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元旦那天厲歲寒不在, 頭一天就出門了,安逸去跟聞野二人世界,陶灼一個人沒意思, 回家睡了一夜。

第二天陶且唯來家裏吃飯, 老爸老媽心情很好,一家人一塊兒下廚做飯, 陶灼進廚房被趕出來,在沙發上又被嫌占地方,他無聊地歪在沙發上看電視,順便看陶臻和陶且唯說說笑笑, 覺得自己像個礙手礙腳的大燈泡。

陶且唯每次來都會帶點兒東西, 不是什麽值錢外道的禮品, 但都很實用。上次來抱了一大紙箱抽紙, 說是本來給她老媽團購的, 寄過來一看質量不錯, 順便給這邊也買一箱, 人都走了老媽還直誇這孩子真有心。

這次她給陶灼帶了一套杯子, 好看, 陶灼一眼就覺得喜歡,覺得适合厲歲寒。

他給厲歲寒買的禮物還沒到, 到了也準備留着告白時再給他, 今天正好把杯子拿去給他一起用。

想着厲歲寒, 陶灼吃完飯就覺得更無聊了,幹脆收拾收拾東西回厲歲寒那兒, 準備畫會兒畢設。

“就跑啊?這一學期就不愛回家, 今天唯唯來你也不跟你姐多說會兒話?”老媽不太高興。

“這不是趕畢設麽,等我畢業了專門空一天去找你聊。”陶灼說。

“想得美。”陶臻說。

“我可不跟你聊, ”陶且唯跟陶臻夫唱婦随,“你哥還嫌我一天沒空搭理他呢。”

“都忙,忙,忙點兒好啊。”老爸學着以前老廣告裏腔調,突然接了一句。

一家人大笑起來,陶灼摟摟老媽,挨個兒拜拜,拎着他的杯子走了。

門關得只剩一條縫兒,他聽見老媽壓低了嗓子,小聲問陶臻:“你弟是不是談女朋友了?”

“沒吧,”陶臻不以為意,“他幹嘛肯定會告訴我。”

陶灼抿抿嘴,心底有點兒虛,暗想是快談了,不過可能不是個女的。

回到厲歲寒那兒,他磨磨蹭蹭地畫了會兒畫,好像中途還迷瞪了半個鐘,畫到天色暗下來,陶灼給自己點了堆吃的,去樓下開電視,打算找幾部電影看,打發掉這個乏味的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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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歲寒到家時,他正在看《春光乍洩》,張國榮和梁朝偉的片子,哥哥真正的同志片,一直在他的待看片單裏,每次想看點兒什麽卻總是想不起來,今天看完兩部科幻片後終于想起來了。

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陶灼愣了愣,随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勾了兩下拖鞋沒勾上,就光着只腳連蹦帶彈地沖去玄關,厲歲寒帶着冬日夜晚的寒氣推開了門。

“你怎麽回來了?”陶灼驚喜地喊,扭頭看一眼時間,都十一點半了。

喊完他又湊近厲歲寒抽抽鼻子,觀察一下他的臉色,問:“喝酒了?”

厲歲寒看見陶灼也怔了怔,朝鞋櫃上放鑰匙的手擱了個空,鑰匙“啪啦”掉在地上,陶灼彎腰撿起來,說:“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你在家?”厲歲寒靠上門框,歪頭看着陶灼,眯了眯眼。

“幹嘛,耽誤你往家帶人了?”陶灼朝他身後探頭探腦,拽厲歲寒的大衣領口,“先進來,在門口拗什麽造型,不冷啊。”

厲歲寒笑了一聲,帶着酒味的鼻息從陶灼耳畔掠過,下一秒,厲歲寒把他抱住了。

陶灼呆滞地眨眨眼,沒反應過來怎麽了……這是跟誰喝了多少啊?

厲歲寒的臂膀很有力,扣住陶灼的後背把他摁在懷裏,陶灼只穿着睡衣,胸膛被他嚴絲合縫地包着,幾乎從肋骨縫裏往外發癢,還感到厲歲寒額頭埋進他的頸窩,帶來明晰的溫度與重量。

陶灼張着手不知所措,耳朵根兒“唰”地滾燙,剛想到該趁機回抱住厲歲寒,厲歲寒已經把他松開,換了鞋脫掉外套往客廳裏走了。

那是一個非常短暫的擁抱,短暫又自然,如同一只疲累的大鳥短暫地栖息一下樹枝,也像是回家後将外套随手往衣架上一挂。

但厲歲寒沒有衣架,他的衣服一向直接收進衣櫃或洗衣機裏,也沒有每次到家擁抱一下陶灼的習慣。

陶灼扭頭看他的背影,覺得厲歲寒在竭力隐藏着一些不好的情緒。

“餓不餓,我還有吃的,你想喝什麽?哎,別喝了吧?”他追在厲歲寒身後跟過去,在他身後亂轉,看厲歲寒去廚房拿了一件啤酒,忙伸手想攔。

厲歲寒沒給他,微一擡手就側過陶灼的阻擋,推推他的腦門兒,進客廳坐進沙發裏。

“在看什麽?”他“咔”地拉開拉環,眯眼看了眼電視,笑笑,“春光乍洩啊。”

“啊。”陶灼應一聲,厲歲寒沒再說話。

陶灼站在旁邊躊躇地看了厲歲寒一會兒,搓搓腿,突然想起陶且唯給他的杯子,忙去拿出來獻寶一樣給厲歲寒看,哄他:“我姐給我的新杯子,好看麽?送你。”

“嗯。”厲歲寒看一眼,只随意地用指尖點了一下,話題的重點卻放在別處,問陶灼:“你還有個姐?”

“沒,是我嫂子,我只有哥。”陶灼說。

“結婚了?”厲歲寒問。

“沒有,我哥也剛畢業沒幾年,”陶灼見厲歲寒想聊這個,就盤腿在他旁邊坐下,興致勃勃地引他說話,“他倆大學就在一起了,認識得久,感情又好,我一直喊姐喊習慣了。”

結果他“哆哆哆”說了一串,厲歲寒笑笑,又不說話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陶灼勾着頭問他,小心翼翼的,“虹企的投資黃了?”

“沒有。”厲歲寒的表情有些困倦,又夠了聽啤酒。

“那你……你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說,”陶灼伸手去夠厲歲寒的啤酒,“別喝了,大冬天喝什麽啤酒啊。”

“陶灼,”厲歲寒摁住他的手,仰頭靠在沙發靠背上,閉上了眼,“我想自己待會兒。”

陶灼愣愣,原來剛才說他在家是這個意思?

“忘了你在看電影,”厲歲寒又睜開眼,沖他笑笑,“我回房間。”

他起身就要走,陶灼忙摁着他站起來:“別別,我正好想去廁所,也困了,你就在這兒,喝,想喝就喝,我不搶你酒了。電視用關麽?”

開玩笑,厲歲寒這模樣在客廳好歹他還能看見,真回房間門一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用。”厲歲寒重新閉上眼。

陶灼把毯子扯到他身上,把電視音量調低,又關了大燈,拿着手機轉身上樓。

走到樓梯口,他向下看了眼厲歲寒,電視的光撲朔在沙發上,在黑暗中有種涼冰冰的質感,厲歲寒沒有表情地喝着悶酒,像一個孤獨的空巢……帥哥。

陶灼想起聞野曾說過厲歲寒夜裏一個人喝酒,他去衛生間給聞野發消息打電話,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厲歲寒,更準确點兒說,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心情不好”的方式,讓他很茫然,還很郁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陶灼的性格好,從小到大交到的朋友也都是合拍的人,像齊涯和安逸,甚至陶臻和陶且唯,他身邊親近的人基本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心情不好就拌嘴,郁悶就傾訴,總有排解的方式,在陶灼的印象裏,他就沒有應對過這種有情緒不表達,還要轉移話題的交流方式。

這可是厲歲寒,即使剛分手時,聞野說他“最近心情不好”也讓人看不出來的厲歲寒,能讓這樣的厲歲寒失控,哪怕只是一瞬間,得是多難受的事兒?

“喝酒了?”聞野倒是沒怎麽當回事,“沒事,別擔心,他就這性格,什麽事兒不說,情緒全往肚子裏憋,憋死就沒事兒了。”

陶灼:“……”

這什麽朋友!明天就讓安逸跟你分手!

聞野對于陶灼的抗議也很無奈,苦笑着說:“也沒別的招兒啊,他對我也一樣的,過一夜自己就調整好了。”

“那我總得知道他怎麽了吧?萬一明天沒說對話再踩着雷區,”陶灼簡直是怕了這樣的厲歲寒,他這會兒說話都不敢放聲,“你們生意真沒黃?”

“上一邊兒去。”聞野“呸”他,“還能怎麽着啊,肯定又是他家裏的事,今天元旦他回家了吧?”

陶灼“啊”一聲,有些明白了,坐在馬桶上沉思了半天。

大概一個小時過去,陶灼算着厲歲寒應該好點兒了,想再去跟他說說話。走回樓梯口往下看,卻發現他好像睡着了。

陶灼輕手輕腳地下去,厲歲寒本來是坐着靠在沙發上,這會兒躺下了,一條胳膊搭在毯子上,另一條垂在沙發外,手邊還擱着空酒罐,眼皮穩穩地合着,電影的光映出他挺拔的鼻梁。

這人其實挺獨孤的吧。

陶灼無聲地嘆了口氣,心頭發脹。

電影裏的黎耀輝和何寶榮在跳舞,陶灼蹲在沙發邊看了會兒厲歲寒,蹲累了,他改成盤着腿坐下,視線的焦點發生變化,逐漸定在厲歲寒的嘴唇上,上次兩人一擦而過的酥麻記憶不合時宜地冒出來。

黑暗與心疼能夠滋生出奇妙的膽大妄為,陶灼抿抿嘴,拇指在掌心裏掐了半天,他睫毛打着顫兒湊上去,在厲歲寒唇峰上碰了碰。

本來只想偷偷親一下,碰到了就撤,結果剛挨上,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當啷”一聲,腿邊的易拉罐被碰倒,厲歲寒皺皺眉頭,目光迷蒙地睜開眼。

完了。

陶灼呼吸卡頓,後背上激起一排寒毛。

他把厲歲寒親醒了!

“……”陶灼面紅耳赤地說不出話,電影的音樂突然顯得無比的大,交疊着他快到想吐的心跳,繞着耳朵響得驚人。

怎麽辦?

直接順勢告白麽?

晦暗的光影裏,陶灼跟厲歲寒臉對着臉思考,近距離思考。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秒還是半分鐘,厲歲寒垂在外面的胳膊動了動,他才驚醒一樣回過神,僵着脖子要彈開。

沒等他動,後腦勺上卻猛地一沉,厲歲寒的掌心攥上去,将他重新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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