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看艾爾迪那個表情, 萊昂覺得他現在貌似是牙根很癢癢,想打人。

“咳!我很誠實的,我來到這個世界真的只有一年多, 可能還不到一年吧?來到這裏的時候是去年的秋天。但是,我貌似是留存着上次的記憶的, 只是大多數都是常識和經驗, 其餘的比較模糊,只能斷斷續續的想起來, 連語言都是最近學的。”

“也就是說, 你剛來到這個世界, 就讓費爾南給抓到了?”

萊昂攤手:“那時候我太笨手笨腳了。”

艾爾迪:“還沒問過你,怎麽‘處理’費爾南的?”

萊昂的左眼突然“啵”的一聲,從他的眼眶裏擠了出來, 挂在萊昂鼻子旁邊的眼珠扭動了兩下,一只大眼萌落在了萊昂的掌心裏:“這是他的左眼,還有一些骨髓和腦組織, 挺好用的。”

這個大眼萌……其實真的它并不怎麽萌的。就是一團看起來紅呼呼的肉,下面長了一對特別小的腳腳, 上頭頂着一顆眼珠。眼珠是正常的, 但眼珠這個東西,在萊昂的眼眶裏時, 是很美的,出了眼眶, 是個圓鼓鼓的球的時候, 就是陰森了。

艾爾迪伸出戴着鐵手套的雙手,把這個大眼萌雙手攏在了掌心裏——他那個動作如果雙手合攏,那就只剩下一團肉醬了:“為什麽要放在你的眼眶裏?”

“他能看見靈魂, 我用他的眼珠,也能看見靈魂。”

艾爾迪這才笑了起來:“克雷蒂安家族的能力是死靈系的,其他人也能看見靈魂,下次換成別人的眼睛。”

“好。”獨占谷欠好強的小孩子,不過,感受着艾爾迪的獨占谷欠,萊昂挺滿足。

他們倆聊得很愉快,莫裏菲奧把希爾保特小姐從地下室裏拽出來了。地下室裏的空氣雖然沒危險,但畢竟不太好,希爾保特小姐在裏邊情緒激動的毀掉筆記圖紙與模型,現在毀完了,就覺得頭暈目眩了。

被拽上來之後,躺在外邊的地上劇烈的喘了半天,才算是重新活過來。

“我要去山裏。”這就是爬起來的希爾保特小姐說的第一句話。

現在已經将近三點了,即使天上挂着兩輪月亮,這種從上而下的自然光還是陰暗了一些,在沒有其他光源的情況下,普通人的視力看不了多遠。不過既然她堅持,三個好奇心越來越重的覺醒者,也願意一起去。

他們到了山前,不需要兩個戰士拿着劍去耗費體力,石頭自然的飄浮起來,整齊的堆壘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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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堵塞洞口的石頭很多,實際上卻并不多,這是其中有一塊兩人高的大石整個堵在了大門口,這塊石頭移開後,那扇金屬的大門,還是完好的。萊昂、艾爾迪還有莫裏菲奧對視一眼,內部有沒有爆炸他們不知道,但很明顯,外頭的這些石頭确實來自洞口上方。

希爾保特小姐……看起來對這樣的情景并不吃驚。

“希爾保特小姐,你之前說的是裏邊發生的爆.炸了,以至于這座山體中的實驗室被整個廢棄。但現在看來,并不是如此。”石頭搬開了,萊昂沒去動那扇門。

希爾保特小姐正在擦汗,其實她的呼吸依舊不是多平穩,萊昂的提問,讓她一臉迷茫的擡起頭:“為什麽不是?”

“你見過哪裏的爆炸門沒事,門外的山石卻崩塌了?”莫裏菲奧看着她。

希爾保特小姐這才瞪大眼睛看着那扇門,可剛看了一眼,她就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朝莫裏菲奧的身後躲:“我不知道……我那天只聽見了爆炸聲……我……”她蹲了下來,抱着自己,顫抖得更厲害了,“父親……母親……”

莫裏菲奧摘下鐵手套,摸了一把她的額頭,眉頭皺了起來,看來是發燒了。他把自己的鹿招過來了,從一個小口袋裏掏出了藥水,蹲下身,不太溫柔的捏着希爾保特小姐的下巴,把藥水灌進去了。希爾保特小姐也是迷糊着的,喝了藥水依舊低頭哆嗦,直到莫裏菲奧把閃爍着綠色光芒的手蓋在她的後腦上。

希爾保特小姐的顫抖逐漸停止了,呼吸也平和了起來,她擡頭,站了起來:“我、我剛才有些不舒服。”這次她仔細的看了一眼大門,看那些在堆在兩邊的石頭,還退後幾步,仔細的去看山洞上方的缺口,她皺起眉,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我真的不知道,那天聽見巨響,所有人都在朝這邊趕來,我只看見了漫天揚起的煙塵,有人抱着我,跟我說裏邊已經徹底塌了,我父母都在裏邊……”

她看向莫裏菲奧,又去看萊昂和艾爾迪:“如果這個山中的部分沒事,那是不是代表着我父母……也可能沒事?”

“是有這麽一種可能。但也只是可能他們當年是沒事的,但如果研究所裏有豐富的食物儲備,也可能他們還能夠活到現在。”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希爾保特小姐說,可她這種語氣實在是太有氣無力了,就算是生病了,在聽說至親有生還可能的時候,也不該是這樣,“我們能進去嗎?我要去進去看看,就算他們死了,我也要看到他們的屍體!”

“你們要繼續嗎?”莫裏菲奧看向萊昂和艾爾迪,他在把藥水瓶子放回鹿身上的時候,快速的拿出了一朵喇叭花又塞了回去——代表他已經通知了教會了吧?

“繼續。”艾爾迪說,萊昂點頭。

“那我就去開門。”剛才怎麽切地下室大門的,現在莫裏菲奧就是怎麽切山洞大門的,即使這扇門比地下室的門厚很多,但也只是多用了亮劍而已。莫裏菲奧切完之後,伸手一推,剛剛切出來的門,就被推開了——這扇大門的厚度至少有兩尺,所以被莫裏菲奧切下來的部分沒有向後倒去,而是穩穩的保持着直立,現在一推,就直接朝門裏推進去了。

門裏的一陣風吹了出來,帶出了一絲臭味。

“你的父母到底從事的是什麽研究?這裏到底有什麽?”親手切出這扇門的莫裏菲奧忍不住問,“門這種東西,大多數情況下,是防止有外邊的東西進到家裏。但在狄麗爾城郊區,這種門只能用來防備裏邊的東西出來。”

“當然是危險的東西!那些機器!那些惡魔!”希爾保特小姐嚴肅的說,無論是她的想法是真是假,看來是沒辦法從她這裏找到答案了。

艾爾迪悄悄的戳萊昂:“是什麽?”

“呃……是個驚喜。”

這個答案讓艾爾迪立刻更加握緊了手裏的小劍,聽過萊昂描述他吃的東西,艾爾迪不太信任萊昂的品味(萊昂:……)。他說的是驚喜,大概是驚吓才更恰當吧?

莫裏菲奧再次把那個小燈筒卡在了盾牌上,艾爾迪正要做一樣動作的時候,被莫裏菲奧阻止了:“黑暗中的光明,能夠為我們指明道路,但也會引來更多的危險。”

艾爾迪就把他自己的那個小燈筒放回去了,雖然有萊昂在一邊跟着,但他的能力還沒到無所畏懼的時候:“不是生命危險的情況,你不要出手。”走進那扇小門之前,艾爾迪說。

“好的。”

莫裏菲奧當先走了進去,希爾保特小姐應該緊跟着他,但那裏的黑暗跟月光下的黑暗不同,是徹底的無一絲光亮,仿若傳說中的地獄。希爾保特小姐邁進去一步又退回來了:“這、這次不需要有人守在外邊了嗎?”

“你要守在外邊嗎?”艾爾迪問。

“不、不是。”

“我的鹿會守在外邊,如果有意外,它會立刻去城裏的教會求援。而且,地下室打開後裏邊的空氣很幹淨,聞一聞就知道沒有太大的危險。但這裏……你沒聞到那股臭味嗎?有東西腐爛在裏邊了,還有新鮮排洩物的味道。”莫裏菲奧也從裏邊退出來了,“而且,這裏的情況和你描述的明顯不符,這時候我們必須集合在一起。”

“好的,當然!”希爾保特小姐的聲音有些大,像是給自己鼓勁。

這次四人是真的走進門內了,莫裏菲奧在洞口站了一會:“進來小心腳下,有個坑,不要扭到。”然後他才邁步讓開洞口。四個人先後進入了門內,到了裏邊臭味更明顯了,而且,靠着大門的地方,确實有個洞,還不淺,“我不會轉身的,你們看一看門口到底有什麽。”

艾爾迪把他的小燈筒拿出來了,先看腳下:“這裏……好像是被誰挖過,挨着門挖的。”

坑大概有一個小臂那麽寬,但是很深,并且從這個坑能看出來,鐵門向下,依然是厚實的金屬。萊昂蹲下來,扒拉了兩下坑裏的土,從裏邊扒拉出來了兩片帶着幹涸血跡的破碎指甲:“人的。”

“他、他們還活着?!”看着那兩片指甲,希爾保特小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活、活……”

她顫抖得比之前幾次都要劇烈,就像是全身的骨頭在打架,那種不知道是她的牙齒碰撞還是骨頭碰撞發出的“咔噠”聲,聽得人寒毛直豎,但她的眼睛就是緊盯住了兩片指甲,仿佛有一根繩子,把她的眼球跟指甲拴在了一起。

抖着抖着,她的雙眼開始向上翻,白沫也從嘴巴裏溢了出來!

“我接位置。”艾爾迪一把将小燈筒卡在了他的小盾牌上,站在了莫裏菲奧的身邊。莫裏菲奧立刻專過身,口中念誦着祈禱詞,手按在希爾保特小姐的額頭上。

萊昂蹲在旁邊,雙手支頭,就像是個看熱鬧的普通小孩子一樣。

艾爾迪用小燈筒的光看着周圍,這裏是個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的大廳,大廳的那一邊能看到一條走廊,走廊兩邊依稀能看見黑洞洞的門,可能也是那種一條走廊兩邊都是辦公室的布局。但他的小燈筒照不到走廊的盡頭,不知道這裏還有沒有什麽不同。

光朝下照,泥土地面上能夠清楚的看到人的雜亂腳印,五年前留下來的?還是這五年來一直有人走來走去?

這時候,莫裏菲奧重新站到了艾爾迪身邊:“要不要繼續走,你們最後再商量一下。”

艾爾迪重新轉過身,希爾保特小姐當然是已經冷靜下來了,萊昂對艾爾迪示意,讓他看大門。大門……裏邊的門上,大概是正常人身高胸口的高度上,白色手指爪痕,有血跡的手指爪痕,用拳頭捶打出來的血拳印,以及用手掌拍打的血手掌印……

艾爾迪看着門口的那個坑:為什麽這麽多人拍門,挖坑的人卻不多呢?而且挖的這個坑,相對于想要得救來說,就挖得太淺了。

但很快他自己就想明白了,被關進來的都是內部人員,他們是知道這扇門是什麽情況的,拍門也不是想把這扇門砸開,而是希望能夠有聲音傳出去,讓外邊的人聽到。至于挖坑的,那只是絕望之下的明知不可能,還期盼有一個萬一,但很快挖坑的人就自己放棄了。

艾爾迪轉動盾牌,小燈筒照亮了整個大門,他看向希爾保特小姐:“當時到底有多少人失蹤了?”

這個大門大概有十米的寬度,現在這十米的寬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這樣的痕跡,再加上看手掌和拳頭的大小,這不是一兩個人能弄出來的,當時在門裏掙紮的要有七到八個人,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父母失蹤,然後參加我父母的葬禮,我那時候太傷心,根本沒時間去思考更多。”

“你不是說過你查過這些事嗎?連當時多少人失蹤了都不知道?你從哪查的,向誰查的?”

“是一個私家偵探……他叫莫倫迪·納裏斯。但這件事涉及到的很多人,現在都不在第二學院任職了,他查了很久,也只查到這地方鬧鬼。”希爾保特小姐的語氣很輕,毫無起伏,而且面色蒼白,她現在的樣子,更像是一個亡靈。

萊昂和艾爾迪對視一眼,這件事就算是交給他們倆查,也不可能只查到一個真假都不知道的傳聞吧?這位小姐不是在撒謊,就是被騙得徹底。怪不得她突然蹦出來要雇傭兩個孩子——她雖然看多了來來去去的人,但畢竟沒有真正的看到過萊昂的能力,這種行為還是太異想天開了。

而當年希爾保特小姐父母的死亡,已經是十萬分的确定另有隐情了,否則這位一直要追查父母死亡真相的小姑娘,現在應該是“啊!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父母還活着?!爸爸媽媽你們在哪?”這種樣子,而不是吓得犯了羊癫瘋……

“要離開嗎?”萊昂問。

“不,我要繼續去看看,裏邊到底有什麽。”希爾保特小姐抹了抹臉,她是想抹掉臉上的汗水,但她的手本來就髒,這一下抹出來了一張髒兮兮的黑臉,不過這時候也沒有誰在意。

看裏邊到底有什麽,不是看父母到底是死是活……

“你的父母真的在這裏嗎?”艾爾迪問。

“當然!他們在!他們一定在!”

“……”可你的這種語氣,更像是在說一個仇人。萊昂忍不住把事情向哲羅姆村的方向思考,會不會是她的父母也傷害過她?但又覺得情況應該不是那樣。

總之,四人的小隊在門口徘徊了十幾分鐘後,終于開始前進了。走過大廳,走進走廊,走廊兩邊的辦公室不但沒有了門,連門框都不見了——這裏和大廳其實是連在一起的一個大洞,只是又用磚石壘出來了小房間。

房間裏也是什麽都沒有,幹幹淨淨。

“借我用用。”萊昂突然拍了艾爾迪一下,把他後背上挂着的備用劍拿了下來,向房間裏走去,也沒走太近,就是三步,然後他拿着劍不脫劍鞘挖地上的土,這地面上的土很松,雖然萊昂用的工具不合适,但沒幾下,就讓他挖出來了下面掩埋的東西——人類的骷髅頭。

這顆骷髅還帶着頭皮的部分,棕褐色的短發,看起來應該屬于一個男人,挖出後那腐爛的味道頓時濃郁了幾倍,不過奇怪的是,骷髅面部的位置,一點皮肉都沒有,只剩下白皙的骨頭。

把骷髅撥弄到一邊去,下面露出的是同樣白森森的人骨,這些人骨奇怪的地方就更多了——正常死亡的人,骨頭應該是擺成人類的樣子吧?但現在這堆骨頭,卻是整個堆成了一堆。

“這人是被碎屍的?”一直舉着盾牌給萊昂照亮的艾爾迪問。

“不止。”萊昂随手抓起了一塊大骨頭,應該大腿上的骨頭,很粗壯,“上面有牙印,很多牙印。”

對于有牙印這事……三個男性無論大小都很淡定。希爾保特小姐捂住嘴,把尖叫憋在了喉嚨裏,這次倒是沒有嘔吐或者抽搐。不知道她是逐漸适應了,還是吃人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反而不算是大事了。

“我剛剛看見了一個活動的陰影,但它速度太快了。”萊昂繼續用劍挖骨頭的時候,莫裏菲奧突然說,“它可能還活着,但常年居住地下,吞食同人,即使五年前它還是人,五年後,它已經是一只食屍鬼了,各自注意。”

莫裏菲奧的話并非是一種形容,食屍鬼,這個世界語言的字面意思,就是:吞吃人類而變異的人。食屍鬼屬于地面上的一種常見的怪物,特別是大城市裏,每年至少都會出現三兩只。

那些幽靈目擊事件或怪物目擊事件,除了錯報之外,那些确切有什麽的事件,八成都是它們。因為食屍鬼的形成非常容易,第一,作為人類但長期食人。第二,總是居住在陰暗而不見陽光的環境下。第三,心中沒有一絲作為人的光明。

貧民區是形成這種東西的絕好溫床,這個山洞,也同樣是一個好地方。而且食屍鬼這種東西,它能力的上限和下限都很高,可能一個成年的農民拿着糞叉就能捅死它,也可能……它能手撕一個四階的覺醒者。

“我們繼續走吧。”萊昂站了起來,“我挖到了一個頭蓋骨,但我卻找到了五塊膝蓋骨。”他看着希爾保特小姐,後者在看到骷髅後就轉過了身去。

這條走廊裏,左右各有八個房間,房間有大有小,左邊第一間和右邊第一間都是單純的一個小房間,他們在裏邊都找到了人類的骸骨。後邊的房間就變成了套間,但這些房間裏依然是空無一物的。只有左邊第三間房,他們看見了除了牆壁之外的人類的痕跡——糞坑。

這個房間的面積很大,其中一側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糞坑。其中一個裏邊是新鮮的糞便,還能聞到濃重的尿騷味。

“那些人類骸骨都是幾年前的,現在活在這裏的東西,吃的是什麽?”有進才有出,五年過來,就算這裏當年被困了幾百人,過了一年左右那個食屍鬼還可能有食物,五年……就算食屍鬼真的也要餓死了。艾爾迪看起來是問莫裏菲奧,實際上卻看着萊昂——你這個驚喜到底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某些人類做的事情,總是能夠超出他們同類的想象。”莫裏菲奧長嘆一聲,我們繼續走吧。

其餘的房間裏,他們沒能發現什麽。前面的走廊,拐彎了……

這是一條細細長長的走廊,只能允許一個人前進,還不能是胖子。莫裏菲奧作為半精靈是很苗條的,但他這樣的身材穿着铠甲,走在這裏都有些不方便,他的裙甲和肩甲走兩步就會剮蹭到牆壁上,後來他幹脆無視了,也不躲閃了。

他們一路走,就一路聽着莫裏菲奧的铠甲剮蹭牆壁的嘎吱聲,以及牆灰朝下掉的撲簌簌聲。

“我們是向下走的。”莫裏菲奧突然說,“而且是在轉彎,這條路建的很有意思。”

正常人完全感覺不出來這條路是彎曲的,只覺得自己走在一天漫長的向前的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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