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被黑衣人抓到的時候,幸景以為自己要死了。

血紅色的咒文将他團團繞住困在精致的傀儡裏, 烏黑的能量, 深入體內, 神志慢慢的模糊起來。

他想了許多許多, 漫長又短暫的一生走馬觀花般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先是自己的早逝的父母, 再是溫柔如水漂亮可親的姐姐,鄰居的老大爺,早已經覆滅了的小門派, 再然後就是舍棄了身體, 化為陣法, 枯燥的生活, 他偶爾會從睡夢中醒來, 如果恰巧碰到了想走出陣法的村民、小孩。

他就會跑出去逗弄他們一番,再将人安然無恙的送出去。

最後, 就是這短短的半年時間。

他遇到了時三,遇到了姐姐的後代, 那個傻乎乎的大個子。

四肢發達, 頭腦簡單,不會轉彎。

叫他往東, 就絕不會往西。

他總是會鬧出很多無傷大雅的糗事, 還要自己去給他拾爛攤子。

嘛!他可是叔叔啊!照顧晚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也就不計較了。

而如今, 他要死了。

之前總是覺得生命太漫長,望不到盡頭,偶爾也會想着自己會以何等方式死去, 與妖獸的戰鬥中?或是與敵人的争鬥中?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快。

猝不及防,手忙腳亂。

明明知道自己逃不掉,但是……還是不甘心啊!

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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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男人的腦子裏充斥着這三個字,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地方,烏黑的能量越來越少,陣法與他的融合越來越高,但是……他卻依舊保持着神志。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混混沌沌中,他聽到了外面的談話聲。

“怎麽樣?這是融合完成了嗎?”

就仿佛是大夏天裏從頭淋上了一桶冰水,又仿佛是冬天裏暖呼呼的喝了一口熱茶,幸景猛地打了個激靈,徹底的清醒過來。

純黑的,沒有絲毫光線的棺木裏,但卻妨礙不到幸景的視線。

他舉起五指,細潤的和人體看起來別無一二的皮膚出現在他的眼前,不可置信的捏了又捏,這是他的身體?沒有活人的溫軟生香,冰冷而僵硬,仿佛是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棺木裏的空間太小,幸景被困在裏面屈個腳都困難。

他的心裏即迷茫又恐慌,未知的事物讓人恐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夜裏呆了多久,直到棺木被人打開,他聽到男人的話——“大人,已經可以了。”

可以?可以什麽?

危機感猛地竄上心頭,明明此刻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卻覺得喘不過氣來,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雙眼已經自動睜開。

而現在,他露出一個冷笑,随着身體的下墜,風的呼嘯聲回蕩在耳邊。

傀儡的身軀,便是武器。

‘噗嗤’一聲。

一只骨結分明,修長白皙的手,穿透了黑衣人的下腹。

狂風刮過,吹散了對方的衣袍,安流嘴角留下鮮紅色的血液,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幸景緩緩的勾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哎呀!抓偏了,下一擊,就要打破你的元嬰哦~”

說話間,二人已經開始交手。

論境界,安流修煉了将近千年,元嬰後期,不是幸景能夠比拟的。

但是論實力,幸景的身體乃是傀儡,全身上下都是武器,完全不用防禦,直接上便是。

二人打的不可開交。

追随在安流身後的四個人見此,心頭一緊,就想下去幫忙。

誰知這時,一直沒有反應的時三一個跨步攔了上去,“你們對手是我。”

兩個金丹期、兩個築基期,要知道,時三之前元嬰受傷,就以一打五,将對方打敗了,更何況是現在呢?

不過片刻,四人就身死道消,如同垃圾般墜落到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本來與幸景打的不相上下的安流,瞳孔猛的一縮,二對一,他必敗無疑。

可惡。

安流心底暗罵一句,轉身就跑。

幸景緊随其後,追了上去,之前被人打的像孫子一樣東躲西藏的,如今有機會滅他們,他自不會手軟。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要被追上了。

安流俊朗的面孔扭曲成一團,手腳虛浮武力,“我乃是暗魂殿的人,你們敢殺我,就等着受到暗魂殿的追殺!!”

“呵!”時三和幸景不約而同的冷笑一聲,追的速度不慢反快。

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難道暗魂殿還會與他們交好?既然已經交惡了,幹脆就惡到底。

跑不掉了。

安流絕望的發現了這個事實。

轟隆一聲巨響,爆炸聲貼在人的耳邊響起。

男人的身體直直的墜入到地上,不再動彈。

幸景怕有詐,停在不遠處,“他這是……自爆了。”

時三繞着屍體轉了一圈,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不!我們被耍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有這樣的勇氣,直接放棄身體用元嬰逃跑了。”

脫離了身體的元嬰速度飛快,他們二人剛剛在這兒耽擱了一會兒,眼下肯定是追不上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這可真是放跑了一個大麻煩。

“你先跟着我到我家裏住着再說。”時三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不然你這一個長着大長腿的寶貝,誰不想上去咬一口。”

幸景腳步一停,“那你呢?想咬嗎?”

“我啊!”時三摸摸下巴,風吹的他的衣擺左右搖擺,青年露出的下巴形狀優美,嘴唇紅潤,“還是不要了,我怕咯牙。”

“那……我去你那兒會給你添麻煩嗎?”

“這是必須的啊!”時三轉過頭,一副你怎麽說廢話的樣子。

這……這劇本不對呀摔!

幸景:……這話他沒法接。

“但是……”時三笑了笑,“反正我自己的麻煩也一大堆,不怕你這一點了。”

幸景搖搖頭:“我還是不過去了,暗魂殿的人不是好惹的,你已經幫了我夠多了,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傻瓜……”時三掀下鬥篷,一臉慈愛的看着他,“你那個傻侄子還在我那兒,你好歹要把你侄子帶走吧!”

幸景:……

然後……然後幸景就被時三忽悠的住下了。

囧!

幸景:“……”

鬼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再然後,經歷了大半個月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的肖楚一回來就看到時三的‘新歡’徹底的炸毛了。

麻麻呀!這裏有個小婊砸,趁他不在,搶了他的位置!!

“你是誰?”肖楚尖銳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雙手蠢蠢欲動的想在他身上掐個洞出來。

幸景同樣警惕,“你又是誰?從哪兒冒出來的。”

突兀出現的男子,看不透的實力,這……這難道是暗魂殿派過來抓他的人?

時三接到仆人的傳話,說後院裏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人後,就匆匆的趕了過來。然後他……他就聽到了歲數全部都幾百歲的兩個人,如同幼兒園的小學生般的吵架。

“我是誰需要告訴你嗎?”

“呵呵!那我就更不需要告訴你了,擅自闖入別人的家裏,閣下也是好教養。”

“……這是我家,我家!!”

“你說是就是,證據呢?證據呢?”

…………

………………

太逗比了,時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青年笑顏如花,眉眼精致,明媚的瞳孔裏映照着他的身影,那一剎那,仿佛春暖花開,萬物複蘇。肖楚的心噗通噗通飛快的跳動起來,分裂靈魂的痛苦在這瞬間,變得不值一提。

“時三。”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溫柔到極致的笑容,男人墨黑雙眼,唯有他一人,一向邪魅的表情,此時竟然給人一種腼腆的感覺,“我回來了。”

“歡迎啊!”時三上前去錘了一把男人的肩,轉頭對幸景說:“這是我的好兄弟,叫肖楚。”

“肖楚,這是幸景,你……應該認識。”

肖楚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我記起來了,只是他怎麽變成這樣了?準備修煉傀儡之道?”

“這個事說起來有點複雜。”時三開口,将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幸景一臉不爽的站在一邊,就差把‘我讨厭他’四個字刻在臉上了。

“你回來了,有看到道嗎?他什麽時候回來?”時三左右望了一圈,都沒有見到銀發的男人。

“他啊!暫時恐怕回不來了?”肖楚依舊帶着和善而又愉悅的笑容,可是不知為什麽?時三就是覺得,他現在笑的很…得意?

青年思付片刻,“道是被什麽事情纏住了?有沒有我能幫忙的?”

“我怎麽知道?”肖楚擺擺手,他撲過去攬住青年的肩,“我就是在路上碰到他,兩個人聊了幾句,他說自己手頭上的事很棘手,至少得過個一兩百年才能回來。”

男人眼也不眨的說着慌。

話音剛落,天邊就轟隆隆的打了一個響雷。

幸景目瞪口呆:“這是有人在渡劫嗎?”

“顯然不是。”時三搖搖頭,撇了一眼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啧啧啧!應該是某人的臉皮,厚道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肖楚:……

馬丹,他和天道,果然有仇!

金碧輝煌的建築,衣着挑逗的妩媚少女,眉眼含春,笑容肆意,一眸一笑,皆勾魂奪魄。

暗魂殿又被稱為合歡殿,裏面有三分之二的人走的是合歡雙修之道,剩餘的三分之一則是少見的傀儡之道。

氣息微弱,只剩下築基實力的安流跪倒在正廳。

主位所坐之人,是一名嬌俏的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齡,大大的杏眼,挺翹的鼻子,紅潤的嘴唇微微上翹,不笑的時候也自帶幾分笑意,她穿着一件鵝黃色的開衫,黑色及腰長發用一根發帶松松垮垮的挽在腦後,看起來就好似最普通不過的富貴人家的小姐。

“你是說?傀儡被人搶走了?”

安流想着當時的場景,傀儡自動開始朝他攻擊,必定是有主人的,“是。”

“那人是誰。”少女冷哼一聲,聲音又柔又魅,聽的人骨頭都酥了一半。

“當時那人穿着和我們一樣的黑衣,而且還隐藏了氣息,我……不是很确定。”安流猶豫了一下,“但是……他好像和我在焚魂城參加拍賣會時,從隔壁包廂裏走出來的青年很像。”

“你确定。”

“……有八成把握。”

“安流你太讓我失望了。”少女從椅子上走下來,她沒有穿鞋子,白玉似的小巧足尖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到跪倒在地上的男子身前。

安流的頭低的更厲害了,視線裏,只有那一雙精致可愛的玉足。

少女用足尖踩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大拇指磨了磨,對方的身體猛地僵硬起來。她氣憤的一腳将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踹到在地上,少女冰冷如寒雪的眼神與對方惶恐不安的視線對上,“魔器沒有拍賣到手,自己制作的傀儡又被別人搶了,安流你把手頭上的事都交給春夏,自己到後山去閉關三個月。”

“是,大人。”安流單膝行禮,誠惶誠恐的退了出去。

在大門的地方,兩個同樣穿着黑色衣袍的男人不期而遇。

那人比安流高半個頭,眉眼俊朗,自帶一股浩然正氣。

“廢物。”二人交叉而過時,安流聽到他的話。

面上的殺氣一閃而過,男人低着頭,安靜的朝後山走去。

暗魂殿裏絕大多數的男子,都是其殿主的雙修對象,一直到春夏到來之前,安流一直都是大人的最愛,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進步也是最快的。

而春夏,就是殿主的新寵。

“大人。”英姿飒爽的男人單膝跪地,他雙眼裏滿是對少女的癡迷與愛戀。

君玉最愛的就是他的這個眼神,因為安流搞砸了事情而翻滾的內心終于好了一點,圓潤的手摸向男人柔軟的黑發,少女懶洋洋的靠在軟乎乎能讓人滾床單的主座上,“你去查查,焚魂城拍賣會舉行的那一天,耿飛文隔壁的包廂裏,是誰在裏面。”

“是,大人。”男人握住那在自己頭上作亂的柔弱無骨的手,親吻一口,含入了嘴裏。

“呵!”少女嬌笑一聲,“好癢。”

“還有更癢的,大人。”男人頂着一張正直無比的臉,不斷的說出下流的葷話,“我會讓您癢的停不住,一直抓着我的後背,叫我輕一點……”

“來啊!你還在等什麽?”

“等您的吩咐,大人。”

柔軟的足足有一張床大小的主座上,響起了讓人面紅耳赤的淫|詞|浪|語。

青龍城石家。

大紅色的燈籠挂在走廊上,窗戶上貼着紅色的喜字,酒宴已經舉行了一天一夜,無數人聚集在大廳,喝着美酒,談着美人,嘴裏還不停的朝岳家人道喜。

石修竹坐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對月自酌,之前一直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耳後,青色的衣擺處沾染上了髒污的泥土,但他絲毫沒有察覺的,一杯又一杯的朝自己的肚子裏灌進去。

石修秀進來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副頹廢的場景。

她秀眉輕蹩,心疼道:“大哥,你喝這麽多做什麽?”

石修竹此時已經有些醉了,他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聚焦,呆愣了一下,才慢吞吞的開口,“原來是秀秀啊!你怎麽到我這兒來了,酒宴已經結束了?”

“沒有。”石修秀搖頭,“爺爺說這場流水宴要舉行三天三夜,岳家的渡劫期老祖死了,這也全是為了岳家撐場面,免得有不長眼的,欺負了過去。”

“秀秀啊!你說,愛情是什麽?”男人的眸子裏充滿了迷惘,“含之死的時候,修浩哭的稀裏嘩啦的,大叫着要為含之報仇,但是這不過三個月,他就又娶了含之的堂妹?他這麽做?難道不覺得對不起含之嗎?”

“大概是因為,在石修浩那家夥的眼中,族長的位置,比他的愛情,要重要的多了。”石修秀端莊秀氣的臉上勾畫出一個冷漠的微笑,“再過不久,我也要嫁出去了,真希望,那一天,能離的遠一點。”

“我也差不過要被送到分店去開荒了。”石修竹苦笑。

族長之位已定下,為了穩固族長的位置,石修竹和石修秀這兩個曾經的族長候選人之一,必須得驅逐到遠離家族重心的地方才行。

“你……已經定下了嗎?”石修浩猶豫了一下,問出了口。

“還沒呢?”石修秀無所謂的聳聳肩,“李家和雪家,爺爺正在考慮。”

石修浩見此,心裏莫名的劃過一絲酸楚,他和石修秀的關系不錯,就算被流放,他也能選擇自己的妻子,愛人。但是石修秀卻必須按照家族的吩咐去聯姻。

黑夜中,一個細微到不可見的少女,濃濃的恨意占據了她的雙眸。

石修浩,敢殺了她,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時三:兩個幼稚的小朋友。

肖楚:我很善良,我沒說謊。

道:呵呵!

然後一道閃電就劈了下來。

猜猜最後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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