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話是真心的, 厲歲寒聽見這話有什麽反應,陶灼在說出口以後也是真有點兒好奇。
厲歲寒并沒多說什麽,看了陶灼一會兒, 他笑笑, 只留下一句:“回家吃飯吧,随時聯系。”把車開走了。
陶灼原地站了幾秒, 腳邊有枚小石子兒,他輕輕踢了兩下,揣着兜埋着臉朝小區裏走。
齊涯在他家樓前的花壇邊上抽煙看手機,踩着壇沿一下前傾一下後仰, 吊兒郎當的。
陶灼走到他身後, 朝他小腿上掃了一腳。
“幹嘛呢, ”齊涯打了個晃兒, 扭頭看見陶灼嘟囔個臉, 笑着說:“聊完了?”
“你剛是不是故意的?”陶灼有些郁悶地問他。
“怎麽樣, 是不是吃醋了?”齊涯擡擡眉毛, 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陶灼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定定地戳在那兒對着齊涯, 像一截眉清目秀的的苦瓜。
齊涯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對了會兒,偏偏腦袋又問:“不高興啊?”
“沒有, 不是沖你, 是我自己。”陶灼嘆了口氣, 沖齊涯伸手,“腦子亂。煙給我一根。”
齊涯把自己夾在手上的半截煙遞過去, 陶灼擡手擋開, 在花壇邊上蹲下來猛搓臉:“上一邊兒去,誰吃你煙屁股。”
“臭講究。”齊涯“嗤”地笑了聲, 把煙盒掏給他,“別浪費啊,貴着呢。”
陶灼沒心情跟他逗悶子,他抽得少,平時出門也不帶火,齊涯湊過去用自己的煙頭幫他引燃了,倆人神經病一樣,一塊兒在冬日夜晚的花壇邊上蹲着。
齊涯問陶灼現在跟厲歲寒到底什麽情況,陶灼把厲歲寒回頭找他的情況,跟齊涯簡單交了個底兒。
聽了個大概,齊涯“啊”一聲,一條胳膊架在膝蓋上支出去老遠,看着陶灼:“那不正好麽?讓他吃吃醋。就你這樣還談戀愛呢?活活讓人談死,屁都不懂。”
“不是,他吃醋我也有點兒爽,但我剛才就忍不住想,要是換成我是他,跟個司機似的去來回來去幫他接朋友,還得看他拍別人屁股膩膩歪歪,”陶灼說着又要心煩,“哎反正就有點兒不是味兒,一想他來回白跑兩個鐘,回到家還冷鍋冷竈的,那種心情……煩。”
齊涯張張嘴,剛要說話,陶臻拎着一大袋飲料零食從路邊過來,疑惑地喊他:“陶灼?”
陶灼應了一聲,齊涯跟他一起站起來喊哥。陶臻把袋子給他倆,拍了拍齊涯的腦袋瓜兒:“就成大人了,我都不敢認。你倆不上去在這裝什麽仙呢?”
兩人只好暫停對話,跟着陶臻上樓回家。
齊涯是人精,越長大越會說話,不管老爸老媽還是陶臻,誰的話題都接得住。
從飯前一直其樂融融地聊到飯後,他還挽起袖子主動要洗碗,被陶臻用手指頭抵着肩膀往外推:“別表現了,陶灼從來就沒這自覺,你倆回屋聊自己的吧。”
“就是,裝什麽啊,在家油瓶子倒了都分不清是油是醋,”陶灼不好好吃飯,拆了袋薯片靠在旁別嗤笑,“別表現了。”
“人家懂事就是表現,你以為都跟你一樣。”老媽夠着手過來往陶灼胳膊上拍一巴掌,齊涯哈哈笑,被陶灼推推搡搡地往房間攆。
齊涯的時差越恍越精神,陶灼也睡不着,倆人洗漱完就跟以前一樣,開了電腦放個電影,你枕我我枕你地打游戲說話。
陶灼發覺,雖說朋友都是好朋友,但在“功能性”上,或者說在某些特定話題的交流深度上,确實是有所不同。
就像當時他“出櫃”想到的第一個人是齊涯,這次厲歲寒回頭找他以後,很多對陶臻和安逸都不好說出口的話,他面對着齊涯就又充滿了傾訴欲,接着剛才在樓下被陶臻打斷的節點繼續。
他靠在床頭枕着胳膊看電影,東一句西一句的把所有心情往外倒。
齊涯趴在他旁邊玩游戲,看着手指頭搗騰飛快就沒停過,卻時不時又在關鍵處問幾個幾句,陶灼就順着他的話頭再往下說。
“所以你還是喜歡他,就是覺得不得勁兒,”齊涯盯着屏幕上放大招屠人頭的小人,耷着眼皮頭也不擡地問,“委屈?”
“委屈其實也說不上,就是覺得……”陶灼想了想,“就覺得缺點兒什麽,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描述,反正心裏發空。”
“我哥覺得我是咽不下去被拒絕的不爽,安逸以為我是膈應黎洋,”陶灼一只手砸在齊涯背上,“要說沒有吧肯定都有點兒,但我現在覺得,其實我更多糾結的點在我和他、我倆本身的問題上。”
“你見過那種什麽都不樂意跟人說的人麽?”陶灼說了一堆,反過來問齊涯,曲起手指敲敲他的肩胛骨。
“肯定得分人分事兒吧,”齊涯說,“有些事能說,有些事确實不願意跟人張嘴,他要是跟個碎嘴婆子似的一天說個沒完,你還能看上他?”
“你意思我懂,要說朋友關系那我肯定不多問也不糾結了,但是我對他就不是沖朋友去的,”陶灼很懊惱,“我是越來越覺得,我倆思維方式和習慣觀念什麽的就不是一路子。”
“怎麽說。”齊涯又接了句。
“你像他上次跟我說他那時候拒絕我,是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自己也亂,有顧慮,不知道自己怎麽想……那到底亂什麽呢?又不說了。”陶灼提起來就郁悶,“特累人。”
“所以會讓我覺得,我跟他是不是真的就不合适?他到現在也不想告訴我當時他家裏到底怎麽了,他為什麽心情不好,那以後要是他家裏再如何,他是不是還會這樣?”陶灼一口氣說了一堆,在齊涯背上洩憤一樣一通亂搓,“啊啊啊我每次一想這些心裏就煩躁!”
齊涯前面還認真在聽,聽到最後,他突然笑了一聲,看了眼陶灼,說:“所以,現在的你,其實就是當時的他。”
“什麽?”陶灼愣了。
屏幕上的角色被人砍死了,齊涯扔掉手機盤腿坐起來,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杵着臉,認真地看着陶灼,反問他:“不是麽?”
陶灼像被敲了一醒棍,直直望着齊涯,張張嘴說不出話。
“你顧慮,你琢磨你倆是不是一道兒人,你怕真在一起了不合适,但是你又忍不住不理他,忍不住接近他。”齊涯不急不緩地說,他歪着頭,望着陶灼的眼睛裏笑微微的。
“但是我……”陶灼想了半天才反駁道,“但是我會問他啊,我好歹會跟他說我是怎麽想的,他……”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之前怕給你紮個心髒對穿孔,沒舍得提。”齊涯打斷他,“陶灼,你那時候所謂的‘追’啊‘喜歡’啊,人家厲寒冬也許壓根就沒感覺到。”
“是厲歲寒。”陶灼糾正他。
“哦,寒,歲寒,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齊涯順嘴禿嚕出來,拍了拍大腿,“原來他名字是這意思。”
“嗯。”陶灼點點頭,“一個衆所周知,但是并沒有什麽用的常識。”
齊涯瞬間笑倒在床上。
笑完以後,他嘆了口氣,胳膊肘往後撐着上身靠坐起來,繼續對陶灼說:“你倆說到底就是當局者迷,跳出來看看其實特別明白。”
“真會感覺不到麽?”陶灼怎麽想都覺得不太能說服自己,“他還是個基佬,我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我都厚着臉皮搬過去了!一塊兒吃一塊兒睡的,倆男的還能怎麽膩歪?”
齊涯似笑非笑地咧咧嘴,但是目光很認真,“你暗暗的一頭熱,計劃這計劃那,覺得自己夠坦然夠明顯了,以為對方只要哪天一回頭就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其實也确實就是你以為而已。”
“狗灼子,你那不叫追,叫‘自我感動式暗戀’。”齊涯擡手,朝陶灼鼻頭上彈了一記,“跳出來以後再回頭看,你就發現你倆純是兩個二百五,誰也別怨誰不會說話——一輩子遇上那麽些人,錯過了也就算了,兩個人能互相看對眼兒多不容易啊,結果一個浪費了六年,另一個還企圖朝下一個六年一路狂奔。”
他彈那一下手勁太大了,陶灼從鼻管直到喉口都猛地一酸,簡直要酸到心裏,“啊!”一聲捂着鼻子擡腳就踹,包着眼淚花甕聲甕氣地罵齊涯:“你會說!就你會!說得跟你多懂一樣!”
“靠!怎麽還不讓人說了!”齊涯被他蹬上胯骨的麻筋,簡直氣得想笑,也跟着龇牙咧嘴罵。
互相酸酸麻麻地氣了會兒,陶灼面無表情地朝他擠擠眼,倆人又都只剩下笑。
陶灼探頭探腦,朝他腿間抻眼神兒:“踹着雞兒沒?”
齊涯搡開他:“滾滾滾,上一邊兒去,大傻子。”
陶灼就乖乖上一邊兒去,揉着自己鼻子發了會兒呆,他又碰碰齊涯,挺茫然地問:“你真這麽覺得?”
“聽我的吧,錯不了。”齊涯哼哼着不知道什麽小調,拽開褲腰給自己揉揉,擡眼沖陶灼痞裏痞氣地笑一下,“沒人比我更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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