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自然之神教會是喜歡欺騙的教會嗎？”萊昂用另外一只手敲了敲桌面, “他們都是虔誠的神父，在這件事上欺騙你，有什麽好處嗎？不過我确實是欺騙你了, 我知道你做不到統治世界，如果能做到, 也不可能把世界讓給我。我可以給你鋪一條路, 至于代價……我要建築材料、農具和布料等等，總之, 就是一座領地建設初期需要的物資。你們建一條路要花多少錢, 就給我多少錢的物資。”

“……這位閣下, 您的要求實在是太籠統了。”

“那麽請稍候，我會向教會的上級詢問，然後把具體的物資要求交給您。”萊昂對蒙貝點點頭, 木頭人蒙貝這時候又活了過來，也對着他點了點頭。

摩多蘇臉色又變得難看了：“您該知道，我們想請您建造道路, 就是為了節省資金。五萬金幣的物資如何。”

“聘用一位半神什麽價？”萊昂看另外一邊的莫裏菲奧。

“十萬金幣，不過, 一般半神不缺金幣, 所以十萬金幣只是一種象征性的禮物，真正的報酬應該是人情, 或者昂貴的寶物之類。”

“你是半神？！”

“廢話，你沒聽見他們叫我閣下嗎？”是不是半神,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別人說是，我就是。

摩多蘇的臉色這回變成了青色, 萊昂挺好奇他的臉皮還能變成什麽顏色的。

“尊敬的閣下，請原諒我的失禮。”他站起來，謹慎的行禮，“非常高興能夠見到您，請允許我獻上三萬金幣，作為您願意與我見面的謝禮。”

話說完，摩多蘇轉身就跑了，不過跑走之前，也确實留下了三萬金幣的謝禮。

蒙貝看摩多蘇消失了，才幫助他求情：“閣下，摩多蘇屬于當地的一個小商會，他們沒見過什麽世面，而且過分自大，我會向大主教反應……”

“沒關系的。”萊昂打斷了蒙貝，“他反應很快沒說什麽太過分的話，三萬金幣足以讓這件事一筆勾銷。其實我非常想将摩多蘇先生稱為一個好人。”

“感謝您的仁慈。”這一路上蒙貝對萊昂其實有挺多不滿的，覺得這兩個孩子實在是太胡鬧。但所有的不滿，都在這一刻消散了。

摩多蘇的表現，其實也給蒙貝上了一課。不要把萊昂看成一個孩子，而是應該把他看成一個半神。半神幾乎就是地面上力量的最頂端，并非出身與教會的半神，一般性情都稀奇古怪，傲慢暴躁的半神已經能算是脾氣好的，無端殺人，甚至食人的半神都是有的。

但性格再糟糕的半神，都有國家願意招攬供奉，畢竟教會是不會插手國戰的，除非其中還涉及到宗教戰争，或者這個國家本身就是政教一體的。他殺掉的那些佃農，也是因為那些人該殺。像是萊昂這種，如果他是個成年的半神，那簡直不只是脾氣好，而是道德高尚了。

蒙貝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他一直在讓自己端正态度，但只有現在，才是真的把态度端正了。

除了“好人”摩多蘇送來三萬金幣的這個插曲，後便再沒有什麽意外了，萊昂和艾爾迪可以全心的投入到他們的建設中去。大人們也不會再多說什麽，而是很坦然的聽從這兩個小孩子的命令，雖然除了霍根之外，大人們的表現更像是陪着孩子過家家。

工匠們除了帶來他們的工具之外，還帶來了萊昂要求的大木盆。大木盆和大木桶在這個世界其實屬于貴重物品，當然對于普通人來說。箍桶匠是一種專門的工匠，要把木頭拼接成木桶，是一門技術活。所以在這個世界的很多語言，飯桶都是罵人的話，不是因為飯桶只能裝飯，而是因為飯桶都是箍桶匠學徒做出來的失敗品，裝不了水，會漏的。

——格萊特公國雖然算是在穆勒聯邦的南邊，但這裏上層人士說的是法奇亞語，在狄麗爾城的時候，萊昂已經學會了。另外還有一些本地的土語，在來的路上，萊昂和艾爾迪也已經做到能說了。

這些大木盆，是萊昂用來給所有人洗澡的。他首先叫來了二隊隊長湯姆的妻子，她叫莉莉。

就像萊昂對着佃農們喊一嗓子“湯姆！”，大大小小至少會有幾百個男性答應他一樣，萊昂喊一聲“莉莉”，一樣會有幾百個女性這麽答應他。而且不是只有地球上會給孩子起小名，這些佃農，還有狄麗爾城的貧民，他們也會給孩子起小名。

很多家庭會按照一二三四叫孩子，等到孩子八歲左右的時候，才會給他們起一個大名。基本上長子和長女跟父母有一樣的名字，後邊的孩子就是根據鄰居，或者家具器物，要不然就是路邊的花草起名字。

莉莉其實才三十多歲，但她已經頭發花白，幹瘦的臉上滿是皺紋，與其他人相比，莉莉同樣是膽怯的，但至少她敢于把頭發頭發紮起來，臉也比其他人清洗得幹淨。

“老爺。”莉莉跪在地上，之前他們用少爺稱呼兩個孩子，但現在他們也知道了，沒有少爺，只有兩位老爺。

“莉莉，男人和女人以後會幹不一樣的活。”萊昂看着她說，“所以，我要你挑選是個女人，你就是第一個女性的隊長。”

莉莉抓緊了自己的裙子：“我們……我們要幹什麽活，老爺？你希望要年輕的小姑娘嗎？”

萊昂挑挑眉：“莉莉，你覺得我們殺掉那些男人的原因是什麽？”萊昂給艾爾迪解釋過，但好像……他解釋的也是不正确的，何必自己想當然呢？還是應該問一問的好。

莉莉立刻整個人都趴在地上了：“您、您的意願決定一切，老爺！”

“你不覺得這些男人傷害了那麽多女孩，他們應該被懲罰嗎？”

莉莉猛地擡頭，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萊昂，等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有把頭低了下去，然後就是沉默，顯然她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地上的一只小蟲子卻看到了莉莉隐藏在陰影下的臉，那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萊昂坐在了地上，盤着腿：“和我說說話吧，你看，現在邊上沒有其他人。我們殺掉了那些傷害其他人的人，為什麽你們反而害怕我們？”

“如果……如果我不說，是不是我就無法成為隊長了？”莉莉咬着嘴唇，再次擡起了頭。她的丈夫湯姆是第二隊的隊長，他們這些隊長除了在工作中獲得與其他人一樣的獎勵外，還能得到一份別人沒有的“隊長的獎勵”。女隊長的話，應該也是一樣的。

“我需要有勇氣的人，如果你沒有勇氣，就不是我需要的人。當然，還要誠實。”

莉莉緊張得哆嗦了起來，她怕說真話被殺死，但也怕失去隊長的職務：“我當過女支女，賣得最好的，就是母女兩個一起伺候一個男人。男人不喜歡小女孩，不是因為……傷害，只是因為小女孩不耐X。”

傷害這個詞在莉莉的嘴裏發音很奇怪，看來她很少用這個詞，甚至可能沒用過。

“我們怕老爺們，我們怕老爺們把我們也殺了。”

“我明白了。”萊昂點頭，這次他是真的明白了，“不要小女孩，我要你選的是跟你一樣的成年女性，強壯能幹活的。你們要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所有人剃頭，一隊一隊的，帶他們去水邊洗澡。搓洗幹淨，再用熱水泡澡。因為我不想在人的身上，看到虱子。”

萊昂他們，一路上都會用冷水擦洗身體。但覺醒者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覺醒的身體素質即便是在冰天雪地裏用涼水洗澡也不會出問題。可普通人即使是這種溫暖的環境下，他們洗澡也很可能得病。所以普通人也不是不知道肮髒的身體會讓人難受，但洗澡幾乎等同于要命。

“不用擔心生病，有人身體不舒服，可以去找戰士們，或者霍根神父。是我讓你們洗澡，你們如果因為洗澡而生病，治療的費用由我承擔。還有，換下來的衣服全部燒掉，我也會給你們沒人配上兩套換洗的衣服。”

“感謝您的仁慈！老爺！”

“去幹活吧。”萊昂點點頭，莉莉高興的走了。她剛剛離開，艾爾迪就從樹後繞了出來，他摸着胸口，感慨的吐出一口氣：“泥潭裏長大的臭魚，不會認為自己滿身惡臭。”

他們以為的這些人看多了沒有信用的領主，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占主導位置的原因，是這些人從生下來就面對着無數的困難，那種成年男性對孩子的傷害，也被他們當成了困難的一種，漠視掉了。

萊昂和艾爾迪殺人，對他們倆和隊伍裏的戰士們來說，是合理的。對佃農們來說，他們只能理解“老爺殺人了”，因為那種事對他們來說是合理的，他們小時候自己經歷過，或者看別人那樣做過。那些沒有受到傷害的孩子們，也不是他們的父母更寵愛他們，而是周圍的男性都有其他的發洩對象。

“你可是要從這些人選出戰士的，後悔答應我了？”

“當然沒有。”艾爾迪瞥了萊昂一樣，握緊了拳頭，“只是把臭魚撈出來洗幹淨，再放進清水裏而已，當他們知道清水游起來更舒服，知道魚蝦比臭泥吃起來更香甜，就會成為一條幹淨的魚了。”

莉莉選了九個女人，不只是二隊的女人，還有其他幾支隊伍裏的。她們自己先在女戰士的保護下去洗澡，換上幹淨的衣服，整理好自己的頭發。然後按照隊伍，一隊一隊的去洗澡。中間也出了一些混亂，但都被她們自己應付了過去，或者被戰士們直接用強硬的手段鎮壓了下去。

然後這個女子第一隊，就成了在孩子們之後，首先住進大屋的成年人，然後她們就開始在大屋中為其他佃戶縫制被子與床單。在這期間，男人們在開荒和建屋，其他女人和孩子們依然在采集。

不過，建屋的男人很賣力，不錯。采集的女人、孩子，幹活很賣力，不錯。在大屋裏做縫補的女人們，也很賣力，依然不錯。但是，開荒的佃農們……呵呵。

戰士們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而且作為戰士的訓練也是重體力勞動。佃農們到底是體力不夠揮舞不動鋤頭，還是故意趕一下停三下的偷懶，他們很清楚。即便是三個開荒的小隊長，幹起活來也只是比普通佃農好一點有限。

萊昂和艾爾迪商量了一下，這情況也是很麻煩的，說到底這還是信任問題，已經對傑克說過幹活最好的一隊能夠獲最先獲得土地的使用權，他們要麽是覺得不可能，要麽是想不到獲得土地使用權自己能夠得到什麽。

“削減他們的食物嗎？”艾爾迪想到了懲罰。

“沒用吧？就像是殺掉那些男人，佃農們只看到我們殺人。如果削減食物，他們不會想到是他們犯錯的懲罰，只會看到我們削減了他們的食物，進一步破壞信任。”

艾爾迪氣得鼓了一下臉頰，不能削減食物，那就更不能讓人拿着鞭子去抽人，否則更沒有信任可言了。

“我……突然想起來了一個主意，我們可以這樣……”

當天中午，艾爾迪去了女人們縫制床單和被子的大屋：“這是你們縫制的床單和被子，這是合格品，這是優等品，也是劣質品。從今天開始，只要縫制足夠五件合格品就可以提前吃飯，一件優等品等于一件半合格品。制作的合格品超出五件，可以獲得報酬，每件合格品一個銅幣，一件優等品一個半銅幣。一天制作的劣質品超出三件，當天禁止吃飯！連續三天制作的劣質品超出三件，将被趕出縫紉組！”

閑得每天跑出去打獵的騎士們也終于有活幹了，去檢查這些床單和被子。如果有多餘的床單和被子，還要靠他們運到城裏去賣掉。

艾爾迪宣布完，中午飯就開始了，得以最先進食的女人們，震驚的發現，食物裏竟然有很少的幾塊白面包，有奶酪，還有火腿！她們在之前的人生中，都只是見過這些東西的，可能遠遠的聞到過味道，卻根本想不到能吃上一口，現在她們的夢想實現了。

這些女人們吃飽，下一批可以吃到粗面包，喝到濃稠度蘑菇野菜湯。等到最後一批……等着他們的就只剩下別撈得什麽都沒有的純菜湯了。今天之前吃飽了幾天肚子的人，在今天突然餓了肚子，那種饑餓的感覺，尤其難受。

下午的後手，采集組和建築組也有了進食标準。采集組比較簡單，按照采集的品質和重量劃分。建築組的質量和速度标準有點麻煩。

又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耕種組也有了劃分标準，不只要看開坑了多少土地，還要看耕種的深度，以及精細度。誰先幹完誰就先出來吃飯，如果到了确定時間還沒有人幹完，那麽最好的食物都會被拿走，分給其他組下一頓飯吃掉。

潛意識：民以食為天啊。

十月的時候，基本上所有人都住進了簡陋的大房子裏，也可說是集體宿舍，很長的木屋，每個木屋裏放着二十張左右的雙層床，每個人能有一個小箱子和一把椅子。不只是佃農住在這樣的環境裏，其他人，包括萊昂和艾爾迪也住在這樣的環境裏。

暫時沒有佃農找麻煩，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在勞動中熬幹了體力——他們的食物中竟然出現了糖，出現了蜂蜜，出現了奶白色的美味糕點，為了能夠嘗一口，所有人都在拼命。在其他國家，有些騎士不為了金錢，而為了美食向一位領主宣誓效忠，看來也并不一定是謠傳。

現在的天氣終于開始降溫了，不過沒有狄麗爾城那麽冷，人們依舊可以穿着單衣在外行走。甚至一些最先栽種下去的菜苗，已經開始發芽了。

在住宅之後，最先開始搭建的，卻不是教堂，或者領主的宅邸，而是廠房。

織布的廠房，亞爾曼城竟然盛産棉花，聽說在亞爾曼城的西北邊山脈裏，有幾座山上，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的棉花，有許多是天然的彩色棉，每年當地都會組織人去摘棉花。但是格萊特公國的人性格懶惰，組織者給出的報酬也不高，摘下來的棉花多，爛在地裏的棉花更多。

萊昂和艾爾迪他們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棉花收獲。另外趕上棉花收獲的，就是來慘叫香料拍賣的商人們，這些商人有些完全是來吃喝玩樂的，有些則不願意浪費一點時間，開始在當地尋找商機，後者找到了彩色棉。

彩色棉紡織出來的棉布沒有染料染出來的棉布豔麗，但是另外有一種美，而且這種棉布的好處，是不褪色。但是，把棉桃運送出去的成本天大了，畢竟這地方交通不是一般的不便。所以至少要紡成線，或者織成布，最好是連衣服都做好了——這種布在高層是賣不出去的，針對的應該及時中産，以及少部分低産，所以制成成衣最好賣。

那個時候，萊昂正好讓人把多餘的床單和被子，以及一部分枕套、窗簾和成衣拉過到城裏賣掉。他當時買的是布料，給那些人穿的衣服是從舊貨店買的舊衣。

在此之前，亞爾曼城雖然也有成衣店，但規模都很小。希望村拉出來的貨品都是真材實料，而且足夠便宜，倒是引來了不少客人。不過這畢竟是一座小城，需求并不大。只是把這些商人引來了，包括那位白扔了三萬金幣的摩多蘇。

希望村的地理位置真的很不錯，只要朝村子的西南方向再開一條大概三四個小時的路，就能到一個大湖的邊上，那是個深水湖，從湖裏走水路，可以大量的運送貨物。雖然水路裏也不太安全，有水怪之類的，可也是比陸路強了幾倍。

那條到湖邊的路已經被打開了，有另外一群人在湖邊建着港口，這個港口是商人們出錢出力。港口建成之後的第一批貨物也已經預定好了——出港的是西王村出售的服裝，進港的則是萊昂購買的能量石紡織機，現在建的廠房就是給紡織機的。

今年亞爾曼城的棉桃也被采摘得格外的仔細，因為收購棉桃的不只是本地的那幾個熟面孔的商人了，收購的價錢也比往年翻了兩倍。從城裏的街道上經過，能看到很多男女老少在陽光下挑揀着棉桃裏的種子，手工晾曬着棉桃。當然，什麽都不幹，懶的躺在地上的人依然有很多。但說格萊特公國的所有人都懶，現在看來，也不一定……

“我們要不要種棉花？糧食可以買，而且這地方沒有糧食也有其它的食物。”艾爾迪……有點心動。

希望村的倉庫裏已經堆滿了裝滿了棉花的筐子，有一些黑色的小蟲子在裏邊爬來爬去，只要經過再次的晾曬和加工，小蟲子是無所謂的。如果這筆生意能夠一直做下去，棉花将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價值。其實也不只是他想到了，亞爾曼城的周圍已經開始有人種棉花下去了。

亞爾曼城的氣候，偶爾這裏的桃子能結兩次果子，這時候雖然不是種棉花的季節，但種下去，說不定會有收獲呢？反正一定比糧食掙得多。

“不，我們在明年可以讓一部分土地種棉花，但是今年必須按照計劃全部種糧食！棉花可以買，我們只是少賺一點。糧食雖然也可以買，可無異于把自己的咽喉交給了別人。而吃野果和烤肉給人的感覺，與啃面包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萊昂立刻拒絕。

不只是因為說出來的原因，還因為存糧食這件事，好像成了萊昂的一種本能。只有他和艾爾迪兩個人的時候無所謂，他們倆總能有食物，但當變成了一大家子人，萊昂對于食物的需求，就突然迫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