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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堯一身銀色輕甲,浴血奮戰而來卻不染一絲血污,站在陽光下耀耀生輝,眉眼英俊,帶着些殺伐過後尚未褪盡的戾氣,宛如戰神下凡,氣勢迫人,讓人不敢直視。

他只站在門口,一人便擋去了大半的光,左手拎着一把紫木的弓箭,背上背着一個箭筒,裏面空蕩蕩的只剩下最後兩支箭。

姿态閑适宛如閑庭盛步,卻在出現的一瞬間把殿裏的氣氛壓至緊繃。

侍衛立刻緊繃着神情,目光緊緊地盯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繃起,緊張到腳下忍不住往後退。連左斯都十分謹慎地從楚辭背後只露出一點鬓角來,他真心誠意地喊,“陛下!”

“叫誰呢?!”秦堯卻并不領情,他眯起眼睛眼神淩厲,目光飛快地在殿裏四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楚辭脖頸的傷口上,眉頭狠狠地皺了一下。

他的目光極具壓迫感,在他的注視下,楚辭慌亂地側過臉,任由那極富力量和溫度視線灼燒着她的臉龐。

世人皆傳秦堯狠戾暴虐,現在一看,他果真很兇。楚辭有些害怕,她抿着嘴,垂下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劍刃,袖子下的手指不停地抖着。

楚辭避讓的神情很明顯,秦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左斯毫無察覺,他從善如流地說,“陛下入主京都,成為新的天下之主,微臣自然是稱呼的您了。”

秦堯目光仍是盯着楚辭,突然冷笑一聲,話卻是問左斯,“這一路行來無人阻攔,是你的安排?”

“是。”左斯點頭。

“鎮國玉玺呢?”秦堯毫不拖泥帶水地問。

“在此。”左斯左手一抖,露出包裹的一角,是一塊六寸見方的白色美玉。他不卑不亢道,“鎮國玉玺在微臣手中,臣正要以此物為禮,獻給陛下恭賀大典。”

秦堯分了一絲眼神給它,輕輕一瞥,似是不怎麽在意。

人人都知道天下從來沒有白掉的餡餅,鎮國玉玺也一樣。左斯說得冠冕堂皇,也不過是要以物易物,拿此物來換他想要的東西。

秦堯懶得與他繞圈,不多廢話地問,“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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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兩黃金,讓臣能活着花完。”左斯立刻給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這話其實說的很妙,是兩個條件。臣要一萬兩黃金,臣還要活着。況且區區一萬兩黃金,不過是左斯府裏鋪地用的,要不是秦堯提早封死了全部出城的路,他能夠帶走的,何止萬兩黃金,他能把天下間所有的財富都搬走一半。

所以說來,其實還是秦堯占便宜了。

楚辭沒吭聲,只專心致志地在袖口上蹭掌心。

秦堯卻是眼尾一瞥,居高臨下的姿态充滿了嘲弄,他冷哼一聲,諷道,“好大的口氣。”

左斯不以為恥,反笑道,“畢竟臣相信,鎮國玉玺的價值,定然比臣提出的條件高。”

“你錯了。”秦堯毫不猶豫地說。

左斯猛地僵住了,似乎是難以置信,但是又飛快地恢複冷靜從容。不可能,他在心中嗤笑,認定這是欲蓋彌彰的把戲罷了,虛僞!都到了這一步,不可能有人能夠停下來,不管是誰,哪怕刮下一身的肉,都會掙紮着往前。

只是一萬兩黃金而已,和富有天下的皇位比起來,不算什麽。

楚辭也是一愣,放下手擡頭看秦堯,茫茫然卻正好撞到他深邃地目光中。

那一瞬間——雖然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楚辭确實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認真——他好像真的覺得不值得。

秦堯又開口:“鎮國玉玺不值,但我仍會給你一萬兩黃金。”

楚辭垂下眼睛,用袖子擦了擦汗濕的手心。

左斯輕笑出聲,有些得意。

果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天下逃得過求權的,逃不過求利的,鎮國玉玺只不過是把這兩者合二為一,最大限度地滿足人的欲望。

秦堯也是個人,還是個人中龍鳳,他怎麽可能逃得過呢?

他逃不掉的!

“多謝陛下。”左斯簡直要哈哈大笑了,他臉上的笑真誠了些,甚至主動說,“其實一萬兩不虧的,畢竟臣能夠為陛下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一樁。”

“你還能做什麽?”秦堯盯着他,目光冷冷,“說來聽聽。”

左斯目光一轉,握着的劍刃下壓,楚辭柔軟白皙的脖頸瞬間又淌下一道血線,“臣還能為陛下做這個。”

他得意道,“他們活着礙事,死在您手裏又壞了您的清名,臣願意為您效力,讓您能夠幹幹淨淨,輕輕松松地稱帝。”

“啊——”楚辭咬緊下唇咽下痛呼,蒼白的面容失了血色更顯柔弱可欺,嘴唇上滲出血珠。

秦堯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壓着腳步退回來。他握弓的手繃到青筋四起,咬牙到臉側的肌肉酸痛,滿眼兇狠的殺意無法掩飾,卻看着左斯,涼涼地笑了。

“你做的很好。”秦堯聲音微微嘶啞地說,話音很輕,他看了一眼楚辭,卻是毫不猶豫擡手指着齊苼吩咐,“那你殺了他。”

小皇帝一身血污狼狽得不成樣子,表情空白,目光澄澈,懵懂無知得仿佛稚子,還在默默地流淚,好像還不知道将要發生什麽。

楚辭一頓,垂下手,手心裏的冷汗已經擦幹淨了,握東西也不會滑落了。

電光火石之間,左斯沖侍衛一颔首,侍衛得令,立刻毫不猶豫地高舉起刀,刀尖閃過冰冷陰森的寒光,像是閻羅催命的銅鈴。

“叮——”

長刀破空而下,狠戾決絕,夾裹着萬昀之勢,劈山斷斧而來,轉瞬落在齊苼大睜着的眼前,他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木呆呆地愣着,毫無反抗的意識和能力。

“不要——!”

楚辭無聲呼叫,一頭撞開左斯手臂,袖中白光一閃,她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刃,閉眼狠然刺出。

左斯手臂一滑劍松開落地,尚在猶豫時楚辭的利刃已逼至眼前,再無處可躲。侍衛餘光看到發生的一切,瞬間施力扭轉刀勢,長刀刮過左斯的左臉落在楚辭的頭頂,同一時間,楚辭的匕首卡入左斯喉間。

只是一息,局面瞬間變幻,齊苼成了無人問津的局外人,楚辭和左斯各自命懸一線。

她還記着那句話,“是不是只要你不存在了,我們就也不用死了。”她想活着。

左斯的血滴滴答答地沿着楚辭的手流到手腕,他目光陰冷地舔舐着自己的血跡,勾唇涼薄一笑。

楚辭抖了一下,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去,她緊抿着唇,額頭上冒出冷汗,怕得眼圈都紅了,卻是握着匕首寸步不讓。

“陛下。”左斯眼睛死盯着楚辭,颠了颠手中的玉玺,“微臣失血過多,手可是會不穩的。這鎮國玉玺價值連城,要是被磕了碰了,為此頭疼麻煩的,可是陛下了。”

秦堯不知何時已經搭弓上箭,弓弦緊繃成滿月,他側身而立,半眯着眼睛,神色冷靜地說,“當然。”

他的手很穩,眼神專注而認真,厲聲說,“要是傷了一分,我就把你剁了手腳扔去亂葬崗喂狗!”

楚辭立刻有些慌了。她腹背受敵,近有左斯的侍衛死守着她,遠有秦堯的弓箭嚴陣以待,只要有片刻疏忽,頃刻間他們就能要了她的命!

這本是她走投無路下的孤注一擲,只希望秦堯能夠放他們一條生路,卻原來也是沒有用。

楚辭餘光看了呆傻愣在一邊的齊苼,又看了一眼秦堯,幹燥的手心因為沾了血重新變得濕滑。

秦堯正緩緩地沉靜下心緒,排除一切雜念,專注而細微地調整角度和方向。

左斯和楚辭挨得很近,要想除掉一個而不傷另外一個,很難,畢竟想要射出致命一箭,就必定會穿透整個身體,可是兩人身形重疊,根本無法避免。

但是也不是不能做到,至少,秦堯做得到,他也必須要做到。

他專心致志地調整腳下,突然間看到楚辭看了他一眼。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知曉不好。

無望之下,楚辭一瞬間生出莫大的勇氣,她決絕地扭頭,手中地利刃狠力往前送去,深深地紮入左斯喉間軟骨。左斯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似是不曾想到楚辭這般不要命。

這傷雖重,但不致命,楚辭的力氣還是太小了,又害怕到手抖,不然輕易就能割下他的腦袋,讓他頃刻斃命。

但是她沒有機會了。

侍衛表情猙獰,握刀的手繃出青筋,雙眼赤紅,刀尖挨着她的頭皮淩空劈下,楚辭聽到了一聲脆響。

“铮——”

那聲音很輕,卻在耳邊響起,在腦海裏炸起萬丈波瀾,猶如一道閃電裹夾着雷霆之勢順着後腦劈下。

楚辭的手濕熱黏膩,簡直抓不住匕首,她閉上眼睛,一瞬間脫力軟身滑下。

烏黑的長發在空中飄起,她眉目清淺一身白衣,衣角翩跹地軟着身體墜落,像深秋最後一只白色蝴蝶,張開翅膀安靜降落。

有箭破空而來,大殿裏響起箭羽穿破空氣的争鳴聲,拉滿的弓弦不停地震動着,發出難以負荷的震動。

冰涼銳利的箭尖穿透皮肉“啵”的一聲,很輕,像是地下久藏的老酒壇被打開的聲音,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一箭之後猶是不足,眨眼之間,秦堯冷厲地又補上一箭。

長箭擦着她的鬓角而過,帶起的風撩起了她的長發,箭羽從亂發之間穿過,幾絲烏黑的長發被風削斷,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有鮮血飛濺地落在她眼尾,黏稠腥膩,像是一滴血淚,順着眼角緩緩滑落。

楚辭手中的匕首滑落,墜在地上的聲音清脆,她閉着眼睛往後倒去,卻跌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

秦堯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後,扔了弓箭和箭筒,呼吸不穩地環着她的腰,另一手遮在她眼前,為她擋去滿地猙獰不堪,輕聲道,“別看。”

齊苼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瞳孔睜大,張着嘴說不出任何言語。

兩箭破空而來,箭無虛發,地上躺了兩具屍體。侍衛被一箭穿透脖頸,脖上青筋猶在,怒睜着雙眼倒在地上。左斯被一箭穿透額頭中心,只留一圈空洞的暗紅的血跡,仰躺着閉不上眼睛。

他們都死了,到死都睜着眼睛,充滿疑惑,似乎是想不通,事情是怎麽到這樣的地步的。

齊苼呆若木雞地看着秦堯,渾身發抖,內心對他生出無限的恐懼來。

秦堯依然是那副冷靜到無堅不摧的模樣。

他食指被弓弦勒出深可見骨的傷痕,箭弦已經崩斷,甚至長弓都被扭曲了形狀。秦堯的手輕微地抖着,抱着楚辭,側臉蹭着她的額角,柔聲安慰,“別怕。”

他抱着楚辭,讓她在懷裏轉過身來,大手捧着她的臉,拇指輕輕地為她抹去臉上飛濺的別人的血跡。

“阿辭,”秦堯低頭抵着她的額頭,眼睛帶了笑意,“抓到你了。”

楚辭感覺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遠而又溫暖,把她從鋪天蓋地的血紅中喚了回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她認真地看了又看,仍是目光茫然,遲疑片刻,她小心地問,“我們認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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