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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特公國除了大宗的香料與鮮花貿易外, 還會有一些比較特殊珍貴，産量稀少的香料，只在每年的拍賣會上出售。本來拍賣會的時間是在九月或者十月, 這次拍賣會提前舉辦，還改在了格萊特公國根本不怎麽出名的亞爾曼城。

——商人們都說是自然之神教會跟某些人達成了私下交易, 才會突然改換時間和地點, 好把珍品賣給他們。

“看來蒙貝是不想在被商人認為自己欺騙了他們。”艾爾迪手肘擱在窗臺上，雙手支着下巴, 看着外邊街道上的行人。

“我們為什麽不坐飛行坐騎？”萊昂看着城市的那一天, 又有巨大的飛行騎獸降落了, 這次的像是獅鹫，這東西個頭大的就像是一座小房子，掠過小城上空的時候, 巨大的陰影讓膽小的人發出可笑的尖叫。

“因為太貴了。”艾爾迪外頭看他。

“……”好樸實的一句話，實在是讓人無言以對，“我在狄麗爾城也沒見到過。”

“狄麗爾城的飛行坐騎只允許在東區的某個廣場裏降落, 而且禁止飛行坐騎從空中掠過，否則必定會遭受到教會的攻擊。”艾爾迪又加了一句, “有實力的大國都有類似的規定。”

所以還是格萊特公國太弱小, 太廢柴了啊。

“不過這些商人都是為了什麽珍品香料來的，到時候我們的東西大概不好賣了。”

“不用擔心, 野草曬幹作為牧草，木頭沒人賣我們也可以留下來, 城市建設需要大量的木材。野菜我們自己吃, 藥材處理後儲存起來，一樣可以我們自己留下來使用。建設的初期，實物比金錢其實更有用。我們還可以……”艾爾迪說話的時候眉毛挑了起來, 眼睛炯炯有神，神采飛揚。

潛意識：看來他很開心。

萊昂：嗯，我也很開心。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蒙貝來敲門通知萊昂和艾爾迪：“佃農們回來了，我們最好現在就出發，不然他們一定會有大量的人逃跑的。”

蒙貝警告過萊昂佃農會逃跑，現在看來，他在盡量的為萊昂減少損失。

萊昂和艾爾迪四只眼睛一起看着蒙貝，這位神父的黑眼圈都遮不住了。艾爾迪輕輕拽了一下萊昂的衣角：他真的是好人啊？

萊昂對他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是真的。

其他人也已經被叫出來了，對此沒人有異議，莫裏菲奧的一句話代表了他們所有人的意見：“骨頭都要養酥了，總算是能夠動起來了！”

在心裏狀況調整好之後，這些人都是閑不住的。

大隊人馬——相對于這座小城來說卻是夠大了——直奔外城，驚動了不少的商人，來進行珍貴香料拍賣的商人身後都站着一個大商會、一個大家族，甚至一個國家。有人比較穩重，得到消息後依然穩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有人比較好奇，帶着保镖跟了上去。

出城之後，他們還要繞一下，從亞爾曼城唯一的一條大道上偏移，順着城牆下貧民砍柴或者摘野菜踩出來的羊腸小道，走向密林。騎士們騎馬在前邊走，後邊跟着按照萊昂的要求趕來的大量馬車，至于那些佃農……

“他們還在林子裏，半個小時的路程。”蒙貝解釋。

衆人明白了，厚密的森林裏，即使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那些農戶也看不出來他們距離亞爾曼城已經這麽近了。在臨時營地拓荒的幾個月，已經徹底讓他們了解到了密林的可怕，沒有誰敢逃跑的。

“非常感謝。”萊昂雖然覺得沒必要，但感謝還是要的。

“那麽我可以讓馬車回……”

“轟——！”無數的觸手突然從地下冒了出來！它們瞬間分開土地，粗壯的大樹連着根脈倒塌在地，觸手又化成了利刃，瞬間切斷了大樹的枝丫和根部，只留下中間一段還算挺直的樹幹。這些被砍斷的部分與那些細小的樹木被觸手堆在一起，用長長的藤蔓打了個結。蘑菇、漿果被細小的觸手搖晃着高舉在半空，各種同類的植物被歸到了一起，顯然萊昂不認識。

觸手糾纏在一起，變成了一大坨，“哐哐哐”的砸着地面，将剛剛還長滿茂密植物的地面，砸得平整堅固。

“……去？”

不過是兩個字的說話時間，剛才的野林子裏已經出現了一小段寬敞的大道，并且這一小段大道正在無輸觸手的瘋狂飛舞中向下延伸。

(O口O)蒙貝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上去好像是下巴脫臼了。他身後的那些本地車夫，以及看熱鬧的商人，更是發出各種古怪的聲響。

“蒙貝神父，讓運貨的馬車過去吧，而且他們應該能分辨什麽東西能吃，什麽是藥材吧？”

“是、不……不是！”蒙貝張口結舌了一會，直到他咬到了只的舌頭，才終于恢複了正常的說話能力，“他們不太會，但是我們有人會。很快的！”

蒙貝的身邊是帶着一些本地的戰士的，自然之神的神職人員本身就在分辨動植物方面強過達到數神祇的信徒。反應過來之後的蒙貝快速的對戰士們下達了命令，安撫住了馬車夫和商人，并且已經開始和商人們商讨出貨的問題了。

雖然這些商人是為了珍品香料來的，但不一定他們就沒有随手做點其它買賣的可能。

本地戰士去分辨植物，本來他們還以為自己要把有用的拿走，沒用的扔掉，誰知道觸手聽得懂他們說話，并且能夠快速又仔細的把植物整理好，然後塞進草筐或者麻袋裏——這些是艾爾迪要莫裏菲奧購買的，亞爾曼城裏的草筐和麻袋幾乎被他們清了。

運貨的馬車走在前頭，裝滿了貨物後直接轉頭運進城裏去，萊昂他們跟在後頭。雖然是一邊走，一邊鋪路，但是前進速度基本上等同于正常人小跑的速度，也是不慢了。所以，十幾分鐘後，萊昂就碰到了他的第一批人民，他的佃農。

這些人全都衣着破爛，一臉麻木，在看到開路的觸手時，很多人發出凄厲的慘叫，還有人當場暈了過去。也有人想跑，但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士兵已經把他們用繩子捆在了一起，胳膊上有一個結，脖子上還有一個結，男女老少高高矮矮的人串在一起。而且他們從他們離開營地之後，每天只有一碗野菜湯，根本吃不飽，能一直跟上隊伍已經他們的極限了，獨自逃跑完全是不可能的。

在卡瓦托雇傭兵的鞭子下，所有人都重新爬了起來，像一群鴨子一樣，擠擠挨挨的走上了新鋪出來的道路。經過觸手的時候，有人吓的失禁了，一股屎尿的惡臭，在空氣中蔓延。

萊昂的分.身看到了這些佃農是怎麽被一路驅趕來的，不過那時候他沒有幹涉，現在也嗷先問明白了：“我以為佃農是簽了契約給我種地的，他們應該是自由民吧？為什麽看起來像是奴隸一樣？”

“和您簽訂契約的那一刻開始，佃農就是您的私有財産了。而且我的意見是，請您不要太過善待他們，否則一年過去，您的土地上将不會有任何的收獲。”

讓一個好人提出這樣的意見，這些人是有多麽不值得信任？

“能具體的解釋一下佃農的不同嗎？我以為佃農要比雇農更高一點吧？”狄麗爾城周圍的那些莊園的村民們屬于雇傭農，他們是有人身自由的，不想給哪個莊園主幹活，帶着老婆孩子就能立刻離開。當然，很少有人這麽幹。

“不，您理解錯了，事實上恰恰相反。”蒙貝搖頭，“佃農一般是一無所有者，與領主簽訂契約後，領主會給予他們生存所需的物品。雇農是有一定財産的，他們與領主沒有契約，只是按照季節為領主工作，每隔一段時間得到一份報酬。”

“我不用給他們工錢？”這個跟萊昂印象裏自己祖國古代的佃農，好像完全不是一個意思，雖然印象裏的佃農貌似地位也不高，但這個世界裏的佃農其實跟農奴的意思更接近。

“您只要讓佃農吃飽飯……只要不讓他們餓死，就足夠了。”

“在你眼裏我那麽殘忍？或者我那麽沒用嗎？”

蒙貝讨好的笑笑：“當然不是，不過，如果遇到有難度的事情，您可以向教會申請援助。”

所以還是覺得他這個孩子可能養不活那麽多人，不過這個問題沒必要一定要在現在拿出來争吵：“既然他們都是我的私有財産，那為什麽他們還要逃跑？逃回城裏難道不會被抓走嗎？”

“他們已經一無所有，如果覺得眼前的是必死之路，總會有人轉頭的。”

萊昂點了點頭，這話說的确實沒錯。

一條觸手出現在了佃農們的身邊，觸手上有一只眼睛，佃農們戰戰兢兢的看着那條觸手，剛才沒失禁的現在也失了……已經失禁過的，只要還剩一點就立刻來了個二次禁。只有極少數膽子大的，對着觸手露出讨好又谄媚的笑容。

萊昂扭頭看着艾爾迪：“你能把他們訓練成士兵嗎？不需要精銳士兵的那個程度，但至少他們懂得最基本的紀律，另外，更像是人一些。”

抱着白蛋蛋坐一邊看戲的艾爾迪驚了，他雖然沒近距離看到那些佃農是怎麽樣的，但他能猜到。

“萊昂閣下……”蒙貝也懵逼了，不過，他之前認為的植物自己從土裏爬出來，土地自己鋪好路，現在都近乎是實現了，誰說這個也不可能呢？

跟在蒙貝身後當背景的莫裏菲奧也聽見了，只有他，露出了感興趣的笑容：“艾爾迪要試試嗎？我們會幫你的。”

“艾爾迪，整個希望村的領地都歸你和我所有，但是，我可以把土地分塊租給他們，每年他們只需交繳納五成的收成，但是稅收最低可以給到他們一成。不過分田是明年的事情，今年首先分的是房屋，那些木材應該不好賣，等到它們被晾幹了，我們就開始蓋房子。日常訓練的食物，也是分等級的。”

艾爾迪眨眨眼，從一開始的驚訝，漸漸變得一臉深思他站了起來，對着萊昂行了一個捶胸的騎士禮節，他站起來，把白蛋蛋朝萊昂懷裏一塞：“照顧好它，我要開始幹活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出了馬車。

萊昂夾着白蛋蛋，站在馬車門口對他招手。

艾爾迪是嗖的一聲，蹦到所有佃農面前的，佃農們因為驚吓發出巨大的抽氣聲，但當看見是小孩子，有些人立刻眼睛一亮，可還沒等他們要做什麽，艾爾迪抽出了自己的長劍，一道鬥氣直接把身旁的大樹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正要把這棵大樹連根拔起的觸手也吓了一跳，然後一起轉過來看着艾爾迪。艾爾迪當沒看見，觸手們又重新轉了過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留一袋蘑菇下來。”艾爾迪又對一條經過的觸手說。他的一劍暫時讓這些佃農閉了嘴，不過他了解，他和萊昂都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年齡和外表，他們很容易會引發人的輕視，即便展露出了超出成年人的能力也是這樣，成年人面對他們總有一種優越感，并且自認為“再強也是小孩子，很好騙”，所以，艾爾迪首先要确立自己的權威。

“誰願意站出來，把這袋蘑菇搬到那邊的馬車上，我就放他和他的一家人離開。”艾爾迪表情冰冷的說着，他沒看着那些佃農，反而把自己的劍舉起來，撫摸着冰冷的劍刃。

長劍在陽光下反射着光芒，最靠前的佃農只覺得一陣刺眼，忍不住後退。站在後方的佃農則忍不住看向那邊被觸手拖走的殘木，雖然是小孩子，但少爺們有時候可是比老爺更可怕。老爺們嫌棄他們的肮髒，沒事不會靠近。少爺們卻總喜歡到處找樂子……佃農們低下了頭，男人們抓緊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老爺，我願意！”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艾爾迪對一邊的戰士點點頭，雖然對方不是幸存者，但也知道要聽誰的，他走進佃農的人群——還真有點費勁，所有的人都想離這個人遠遠的，但是他們被繩子捆綁得緊緊的，戰士不得不砍斷了幾個人的繩子，才把這個說話的人帶出來。

他有一頭雜草一樣的亂發，完全看不出頭發本來的色彩，就像看不出來他的手、臉皮膚的本色一樣，他一路走出來的姿勢都深深的彎下了腰，或者他就是個駝背？距離艾爾迪還有七八步遠的時候，他就直接趴在了地上，跪着爬到艾爾迪跟前，要去吻艾爾迪的鞋子：“傑克願意為您服務，少爺。”

艾爾迪退後一步：“去背口袋吧。”

傑克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搖晃了一下，他沒吃多少東西，今天甚至已經有半天沒能喝上一口水。但他站穩了，一步一步走到了麻袋邊，把它扛了起來。

這裏邊放着的都是鮮蘑菇，鮮蘑菇本身很嫩，不能壓，所以袋子其實并不重。但它依然把傑克的背壓得更彎了，他艱難的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才把一條最多兩三分鐘的路走完，在馬車邊的時候，還是馬車夫的幫忙，他才把這個麻袋扔了上去。

當他重新一步一挪的走回來，艾爾迪點了點頭：“很好，你可以帶着你的家人離開了。”

佃農們轟的鬧了起來：“少爺！我也可以給您扛麻袋！”“少爺！我比他健壯得多！”

“都閉嘴！我現在不需要有人扛麻袋！”艾爾迪的聲音還是清脆的童音，但是卻震得這些佃農耳根發疼，他們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要求艾爾迪什麽，只是用嫉妒的眼神看着那位同伴，艾爾迪現在也看着他，傑克剛才同樣說了什麽，但是他的聲音沒能蓋過佃農們的雜音，“你想說什麽？”

“少爺……我們一家能夠不離開嗎？”傑克低着頭，期待又害怕的看着艾爾迪，“能夠……能夠用離開換一頓飽飯嗎？”

艾爾迪意外的看了傑克一眼，他之前只以為這個人比其他佃農更有勇氣，現在看來他不只是有勇氣，還很聰明。

這些佃農只看到了到野外開荒的危險，看到了野獸與怪物，但為什麽沒看到教會戰士一直在保護他們？蒙貝不是吸血鬼，這些戰士很顯然也是盡職盡責的人，雖然粗暴了一些。但，艾爾迪相信，這些佃農除了自己亂跑的，應該是沒人死在戰士們的“□□”之下吧？

“不，我說了要讓你們離開，就讓你們離開。”艾爾迪搖頭。

傑克頓時露出了焦急又不甘的表情：“少爺，我……”

“但是我可以重新雇傭你們一家，你願意嗎？”

傑克頓時露出喜悅：“願意！願意！”

佃農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傑克，傑克的老婆孩子則也被從人群裏放出來了。他們跟其他佃農的老婆孩子沒什麽區別，膽小畏懼的站在傑克的身後，看都不敢看艾爾迪一眼。

“明明有離開的機會，卻願意再次成為我的佃農，這一點值得誇獎，帶着你的老婆孩子坐上馬車吧，會有人給你一頓飽飯的。”

傑克正以為得不到一頓飽飯了，但至少不用全家被捆綁起來了，他們一家老少脖子上都已經被麻繩磨出了紅腫的痕跡。但沒想到不但有飽飯，還有馬車？

“感謝您的仁慈！少爺！”傑克一家子都趴在了地上，額頭抵着地面，無限喜悅的說着。

“傑克一家是第一個相信我，并執行我命令的人！從今天開始，我仍然會發布不同的命令！聽從并完成我命令的人，會得到不同的獎勵！可能是一塊面包，可能是松開你們脖子上的繩子，也可能是讓你有離開的自由！”

艾爾迪說完，就立刻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他們無法成為優秀的士兵。”艾爾迪拿過白蛋蛋，坐在萊昂的身邊，“至少大部分成年人不行，小孩子……我會努力。”

“那軍隊交給你，內政交給我，我們一起努力。”

“好！”

蒙貝：“……”

莫裏菲奧：“……”

莫裏菲奧是和萊昂與艾爾迪站在一邊的，他現在也有點……沒底。因為這兩個孩子實在是太鬥志昂揚，也對未來太過篤定了。即使剛才艾爾迪做的很好，萊昂也說得很好，但是，建設領地真的不是過家家，只要把積木和玩偶小人擺在桌子上，然後任由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不過，這兩個孩子有那個用真實的領地與人口玩耍的資本。就算玩壞了又怎麽樣呢？如果是個原本就繁榮的大領地，那還比較糟糕。可這個希望村是什麽樣的？格萊特公國本身又是什麽樣的呢？

這地方就是一坨聞起來有一點香味的爛泥，狄麗爾城的貧民看看那些佃農，就會發現自己活在神國裏，畢竟他們還有一點奔頭。這些佃農他們能活着，能結婚，能生育後代，完全是因為上位者需要這些人形的牲口世世代代的為他們勞作。

在此之前，莫裏菲奧對于上次把他們反派到這個地方來，還是有一些不滿的。現在他一點不滿都沒有了，那些人的生活已經壞到了深淵裏，再怎麽糟糕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

莫裏菲奧看了蒙貝一眼，他突然就不怎麽防備這個家夥了，反而有點同情。畢竟，他們其實也是跟着兩個孩子一起來往這個大型過家家的，只有蒙貝，他是保父啊。

蒙貝被莫裏菲奧看得背後一緊，忍不住朝邊上挪了兩下。

“我可以進來嗎？”這聲音是霍根，馬車門響起了敲門聲，他們的馬車速度不快，基本上一個成年人跑得稍微快一點就能追上來。霍根怎麽說也是個覺醒者，雖然是法系，但身體狀況也是很不錯的，追個車當然沒問題。

啊，還有一個保父。莫裏菲奧在心裏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