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哪怕就在厲歲寒張嘴說這句話之前,陶灼一直覺得,人的臉皮都是有厚度的,再厚的臉也該有個度。
比如他既能豁出去一張臉跟厲歲寒告白,也能在告白失敗以後,二話不說撿起來就跑。
但厲歲寒這句話一冒出來,伴随着他幾乎是理所當然的語氣,陶灼直接驚呆了。
這人沒事兒吧?
他很遲疑的偷偷看了眼貝甜,有那麽一瞬間懷疑厲歲寒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我為什麽不直接問你?
我怎麽問你,上回問你讓我醒醒,這回問你萬一你讓我長眠,我眠是不眠?
貝甜繼續吃着她的烤紅薯,坐在椅子上前後看看,私心裏比較贊同厲歲寒的問話,也不搭兩人的茬。
陶灼在這沉默裏原地尴尬了一會兒,內心簡直要抓狂,他一尴尬小動作就多,錯開厲歲寒的目光抓了下臉,說:“因為我只是想八卦,直接問你,怕你産生不必要的誤會。”
這是實話。
陶灼不是真想問厲歲寒談沒談,聞野在電話裏就跟他說過了,厲歲寒這兩年一直單着,這種事兒犯不着作假。
他就是因為想起那個追求複合追沒影兒了的貼子,下意識的想起了黎洋。
厲歲寒當年那個男朋友。
不知道黎洋有沒有找厲歲寒複合過,如果找他,厲歲寒會不會答應。
而厲歲寒聽到這個回答,卻不由地揚了下眉毛。
他還以為陶灼會瞎找別的理由搪塞過去,沒想到解釋得這麽一本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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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自己誤會,誤會什麽?誤會他陶灼對自己還有想法?
誤會?
厲歲寒嘴角動動,剛要接話,陶灼的手機響了,看他跟挨了蟲咬似的連忙就往身上掏,厲歲寒只能暫且閉上嘴。
電話是聞野打來的,在那頭大呼小叫:“人呢?你們倆搞什麽?”
“來了來了。”陶灼忙說,挂掉電話說了句“走吧”,就把吃剩下的紅薯皮扔進垃圾桶,率先往馬路對面走。
他們的座兒被換去了二樓的包廂,陶灼推門一進去,聞野跟安逸如同兩截膩歪的彈簧,一左一右飛快的往兩邊彈開。
“哎喲。”陶灼忍不住想樂,稍微把門掩了掩,“我回來太快了?”
“少貧啊。”聞野笑着指了他一下,清清嗓子換了個姿勢坐着。
貝甜從身後硬把腦袋擠進來要看,陶灼把她放進去,自己去安逸旁邊坐好。
這頓時隔兩年的聚餐突如其來,且莫名其妙,陶灼直到吃完也沒覺出個饑飽。
他們四個太熟了,在一塊兒有什麽說什麽,飯桌上嘻嘻哈哈,看着挺熱鬧,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但其實每個人,包括陶灼自己,都在對能将他和厲歲寒聯系在一起的共同話題刻意避嫌,又都在心底暗暗觀察。
挺累的。
陶灼出了餐廳往外走時突然感到。
本來是為了出來跟安逸扯扯淡放放松,說說厲歲寒的壞話,現在他只覺得還不如窩在家裏做課件ppt。
“陶灼去哪?”聞野拉開車門問。
安逸在背後往他腰窩狠搗了一下,讓他不要犯蠢,聞野龇牙咧嘴的會意,跟安逸一起看向厲歲寒。
果然,厲歲寒跟着就對陶灼說:“送你吧。”
陶灼本來想拒絕,話都到嘴邊了,想想,又點了下頭:“我回家,你們順路麽?”
厲歲寒“嗯”一聲,低頭對貝甜說:“你跟聞野回去。”
還把人往聞野那兒推了推。
貝甜:“……”
陶灼:“……”
倒也不必這樣強行順路。
“趕緊過來,厲小白菜。”安逸朝貝甜招手,笑得不行,聞野還吹了道口罩。
“是歷貝甜!”貝甜執着的糾正。
再一次坐上厲歲寒的副駕,車門一閉,隔絕了外界的噪音,有限的空間裏,各種汽車啓動前稀了嘩啦的動靜結束,無法言說的氛圍立馬在二人之間升騰起來,連衣料在座椅上摩擦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得紮耳朵。
陶灼目視前方規規矩矩的坐了會兒,偏偏頭,他轉臉望着窗外。
“吃糖麽。”厲歲寒指了指陶灼身前的手套箱。
厲歲寒不管在車裏還是家裏,都不怎麽布置擺件和裝飾,嫌醜,還礙事。
但是跟小孩子在一塊兒就不行了,陶灼一上車就發現了,各種雞零狗碎的小零食小玩意兒,扔的後座前駕上哪哪都是,一看就全都是貝甜的東西。
這人如果不是Gay,估計能當個不錯的爸爸。
陶灼拉開手套箱,從裏面撿出一罐棉花糖,往嘴裏塞了一顆,很甜,還帶着桔子味兒的夾心。
厲歲寒知道陶灼家在哪兒,車一開上路,他連地址都不用開口問,陶灼也就閉嘴吃糖,不說話。
其實要是就這麽默認“和好”,重新開始當朋友,陶灼可以自然的問問貝甜,問問他姐姐姐夫離婚的事兒,讓氣氛自然起來。
但是他不想。
“當老師的感覺怎麽樣,”開到半路,厲歲寒偏偏頭掃了眼陶灼,開口問了句,“帶小孩兒挺累的吧,一群。”
陶灼心想還強調“一群”,看來這是帶貝甜帶出了以己度人的感受。
“還行。”他點了點頭。
“以後打算自己辦個班?”厲歲寒目視前方,自然而然地接着問。
“再看吧,剛接觸,什麽東西都得學,目前還沒這個打算。”陶灼認真回答。
厲歲寒又看他一眼,突然說:“不打算走專業?”
“怎麽走,”陶灼終于也忍不住瞥他,“你要聘我麽,厲總。”
厲歲寒笑了,他鼻梁高,微笑時的側臉特別有魅力,說:“你願意來麽?”
陶灼看了他兩眼,收回目光坐好,疑惑又平靜地說出心裏話:“厲歲寒,我其實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厲歲寒頓了頓,側過臉看他。
“別看我啊,你好好看路!”陶灼吓一跳,連忙提醒。
陶灼願意做厲歲寒的車,也就是打算把該說的話跟他說一說。
這麽一打岔,他想了想才又接上剛才的話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能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也沒提那件事,也沒問我心裏怎麽想,就這麽自然而然的開始跟我說話,還一起吃飯。”
褲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絲糖漿,陶灼伸手摳了摳。
“可能你覺得,反正都兩年了,但凡我有點兒情商,就不會再提以前的事。”他看向厲歲寒,眨了下眼,“但我這方面可能真的沒有,我這人怎麽說,你也知道,有點兒軸。”
“我不太能接受你們這套‘還能當朋友’的玩兒法,要真想當朋友也行,朋友之間該怎麽相處就怎麽相處,你就別……”陶灼微微皺起眉,想了一下措辭,“別像以前那樣,沒事兒碰我一下招我一下。”
這話說出來,他一直被壓在郁悶之下的那點兒委屈突然泛濫起來,心酸地想厲歲寒真是個大王八。
“沒有這樣黏黏糊糊的朋友,”陶灼認真告訴厲歲寒,“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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