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當然可以, 霍根神父。”

霍根神父開門進來了,他大體上恢複成了年輕時的樣貌,但頭發依舊是黑白摻雜的, 他的表情,也再沒有過去那麽傻白和甜了, 他總是皺着眉頭, 這段時間下來,甚至眉毛中間都多出來了了兩條印子。

“我想問問, 我是否能夠去看看那些佃農?”

萊昂把那些人都交給艾爾迪了, 所以這時候他不說話, 艾爾迪果然把問題接了過去:“今天暫時不行,明天可以,但明天也只能去看那些孩子。”

“好的。”得到了答案的霍根沒有離開, “另外,你們要如何管理這些佃農,還有後續的工匠?需要我配合嗎?”

霍根的存在現在稍微和蒙貝有一點重複, 他們都會是希望村的神職人員。霍根提出這個問題時,蒙貝看了他一眼, 很自覺的做了一個向旁邊挪的姿勢, 雖然他已經在邊上了,不過這動作只是表示他退出這個讨論, 看來他很自覺的把自己定位在了後勤人員上。

萊昂擡起手來,在他的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立體地圖:“這裏就是我們選定的, 建立村莊的地方。”

“景色不錯。”莫裏菲奧看了一眼, “那麽,你要給我們一個什麽官職呢?萊昂老爺?”

“衛隊?”

莫裏菲奧挑眉:“難道不是稅務官嗎?”

“等到收稅的時候,你們就是了。”萊昂攤手。

“好吧, 聽候您的吩咐,老爺。”莫裏菲奧翻了個白眼。

“萊昂閣下,把土地分塊租給佃農,并不是一個好主意。”蒙貝看其他人竟然都不說話了,忍不住開了口,“我知道其他國家也有貴族是這麽對待佃農的,自己的東西總是會比別人的東西更值得珍惜。但是,這裏的佃農是不會信任您的,他們只會認為您是在欺騙他們,是在想着等收成的時候,就把土地收回去。因為這種事,過去發生過。”

“那就一步步的做。”萊昂說,“今年先把所有人分成是個小組,你看怎麽樣?”

“不需要等今年了,從今天開始吧?沒必要讓他們什麽都不幹,傻呆呆的跟着我們一路走過去,像是搬運貨物和分辨植物的活,他們都能幹。我可以讓傑克先挑選他的十人小組。”

然後艾爾迪就跳下車了。

傑克帶着老婆孩子坐在馬車上,看着那些跌跌撞撞跟在車子旁邊的人,只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候。當艾爾迪跳下馬車,并且看樣子是朝他們走過來的時候,傑克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去。雖然也可能那位小少爺不是來找他的,可如果是呢?寧可他站在邊上空等,也不能小少爺走到了面前,他還坐在馬車上。

“傑克,對吧?”

“是的!您竟然記得我的名字,少爺!”傑克趴在地上,不敢擡起頭,但已經開心的笑了起來。

“去挑選九戶人家,從今天開始,他們歸你管,我會給你新的工作。你們要一起去幹活,然後獲得報酬。”艾爾迪停頓了一會,他猶豫着是否要讓傑克去分派報酬,“你要記住誰工作得更多,誰工作得更少,誰偷懶,誰勤奮,我會根據你說的,分發他們該有的報酬。”

這個人會是一個很好的榜樣,但是……他到底是會一路都站在正面,最後帶着自己的家人實現階級的提升,還是中間走錯了路,最後被艾爾迪用他的人頭來壓榨掉最後的價值,誰都不知道。那麽,至少最初的時候,不要給他太大的權力,也能讓他使用的時間更長一點。

也可以用當地的戰士,和跟他們一起的騎士們來管理佃農們,但看看那些高昂着頭,光鮮亮麗的人們,再看看這些畏畏縮縮,下水道老鼠一樣的佃農,還算了吧。剛才莫裏菲奧主動提議幫忙,卻被萊昂打發去當衛隊,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不是戰士和騎士們不會聽從命令,而是他們根本不是一樣的人,佃農們對他們缺少信任感。

“你能做到嗎?”艾爾迪問傑克。

“能!我當然能!”傑克興奮得甚至把頭擡了起來,他以為人生在剛才已經達到了巅峰,誰知道還能朝上攀升。

艾爾迪把傑克帶到了佃農的大隊伍那邊,跟看守的戰士說明了情況。于是佃農的隊伍停了下來,傑克表示:“等我和他們說完了話,您再把他們放開。”

艾爾迪點頭同意,于是傑克就沖進了人群。他在人群裏來來去去,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傑克累得氣喘籲籲,中間還有人想要打他,被戰士們阻止了。然後他總算挑選了九戶家庭,這些人都得到了一壺水,然後可以和傑克一起坐上馬車。

不過傑克帶着其他九個一家之主沒坐上去,他們站在車下滿,趴在地上,聽候艾爾迪的吩咐。

“你們都熟悉那些蘑菇或者野菜有什麽能吃吧?”艾爾迪問他們。

有人瘋狂點頭,有人低頭不說話,傑克說:“我們大多數都知道的。”

“明天開始幫助那些觸手分辨植物是否可食用,分辨之後,搬上車去。”

“那些觸手不是都能幹嗎?”有人在下面嘟囔,他的聲音很小,可艾爾迪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們都沒用,我是不是能把你們都殺掉?”艾爾迪看向那個人,那人哆嗦了一下。

艾爾迪本來用一句話的恐吓,就足夠了,但傑克和其他八個人的反應卻更激烈,距離他最近的三個人瞬間把這個人壓住,比訓練有素的戰士動作還要快。其他的人發現自己擠不上去,立刻沖去了馬車的方向,把這個人的老婆和子女朝車下拽。那一家的女人和孩子們開始哭嚎,但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們這時候也動了起來,抓、撓、拽、踢,把他們從馬車上驅趕下來。

“……”艾爾迪的眼珠動了一下,沒有阻止。

這家人回到了佃農的隊伍裏,另外一隊人咧嘴歡笑着走了出來,坐上了擁擠的馬車。

這天晚上,佃農們都吃到了野菜蘑菇湯,依然不能讓吃吃飽,但至少比之前的量要多。坐上車的十戶人,卻都能吃到飽,還有人分到了烤肉。這十戶人能正常的走動,所以吃飯的時候,得到烤肉的人特意拿着自己的那一小口烤肉繞着其他佃農走,把肉吞進嘴裏含一含,再吐出來。

戰士們看着惡心,但佃農們卻看得雙眼冒火。

然後……然後戰士們就發現,這些佃農突然變得聽話起來了。真的是挺明顯的不同,原本讓他們走路,他們都是拉拉扯扯,能走三步,絕對不走一步的,之前把他們從舊營地趕回來,都是用鞭子抽的。

現在他們走路就比較快了,還有人主動對戰士們提議,想要去幫忙整理,不過戰士們沒答應,而是去詢問了艾爾迪。

艾爾迪就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抱着一個籃子,讓剩下的四十戶每一戶出一個人過來抽簽。抽到紅色簽的十戶,會組成第二隊。

傑克擔心的湊了過來:“少爺!少爺!不需要他們,所有的活我們都能幹!”

艾爾迪頭都沒有回,只是讓那些人盡快挑選出自己家裏的代表,有些人懷着多抽幾次的心思想多出幾個人,艾爾迪又不是不識數的,所有多出人的家庭,都被取消了這次的抽簽資格。

傑克在開始抽簽的時候,就停止了叫嚷,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阻止了,他只能跑回去盡快吃完飯,并招呼着第一隊的人趕緊爬來起幹活。

抽簽結束,艾爾迪讓傑克帶着他的人專門管右手邊,新被挑選出來的帶頭人湯姆,則帶着他的人管左手邊。

“……哪一隊幹得更快,更好,晚上可以比另外一隊多得到一條鹿腿。”

“遵命,少爺!”

于是同樣是佃農,待遇就分成了三等。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剩下佃農也被分成了隊伍,開始幹活,待遇就拉得更開了。最差的隊伍只能得到讓他們不至于沒力氣幹活的食物,最好的隊伍能吃到的肉卻更多了。

不過只有中午和晚上的食物是通過工作來獲得,早晨的食物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但所有人都放出來後,問題也出現了,有人偷懶,有人偷盜別人的食物,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打架,還有人竟然去偷.人——就是那種和某種不可描述行為有關的偷.人。

這些事艾爾迪卻沒有出面,而是把萊昂推了出來:“我突然發案說好你來管內政的,可是讓我這麽管下去,你除了開路之外,就什麽都不管了。這可是領主應該處理的問題,不許偷懶!”

這個世界很多國家是沒有法律的,怎麽管理民衆,該給做出不當行為的人以怎樣的懲罰,完全看各地的領主自己是怎麽想的。所以有的地方殺人犯會被交給被害者的子女殺掉,還有的地方被殺掉丈夫的女人會被強迫的嫁給殺掉丈夫的兇手。

萊昂的處理很幹脆,偷懶的不給飯吃,偷盜搶奪別人食物的不給飯吃,逃跑的不給飯吃,傷害他人的問清原因兩邊按照具體情況懲罰繼續不給飯吃或者鞭刑,男女關系這個看雙方是否是自願同樣是具體情況具體懲罰。

每次萊昂處罰玩,艾爾迪就會在第二天把這件事說給所有的佃農聽,并頒布一條法律。

一直到第十一天,發生了一件很惡心的案子。丈夫強迫妻子和兩個女兒出賣身體,養活他和另外一個兒子。要知道,他的小女兒只有十一歲。這三位女性竟然還同意了,直到小姑娘因為高燒暈倒在了地上。

與萊昂一起的幸存者循環騎士中,是有女性的。萊昂讓其中一位女騎士帶走照顧小姑娘,之後這位女騎士就來找萊昂了。小姑娘的下面已經發臭,流着惡臭的膿水。女騎士很仔細的檢查過,這并不是因為衛生問題引發的婦科病,小女孩的身上明顯有着事後的痕跡。

這世界得婦科病的女性比例很大,尤其從事那方面工作的。因為沒有手紙,有錢人用布擦拭身體,沒錢的人就用麻繩蹭,最底層的女性甚至只能随手抓一把土。女性沒辦法尋求幹淨和整潔,男人就更髒了。黛西剛被帶回家裏的時候,身體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不過有溫蒂照顧,萊昂和艾爾迪都當做不知道。

對于這五十戶,雖然到處都是觸手,但萊昂真的沒有太仔細的監視他們。這些人的身上真的獸.性比人性更明顯,即使生活的狀況沒有改變多少,稍微吃飽之後卻立刻就開始專注于生孩子,夜裏不知道多少人蠕動在一起。

萊昂本來就對生孩子這事有點反感,所以基本上只要他們不逃跑,觸手就不會靠近。其他戰士雖然不會反感這種事情,畢竟他們是自然之神的虔誠信徒,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也沒有興趣偷看別人,同樣不會死盯着,誰知道就出現了這種事情。

對此,萊昂的處罰是可怕的。

女人的丈夫,還有小姑娘的“客人”,都被長木棍捅了下面,豎在了路邊上當路标。木棍是圓頭的,沒那麽快捅穿內髒,還有觸手幫他們扶正,他們能在上面嚎叫很久。這幾家失去了父親的孩子都被萊昂集中了起來,檢查之後,發現這些女孩甚至幾個男孩也都有過那種經歷。

于是這種檢查擴展到了所有的孩子身上,頓時佃農們一片大亂。最後檢查的結果有十四個十六歲以下的孩子,被傷害過。

“……是我的失職!”蒙貝臉色發白的出來認錯,他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狂揍過。

“誰都不會想到這些事情。”萊昂并不會在這件事上怪罪他。

這種事情出現的土壤,要麽是在可以忽略倫理道德的上層中,要麽是在無所謂倫理到底的最下層中。這些佃農就是最下層,孩子又是最下層中的最下層,成年的男人則是最下層中的上層,男人們就在更低的人群裏找樂子……

即使經歷過靈噬蘑菇村莊的萊昂他們都沒想到過這個問題,怎麽能強求蒙貝呢?

“你還要繼續管他們嗎?”萊昂看向艾爾迪。他們抓捕并殺掉那些男人,是出于善意,并且也有信心能夠照顧好失去男人的女人和孩子。但他們和佃農們之間剛剛建立好的秩序和信任還是被打破了,并且誰知掉那些女人是否與只的丈夫同流合污呢?以這些人的愚昧,他們只會怨恨殺人兇手吧?艾爾迪管理的難度,可是增加了許多。

現在他們身上出事是萊昂負責,日常工作依舊是艾爾迪在管理。

“我當然要管他們。”

艾爾迪一如往常在第二天宣布了一條新的法律:“在其中一方拒絕的情況下,禁止另外一方使用強迫的手段發生關系,包括夫妻之間!否則鞭五十!如果對象為十六歲以下的孩子,就用圓棍穿過身體釘死!”

其實昨天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看到了。艾爾迪見到有些人的臉上露出笑容,有些人卻驚恐的低下頭。他不知道後者到底是膽小,還是心虛,不過從今天開始,他會緊緊地盯着他們。

沒了男人的女人和孩子們被單獨編成了一隊,負責撿拾幹柴,給佃農們做飯。有男人的隊伍依舊幹着每天搬運的工作。逃跑的人變多了,不過都被抓了回來。即使能吃上飽飯,但佃農的隊伍中依然彌漫着一股陰沉恐慌的氣息。

直到八月底,他們終于來到了預定的區域,這地方在他們來之前,就被觸手清理出了大片的平地,并且将周圍有危險的野獸全都驅趕走了。倒是兔子和鹿之類食草的野獸,增加了不少,因為這片野林子實在是野,所以許多野獸甚至都不畏懼人類。

佃農們最近臉上的表情好看了許多,畢竟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漫長了,而最近因為捕獵容易,所以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能吃到肉了。對這些人來說,其實別人的死亡算什麽呢?只有自己的生活才是重要的。

當艾爾迪宣布,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能吃肉吃到飽的時候,許多佃農也當場歡呼起來,佃農們中的氣氛終于輕松了起來。

可回到馬車上的艾爾迪卻不高興,他把白蛋蛋抱在懷裏,又捏又揉。白蛋蛋咕啾咕啾的蠕動着,就像是一個小可憐。

“他們總算不像一潭死水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萊昂無所謂白蛋蛋如何的可憐,但他不想看到艾爾迪不高興。

“如果殺掉那些人的當天晚上我就允許他們烤肉吃到飽,他們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高興?”艾爾迪兩只手擠着白蛋蛋,就像是他偶爾擠着萊昂的臉頰,“吃烤肉算什麽呢?我們制定法律,遵守法律,為什麽他們看不到呢?”

“因為他們見到了太多制定法律,可是不遵守法律的人吧?蒙貝也說過,慢慢來吧。”

艾爾迪抿着嘴唇,也只能慢慢來了:“我們明天開始紮營……先開荒,還是先搭帳篷?”

這個地方的好處是冬天最冷的時候也凍不死人,所以對房屋的需求沒那麽強烈:“分兩邊吧,一邊開荒,一邊建幾座大房子。暫時不要按照戶來分派,而是按照孩子、女人和男人分派住房。”

艾爾迪有點擔心這樣會不會引起混亂,但覺得這群人要是混亂早就混亂了,所以點了點頭:“男人和女人都有工作,還是讓他們幹什麽呢?”

“稍微大一些的可以跟着大人一起工作,小一些的組織起來去撿野果和采蘑菇?等到情況平穩一些,教他們寫字和劍術?”

對于萊昂提議教導那些人寫字和劍術,艾爾迪略微有些驚訝,但依然點了頭:“好。”

全都不滿員的五隊人,三隊開荒,兩隊搭帳篷,女人和孩子也如兩人商量的那樣分配。他們到達之後三天,工匠的隊伍來了。這些工匠也是簽下契約的匠人,比雇農的身份略高,但也有限,同樣屬于領主的財産。

不過,跟着工匠一起到來的,還有幾個的商人。

森林裏的産出,能賣的其實不多,所以蘑菇野菜都被當成食物吃了,野果是給佃農的獎勵,木材基本上都被馬車一路跟着拉到營地這來,作為蓋房子的材料,只有少部分藥材和花朵能賣掉。

這幾個商人的到來會走上這條新開辟出來的道路,前半段是好奇,後半段就是想要借助萊昂的力量了。

“巴裏·摩多蘇,我希望您能幫忙開通一條道路,跟這條路差不多的長度,要什麽,您可以自己提。”領頭的胖商人說的話還算恭敬,可語氣神态卻很驕傲。

萊昂一只胳膊杵在桌子上,支起了下巴,他咧着嘴:“我要統治世界。”

摩多蘇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認識蒙貝,知道模杯不是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這裏的生面孔是霍根與莫裏菲奧。莫裏菲奧是個戰士,控制神奇的生命建造道路這種事,應該是法師的力量,所以他看着霍格:“我們摩多蘇商行願意加深與自然之神教會的合作。”然後他又頓了一下,“雖然我知道這個地方很簡陋,但是,看孩子的地方還是應該有的吧?”

摩多蘇其實更想問,為什麽他說要找主事人,結果卻讓這個孩子坐在主位上,是羞辱他嗎?

“這就是我們的主事人,希望村的領主,萊昂閣下。”霍根指着萊昂,可能……是萊昂現在龇牙咧嘴的表情太可愛了,又或者是摩多蘇瞪眼的表情太好玩了,所以霍根在伸出手指後,也學着萊昂指着下巴,用再明顯不過的看戲表情看着摩多蘇。

摩多蘇的臉先變紅後變黑,他特意多看了蒙貝兩眼,蒙貝站的位置比其他人都靠後,就在角落裏,他像是聽不見也看不見的木頭人一樣,就看着自己的腳,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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