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梅雨中世界,季家。
天空灰蒙蒙的,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小小的孩童坐在屋檐下,全神貫注的翻看着手中的《符箓大全》。
院外,仆人們打着傘匆匆走過,一波又一波,時不時的,就會有竊竊私語聲混着雨聲傳入院中。
小小的孩童充耳不聞,只專注于手中的書本。
——他是季沉歌。
使用了“記憶卷軸”後,季沉歌就沉沉的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就成了梅雨中世界季家的小少爺,剛斷奶,還在咿呀學語的時候。
而與他綁定的系統,卻就此消失無蹤,連帶着系統空間、指引助手與商城也一起消失不見,只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一本《求生仙魔錄》的小說,以及一張解鎖卷。
——他怎麽也沒想到,記憶卷軸補全記憶的方法竟然如此簡單粗暴,就是把他丢回原主小時候的時光,從頭開始補起。
沒有靈力,沒有系統,只是個普通嬰兒的季沉歌只能默默解鎖了《求生仙魔錄》的前十章,在反複閱讀原着中,順利長到了四歲。
平日的這個時候,他也喜歡在房間裏看書,有時候是閱讀季家人手一本的符箓大全,有時候是通過畫冊來惡補修□□的各種常識,但今天,整個季家都彌漫着緊張的氣氛,季沉歌便有預感,原身人生的轉折點快要到來了。
他要抓緊時間把所有“知識點”過一遍,多掌握些東西,也好從容面對之後的發展。
一粉賞女子領着一衆仆從行色匆匆的走進院子,喚道:“崽崽。”
季沉歌擡頭,看見了自己這一世的母親。
女子五官小巧,精致秀麗如一朵綻開的梨花,今天不知道怎的,本就楚楚可憐的容顏帶着泫然欲泣的神色,看向季沉歌的目光充滿悲戚。
季沉歌愣了愣,肥嘟嘟的小臉上浮現疑惑的神情,他只遲疑了片刻,就放下書,向女子伸開了雙臂。
女子果然撲了過來,也不顧雨水打濕自己的衣裳,她撲上來抱住小小的季沉歌,睫毛已被淚水沾濕:“崽崽,娘……娘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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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女子撐傘的婦人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卻是嚴厲的:“少夫人,不可以說這
樣的話。小少爺能被劍尊選中,是小少爺的福氣,別人傾盡一生也求不來的機緣。快給少爺換上衣裳吧,不能讓劍尊久等。”
……劍尊?
什麽劍尊?
季沉歌擡眼看向娘親,女子抹了把淚,點了點頭,開口時哭腔卻更濃:“崽崽,九霄劍尊打算收你為徒,娘……這就要帶你去見他,你見到劍尊,一定不要害怕,要乖,你……”
她嗚咽一聲,忽然埋頭在兒子帶着奶香的肩頭,無助的哭了起來。
這張臉,這樣的性格,都與季沉歌上輩子的母親一模一樣。
已經從“九霄劍尊”四個字裏察覺到發生了什麽的季沉歌沉默了下來。
他看着哭的梨花帶雨的母親,伸手幫她抹去了眼淚。
一個四歲的孩子,看見母親哭泣,最有可能做出的反應本該是随着母親一起號啕大哭,但季沉歌卻并不想這麽做。
大概……是因為這位便宜娘親,實在是太像他上輩子的母親了。
一旁的婦人看着季沉歌的舉動,心中稍定。
劍仙季鴻雪,如今坐鎮重雪宮的九霄劍尊,曾是他們季家的人。
季家是梅雨中世界的修真世家,世世代代主修符箓,卻在幾千年前,出了一個對符箓毫無天賦、或者說毫無興趣的孩子。
那時候具體發生了什麽已不可知,但最終,不願修習符箓的孩子與季家斷絕了關系,獨自一人去往朝陽大世界,幾百年後,便成了朝陽大世界鼎鼎大名的劍仙,劍驚四座。
這個孩子,自然就是季鴻雪。
當年與他發生矛盾的季家族人早已壽終正寝,家主換了一任又一任,如今的季家雖然知道劍仙季鴻雪是他們季家出去的人,并以此為傲,卻從不敢大肆宣揚。
畢竟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對方成了修真界頂尖的大能,才觍着臉攀關系……這樣卑劣的行徑,他們做不出來,也不敢做。
而今天,那位劍仙卻忽然來到季家,一面釋放着生人勿近的冷氣,一面要了卻與季家的因果,讓家主随意提出想要的物件或想要達成的心願。滿足這個心願後,他與季家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家主滿身冷汗的思索片刻後,小心翼翼的告訴季鴻雪——希望季鴻雪能從季家帶走一個
孩子收作徒弟。
季鴻雪行事從不拖沓,當場便答應了這個膽大包天的請求。
家中長輩們聽聞這個消息,紛紛贊揚家主的睿智,并火速敲定了人選——正是季家最年幼的季沉歌。
季沉歌天生就是極為罕見的冰靈根,與季鴻雪一模一樣,性子又安靜讨喜,不惹人反感,年紀也才四歲,正是易于塑造的年紀,會真正親近季鴻雪與重雪宮,又不會在長大後把季家忘的一幹二淨。
這樣一來,季家與重雪宮藕斷絲連的關系就能一直維持下去,無形中穩固季家在梅雨中世界的地位。
***
季沉歌換上最正式的衣裳,被母親一路抱到了設宴的大廳。
他上次被人套上這件衣服,還是在家主五百歲生辰的宴會上,繁瑣的衣服一層又一層,把他裹得像顆圓滾滾的球。
坐在上首的人正是季鴻雪。
銀發如雪,劍眉星目,穿着一襲白色長袍,神情冷淡的看着美豔的舞姬翩跹而舞,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舞姬的動作越發僵硬,坐在一旁的季家家主更是如坐針墊,恨不得立刻揮退舞姬。
可轉念一想,舞姬一走,就得輪到他們這些人跟九霄劍尊大眼瞪小眼了,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頭皮發麻,便也不敢真的讓人下去。
他頻頻看向門口,見季沉歌終于被母親抱過來,頓時如蒙大赦。
“劍尊,這便是沉歌,是咱們家這一代裏天賦最好的孩子。”
舞姬識趣的退了下去。
季沉歌在母親懷裏掙了掙,母親便将他放下了,他邁着小短腿,自己踏進廳堂,一擡眼,就對上季鴻雪漆黑的眼眸。
那雙眼睛比季沉歌記憶中的更寒冷,更明亮,鋒芒畢露,帶着猶未散去的戰意,只消一眼,便讓人忍不住心中戰栗。
九霄劍尊,就是劍仙季鴻雪的另一個名號。
可眼前的季鴻雪,卻跟季沉歌記憶裏的季鴻雪很是不一樣。
季沉歌跟季鴻雪其實也只見過一次,就是他從青藤小世界回到重雪宮那一次,那時的季鴻雪同樣拒人于千裏之外,卻要比現在內斂、平和的多。
至少那時,季沉歌站在季鴻雪面前,并沒有感受到這樣強大的壓迫感。
坐在族長下首的男人是季沉歌這一世的父親
,俊美溫雅,氣宇軒昂,身上帶着股沉靜的貴氣,與身邊愁白了頭發的族長截然不同。
與母親一樣,這位便宜老爹和季沉歌上輩子的父親長着一模一樣的臉,他看着小小的季沉歌,神情帶着九分的驕傲與一分的不舍。
他用眼神吓退了幾乎要在門口抹眼淚的妻子,轉而柔聲對季沉歌道:“沉歌,從今日起,這位九霄劍尊便是你的師尊,你要随他去重雪宮修習劍法,潛心修煉,來,快見過你師尊。”
季沉歌垂下頭,乖巧的喊了一聲:“師父。”
不是師父,是師尊。季霖正想糾正兒子的失誤,季鴻雪卻淡淡嗯了一聲,他立刻識趣的噤了聲。
季鴻雪問他:“你可明白,随我去重雪宮意味着什麽?”
季沉歌心中急轉,無數種應對方案浮現在腦海,又在轉瞬間被他一一否決。最後,他實話實說道:“去了重雪宮……我是不是可以不畫符了?”
他還沒有開始學習符箓之術,但這幾年來,他已經知道了制作符箓的基本程序,遠不是提筆亂畫一通那麽簡單,光是畫符用的墨水,就講究到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季沉歌看着堂兄堂姐學習符箓之術的慘狀,第一次殷切的期盼能早日回重雪宮去。符箓嘛,可以當個副業學一學,但讓他專業幹這個,還是免了的好。
廳堂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視線都紮在季沉歌身上,季沉歌再次垂下頭,似乎是怕被大人們指責。
半晌,上座的人語氣平淡的應了一聲:“的确如此。”
“過來。”
季沉歌依言走了過去,他走到離季鴻雪只有一臂之距時,一只修長的手握住了他肉肉的肩膀,在他身上随意捏了捏。
季鴻雪淡淡道:“的确是練劍的好苗子,若是學符箓,那便是糟蹋了。”
季家衆人:“……”
這麽多年過去,九霄劍尊對自家傳統技藝的偏見還是如此之深。
季沉歌擡起頭,真心實意的對季鴻雪笑了一下,右臉頰凹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這個酒窩很可愛,可惜長大了就沒了。
季鴻雪見他如此,亦是勾了勾唇角,弧度微小的幾乎不能稱之為笑,但季沉歌還是察覺到了季鴻雪的真實情緒。
季鴻雪今日心情不差
,對他也還算滿意。
季鴻雪肅聲道:“你要知曉,随我去了重雪宮,就意味着不能時常見到你的雙親。”
季沉歌用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有些緊張的抓着衣角,奶聲奶氣道:“沒事,我本來也見不到他們的。”
語氣裏似乎還夾雜着一點點怨氣。
季霖:“……”
季少夫人:“……”
他們都是修真者,時間觀念與凡人不同,平時不是修煉就是忙于事務,十天八天去看一次兒子已經算是十分勤快,但在小孩子的立場上……咳,的确算聚少離多。
不過,季沉歌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我以後能回來看看爹娘嗎?”
季鴻雪道:“待你學會禦劍而行,即可自行回來。”換言之,他不會再踏入季家的大門。
小小的季沉歌便欣喜而期待的點了點頭,像是即将和大人一起出去玩的孩子,沒有絲毫不舍與悲傷,只有滿滿的期待。
……大概還是沒有真正了解現在的狀況。
不過膽子很大,不是離了父母懷抱就哭哭啼啼的孩子,也不怕季鴻雪身上的冷氣,的确是好苗子。
季鴻雪目光掃向季家族長,冷淡的點了點頭,“讓他收拾行李,兩柱香後出發。”
族長站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神色激動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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