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總是皺着眉頭,哀傷地望着徐香盈,而後者雪膚花貌,笑顏燦爛天真。
真奇怪的夢。
翌日
天氣有些陰沉。
江如意下了床,換好衣服,進浴室洗漱,再出來時,已然是個漂亮的小公主了。她穿粉色的公主裙,頭發披散着,本來自己想紮頭發,但以她的小胳膊就有點難度了。
沒辦法,只能拿着梳子、發圈出去求助了:“粑粑,給我紮頭發。”
今天要出門,不能披頭散發了。
江柏遠在廚房忙碌,為女兒煮了紅棗米粥,又煮了2個雞蛋,配一籠包子,又炒了一盤花菜。他聽到女兒的話時,剛放下鍋鏟,本來想裝盤,也就先放一邊了。他洗了手,出去給女兒紮頭發。
“馬尾吧。別的我不會。”
他沒有妻子的巧手,能給編出各種漂亮的發型,引得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羨慕她。
江如意要求不高:“麻花辮總會吧?”
其實,紮個馬尾就可以了。
不過,讓粑粑編麻花辮似乎很有趣的樣子,就恕她想找點樂子吧。
江柏遠不知道女兒想法,努力回憶妻子的編發手法,就拿着梳子上手了,先把頭發分兩邊,然後,掏出三绺,繞過來,繞過去——
手法很簡單,就是兩只手有點僵硬,似乎有些不聽話,總打架。
最終,麻花辮編的松松垮垮、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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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意很嫌棄:“粑粑,好醜哦。”
“沒事。我重新編。”
他把頭發解開來,認認真真編了一次,依舊是差不離的。
顯然,一回生、二回熟的效果不是很明顯。
江如意看得哈哈笑:“粑粑,恭喜你成為手殘黨的一員。”
手殘黨?
這是什麽奇怪說法?
不過,也好理解,大概是說手好好的卻跟殘廢了似的吧?
他解讀着這個詞,也沒多想,只當是女兒古靈精怪胡編亂造的詞兒。
然後,他第3次編了麻花辮。
這一次,總算還能入眼了。
他又給另一邊也編了個麻花辮,兩個麻花辮綴在肩膀,很淑女,很可愛。
江如意回房間找了兩個發卡,是銀色楓葉的形狀,分別戴在了頭上,然後,伸出剪刀手,朝着粑粑賣萌:“粑粑,看我,可愛不?”
她其實沒這麽幼稚,可小孩子外表下,幼稚是一種權利。
身為孤兒,她一直沒有享有過這種權利,所以,現在就有些補償自己的意思。
“嗯嗯。小如意是世界無敵第一小可愛。”
江柏遠抱起她,放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來,小可愛,你乖乖坐着,粑粑去端早餐。”
“好的。粑粑。”
她應下來,晃蕩着兩條腿,看粑粑進出廚房,端上早餐。
雞蛋,原身不吃蛋黃,只吃蛋白,跟她一樣。
至于別的食物,沒什麽忌諱的。
江如意放心享用,喝了大半碗紅棗米粥,吃了個包子,配着炒菜,然後剝雞蛋,把蛋黃分給粑粑,自己吃了蛋白。
“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個包子?”
“不用了。吃飽了。”
她是真吃飽了,身板小,食量也小。
江柏遠也覺得她吃的差不多了,就沒再嚷,自己吃完後,收拾餐桌,洗了碗筷。
江如意跟前跟後,舊事重提:“粑粑,今天我們一起去找麻麻吧?”
“你确定?會很辛苦。太陽出來,很熱的。”
“沒事。跟着粑粑,再累再苦,心裏也甜。”
她滿嘴甜言蜜語。
江柏遠拒絕不了,只能帶她出門。
乘電梯的時候,也巧,碰上了周凜川,對方穿着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沉穩大氣,手腕一款名牌手表,低調中透着奢華。
江如意跟他打招呼:“哥哥早上好~”
周凜川冷淡的眼眸染上兩分柔色:“如意早上好。”
江柏遠也出了聲:“昨天的事謝謝周先生了。”
他本來說好上門感謝,可心裏事兒多,就給忘了。
等看到他,才想起來自己食言了。
周凜川并不在乎他的食言,态度一如昨日般冷淡疏離:“江先生客氣了。”
他們不熟,相對無言。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
江如意小話痨似的叽叽喳喳:“哥哥要去上班嗎?”
“嗯。如意呢?”
“我要去找麻麻。”
六個字,讓他皺了眉頭:帶着女兒在街頭張貼尋人啓事,顯然不是個好想法。先不說人來車往有多危險,單他是熱點人物,就足夠小家夥被人圍觀了。若是再上鏡,那父女倆可以直接出道了。
“恕我多言,江先生在白費功夫。”
“我沒別的辦法了。”
報警、私人偵探社、線上線下尋人啓事,能用的辦法都用了。
可沒消息。
等待是煎熬人心的。
他必須做點什麽,不然,會瘋的。
周凜川旁觀者清,面無表情地分析:“失蹤主要分為兩種,主動、被動,鑒于近來沒有人遇難,先排除被動失蹤,那就是主動失蹤。江先生,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了解你的妻子嗎?她的過去,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尤其是感情經歷……”
他像是在暗示什麽。
江柏遠眯了眼睛:“周先生什麽意思?”
電梯門倏然開了。
周凜川邁步走出去,留下一句:“神仙夫妻可不是好當的。”
依舊是充滿暗示的話。
江柏遠皺着眉頭出了電梯。
上車時,他收到了一通電話,來自導師鄭衡的慰問:“你妻子還沒消息?”
“嗯。”
“也別太急,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嗯。”
“如意呢?誰在幫你帶?”
“我自己帶。”
“你要是忙,就把她送你師娘那裏。”
“晚點吧。”
“早點回來。”
這個回來自然是回學校、回實驗室了。
他才拿了諾獎,前途不可限量,好些個項目等他主導。就連國家實驗室,聽說也要來挖人了。他辛苦半輩子也就培養出他這麽個天才,最怕他慧極而傷,情深不壽。
江柏遠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挂斷了電話。
如果找不到妻子,不,沒有如果。
他必須找到她。
江如意坐在副駕駛位上,系上安全帶,看他神色嚴峻,隐忍情緒,忍不住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粑粑,我在,我會永遠陪着你——”
江柏遠欣慰地笑笑:“好。我們小如意真乖。”
他揉揉她的發頂,發動了引擎。
大衆車在街道上行駛。
約莫過了半小時,停在一條小巷子前。
小巷古樸,幽靜,狹小,鋪着一層青石板路,車子開不進去。
江柏遠下了車,給女兒開了車門,又打開後備箱,拿出了一沓尋人啓事,才牽她的手往裏面走。
江如意打量周邊的環境,很好奇:“粑粑,怎麽來這裏?”
“這裏是麻麻曾經工作的地方。”
江柏遠聽了周凜川的話後,突然很想來這裏看看。
在跟妻子結婚前,她都是住在這裏的,周邊的住戶也許認識她呢?
忽地,兩個中年女人從身邊走過:
“聽說這條古巷要開發了,地皮狂升值呢。”
“我也聽說了,可升值有什麽用?我又沒有這兒的地。”
“誰說不是呢?我那房子也是租的。”
“這下房東們要發財了!”
……
她們的議論聲傳進耳朵裏。
江如意聽得有幾分羨慕,無論在哪個時空,拆遷=暴富啊!
江柏遠卻是伸手攔住了她們,指着尋人啓事上的漂亮女人問:“哎,大姐,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兩大姐沒看尋人啓事,因了認出他來,分外激動:“你是那個尋妻的江柏遠?/哎哎,我在新聞上看過你。/你對你老婆真癡情啊!/那必須啊,長得漂亮又能掙錢,誰不喜歡?”
江柏遠聽到了異常之處:“掙錢?”
他的妻子自從結婚後,就沒再工作了,平時,也很少出門。
能掙錢一詞,從何而來?
高個女人當他是低調,當場揭開真相:“這條巷子裏的房子大半都是你老婆的啊?”
矮個女人表示羨慕妒忌恨:“也不知道幾輩子積累來的滔天富貴啊!”
江柏遠:“……”
他真的是目瞪口呆了。
倘若這兒大半的房子是她的,那他真如周凜川所言,一點也不了解她。
江如意:“……”
她也是目瞪口呆了。
想什麽來什麽,難道她還可能是拆二代?
這麻麻太給力了啊!
父女倆各有心思。
江柏遠又問:“你們最近有看過她嗎?”
兩女人齊聲回了:“沒有。”
“那以後如果見了,請立刻聯系我。”
他把尋人啓事分兩張給她們,誠懇道了謝,拉着女兒的手,奔向了暗香盈袖。他是有多愚蠢,沒注意這書店名字跟妻子名字是如此相似?
身後女人還在議論:“你說她那麽有錢,突然失蹤,會不會是被人盯上了?/也有可能女人有錢就變壞,跟別的男人跑了吧!”
江柏遠聽得心頭火起,停下腳步,回頭一聲低喝:“別胡說!你們那是诽謗!”
他聽不得別人說她半點不好。
兩女人給吓了一跳,也不是好脾氣,紛紛扔了尋人啓事,
矮個女人還上前踩了一腳,嘴裏罵罵咧咧:“什麽人啊!好心當成驢肝肺!”
江柏遠:“……”
他雙手握成拳,看到地上被踩的尋人啓事,上前撿了起來。剛剛女人那一腳剛好踩到了徐香盈的臉上,頓時皺巴巴,一片髒污。他小心地擦拭了,摸着她的臉,漸漸出了神,眼眸空洞又哀傷。
那畫面讓江如意想起了重生前他的頹喪樣。
挺讓人心疼的。
從來情字最傷人。
“粑粑,麻麻不是那樣的人。”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喚醒他,不想他沉淪在痛苦中。
江柏遠回過神來,笑容苦澀:“嗯。麻麻不是那樣的人。她很好。她最好。”
他牽着她的手,重新邁開了步子。
兩人很快到了暗香盈袖。
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書店,裏面空間不大,但環境很好,設計得優雅美觀。
軟榻、古琴、屏風、香爐,低矮的茶幾,四邊各放着一個深色的蒲團,茶香袅袅,茶幾中央的細頸白瓷花瓶裏插着兩支藍色鳶尾花。
寥寥的客人們品茶看書,享受絕對的安寧。
這種安寧也是心靈的安寧。
時隔多年,這裏的經營方式還是沒有變。
甚至看店的女店員也是徐香盈曾經的打扮,一襲改良版純白旗袍裙,長發及腰,身段婀娜,素顏妩媚天真,仿若誤入凡塵的仙子。
江柏遠踏過門檻,環視一圈,僵住了身子,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美麗的女店員看到了他們,袅袅娜娜走了過來,輕輕喚了聲:“江先生。”
江柏遠微驚:“你認識我?”
女店員不回答,笑盈盈看向了小人兒:“小如意。”
江如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模樣懵懂又好奇:她是誰?跟麻麻什麽關系?似乎對他們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是不是知道麻麻在哪裏?
思索間,身子一輕,竟是被她抱了起來。
她身上香香的,有記憶裏麻麻的味道。
來不及多感受,女店員抱起她往店裏走,餘光掃一眼江柏遠,示意他跟上來。
此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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