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陶灼幾乎脫口就想說:那你說吧。
但是厲歲寒剛說過他不擅長也不喜歡表達, 他就咄咄逼人地開始往上頂,顯得有點兒不講道理。
而且他總想起昨天安逸說的話:不理解幹嘛總扯着過去不放。
如果站在厲歲寒的角度來看,大概也會有這種想法吧?畢竟他從來沒跟自己提過黎洋或是別的過去, 估計就是覺得這種行為挺沒意思。
況且一直扯也沒見扯出個四五六來, 陶灼自己都感到沒勁。
我就是太擅長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問題了。
他在心裏為自己頒了個善解人意獎,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他糾結的當口, 手機響了,是老媽的電話,一接通就問陶灼怎麽還沒到家。
“我昨天不是說了麽媽,今天在外面吃, 晚點兒回去。”陶灼說。
“你說了麽?”老媽表示懷疑, “什麽時候說了?”
“啊, 沒說麽?那我記錯了, 我以為我說了, ”陶灼搓搓腦門兒, 昨天心裏亂, 他整個人都稀裏糊塗的, “家裏有事兒?”
“暈頭轉向的一天天, ”老媽小聲嘀咕一句,說:“也沒什麽事兒, 你姑帶着浩浩來家裏玩, 想等你到家一起吃飯, 你要是不回來我們就不等你了……不然你趕回來?”
“小叔!”浩浩扯着嗓子就喊。
“回來回來,讓灼灼回來, 多久沒見我了都。”小姑的聲音也跟着揚了起來。
“哎可別了, ”陶灼一聽他小姑就頭大,壓着嗓子對老媽說, “見了我又要給我找對象,頭疼,我跟朋友剛坐下,你們吃吧,別等我了。”
“行,那你早點兒回來。”老媽笑笑,沒多說別的,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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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上還有幾條老板的消息,陶灼低着頭回複,厲歲寒看他一眼,說:“有事?”
“沒。”陶灼打完最後一句話,把手機收起來,“我媽問我回不回家吃飯,我說不回了。”
又開了會兒車,厲歲寒接着問:“要給你介紹女朋友?”
陶灼枕在椅背上歪着頭望他,剛才挑眉翻車給他翻出心理陰影了,這會兒也不想再去引厲歲寒說話,純給自己找不自在。
“是啊,嫌我長這麽大還沒談過戀愛,怕我找不到人結婚。”陶灼說,厲歲寒轉過來跟他對視,他懶洋洋地扭臉看向窗外。
“你的情況,你家裏知道?”厲歲寒問。
“我哥知道,我爸媽……裝不懂吧。”陶灼說。
“什麽時候告訴他的?”厲歲寒問。
“被你拒絕以後。”陶灼說,“心裏難受,他問我,我就說了。”
窗戶的倒影裏映出厲歲寒模糊的表情,車廂裏一時無人說話,陶灼等了一會兒,聽見厲歲寒說:“不是故意要拒絕你。”
陶灼耳朵一動,保持面朝車窗的姿勢不變,偷偷用眼角瞥他。
“我那時候狀态不好,整個人很亂,”厲歲寒語氣不快,斟字酌句地說,“不清楚你在想什麽,也不太清楚我自己怎麽想。”。
陶灼聽到這話的瞬間幾乎有種鼻酸的沖動,這算得上是厲歲寒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起自己的心事,“不是故意拒絕”這六個字,讓他的心髒突然就變成了一兜水,在胸腔裏沉甸甸地發脹,卡得胸骨都嫌擠。
這股酸酸脹脹的感覺裏還帶着些許遲疑的開心,各種滋味兒一股腦湧上來,陶灼反而不知道是什麽心情了。
他學着厲歲寒“哦”一聲,仍沒轉頭,支着耳朵想聽他多說一點。
但是厲歲寒說完這些就沒再往下繼續,跟昨天那句“我家裏的事”一樣,又成了個鋸嘴的葫蘆。
那家烤肉店換主人了,味道還差不多是那個味道,名字卻改了,店內的裝修與座椅全都進行了重裝,高級了很多,陶灼反而覺得少點兒什麽。
不變的倒是他和厲歲寒兩人的配合。
厲歲寒依然負責烤肉,陶灼依然喜歡随手往烤架上亂七八糟的碼東西。
最後烤好的肉落進陶灼盤子裏,那些檸檬菠蘿全被厲歲寒撥開,陶灼用叉子紮着玩兒。
吃完飯,兩人閑閑地穿越廣場,朝停車場走,厲歲寒問他:“想去做點兒別的麽?”
陶灼正在看幾個小孩子玩滑板,一聽這種充滿暗示的話,他腦袋上瞬間支棱起一個巨大感嘆號,提防地看向厲歲寒。
別的?做什麽?
親嘴麽?
剛吃完肉一嘴油!
陶灼腦補半天,想起當時他喜歡厲歲寒的時候,确實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想動手動腳占點便宜,現在反過來了?
那厲歲寒豈不就老想跟他做點兒……什麽什麽的?
陶灼其實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接受厲歲寒的親昵,因為理性告訴他,他對厲歲寒的态度至少應該比他的心情更加漠然,他是真的不想所有情緒都被厲歲寒牽着鼻子走了。
可不管再怎麽自我清醒,生物本能這種東西就是本能,尤其對于男人而言——一想到眼前這個前?僞?初戀對象看着西裝革履道貌岸然的,實際上滿腦子都想跟自己做那些事,陶灼突然從腳板心到後脊椎骨蹿起一陣麻酥酥。
他打了個擺子,厲歲寒奇怪地問他:“怎麽了?冷?”
“沒。”陶灼羞恥地擺擺手,結果厲歲寒只是掏手機看了眼時間,問他:“看電影?最近有什麽想看的?”
陶灼:“……”
他莫名有點兒想笑,沒忍住沖厲歲寒說:“你追人的流程也太标準了吧。”
吃飯散步看電影,簡直是标配三連。
厲歲寒也笑笑,看一眼陶灼,伸手翻出他被圍巾壓得沒形的領子,說:“我三十了。”
“過完年三十一了。”陶灼停下來,擡擡下巴讓他整。
“嗯,馬上奔四了。”厲歲寒說。
他微微耷着睫毛,神情是一種介于成熟與漫不經心之間的認真,給陶灼整理領子和圍巾,又拉拉他的,陶灼望着他,一下又被那句“奔四”給牽出了不真實感。
他想了想,說:“我現在跟大一重新遇見的你一樣大。”
厲歲寒擡眼皮看他,捏捏他的耳垂:“你在我眼裏一直很小。”
“五六歲而已,說得跟你七老八十似的。”陶灼被他說得心裏不得勁兒,“電影不看了,我姑來了,馬上我媽估計還得打電話催。”
“那明天吧,我去接你。”厲歲寒說。
正好經過一家品牌店,他帶陶灼進去,店員照着陶灼的尺寸拿來新款的外套,厲歲寒随手朝陶灼身上比了比,覺得好看,怕陶灼挨催也沒讓他試。陶灼還偷偷摸摸地想翻價标,他就搭了一件毛衣,直接買了下來。
陶灼兩手空空去吃飯,再回到小區門口,手上多拎了兩個紙袋,袋子裏還插了一捧向日葵。
厲歲寒跟之前一樣沒下車,坐在車裏看着他進小區,陶灼走兩步又停下來,把自己的圍巾拆了,小孩兒一樣從車窗扔進去。
“送我了?”厲歲寒笑了。
兩年前就該是你的。
陶灼沒說什麽,朝他擺擺手,遛了。
到了家一開門,小姑帶着浩浩正穿鞋要走,見陶灼回來又留下來聊了會兒天,果不其然,沒兩句話就把話題往“女朋友”上面扯,問陶灼是不是跟女孩子出去了,找沒找女朋友。
“喲,還買花呢。”小姑精準狙擊,“給你挑衣服啦?好看好看。”
買花送花似乎理所當然應該是男女之間的事,陶灼一陣心虛,瞎扯八道地應付,老爸在看電視,老媽在削蘋果,笑微微的也不說話。
陶灼有些郁悶,還很尴尬,甚至懷疑是不是老媽跟她那些親戚朋友老姐妹之間透了些什麽,這些姨啊姑啊怎麽今年對他談不談戀愛的事兒這麽狂熱?
最後還是陶臻來解圍,說浩浩是不是困了,開車送小姑回家。
老媽這才去撥撥向日葵,看看陶灼的衣服,問他跟誰出去了。
“說了朋友朋友。”陶灼把衣服和花都抱過去,沒配合老媽的打探,直接回房間了。
陶臻回來時他正趴在床上捧着手機,打打算把厲歲寒從黑名單裏放出來,還套着新毛衣。
“一天一變。”陶臻進來就往他屁股上甩一巴掌,掀開陶灼的毛衣撓他癢,“跟那個誰出去了?”
陶灼哈哈笑着躲他,兄弟倆掐巴一會兒,陶灼笑得直喘,兩人仰躺着互相踢來踢去。
“說吧,”陶臻蹬蹬陶灼,“什麽情況?我剛一進門老媽就把我拉過去嘀嘀咕咕,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哥,”陶灼盯着天花板除了會兒神,一翻身支着腦袋對陶臻說,“我覺得你說得對,少琢磨,人就舒服了。”
陶臻“嗯?”一聲,打量他:“就想通了?”
陶灼搖搖頭,一只腳架在膝蓋上輕輕晃着:“哥,你不知道,他今天一說三十了,我一下子覺得跟做夢一樣,從我現在這麽大,一下子就三十了?中間六年竟然就過去了,你說時間怎麽這麽不值錢呢?難道我也得糾結到三十?那他真就奔四了。”
陶臻沒說話,皺了皺眉。
陶灼看他一眼,笑了笑,又說:“我先不想了,懶得想,先當個享樂主義吧。”
“先享受”這個念頭一出來,之後再跟厲歲寒待在一起,陶灼真的輕松了不少。
年底了,厲歲寒事情多,時間有限,他們像是夾縫中相處的高中生,用每天傍晚的幾個小時來偷偷享樂。
說話、吃飯、閑逛,厲歲寒每天給他帶一束花,每天帶他一家家去以前他們常去的地方,有些店還跟過去一樣,有些已經變了,時光不願饒的從來都不止是人。
他們回憶過去相處的點滴,這種一點點摸索填補記憶的方式總能在不經意間帶來驚喜,有時候說起過去好玩的事兒能讓人會笑個沒完。
陶灼也越來越平和,他有種抽離了一半出來,看着厲歲寒在和自己相處的感覺,不太像“追人”,更像兩個回來探親的老友。
這股老友般的平和持續到聖誕節的前兩天,那天發生了一件小插曲,讓厲歲寒與陶灼之間的氛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當時陶灼剛下班,坐上厲歲寒的車,兩人正商量今天要去哪兒,他的手機進來一個陌生來電。
“你好?”陶灼以為是來咨詢的家長,禮貌地接起來。
“老婆!”齊涯的聲音在聽筒裏笑着喊他,“來機場接我!”
他聲音太大了,隔着聽筒都能聽見。
陶灼被炸得“哎”一聲,笑着将手機換了另一邊耳朵,驚喜地喊:“齊涯!你回來了?”
厲歲寒四平八穩地開着車,頓了片刻,輕輕掃了陶灼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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