面前，萊昂也依然會是一臉平淡嗎？

有了心事的艾爾迪 , 重新開始戰鬥後，比上午還要精神和暴力。

角落裏，手推車已經堆滿了麻袋, 現在手推車的三塊拉板也接上了，麻袋同樣被堆滿。幾只哥布林和巨鼠人正一邊噴着淚, 一邊把一條巨魚的頭骨接在拉板的後面, 在巨魚的頭骨上堆更多的麻袋——這種魚萊昂也不知道在沒在收購單據上，它的皮、腦子和魚眼, 以及大部分骨骼他都保存下來了。

現在他們獲得的戰利品已經是上一次的十倍還要多了，但還有更多的戰利品越堆越高, 如果沒有意外, 那就要多跑幾……

“艾爾迪！”

艾爾迪的對手已經變成了巨鼠人，手裏拿着的武器早已經換成了小斧頭，那柄小劍早已經徹底報廢了。萊昂叫他的時候, 他剛用這把斧子砍斷了一只巨鼠人的頸椎：“嗯？”

“要提前結束戰鬥了，另外……你覺得我們去狄麗爾術法學院上學怎麽樣？”

艾爾迪甩了甩斧子上的血，立刻明白這是萊昂發現了那些學生的蹤跡了：“也有人能夠給我們搬東西了。”

“對！”

狄麗爾術法學院的學生們正陷入一場苦戰。

但凡大城市的下水道，都是有名的冒險地，否則傭兵工會也不會标注那種任務。這種做法可不是狄麗爾城傭兵工會的特例，而是所有大城市都這樣。甚至某些比狄麗爾城更大的城市，會強制要求冒險者們每隔幾年進入下水道狩獵，或者組織軍隊狩獵，否則下水道裏的怪物就會停止自相殘殺，而是将狩獵的目标擴展到城市之中。

這些學生們，法系的能夠使用出魔法飛彈，戰士系的能夠使用出鬥氣覆蓋在身體表面增強戰鬥力和防禦力，都是标準的三階。雖然萊昂很長一段時間也都被認為是三階，但就算是真三階和真三階……也是真不一樣啊。

戰士系的還好，即使鬥氣已經耗盡，但總歸是能夠用武器劈砍和保護自己。法系的用完他們那點魔力，就只剩下握着法杖站在同學和老師的身後瑟瑟發抖了，幾個想用法杖敲擊的敵人的，還差點敲到自己的同學，反而讓場面更加的危險和混亂。膽子最小的幾個已經走不了路了，只知道靠着別的同學嗚嗚的哭泣。

“這到底是哪來的這麽多怪物！”一個老師發出咆哮，他也明白這種時候無論他喊得多大聲，都是無用的，可現在他只能通過咆哮，把自己的恐懼發.洩.出去。

幾十個人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老師們要保護着學生，面前是密密麻麻悍不畏死的各種怪物，他們的能力根本無從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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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救——！”一個學生太累了，他的動作本來就已經開始變形，腳下更不知道踩了什麽，一個沒站穩，身體搖擺的結果，就是被哥布林擊飛了劍，呼救還沒來得及徹底發出，怪物們就徹底撲了上來。

完了……

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是一片空白，老師們來不及去援救了，防禦已經被破開，中間那些哆哆嗦嗦的法師眼看就要被拖走，然後，起風了……

他們先嗅到了風，微涼的清爽味道，只是所有人的意識都集中在目前的危險上，甚至這時候沒有幾個人意識到自己嗅到了什麽。不過，很快他們就看到了風，那些猙獰的怪物，被風的軌跡悄無聲息的切成了一塊塊拳頭大小的碎塊，它們的血與肉就伴随着風的軌跡飛了起來，組成了一幅紅白交織的圖畫。

最終，這幅畫啪叽一聲，拍在了下水道的牆壁和屋頂上，淅淅瀝瀝的血肉淌了下來，流了所有人一頭一臉。

這個時候衆人還保持着剛剛生死抗争的動作，他們的表情呆滞了一秒。“嘔！”有人開始嘔吐，嘔吐的味道，嘔吐的聲音，還有他嘔吐出來的東西，讓更多的人也跟着一起吐了起來。

帶頭的老師，也就是那位之前給萊昂哨子的老師強忍着一起嘔吐的欲.望，一把拽起了離他最近的學生：“起來！我們得立刻離開！”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學生們就算哭得打嗝，吐得胃疼，吓得腳軟，也趕緊在老師的一句話下，邁開自己的腳步。

老師剛走了兩步，他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旋風，帶着似曾相識的冰涼的氣息，只是這次多了血腥味，旋風轉着轉着，竟然出現了一個人的半身形象。

“這不是之前的那個孩子嗎？”

這個“孩子”沒有回答他們，只是飄忽的飛到了下一個交叉口處，給他們指出了一個方向。

所有人都看向了帶隊的老師，老師咬了咬牙：“跟着他走，畢竟剛才應該是他救了我們。”他要邁步的時候又轉頭加了一句，“想想剛才的肉泥，如果他心懷惡意，那麽要偷走的人只會是那個下場。現在我給你們講新的一課——絕對的強者面前，弱者如果想要生存，最好乖乖聽話。”

有幾個人的小腿一抖，他們确實是想要不聽老師的話，畢竟那東西太詭異了。老師的這番話，讓他們的大腦終于重新恢複了理智。

一群人跟随在那個風人的背後，在下水道裏左拐右拐，一路下來，他們藍色的校服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靴子上更是糊滿了紅色的細膩肉糜。最膽小和最膽大的人都已經變得麻木，只知道老老實實的跟着前邊的人前進。

終于，他們到了一個空曠的下水道大廳裏，兩個小孩子站在中央，正在等着他們。一個還穿着他那個古怪的連體衣，另外那個則戴着個華麗的金色全覆面兜帽盔，卻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铠甲，搭配起來可以說更古怪。

“我們救了你們，是不是給我們幫幫忙？”萊昂指了指堆在一邊的高高的麻袋，有一些是真麻袋，另外一些……則像是被翻過了面的皮子。

“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人群裏立刻有一個孩子嚷嚷了起來。那個紅色的詭異風人讓他們害怕，見到操控這個風人的只是一個小孩子，卻讓他重新獲得了膽量。

“別……”老師想要勸阻，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孩子飛了出去，他沒死，但是掉在了一堆血肉內髒中間，他一臉茫然的爬起來，抓下了臉上的一副腸子，立刻開始嘔吐，不過現在他肚子裏已經沒什麽東西了，只能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胃液。

“搬嗎？”萊昂問。

“搬！搬！”老師們帶頭，朝着邊上的物資就竄過去了。

有幾個孩子過去的時候，還瞪了萊昂兩眼，萊昂懶得理他們，把小推車上的麻袋拽下來幾個，然後拉着艾爾迪飄上了小推車的麻袋堆（剛才堆太高，他們要是做上去腦袋會撞到下水道的頂端），坐了下來，推車的扶手上早就系好了繩子，可以讓人連他們倆一塊拉。

拉車的是兩個老師，包括那位帶頭的，應該是覺得這兩個小孩子很詭異，學生們少年的棱角還沒有被磨圓，怕他們得罪兩人。

“你們是狄麗爾術法學院的嗎？”

“是的。我叫佩雷斯·萊傑爾，是1668級的戰鬥與謀略老師。”

狄麗爾魔法學院的年級不是按照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算的，而是按照入學學年算的。

萊昂看艾爾迪，兩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萊昂比艾爾迪還要“失真”，可艾爾迪從連體衣的那點小縫隙裏，卻把萊昂想表達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你覺得這個老師怎麽樣？

艾爾迪聳肩加搖頭，然後指了指周圍的學生比了個二又比了個一，最後點頭——沒看見他戰鬥，不能确定。但周圍的學生在他們進入時是分成了兩群的，現在卻是所有的學生都在一起了，這說明這個老師的人品至少還是過得去的。

“萊傑爾老師你是幾階的？”

“剛剛進入四階。”

“哦……那你們學院還招人嗎？”

“我們學院……”兩個拉車的老師同時腳底下踉跄了一下，周圍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的老師和學生動作也有些不穩，“你……您是有認識的人想要進入學院學習嗎？”

“嗯，雖然我們也找了家庭教師，但是像我們這種獨自在外讨生活的小可憐想要找到一位合适的家庭教師顯然比較困難。”是可以向赫爾塔大主教尋求幫助的，但他和艾爾迪都沒有提——合作歸合作，對自然之神和自然之神教會有好感歸有好感，現階段這種程度是最好的，他們都不希望教會和他們的聯系變得更深了。赫爾塔大主教也明白，所以同樣沒有對他們的生活伸手。

“我們學院還是招人的，但招生這件事并不是我負責的，不過，稍後二位可以來到學院，我可以幫你們問問。”

“謝謝。萊傑爾老師，你們學院有比武嗎？”

“有較量，有考試，但沒有比武。”

“穆勒聯邦有比武大會嗎？”

“沒有，穆勒聯邦并不崇尚暴力。”

艾爾迪嗤的笑了一聲：“那這些大人物的子女是怎麽回事？只是不想讓民衆崇拜覺醒者而已吧？”

萊昂歪頭看着艾爾迪，他的少爺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不過，挺好的。

潛意識：不怕養出來一個費爾南？

萊昂：他又不會像費爾南那樣去拘.禁別人。

拘.禁是次要，別人才是主要，只要艾爾迪是他的，怎麽樣都可以。

作為萊昂自己的一部分，潛意識很明白萊昂在想什麽：……雙标狗。

萊昂：汪！

被諷刺的萊傑爾老師卻沒生氣：“民衆不崇拜的，那就是這個國家不尊崇的，畢竟民衆才是大多數，大多數的思想總是會影響少數人的。而且我認為不崇尚暴力，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好事，即使我是個戰士，還是一位覺醒者。”

“所以，你是贊同現在穆勒聯邦以金錢買和平的國家方針的？”

“是的，幾十年的和平，難道不能證明這種方針的正确嗎？”

“狄麗爾術法學院裏的其他老師，也是贊同這種方針的？”

萊傑爾旁邊，跟他一塊拉車的那個老師說：“對，我們大多數都是贊成的，而且我們都是和平的獲利者，并且真摯的感謝國家的政策。否則，我們這些高階的覺醒者，為什麽不去其他國家做雇傭兵呢？覺醒者的力量，是衆神為了讓我們對抗邪惡，對抗怪物，對抗地下的惡魔，才賜予的。但我們更多的時候，卻用它來殺戮自己人，去欺淩弱者，這真是一種悲哀。”

艾爾迪哼了一聲，歪頭不說話了。其他學生發出嘿嘿的笑聲，大概是在嘲笑艾爾迪在口頭上打了敗仗。

萊昂握了握艾爾迪的手：“那麽這個世界上有國家或者地方會舉辦比武大會嗎？”聽起來他好像只是聽多了傳奇故事，所以充滿了好奇心的小少年。

“有的，凱恩斯帝國有五年一度的覺醒者大會，瑪瑙公國也有四年一度的覺醒者競技大會。獸人國十年會有一屆獸人王大會。聽說精靈族也會有二十年一度鬥術慶典。”

“獸人國和精靈族我不太了解，但是凱恩斯帝國我知道是現階段的大陸第一強國，瑪瑙公國則是包括我們穆勒兩幫在內的十三連盟國的首席國，對吧？”

“對。”

“結論就是強國都在推崇武力，并且人家一樣在享受和平，同樣在享受我們這種弱國的供奉，對吧？”

“……對。”這就回答得有些沒底氣了。

“絕對的強者面前，弱者如果想要生存，最好乖乖聽話——這堂課我學到了，感謝萊傑爾老師。”誰都以為萊昂還繼續進攻的時候，他的話題忽然轉了：“你們為什麽跑到下水道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隔了兩三秒後，萊傑爾才說：“下水區就要被填平了，這裏的幾個下水道出口當然也要被堵死了，學生們突然對這裏開始感興趣，與其讓他們偷偷摸摸的過來，不如在我們的保護下有組織的進來。但是沒想到這裏的情況完全不是偵查的老師說的那樣，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查的！”

最後一句明顯氣憤的埋怨，說明萊傑爾并不像他表現的那麽冷靜。

“你們的選擇是對的。”萊昂說，“正因為是有組織的，才跟我來打獵的時間碰到一起了。”

“……”雖然是誇獎，但總覺得這個感覺不太對，但是大家還是保持沉默吧。

萊昂直接躺在了麻袋堆上，還拉着艾爾迪一塊躺下了。他們倆的悠閑，在其他扛着東西的學生看來，就十分的礙眼了。雖然那袋子裏的東西對覺醒來說不重，相對于下水道的臭味，袋子裏東西的腥臭味也不算什麽，可這種事對他們自尊心的打擊是巨大的——自以為自己能夠稱王稱霸，結果還不如兩個小孩子。

現在一沉默下來，本來就陰暗的下水道，氣氛越來越壓抑。

“請問……”萊傑爾的聲音在下水道裏回想，艾爾迪忍不住笑了一聲，他想起了自己剛進下水道時的情景，萊傑爾咳嗽了一聲，“咳！請問，您剛剛說想要進入狄麗爾術法學院？”

“嗯，我們有那個意思。”萊昂坐了起來。

“其實以您的能力來說，足以作為來任教了。”

“沒法教。”

“是年齡問題嗎？不用擔心，對我們的學生來說，一個強大而年輕的強者成為他們的老師，只會讓他們更興奮，對您也更加的恭敬。”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天生的，教不了別人。”

艾爾迪又笑了一聲，還幫助萊昂補充說明：“簡單的來說，天才教不了蠢材，明白嗎？”

萊傑爾邀請萊昂任教的時候，真的有不少法系的學生看了過來——嘴巴裏說着和平的人，身體倒是很誠實。

艾爾迪今天是吃了炸.藥嗎？不過……依然是他高興就好。

“嘀——”“嘀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的側前方突然傳來了哨子聲。

“有人來救我們了！”不知道是哪個學生叫了一聲，總之當一個學生扔下麻袋朝勺子聲跑去的時候，其他學生也跟自己的同僚一樣，扔下了麻袋一窩蜂的跑向了哨子聲，就像囚犯奔向自由一樣，轟隆隆的消失在了黑暗中，還有人高喊着：“自由！”

然後他們就又跑回來了……

用比剛才逃跑的時候更快的速度：“有怪物——”“救命——”

反應比學生還慢了很多步，依然扛着麻袋，或者拉着車的老師們：“……”

萊昂和艾爾迪：“……”

艾爾迪甚至在吐槽：“小說裏都不會這種古早的劇情了。”

“啊——”跑在最前邊的學生撞到了一堵看不見的冷冰冰的“風”牆，當場把自己撞暈，跑在他後邊的學生被他絆了一下，反而沒被撞暈，只是踉跄的磕在了那涼冰冰的，虛幻卻真實的由冰涼的流動空氣組成的牆壁上，“放、放我們進去！”

“狗屎！”“救命——！”

學生越來越多，擠在牆壁上，哭喊着捶打着。黑暗的更深處，能聽見争鬥的聲音，還有不知道是誰，又因為什麽發出的凄厲慘叫。

萊傑爾焦慮的請求着：“這位閣下，請讓他們進來吧。”

“可他們在罵我。”萊昂雙手托着下巴，他話音剛落确實有學生咆哮着：“你這個該死的矮子！”

其實學生們罵人的詞彙挺匮乏的，畢竟都是出身良好，并且被嚴格教育的少爺或者小姐，但罵就是罵了。

“他們只是孩子！”另外一個老師着急得近乎跳起來。

“我們也是孩子。”艾爾迪懶洋洋的攤手。

“啊——————”一聲女孩子的尖利的嘶叫聲中，他們第一次看見了這個怪物，至少是看見了這個怪物的部分肢體，那是一只爪子，雖然像人類的手一揚有五根手指，但它更大，指尖細而尖銳，手指更長，手腕和小臂的部分像是木乃伊般已經幹癟。但下一節手臂卻立刻變得強壯又飽滿，皮膚光滑又充滿彈性，其實這一節看起來像是一塊大腿而不是胳膊。并且它還有下一節……這就想是真正的胳膊了，可它是黃褐色的更接近哥布林的膚色……

一節又一節迥異的手臂連成了一條胳膊，它看起來速度很慢，搖搖擺擺的仿佛随時都會散架。可當有學生揮舞着武器攻擊，一節一節的手臂就扭擺起來，蹦跳的學生就像是被耍弄的猴子。

突然，手臂轉了一個圈，一把向一個學生的小腿抓去！這時候它又是迅速到只留下了殘影，那學生直到被抓住的時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還沒有張開嘴求救，已經一把被拽倒在了地上！

其他學生去救自己的同學，但這個同學很快被拖進黑暗中消失不見了。學生們更恐慌了，他們尖叫得仿佛要喊破自己的嗓子，反複不變的那幾個罵人的詞更是被他們短時間裏又拿來用了幾十遍。

“對不起！！！”總算有個不太一樣的，這應該是個法師女孩，“對不起！我們不該說你的壞話，我們更不該扔下貨物跑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救救他們！救救我們！對不起！”

“不要求這個惡魔！”有人說。

“對不起！我們錯了！”也有人跟着女孩認錯。

“對不——”捶打着風牆的道歉女孩身體一個前傾，她掉進了風牆的內部。有人立刻要跟在她後邊，可風牆還是在那，他們進不去。又是噗通幾聲，更多的道歉的人進來了，還有人是被風卷進來的。

然後……風牆開始動了，但不是把他們放進來，而是向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