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厲歲寒沒帶陶灼去回憶過去, 找以前去過的老飯店吃飯,他去商場超市買了一堆食材,然後直接将車開進了某處中高檔小區。

“你家?”陶灼問。

他知道厲歲寒不住在以前的二層租房了, 去年就買房子搬了家, 安逸去玩的時候還拍過小視頻偷偷給他看。

“嗯,回家吃。”厲歲寒在車庫停好車, 拎上大包小包的袋子,陶灼牽着貝甜跟他進電梯上樓。

陶灼看一眼厲歲寒,又看一眼。

“想跟你多待一會兒。”厲歲寒說,“有問題?”

陶灼莫名的手癢, 很想在他後背上“咵嚓咵嚓”撓幾下。

“你以前不是只會煲仔飯麽?”他問厲歲寒。

“現在也差不多。”厲歲寒笑了, 眼角彎起柔和的弧度, “別的還是瞎糊弄。”

“今天煲麽?”陶灼說着就有些想吃。

“不煲, ”厲歲寒若無其事地看他, “想吃下次再做。”

陶灼捕捉到他話裏的“陷阱”, 有些想笑, 心想這人太壞了, 一兩句話就把“下次”給定了。

貝甜在旁邊仰脖子盯着樓層數, 突然插入一條冷靜的評價:“雞蛋糕還可以吧。”

“是雞蛋羹。”厲歲寒說。

“羹。”貝甜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陶灼看着他倆一本正經的表情笑出了聲。

吃飯這種事,去餐廳和回家自己做, 絕對是兩種不同的感受, 進家門那一瞬間的松懈和歸屬感, 是擁有多少回憶的飯店也比不上的。

時隔兩年再次來到厲歲寒的私人空間,陶灼竟然沒覺得有多陌生。

大概因為在小視頻裏看過這房子的格局, 并且這裏的裝修和布置, 都仍然充斥着熟悉的厲歲寒的風格。

簡約,大氣, 一絲不茍。

除了貝甜的房間。

貝甜像是終于邀請到小夥伴來家裏玩一樣,到家就拖着陶灼去她卧室裏參觀。

陶灼看一眼就要笑倒,厲歲寒肯定是把貝甜喜歡的東西全都給她搬了一份過來,屋子亂七八糟又溫馨,地毯上的大小娃娃快要堆出一座小山,屋角竟然還紮了一個公主風的小帳篷,裏面躺着一只巨大的唐老鴨。

貝甜打開電視放動畫片,書包也沒摘就鑽進帳篷裏,還拍拍旁邊,想讓陶灼也坐進來享受一下。

陶灼忙說不了不了,我進去你的房子就塌了。

他在屋子裏溜達一圈,轉回廚房門口靠着,看厲歲寒做飯。

厲歲寒剛洗好一小盆草莓,裝在兩只水晶碗裏,轉身遞給陶灼,讓他拿去跟貝甜一起吃。

陶灼給貝甜送完草莓,又回來靠着門框,吃着草莓繼續看厲歲寒忙活,欣賞他居家的模樣。

厲歲寒時不時跟他說幾句話,比如問他現在還是不吃西紅柿?或者告訴他冰箱裏有厲貝甜的蛋糕和黃桃罐頭,讓他自己去開。

陶灼點頭搖頭地應着,捏草莓的手突然若有所思的慢了下來。

他發現一件事——他确實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厲歲寒。

不止是厲歲寒不想告訴他的過去,或者他家裏那些事,而是類似于厲歲寒的愛好、口味、小癖好小傾向,包括他各種不經意間的肢體語言和反應……等等等可以靠暗中觀察得到的信息。

比如厲歲寒知道他喜歡老醋蟄頭和甜品,知道他喜歡去什麽風格的餐廳吃飯,知道他耳朵不禁碰,知道他有點兒小虛榮,喜歡各種賞心悅目的玩意兒,喜歡被誇,還喜歡聽華而不實的話。

那厲歲寒呢?

他愛吃什麽?

陶灼腦袋空空,竟然想不出一道具體的菜名。

這讓他覺得很神奇。

陶灼試着回想兩年前跟厲歲寒同居的那一段日子,第一時間彈出來的印象标簽只有八個字:厲歲寒,很帥,煲仔飯。

兩年後倒是多了一條,還是個“大王八”。

“不夠了解”這個想法就像一個線頭,陶灼冷不丁把它扯了出來,後面再看厲歲寒的一切都忍不住開始往細了琢磨。

吃飯的時候,厲歲寒慢條斯理地把兩人的餐具布置好,飯菜端上來,動作都很不經意,卻把陶灼愛吃的菜都放在了靠近他的那一邊,又把比較大的湯碗和盤子朝旁邊擱,省得他夾菜時礙手礙腳。

陶灼看着那些平時沒有多去在意的細節,陡然有點兒汗顏。

如果他們對對方而言都是一幅收集型的拼圖,那他對厲歲寒的填充完成度,真的遠遠低于厲歲寒對他的“掌握”。

他算是明白齊涯那段話的威力了——“自我感動式暗戀”,除了當時那瞬間的啞口無言,之後竟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貝甜嘴上說她小舅做菜還可以,結果扒了兩口飯就跑,說她不餓,要繼續去看電視,并且提醒厲歲寒明天早上想吃外面買來的油條和茶葉蛋。

厲歲寒也不管她,像個真正的爸爸,穩穩當當地坐着繼續吃自己的,讓貝甜去洗手刷牙再回房間。

貝甜在衛生間與房間之間跑來跑去,動畫片浮誇的配音從門縫裏露出來,陶灼喝着厲歲寒煮的湯,味道果然還是一般般,氛圍卻很像一個三口之家,讓他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厲歲寒見陶灼有一口沒一口的不好好吃飯,就盯着他看,奇怪地問:“怎麽了?難吃到咽不下去?”

陶灼搖搖頭,随便戳了一塊什麽在嘴裏嚼,又喝了口湯,問厲歲寒:“你喜歡吃什麽?”

厲歲寒想了一會兒,自己也說不出個具體的四五六。

“沒什麽特定的,”他只能答,“我不像你,嘴刁。”

陶灼不滿意地“哦”一聲:“我嘴刁不也在吃你做的飯。”

厲歲寒給他又夾了一大筷子菜,陶灼氣笑了,在桌子底下擡腳踢他。

兩人把這頓飯吃得像在做問卷,陶灼又沒頭沒腦地問了厲歲寒喜歡喝什麽,穿什麽,看什麽,除了掙錢畫畫還愛做什麽。

厲歲寒前幾個問題還配合着想,後面就懶得回答了,靠在椅背上看陶灼,問他:“要送我東西?”

“想得挺美。”陶灼側着腦袋打量他眯會兒,伸根手指頭過去,在厲歲寒腰上戳了一下。

“怎麽了你今天。”厲歲寒四平八穩的坐着,避都沒避一下,只被陶灼小孩子一樣的舉動逗笑了。

“你腰不護癢啊。”陶灼說。

厲歲寒“嗯”一聲:“腰上不護。”

“那護哪?”陶灼脫口就問。

厲歲寒不說話了,又看一眼陶灼,目光裏帶上些微妙的意味深長。

陶灼在開口的同時就發覺自己失言了,大家都是男人,癢不癢的,簡直像是在蓄意引導什麽往下身走的話題。

他端起碗又喝兩口湯,有些尴尬,就換了個話題來前想好的話題:“其實兩年前我本來打算,大概就在這時候跟你告白。”

厲歲寒愣了愣,下意識看了眼時間。

12月31日,20:32。

“說完正好留點兒時間适應适應新關系,”陶灼又往嘴裏塞了一顆草莓,看着厲歲寒邊嚼邊說,“正好就一塊兒跨年了。”

厲歲寒調整一下坐姿,望着陶灼的眼神有些心疼。

結果他們都知道了,跨年夜錯過了,陶灼被稀裏糊塗占一通便宜,第二天還被拒了。

“哎,厲歲寒,你跟我說實話,”陶灼兩條胳膊往桌上一趴,朝厲歲寒那邊靠了靠,“你當時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厲歲寒沒想到陶灼話頭一轉,卻是轉到這兒了。

他笑了笑,說:“聽實話麽?”

“這問題你也好意思問,”陶灼指指自己的臉,“我看着就那麽愛聽假話啊?”

不知道是不是家裏的環境屬于厲歲寒,讓他比較放松,還是這回問題的主體在于陶灼,厲歲寒沒像之前一樣不配合,反而很認真的耷着眼皮想了一會兒。

然後他把胳膊肘支在桌上,兩只手貼合着擋在鼻前,望向陶灼,眼睛和嘴角微微彎起來。

陶灼被他這眼神看得心口猛地一癢,心想怎麽好像變回了當年帶我家教時那個大男孩的模樣,你是害羞了麽?

“那時候我确實能感到你對我有些……不一樣的反應,”厲歲寒斟酌着說,“但比起喜歡,我當時覺得,你應該只是好奇。”

“……好奇?”陶灼驚呆了,他簡直快忍不住本末倒置,覺得齊涯的每句話都在“一語成谶”了。

“為什麽啊?”他有些不爽,還覺得很懵。

所以真是沒感覺到他的一腔熱情?

完了你陶灼,活了二十四年就喜歡這麽一個人,結果誰都當你在自娛自樂,你還給自己加戲加得挺美。

“因為我也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厲歲寒放下手臂,撥了撥手邊的杯子底,觑一眼貝甜大敞的房門,“躁動,大膽,容易被影響,又很……旺盛,稍微擠一下就能在別人背上……”

陶灼:“……”

這個人竟然什麽都知道!

什麽!都!知道!

陶灼瞬間感到一股熱血朝臉上狂湧,都快把臉皮頂透了,他尴尬地不知道幹嘛好,恨不得一埋頭把臉捂進掌心裏。

“你要聽實話,實話一般都比較好聽。”厲歲寒笑起來,欣賞陶灼窘迫的表情,故意頓了會兒才接着說。

“……你這人太煩了。”陶灼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端起水杯猛灌一口,瞪着厲歲寒,又紅着臉跟他一塊兒笑。

也是挺神奇。

陶灼抱起腿坐着,現在他回頭想想那一硬都丢人,當時竟然也沒多臊得慌,滿腦子都是這個那個,精蟲上腦一樣,确實是有點兒……那什麽旺盛。

“所以你就覺得,我只是因為受你們那幾個基佬影響,加上成天跟你膩膩歪歪的,所以一時興起,覺得自己彎了而已?”他把下巴墊在膝蓋上,接着問。

厲歲寒頓了頓才點頭:“肯定會有這方面的顧慮。”

陶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張張嘴,閉上,又張了張。

“那你……”憋了半天,他終于忍不住問出那個費解了兩年的問題:“那你還親我?!”

這下變成了厲歲寒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的眼神幾乎要透出無奈,看了陶灼一會兒,笑着搖搖頭,竟然起身收拾收拾碗碟,轉身進廚房了。

陶灼跟着他也往裏走。

他今天就是抱着必須把厲歲寒的話給刨出來的念頭過來的,把人煩死也得聽他把話說明白,不能慣他臭毛病了。

“說話,渣男。”他在厲歲寒身後扒拉他,踢他的腳後跟,“不是說要學着多說話麽?趕緊珍惜我給你的機會。”

說着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厲歲寒背他那天他碰到他的耳朵,他好像說了“癢”來着,又好奇地去撥厲歲寒的耳朵。

厲歲寒看似認真洗着碗,結果撈着一個盤子拿起放下地重複沖了兩三遍,陶灼還在旁邊問個沒完。

他輕輕呼出口氣,索性把盤子放回水槽裏,手也沒洗,粘着滿手的泡沫轉身一撈,捉過陶灼的腰,将他的胯骨跟自己怼在一起。

陶灼驚慌地“嗯?”一聲,下意識要掙脫,厲歲寒的手掌又挪到他屁股上,不由分說地用力一摁。

陶灼頓時僵在原地,不敢動了。

“感覺到了?”厲歲寒朝他耳畔湊了湊,壓着嗓子,“不是非得确定了關系,才會想對你做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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