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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堯一手攬肩,一手托着她的腿彎,面無表情地把人打橫抱起,動作很輕松。
楚辭很乖地窩在他懷裏,手臂軟軟地攬着他的脖子,不敢再說話,仍在認真地看着他的面容眉眼。
可是還是沒有任何的印象。
楚辭是真的不認識他。
未進宮的十五年,楚辭見過的人都記得清楚,況且她一直都在楚府,一步都沒踏出過,根本無從見到陌生的男子。之後入宮……秦堯也不可能出現在宮裏的。
所以他們應當真的從未見過。至于秦堯對着她表現的熟撚親切,楚辭想,可能是認錯人了吧。
可是就算是他認錯人了楚辭也不敢說——秦堯真的太兇了,沒有表情的眉眼只是看着就讓人兩腿發軟,況且在她說出“我們認識嗎”之後,秦堯瞬間就變得更加可怕了!
秦堯抱起她,卻皺起眉頭,問,“怎麽這麽瘦?”
“啊,”楚辭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飄忽,結結巴巴地小聲說,“瘦嗎,一點都不瘦啊,好多的肉呢。”
秦堯看了她一眼,沒再做聲,卻是抱着她颠了颠,仍是皺着眉,質疑,“這麽輕?”
“輕……”楚辭絞盡腦汁地回補,“輕,輕點好啊,輕點好抱起來。”
秦堯看她一眼,平靜道:“重點也抱得動。”
楚辭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半饷才吶吶回道,“那我以後多吃點。”
這時門口又探出一個腦袋來,是趙兆,他先是伸頭看了一眼,見大局已定,才拎着衣角一溜煙地跑進來,直奔楚辭,大吃一驚道,“怎麽受傷了?”
脖子上的傷口秦堯已經上過一層藥,雖然還是很疼,不過不怎麽流血了。
楚辭不認識他,乖乖地說,“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過已經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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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兆咬牙不滿地看了秦堯一眼,又探着頭看他背後的一灘屍體,這才算出了一口氣。
楚辭覺得他面善心好,于是很小聲地請求他,“齊苼也受傷了,你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趙兆對她有求必應,一口應下,然後才想起來秦堯。秦堯面色不善地側頭看了一眼齊苼,齊苼吓得癱在地上起不來。
趙兆嘆了口氣,提醒秦堯,“你收着點,不然就你那爛脾氣,誰敢待在你身邊。”
秦堯勉強收回目光,周身的氣勢卻冷到吓人。
齊苼嘴角挂着血跡,背後紮了一背的碎瓷片,腹部的衣服上有一個明顯的腳印,狼狽不堪,看起來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
“你傷的有點嚴重啊,這兒疼嗎?”趙兆伸手按了下齊苼的肋部。
齊苼“嘶”了一聲,痛得眼睛發紅,臉上挂着淚水點點頭。
趙兆扶着他的肩讓他站起來,回頭對秦堯交代,“要給他找個大夫,不然到晚上他起熱,到時就麻煩了。”
楚辭感激地看着他,心中又有些疑惑他對秦堯随意的态度。
趙兆沖她一笑,這才想起來解釋,拱手道,“我是趙兆,和你身邊的這個人師出同門,要理論起來,其實你……”
“啧,”秦堯立刻抱着楚辭擡腳往外走,打斷他的話,有些不耐煩,“啰嗦。阿辭受了傷要休息,哪個殿還幹淨,前面帶路。”
又低頭冷着臉對楚辭說,“看他幹什麽,長成那副樣子,你也看得下去?”
這話其實……就有些有失偏駁了。
趙兆的身量和秦堯差不多,卻沒有他身上那股桀骜的氣勢,整個人溫和溫暖,清新自然,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實在不是秦堯嘴裏那副見不得人的相貌。
不過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樣子,命都攥在別人手裏,楚辭十分乖覺地說,“那我不看他了。”
秦堯抱着楚辭腳步很穩地走在前面,趙兆扶着齊苼,齊苼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艱難跟上,沒走兩步,趙兆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回頭問秦堯,“鎮國玉玺呢?”
楚辭窩在秦堯懷裏,心虛地往下縮了縮。剛才一片慌亂,誰都未注意左斯把玉玺扔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秦堯語氣随意道。
“不知道!”趙兆突然挑高了聲音,難以置信到眉毛都飛到天靈蓋上了,他高聲道,“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還在這大殿裏,但是我不知道滾哪去了。”秦堯在楚辭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撫,扭頭對着趙兆暴躁道,“待會讓人找找就是了,大驚小怪什麽,那麽大嗓門吓着人怎麽辦?!”
趙兆氣沉丹田正要發問,聞言緩了一口氣,看了楚辭一眼,把聲音放低,飛快地說,“你說得輕巧,要是找不到怎麽辦,要是找到了可是已經被摔碎了怎麽辦?!那可是鎮國玉玺啊,咱們辛辛苦苦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現在倒好,你一句輕巧的找不到,不知道,就把一切的努力付諸東流了,你……”
秦堯不耐煩聽他絮叨,擡腳就往外走,沒留意腳下,地上亂糟糟的,不知道踢到了個什麽東西,骨碌骨碌地往下滾着,順着臺階一階一階地跳下去,聲音清脆悅耳,像是美玉撞在地上,叮鈴作響。
“什麽東西?”趙兆忙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我怎麽覺得聽起來像是玉呢,不會是鎮國玉玺吧?”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秦堯停下腳步,一臉深沉地看着腳下,覺得自己今天應該穿一雙貴點的靴子的,至少要值一萬兩的那種。
所有人都不說話,趙兆立刻察覺到不妙,他緊張地看着秦堯,希望這不是真的。
秦堯心狠,直截了當地說,“別想了,就是,它碎了。”
鎮國玉玺碎了?!
鎮國玉玺竟然碎了!!
秦堯竟然一腳把鎮國玉玺踢碎了!!!
“秦堯!”趙兆一聲爆喝,聲音振聾發聩,立刻抛卻同門之情指着秦堯罵道,“我看你這個皇帝還沒當就已經到頭了!”
秦堯側着身避開他的指頭,繞過他往外走,态度很好地說,“碎了再補補還能用,變成金鑲玉,會更貴的。”
“金子不要錢的嗎?!請人來修不要錢的嗎?!”趙兆氣得團團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哪來的錢,啊?你還有錢嗎!!!”
“行軍打仗不要錢,糧食不要錢還是軍饷不要錢?!你的私庫又攥緊了死活不松手,說是要留着娶媳婦!我上哪弄金子來補!”
“那個,”窩在秦堯懷裏的楚辭終于想到自己的一點價值,她弱弱地說,“我還有一點錢,應該夠。”
“我也有,”齊苼猶豫片刻,驚恐地小聲說,“我也可以幫的上忙的。”
趙兆立刻對齊苼改變了态度,慈愛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趙家百年單傳的金瓜蛋子。
秦堯低頭對楚辭一笑,扭頭看着趙兆,嫌棄又不耐煩地說,“你有什麽用,關鍵時候還要靠阿辭。”
“我——你……”趙兆氣到失聲,齊苼十分自覺地隐姓埋名做個透明人。
趙兆把鎮國玉玺撿起來收好,磕碎的角也撿起來,直到了一個幹淨的宮殿,都沒給秦堯一個好臉。
秦堯不值得!真的!什麽同門師兄弟的情誼,都是假的!
秦堯把楚辭放在殿裏唯一張幹淨的床上,楚辭仰着頭手臂松開他的脖子,安靜地坐下,手掌虛虛地放在身體兩邊,小腿在半空虛晃。
她有些拘謹,也有些不安,不知道秦堯把他們帶來這裏做什麽。
秦堯卻從懷裏摸出千金難買的療傷聖藥,半跪在楚辭面前,為她脖頸上的傷痕又上了一遍藥,又拉過她的雙手攤開在膝蓋上,動作輕柔地用指尖沾了藥,抹在月牙狀的細小傷口上。
楚辭愣了一下,看着他回不過神來。
秦堯的動作溫柔又娴熟,似乎是對她掌心的傷口毫不意外,可是,這本來應該沒人能發現的。
況且半跪在她面前,這樣一個卑微守護的姿勢,由一個殺伐決斷的新帝對她這個前朝皇後做出來,更是——
讓人不知所措。
楚辭有些慌亂。
趙兆轉了一圈,只能把齊苼放在離楚辭很遠一塊幹淨的地面上。齊苼躺在地上,趙兆替他拔掉背上的碎瓷片,用手捂着傷口止血,等到秦堯用完傷藥直接收到衣襟裏,他才忍不住開口喊,“他還流着血呢,藥借來用一用。”
秦堯動作一頓,扭頭看齊苼,無動于衷地說,“不用救他。”
“什麽意思?”趙兆愣了一下問。
楚辭也愣住了,她下意識地看了齊苼一眼,又扭頭看秦堯。
秦堯想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沖趙兆颔首,吩咐道,“你去找幅筆墨。”
宮殿裏筆墨皆是不缺的,秦堯把紙攤開放在齊苼面前,聲音冷硬道,“簽上名字,蓋上私印。”
齊苼一直是有些怕他的,秦堯看着他的目光很冷,就像頭狼看着族群裏異姓的狼崽,時刻準備着露出獠牙給予致命一擊。
所以齊苼很聽他的話,毫不猶豫地提筆要在紙上落字,只是他多看了一眼。
這是一張和離書,以他的口吻寫的。
通篇以極多的篇幅稱贊了楚辭的賢良淑德,恭謙仁厚,容貌氣度,家世學才,然後寥寥幾句,“在皇後面前,朕時常羞愧不已,自愧不如,實不忍皇後在朕身邊韶華虛度,遂予她自由,讓她另尋佳婿。”
落款的時日是一月前,那時京都還虛僞地太平着,那日皇帝的位置還虛假地安穩着。
齊苼年齡小,有些懦弱,但并不特別傻,分得清好壞。他知道這份和離書是為了誰,他不由地看了秦堯一眼,開始覺得他好像不像看起來這樣冷冰冰的了。
秦堯連讓楚辭和離,都不忍說她一句不好,稱她贊她誇她,甚至苦心孤詣地把和離時間移至月前,好讓史書也挑不出來她半分不是——她并非是臨戰脫逃,她願意陪着大爻風雨飄搖,只是大爻的皇帝沒有給她機會。
看,她才是真的德位相配,是真的家國大義均在心間。
因此哪怕大爻亡了,大爻的皇帝死了,楚辭也是自由的,光輝的。
因為她值得。
“簽。”秦堯冰冷地催促。
“你會好好對她的吧,”齊苼仰頭看他,勇氣第一次戰勝了畏懼,他說,“她就像是我的姐姐,保護我,教我很多東西,她很好很好,值得有人好好愛護她。”
“你會保護她的,對嗎?”他抖着聲音地又問了一遍。
秦堯沉默片刻,平靜地看他一眼,道,“我會。”
趙兆站在旁邊看着,聞言遲疑地扭頭看了一眼楚辭,楚辭似有所覺,站起來,赤着腳慢慢地下床走過來。
齊苼手有些不穩,他用左手壓着發抖的右手,認真地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掏出自己的私印,呵了一口氣,在血跡裏輕輕沾了一下,摁在紙上。
秦堯拿過蓋了章的和離書,斟酌片刻,又用缺了一角的鎮國玉玺摁下一個章印,在最中間,特別顯眼。
“好了,”秦堯把紙疊好貼着心口放着,他抽出趙兆的劍,扔在齊苼面前,“自裁吧。”
齊苼一下子就呆住了,沒有想過會這樣,他以為秦堯已經答應放過他們了。
“秦堯,你幹什麽呢,他才十歲,還是個孩子呢。”趙兆攔着他,滿臉的不贊同,“這不合适,難道你想後世史書一直罵你嗎?”
齊苼趴在地上,嘴角血跡未幹,一頭亂發衣衫狼狽,背上還有幾個血窟窿,他的手哆嗦着,不敢去看地上扔着的劍,求救地看着楚辭。
楚辭走到秦堯背後,秦堯伸手攔住她,催促齊苼,“動手吧。”
“秦堯!”趙兆不滿地呵斥道。
楚辭扒着秦堯的手臂,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聲音顫抖地問,“你不是已經放過我們了嗎?”
“我放過的是你,從來都不是他。”
“可是上次……”
“上次他要死,是你救他,現在我殺他,你拿什麽再救他一次?”秦堯無情地說。
“我……”楚辭茫然,她身無長物,于是頓了一下,束手無策地問,“你要什麽?”
“嫁我!”
作者有話要說: 問:“左斯為什麽要殺你?”
齊苼:“錢沒給夠。”
問:“後來趙兆為什麽出聲阻止秦堯殺你?”
齊苼:“因為我給了錢。”
然後齊苼問楚辭:“你為什麽不用給錢?”
秦堯霸道地攬着楚辭的腰,冷冷道:“她是關系戶,怎麽了?”
齊苼秒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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