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聖誕節到元旦那幾天, 陶灼沒再跟厲歲寒一起出去。
一來齊涯沒事兒就找他玩兒,陶灼下了班兩人就去東吃西逛;二來陶灼得想想,想想齊涯的話, 想想他自己和厲歲寒。
最近意見聽得太多了,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頭下山淌水的小馬,一會兒深一會兒淺, 誰和誰的立場都不一樣,歸根到底還是得自己去感受。
只有每天厲歲寒來畫室接貝甜時,他們才簡單說上幾句——送來時的時間都不夠,滿屋子孩子家長, 對上一眼都奢侈, 挨個兒打一遍招呼, 再擡頭, 厲歲寒已經走了。
但也不是每個晚上都能穩穩當當地說話, 比如28號的晚上, 厲歲寒來接孩子時, 遇上了齊涯。
那天教室照例只剩下貝甜一個小朋友, 厲歲寒拎着帶給陶灼的精致糕點過來, 陶灼正在打掃教室,進門就看見齊涯跟貝甜蹲在同一張椅子前, 頭挨着頭, 一塊兒研究一個拼裝小模型。
貝甜頭發亂七八糟, 拼得很認真。齊涯笑微微的,跟貝甜輪流一人拼一小塊, 既陪貝甜打發時間, 也陪陶灼等厲歲寒。
陶灼的掃把經過他們兩個人,嫌他們像一大一小兩座樁子一樣礙事, 讓他們挪開。齊涯反過手去夠陶灼的腿,陶灼往旁邊避開,又使壞地朝他屁股上輕踢一腳。
他們嘻嘻哈哈,或者說“其樂融融”也不過分,像三個快樂的小孩兒。
厲歲寒在門口看了會兒,張朵從旁邊教室拖完地出來,跟他打了個招呼,他才點點頭,進去喊貝甜收拾東西。
“哎,厲哥,可算來了。”齊涯笑着呼出口氣,搓搓膝蓋,幫貝甜一起收拾椅子上的雞零狗碎,“再晚一會兒我腿就得麻。”
“來找陶灼?”厲歲寒笑笑,随口問他。
“是啊,”齊涯說:“來找他一塊兒吃個飯,要不咱們一塊兒?那天耽誤你時間來回跑一大圈……”
陶灼本來正偷偷打量厲歲寒手裏拎着的紙盒,一般他拿着東西過來,十有□□都是給自己的……齊涯這麽說,他頓時有些愕然地看過去。
什麽就一塊兒吃?那天車裏三個人的組合明明都挺別扭,齊涯這到底是真心還是客套?你倒是先給我個眼神啊!
陶灼這時候的愕然任誰來看,都是不太情願的意思。
他愕然到一半反應過來,忙又去看厲歲寒。
厲歲寒的目光果然正定在他臉上,見陶灼慌忙轉過來,他嘴角扯了扯,收回視線,把手裏的盒子遞給了貝甜,說:“你們去吧,我今天還有事。”
陶灼:“……”
他以前都沒發現,這人竟然會在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細節上幼稚!
貝甜直接拆開,讓陶灼和齊涯一起吃,還分給了張朵一塊。
陶灼覺得好笑又好玩兒,心口還有點兒莫名的小歡快,他大模肆樣地吃着點心,用眼角瞟着厲歲寒,想看他還能不能再有更多表現。
等貝甜終于分發完糕點,厲歲寒才又問他:“元旦放不放假?”
“我麽?”陶灼脫口而出。
“他說我。”貝甜提醒道。
“哦,你用不用來畫畫還不是取決于我放不放假。”陶灼推推貝甜的腦袋,回答厲歲寒:“只有元旦那天畫室不上課,別的時間不變。”
厲歲寒點點頭,沒說別的,領着貝甜走了。
陶灼那天晚上一直在想厲歲寒把糕點轉手給了貝甜的畫面,越想越想笑,最後還夾着枕頭在床上滾了一圈。
人的心思真的太難以捉摸,就這麽一個十分有可能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的舉動,陶灼卻覺得比先前他哥、安逸,和齊涯加在一塊兒說的道理還有用。
我需要的也許真的就只是厲歲寒的“表達”而已。
陶灼想。
不管是說,還是做,他想看到一個真正有波動的厲歲寒,一個更“內在”,不讓他感到捉摸不透、距離太遠的厲歲寒。
只要能讓他捕捉到厲歲寒不一樣的反應,哪怕就一點點,都比前陣子他跟接待外訪友人似的,游刃有餘地帶着自己到處故地重游讓他感興趣。
12月31號晚上下班前,陶灼在教室裏溜溜達達,覺得今天這種日子,應該會發生點兒什麽。
貝甜又換了個新的小玩意兒在玩,他過去坐在貝甜旁邊,裝模作樣地杵着臉問她:“貝甜,你元旦怎麽過,你小舅有沒有說要帶你出去玩兒什麽的?”
“他沒時間。”貝甜搖搖頭,說着看了眼陶灼,問他:“你很忙麽?”
“我?”陶灼指指自己,“不忙啊,這不是陪你坐着呢麽。”
貝甜的問題不是這個意思,重新說:“你們這幾天都不怎麽說話。”
陶灼“啊”一聲,眨眨眼,明白了,貝甜是想問他怎麽不和厲歲寒一塊兒出去吃飯了。
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之前真心想躲厲歲寒的時候都沒有顧慮貝甜會怎麽想,現在卻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跟她小舅的關系不好。
陶灼只好推翻前面的話,說自己确實有點兒忙。
“那你喜歡我跟你小舅一起玩兒麽?”他趴在桌子上歪頭問貝甜,發覺自己的心态竟然有些像“後媽”。
貝甜很認真地想了想,沒想明白他們兩個人一起玩兒,跟自己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
“我小舅喜歡。”她只好這樣回答陶灼。
陶灼沒說話,抿抿嘴,手指一下下摳着自己的毛衣手肘。
這幾天厲歲寒都是直接上樓接貝甜,陶灼就沒在窗戶前守着看,但是今天他沒上來,到了以後直接給陶灼打電話,讓他帶貝甜下去。
厲歲寒的車照舊在路邊停着,他在車旁抽煙,貝甜自覺拉開後車門爬進去,陶灼揣着兜沒動,站在厲歲寒面前打量他。
“去吃飯麽?”厲歲寒對他說。
來了。
陶灼暗想,厲式追求又繼續啓動了。
要按前陣子“先享受”的想法,陶灼直接就點點頭上車。
但他這幾天思考着齊涯那些話,心想人還是得溝通,不能繼續稀裏糊塗了,否則“先享受”也沒有多快樂。
“為什麽?”他想了想,故意這麽問厲歲寒,“今晚有什麽安排?”
“你想要什麽安排?”厲歲寒笑起來,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沒太想。”陶灼誠實地搖搖頭,決定把安逸那套“別問太多想太多”的理論扔到一邊去,厲歲寒說自己不善于說,那他就刨着他說。
“要一起吃飯總得有個原因吧,我就想聽那個原因,比如今天是19年最後一天啊,比如想跟我一起跨年啊,還比如……”陶灼卡頓了,發現這樣刻意的理由還真挺難找。
“想你了。”厲歲寒接上他的話。
陶灼心裏輕輕一彈。
“想你了,想和你一起吃飯。”厲歲寒說着,風度翩翩地拉開車門,“再有就是,已經一周了,正好日子也合适,我應該可以介入一下你和你那黏糊的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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