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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之神的想法是, 趁着現在還有時間,彌補這一道裂痕。還有什麽比向自己的神祇發誓更好呢?但如果強迫每位大主教發誓,很可能會被大主教們認為這是對他們的不信任。衆位大主教們的性格多種多樣, 其中幾位很是奇特,一旦産生逆反心理, 即便有誓言不能逃跑, 可做一點手段的話,一樣很可能會造成惡劣的影響。

那不如換一下, 從“因為別人不信任我, 所以讓我發誓”, 變成“因為我對他們所有人都不信任,所以我發誓,然後讓他們都發誓, 大家一起發誓就沒問題了”。

有一群大主教的好處是大家能夠手拉手一起攻擊敵人,但不好的地方就是,因為信仰着不同的神祇, 本身教會也有各種不同的關系,所以, 不一定能夠彼此信任。

其實只信仰唯一神的教會也不一定就能夠合作無間,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鬥。

不過現在這些都與萊昂無關,他還在火焰的包圍中呢, 已經不再發出聲音,已經有一種被燒傻了的感覺。

萊昂臉朝下, 一動不動的躺在地面上, 之前被他燒過的地方,現在坑洞的底部已經凝固出了像是黑曜石一般的石頭。如果不是那個立體地圖還沒有消失,艾爾迪會以為萊昂是個死人。

“老師……”

“嗯?”莫裏菲奧靠在一邊, 正皺眉看着萊昂。

“如果我被惡魔火焰燒傷了,你能夠治療我嗎?”

“不能。”莫裏菲奧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小家夥要做什麽,“你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什麽都不選擇,就那樣看着他,如果他戰鬥成功了就為他喝彩,如果他戰鬥失敗了,那就給他收屍。”

艾爾迪的胸口因為莫裏菲奧的話劇烈的起伏,憤怒簡直要讓他嘔出血來。但這憤怒卻并非來自于莫裏菲奧的話,而是來自于他自己的無力感,已經熟悉的無力感……

他不再多說話,或者做些什麽,而是走到最偏遠的角落,抱着膝蓋坐下來。一會過去,艾爾迪深麥色的皮膚好像變得白了一些,還散發着健康的光澤。又一會過去,光澤變得更明顯了一些,艾爾迪的額頭上也開始冒出汗水,身體也開始發抖。

艾爾迪坐着睡覺,他是在訓練自己,訓練自己的力量。莫裏菲奧的話說得對,他與其無力又無用的旁觀,不如努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他一定會變強的,一定能夠有一天把萊昂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

萊昂不好受,被包裹住的兩個大惡魔一樣不好受,細小的觸手從“胃袋”的各處蔓延出來,觸手的頂端長着更細小的嘴巴,這些嘴巴有的如鳥喙,尖利非常,有的如蟲口,帶有螯牙,還有的如野獸或人類的嘴,牙齒齊全。

一旦大惡魔的體表出現傷口,即使細小的如同針孔,就會有什麽侵入它們的身體,它們能感覺得到。這侵入的東西,竟然仿佛成為了它們身體的一部分,任由它們如何提高溫度燒灼自己,也無法祛除。

如果是正常的生靈,面對這種情況,早就已經絕望的放棄,但惡魔并非正常。這種情況只會讓它們更加的瘋狂,惡魔原本英俊的面容扭曲,露出犬齒,發出地上生靈只是聽就覺得惡心污穢的語言。

潛意識:對付這種東西,不能先從肉.體進攻,而是應該先幹掉它們的靈魂。

半死不活的萊昂不想說話,幹掉靈魂這種事,他這一半如果能做到,那就早做了。而且說好的合作呢?他都快被燒死了,這家夥才說出這麽一句沒啥用的話。

吐槽的萊昂很清楚他的心聲潛意識也聽得見,因為他接下來就聽見了一聲嘆息,看見了自己那鋪天蓋地的壯闊的靈魂,向着兩個火球壓了下去。大惡魔們同時擡起頭,驚恐的看着天空,身上的火焰也爆了一下,炸得蘑菇房子裏的萊昂都彈跳了一下。

這兩只大惡魔有着類似的外表,但靈魂依然是不同的,一只看起來很惡心,就像是一坨灰色的粘稠漿糊,另外一只也很惡心像是綠面團上面長了黑色的黴斑。而且萊昂第一次碰到了面對靈魂層面的進攻,有反抗之力的家夥。

這兩團靈魂表面都包裹上了一層黑色的光,萊昂的靈魂碰上去,感到一陣輕微的麻痛。但也僅止于此了,紅色星星中探出的手掌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捏碎這層黑色的光,揪住下面綿軟的靈魂,塞進嘴裏!

這種美味!讓他覺得受的苦都值得了!好吧,萊昂承認自己是個吃貨……

粘稠漿糊的味道是雞湯,那種濃稠厚重的滋味,讓人的整個心感受到了撫慰。黴斑綠面團的滋味,竟然是臭豆腐,還是那種油炸的,添加了各種醬料的臭豆腐。

都是久違的味道,就算這個時候身上的火焰還沒有熄滅,那種幸福感,也讓萊昂發出舒暢的顫抖,并且嘴角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是嘴角,沒錯。

吃完最後最後一口惡魔,連帶它們的身體也被消化殆盡。坐起來的萊昂嘴巴還在下意識的咀嚼着,他嘴巴裏是沒東西的,只是咀嚼能夠讓他的幸福感更完滿。他看向莫裏菲奧的時候,莫裏菲奧哆嗦了一下,萊昂眨了眨眼,艾爾迪已經從角落裏用瞬移一樣的速度來到了他身邊。

“沒事吧?”

萊昂看着艾爾迪,他知道莫裏菲奧為什麽顫抖,因為現在的他被食欲占據了主導,就算眨眼有意識的遮掩,大概也遮掩不了多少吧?

“艾爾迪!”莫裏菲奧已經按着劍來拽艾爾迪了,但是艾爾迪先一步抱緊了萊昂的脖子,他也意識到了萊昂現在的眼神不對吧?剛才沖過來,其實也有保護,外加防止莫裏菲奧出手的意思?

“赫爾塔……地圖還會在,但我沒法幫你們了……”萊昂閉上眼,倒在了艾爾迪懷裏,淚水還挂在嘴角,并且發出了舒服的細小鼾聲。

知道萊昂必定是經過了艱苦的戰鬥,很想要感動,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怪怪的莫裏菲奧:“……”

赫爾塔大主教沒看到現場,但她從各處收集來的線索,尤其是從光明神大主教以及太陽神打大主教那裏得到的感謝,讓她知道萊昂做了什麽,所以她的感動就真心實意多了:“謝謝,謝謝萊昂,如果能活下來……”

能活下來怎麽樣?赫爾塔大主教沒說,畢竟現在能不能活下來還不知道呢。

現在,教會雖然分成了兩方,但其實彼此之間距離并不遠,他們同樣在北區,用各自的能力建立起了防線,只不過中間隔着一段五百多米左右的距離,這就想是兩扇中間稍微開啓的大門,門後邊站着手握兇器的房屋主人,把探頭進來的所有強盜斬殺殆盡!

看似人類已經站穩了腳步,但如果從天空上俯視,或者看一看萊昂的地圖,就能知道,事情沒有“看似”那麽簡單。被放棄的大片區域,幾乎徹底被紅色的惡魔所占據,惡魔中間摻雜着其它顏色的小點,其中大多是白色的骷髅或者灰綠色的僵屍,至于那些哥布林或者巨鼠人之類的怪物,都已經被惡魔吃光,上了岸的水妖都退回了黑色的大湖中。

“嗚——”一聲汽笛般的長鳴從大湖的方向傳來,南區掀起的水花,還有大片的蒸汽,即便是北區的他們也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冬季,但風卻從城市的南邊帶來了夏季雨前般的潮熱空氣。

惡魔們在吃掉人類,吃掉怪物後,面對着棘手的兩扇門,開始向湖裏的水怪動手了。

惡魔對于兩條防線的進攻因此暫時趨緩,這本該是個好時機,兩條防線上的人們可以團結起來進一步加固防線。但有些人同意前半截,卻不同意後半截……

“讓我們出去!”

“你們又不是我們狄麗爾市政廳的人,你們沒資格讓我們留下!”

“重金聘用護衛,誰接受雇傭!”

“我們每天給了教會那麽多供奉,為什麽到了需要的時候,你們不為我們服務!”

要将所有避難者進行統一規劃的神職人員們遇到了阻撓,人們要離開,窮人想要自己離開,富人們要麽開始招募人手,要麽直接找到上了教會。

教會的人員也開始不穩:“大主教閣下,我願意為保護民衆撤退而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現在那些民衆并不尊重我們的犧牲,甚至視我們為傻瓜。我可以接受,我的年紀已經大了,經歷的夠多。可隊伍裏的年輕人并不能接受,他們的心開始動搖了。”

循環騎士的老團長找到了赫爾塔大主教,皺眉說出了現在的情況。

因為聚集在一起共築戰線,所以現在所有大主教都來到了自然之神的自然大廳,不過赫爾塔大主教此時此刻沒在大廳裏,她被老團長叫到了外邊。

“這個問題我們剛才在會議中已經研究過了,通知所有人,他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收拾東西撤走。”願意滾蛋就滾蛋,這就是大家達成的共識!

“只要有食物,惡魔就不會向外擴散,這就是我們留在這裏的原因,我們要盡一切可能,阻止惡魔的擴散。無所謂這些凡人理解或不理解,我們死亡的歸處是靈界的神國,與凡人無關!”赫爾塔大主教威嚴的揮動着神杖!

“是!自然之神光照萬世!”老團長頓時也被說的激情了起來,仿佛又重歸到了青年時代。

等到老團長走了,回到大廳裏的赫爾塔大主教卻和其他大主教們一樣,都緊皺着眉看向正中央的地圖。這個地圖,比起蘑菇房客廳裏的那個地圖要大得多,畢竟空間更大,也更詳細。

“你堅持認定這幅地圖的真實性嗎?”戰争之神大主教問。

“我很确定。”

“那就讓那些人走吧。”

兩個小時的撤退,一無所有的普通人最多抱上孩子,直接朝外沖了出去。

有錢人們則在大罵着,為了逃命和轉移,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将笨重的物資抛棄在了道路上,地契和房契雖然還在身上,但怎麽看都是要徹底完蛋的結果,他們的銀行本票大多都是狄麗爾本地銀行的,城市的淪陷,代表着銀行完蛋,也代表着他們的家産變成了廢紙。總之,大多數人都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窮光蛋。

幾個小時之前,可能他們還在為了能夠保住性命而慶幸,但當他們冷靜下來,思考起自己的未來,就再也沒有慶幸了。

當場昏厥,哭喊嚎啕的已經是冷靜者,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也不算少見。

那些叫嚷着要離開臨時營地的,固然是有人真的想要去逃命,但也不排除一些僥幸者,離開這裏是為了盡量減少損失,取回部分財物的。

也少不了窮困的人突然意識到所有富豪的宅邸現在都成了空屋,只要他們能拿到一兩件寶貝,未來雖然不能過上富豪的日子,可至少能夠富裕一陣。

還有占比例最大的,認為狄麗爾城徹底完了,留在這只會死,或者擔心被教會推上去當炮灰的人。

但無論怎麽想的,意圖離開的人們就如潮水一般,朝外湧向了各處防區打開的大門。

“人都在這了?”莫洛雷斯·卡利曼,那位讓艾爾迪感覺到失敗滋味的狄麗爾術法學院的院長,原本光鮮亮麗的法師袍現在滿是焚燒過的破洞和血跡,他漂亮的山羊胡也只被燒了個幹淨,實際上幾個小時前他整個下巴上都是恐怖的燒傷,現在是經過了治療的樣子。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十幾位術法學院的老師,有戰士有法師,包括埃德加女戰士。她沒有了大劍,長劍也沒有了,現在手裏拿着的是一柄劍刃上有崩口的普通長劍,但萊傑爾卻不見了影子。

卡利曼左右看了一眼,埃德加說:“他說絕對不會為了衆神的騙局而丢掉性命。”

卡利曼嘆息了一聲:“這個孩子,大概只有到死亡的,見到衆神和輪回的那一刻,才終于了解這個世界的真實吧?”

“希望他那一天真的能夠了解到真實。”

“走吧。”卡利曼帶着這不到二十個人走到了一邊光明神教會的戰士身邊,“我們希望能夠加入這場對抗惡魔的戰鬥,為地上的生靈獻出我們的鮮血與靈魂。”

“你們這群蠢貨!”隊長對着紳士、弓箭手和水管工咆哮,紳士和水管工坐在行軍床上,大眼縮在角落裏,對三位同伴做着鬼臉。

“親愛的隊長,我們現在都是安全,這就夠了,不是嗎?”紳士微笑着看向隊長,他的嗓音帶着一種胸腔震動後的磁性,讓人的耳朵也跟着發癢。

“那麽好吧,這次輪到大眼和弓箭手帶着你們倆逃跑了。”隊長碧藍的眼睛看着紳士,他的嗓音更清澈一些,充滿活力。

“什麽意思?”紳士皺眉。

“我要留在這裏……”隊長突然提高音量,“不要因為我的選擇,就跟我做出相同的選擇!我留下是因為我選擇為我的信仰而戰鬥!我從小接受的就是奉獻的教育,現在正是我夢想中的死亡之地。但你們不一樣,你們的信仰和夢想都是活下去,過好日子。”

他一個一個的看向衆人:“紳士,你雖然是個混蛋,但其實一直希望有一份真摯的非你不可的愛情,去找吧,你會得到的,你也是個值得擁有愛情的混蛋。弓箭手,你還在尋找你的族人,你不會想把命丢在這的。水管工,你想有個小莊園,有老婆和孩子,不要總結交一些無賴,很快你就會有的。大眼……你是個好孩子,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他們三個随便找一個跟着吧,你會看到你想要的。”

“而且,狄麗爾城現在毀掉了,不會有人知道你們的過去,即使知道了也沒有了任何的證據,你們能夠重新開始。”

每個人都被點到了,而且每個人都說對了,每個人都知道,這就是訣別。

隊長掀開帳篷出去了,他身邊很快多了四個人:“我說過——”

紳士猛地摟住了他的腰,一口吻了上去,另外三個人吹起了口哨。包括偷親了隊長的大眼在內,他們眼睛裏有羨慕,但是沒有嫉妒。一吻結束,紳士說:“你就是我要追尋的愛情,最真摯,最熱烈的愛情,難道你自己不是這麽想的嗎?”

隊長做了個深呼吸,眼睛又看向另外三個人。水管工聳聳肩:“我們經歷了那麽多不是都沒死嗎?我們不會死的。”

“對啊,隊長,活下來。這次是你欠我們的,等這事完了,你跟着我們一塊去實現我們的……”大眼咧嘴笑着,想不起來那個詞了。

隊長笑着接下去:“夢想。”

“對!”

五個人轉身走向了花樹神的戰士處,大眼蹦蹦跳跳的:“我們是來幫忙的,夥計~”

“夫人,我們要走嗎?”溫蒂焦急的看着科爾曼夫人。

萊昂他們已經搬走了,可科爾曼夫人原定還要三天才會出發,誰知道就是這三天,讓她沒辦法走了。現在,她們帶着簡單的行李,站在人群的角落裏。科爾曼夫人看着混亂的人群,嘆息了一聲,她擡起胳膊将攏住頭發的發網紮得更緊:“溫蒂,給我拿一件你的裙子來。”

“是,夫人。”聽從科爾曼夫人的命令已經成了習慣,即使心裏焦慮,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拿來了一件長裙。

科爾曼夫人就在這混亂的場合下,脫下華麗的衣裙只穿着襯裙,換上了溫蒂的女仆黑裙,然後她拉着女仆走向了一邊的光明神戰士:“我們雖然年紀大了,但至少能做一些打掃的工作,或者做飯。”

戰士行禮:“感謝您的幫助,高貴的夫人。”

科爾曼夫人點點頭,拉着溫蒂走了進去:“我們已經老了,溫蒂,如果逃亡,我們是逃不了多遠的,那不如做一些我們能做的事情。”

她的聲音讓恐懼到顫抖的溫蒂冷靜了下來:“是的,您說的對,夫人。”

“頭兒,我們怎麽辦?”

兔牙比利,有個不太霸氣的外號,但在惡魔來襲之前,已經成為了黑道前六人物的大佬,即便在這個時候,依然有人願意追随他。

“如果遇到野獸,即使知道自己打不過,但背對着它逃跑,只會讓自己死的更快。當然,你也可以覺得比別人跑得快就好了。我要留下來,至于你們……自己選擇吧。”

所有人都做出了他們的選擇,離開,或者留下。

那些意圖跑去尋找錢財的人,他們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至于那些逃亡的人……

誰都以為兩道防線的後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無數的人,用雙腳,駕着馬車,騎着馬,向生命奔去。

“嗡——”蜂群飛舞的聲音傳入耳中時,人們仍舊在逃亡,沒有誰在意這種小蟲子,直到他們眼前出現了黑乎乎的蟲群,比蜜蜂甚至馬蜂都大得多的蟲子。這些蟲子鋪天蓋地而來,不會叮咬人們,只會瞬間鑽入人的腦殼,當它們再鑽出來時,肉白色的蟲子頭部多了一張驚恐哭泣的人臉——鬼哭蟲。

被萊昂發現報告給赫爾塔大主教後,整座城市的已知範圍內,只有少數區域出現了這種蟲子。大主教們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他們沒有說,因為沒用。強迫那些人留下,只會造成內部的不穩定,他們可不想最緊要的時候,被內部的同戳上一刀。

現在他們不好的預感成真了,鬼哭蟲早已經散播到了城市外圍,它們封鎖了這座城市。

“鬼哭蟲只能對付低階覺醒者,應該不止這些。”

“可莫索拉逃出去了。”

“對,他逃出了我們的視線範圍,并且切斷了和我們的聯系,但誰知道他到底逃出了多遠?”

“不要幸災樂禍了,這代表着我們确實只剩下了留守待援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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