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你那個男朋友，知道我在你這嗎？”

周言猛地轉頭，對上羅羽婧漂亮卻犀利的眼眸，微微蹙了蹙眉：“你不會希望他知道的。”

她莫名地舔了舔嘴唇，片刻間又化身成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奶貓，點了點頭：“謝謝你啊，周言哥。”

也不知道那聲“謝謝”是出于真心的，還是話裏有話，周言已經認不清眼前這個女孩了，聳聳肩，沒說什麽就走了出去。

他當然想過韓铮知道了會怎麽樣。他也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無論最後是否被發現，只要羅羽婧在這件事上有一點不清白，那他這個包|庇|罪就是坐實了的。

韓铮是個極有原則的人，在這件事上，他不會幫自己。周言也不指望他幫自己。韓铮不知道是好事，不知道的話，哪怕到了東窗事發的那天，都和韓铮毫無關聯。

不能再拖累他了，他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的了。

羅羽婧大部分時候都很安靜的在自己的房間裏，周言怕她在樓下被別人看到起疑，很少讓她下樓，她也很聽話，沒像從前一樣有事沒事整什麽幺蛾子。

周言很尊重羅羽婧，平時給她送水果或者飯的時候都一定會先敲門。這天傍晚，周言比做完晚飯比平時早了不少，照例端上樓去敲她的房門，可敲了很久都沒有人應。周言以為她睡着了，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幹脆給她打了個電話。

電話卡和舊手機都是他給她的，鈴聲是響亮的《最炫民族風》，沒幾秒就在裏頭響起，連站在外面的周言都聽得一清二楚，可羅羽婧就是沒有動靜。

周言心裏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加重手上的力度，把“敲門”轉為了“砸門”，再加上腿上對厚重木門毫不憐惜的猛踹：“羅羽婧！快開門！你再不開門我撞門進來了！”

裏面依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周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于是他不再猶豫，去儲藏室的工具箱裏拿出一把鐵榔頭就往門鎖上狂砸。那鎖本來就年代久遠，沒幾下就“哐當”一聲掉了下來，周言榔頭都沒放下就直接沖了進去。

随後他立馬就傻眼了——房間裏沒有羅羽婧的身影。

窗戶開了一小半，房間裏的空調還開着，持續散發着冷氣，周言推測她應該離開挺久了。這棟房子比較老舊，二樓也并不高，從窗戶下跳下去就是柴草堆，根本傷不了。

房間裏她的幾件衣服還在，手機也沒拿，應該不是要逃走。

沒錯，她千辛萬苦跟着他到了這裏，又放下面子死皮賴臉的住下來，把這裏當成了唯一的避風塘，周言好吃好喝伺候着，又沒虐待她，她逃什麽逃？

周言氣惱地把榔頭扔到了地上，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左思右想，又把榔頭拿起來，房間裏的一切維持原樣，然後帶上門出去了。

之後，他又把整個工具箱從儲藏室拿了出來，搗鼓了好一會兒，把鎖修好重新裝了回去。

做完這些，整個人出了一身大汗。

他剛把晚飯端回廚房不久，就聽到了人踩着塑料拖鞋下樓的聲音。

“我餓了。可以吃晚飯了嗎？”

他聽到聲音後回頭，便看到剛才消失的女孩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穿着簡單的一身衣裙，臉上是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一點異樣。

“馬上。”他需要把剛才的飯菜熱一熱。周言擡頭看了看時間，“現在剛過五點半，平時都是六點吃的。午飯沒吃飽嗎？”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有點餓了。冰箱裏有什麽吃的嗎？”羅羽婧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冰箱前，順手打開了冰箱，“我喝個牛奶啊。”

“嗯。”

他心不在焉地答，忙着搗鼓飯菜，等到回過頭來，卻發現羅羽婧用剪刀給牛奶盒開了個口，細致的把牛奶倒進了玻璃杯裏。

他一愣：“直接喝就行了。”他買的純牛奶是小罐裝的，一人份。

“太涼了，我熱一熱。”她揚了揚杯子，又問，“有微波爐嗎？”

“沒有。我來吧。”周言接過她手裏的杯子，倒在碗裏，然後隔水放在鍋裏熱。

羅羽婧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背靠着牆，身軀有些佝偻。

那種讓人極不舒服的古怪感又一次湧上心頭。她明明很愛涼的東西，前兩天他買的西瓜放在冰箱裏，拿出來的時候提醒她放一會兒再吃，免得太涼吃了拉肚子，她愣是沒聽，直接就往嘴巴裏塞。

秋老虎氣勢很猛，今天氣溫猛地又蹿回去了，她卻說，要喝熱牛奶了。

周言把熱好的牛奶遞給她，說：“小心燙。”然後看着她抿了一小口，嘴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牛奶漬。

“真好喝。”

他淡笑，又問：“今天在樓下吃嗎？”

“樓上，天太熱了，我想在空調裏。”

她也知道熱。

可還是在這麽熱的天裏，爬窗溜出去了，而他這個冒着極大的險收留她的“恩人”，卻連她去了哪裏都不知道。

周言想問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其實他挺滿意現在和羅羽婧的狀态。她這幾天散發的善意是他在過去的多年來從來沒有感受到的，雖然他心裏清楚，只單純的因為，她需要這個“避難所”。

他自幼缺少愛，善于把自己放得很低、很卑微，也只有在韓铮面前時，他才體會到一種真正的處于“愛”上的平等。

當天晚上臨睡前，周言照例和韓铮視頻聊天，剛接通視頻，他就告訴了周言一個消息：那個被羅羽婧砸得半死不活的阿奇，已經從昏迷中醒來，徹底脫離了生命危險。

這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周言略微送了口氣，問他：“那人有沒有說什麽？”

“我不是警|察，還不知道。不過說不定羅家的人知道，你可以問問羅進楓。”

韓铮對羅羽婧這事也算得上盡心盡力了，因此周言一想到自己瞞着他“窩藏”羅羽婧，就覺得心虛，一心虛，說話語氣就不太對勁。

韓铮是學心理學的，把普通人當成嫌疑犯分析是分分鐘的事，三言兩語就聽出了異常。

“周言同學，你很可疑。”

周言吓了一大跳，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你才可疑！你研究犯罪心理走火入魔了吧，逮誰都覺得不正常！”

韓铮笑笑：“得了，別貧了。我真想你了。我看你挺精神的，感冒好了吧？明天晚上我過來，給你做糖醋魚和麻小。”

糖醋魚和麻小！周言一聽那兩個名字就要流口水！

韓铮要笑死了：“快擦擦嘴角。至于這麽饑|渴嗎？”

周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和韓铮視頻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要不是羅羽婧在這，他的心情會更好。現在只要一想到羅羽婧他就開始苦惱，明天也不知怎麽和她開口，讓她晚上呆在房間裏別出來了。

視頻完周言整張臉上都帶着一種類似“發|春”的笑容，正準備甜甜的睡下時，羅羽婧來敲門了。

周言把門打開，她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他：“我餓了。”

周言：“……”現在的小姑娘食量都這麽大？現在也不晚啊，她剛才晚飯裏吃了兩碗飯、三個大雞腿了！

周言極力掩飾自己的無奈，抓了抓頭，說：“要不……我給你下碗面去？”

羅羽婧聞言高興地點頭：“好啊好啊，幫我加個雞蛋！”

羅羽婧跟着周言到了廚房，周言把水倒在鍋裏，點燃煤氣，順手就想拿過一包方便面拆開。

一旁的羅羽婧在這時伸手攔了一道：“不吃這個吧，普通挂面就行了。”

周言一愣：“沒其他菜下下去了，但煮挂面會沒味道。”

“方便面不健康。”她粲然一笑，又說，“加雞蛋和醬油，味道也不會差啊。”

他從前怎麽沒發現她這麽講究……

不過既然她自己這麽說了，周言稀裏糊塗的從冰箱裏拿出一捧挂面，再稀裏糊塗的丢水裏去，放了點醬油，再打了兩個雞蛋，悶了會兒就出鍋了。

那氣味實在不算誘人，可羅羽婧聞着面的樣子，好像那真是什麽山珍海味了，搞得周言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周言把筷子和勺子遞給她：“慢慢吃，小心燙。”

羅羽婧含糊地“嗯”了一聲，先“哧溜”吸了口面，說了句“好吃”，然後把筷子戳向了那兩個形狀飽滿的雞蛋。

蛋皮很薄，只戳了一下，裏面還未結成固體的蛋黃就流了出來。

羅羽婧瞪大了眼睛，然後忽然捂住嘴巴，幹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