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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堯看起來好像對這個說出口的承諾并不如何在意, 只是摸了摸楚辭的頭發, 手扶在她的肩膀上, 給了她一個溫情的擁抱。

一點都不像他能做出來的動作。

楚辭揉揉眼睛, 沉默地坐在桌子上, 小腿在空中晃蕩着,因為挨不着地顯得有些可愛。

秦堯松開手, 低頭看她左手手腕上的朱砂痣,那一點紅妖冶得像是雪地上豔到滴血的紅梅, 和楚辭清新溫暖的氣質格格不入, 況且這種物件, 現如今少有人家會用到掌上明珠身上。

守宮砂性大寒,傷身。

未出閣的女兒家在父母膝下長大, 有家人親眷教導看護,待得長成, 便有少年郎登門求親, 或是自幼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傳成佳話,三書六禮八擡大轎迎娶過門,此後和夫君舉案齊眉佳影成雙。

父母雙親皆是愛護親身骨肉,珍重愛惜, 非是犯下大錯見不得受苦, 而婚後守宮砂更是無用,夫君也不可能要妻子點下。

可是楚辭手腕上卻有一顆。

卻在衆人逼迫诋毀她時,寧願對此默默承受,也要對守宮砂諱莫如深, 平日也以紅絲緞纏腕,從來不在人前表露半分,甚至秦堯和她同食同卧這些時日,都從來沒有發現過紅絲緞下的端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對人說的心思,甚至連秦堯自己都有不曾訴之于口的念頭,可是若是楚辭對他有所隐瞞——

啧,總感覺很讓人惱火。

秦堯手指順着她的手臂滑下,托起她的手肘,讓手腕上那顆鮮紅的珠子露出在兩人之間,沉聲問:“為什麽不想讓人知道它,明明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他問的耐心平靜,沒有指責質問,只是心平氣和提出問題,希望能夠聽到楚辭的一聲解釋,或者看到她難過生氣到情緒外露,大哭一場也痛快。

楚辭卻神色平靜,只呆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紅砂,感覺那就是一顆紅豔的毒藥,鑲嵌在她身體裏,在呼吸和血液流動中,把毒素遍布全身,然後一點點的,過度到身邊的人身上。

一些畫面在腦海裏飛快閃過,有壓抑低沉的悶哼痛呼聲,有鋪天蓋地的血色,漆黑不見五指的牢籠,和沒有希望的明天。

那些童稚的呼救,伸出的絕望雙手,帶來的一點溫暖,和永遠的訣別,如影随行,如蛆附骨,不死不休,不消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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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眼中浮現出怔踵,像是陷入了一個無法脫身的恐怖夢境,只有手腕上的紅,和手肘上一點的溫暖。

她猛地擡起手,張着一口細小的白牙,沖着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一剎那之間,秦堯鼻翼見就能嗅到甜腥的血氣,有蜿長的血跡沿着她的嘴角和小臂流下,緩緩從下巴上滴落,一滴一滴地彙聚在秦堯手心。

秦堯神色平靜地看着她,眼中分辨不出情緒。

昔日楚辭脖頸上被左項用劍割出傷痕,随後便被身首異處地扔到亂葬崗;楚辭手心被指甲刺出月牙狀的紅絲,他便皺着眉頭教訓她給她上藥;甚至連光着腳下地,都要被他指着鼻尖警告。

可是現在,楚辭在他面前,用要咬斷手腕的姿态自殘,他卻冷靜地站在一邊,不出聲,不阻止,任由楚辭發洩。

直到楚辭脫力地移開手腕,那顆守宮砂周圍顯露出了深可見骨的牙印,血線繞着手腕一圈,就像是帶了一個手串,牙印就是最奪目的裝飾。

楚辭牙尖上也帶着紅,猩紅的舌尖緩緩舔過帶血的唇角,眼神迷茫痛苦,神色天真茫然,臉龐精致完美,一身白衣赤腳坐在桌沿,像個奪人心魄的女妖。

“鬧夠了嗎?”秦堯目光從她手腕上慘痛的傷口緩緩移到蒼白的臉上,看着她下巴上搖搖欲墜的紅色血滴,沉聲問。

楚辭此時反應遲鈍,尚陷在無法自拔的情緒裏,聞言也只是慢慢地擡頭看着秦堯,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才遲緩地搖了搖頭,然後依然入神地盯着那顆守宮砂。

“不想要?”秦堯又問,聲音又穩又沉,置身事外得就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楚辭沒有說話,可是她的神色和反應無一不昭顯着——是的,不想要。

秦堯沒再出聲詢問,反手拔出了一把匕首,細長的尖端又利又亮,像是從未出鞘過。他手極穩,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握着匕首,匕尖挨着她細薄透亮的雪白皮膚,一個小紅點在匕尖下飛快地出現在楚辭手腕上,而她敏感脆弱的肌膚還沒來得及感到痛意。

“不想要朕現在就可以替你剜掉它。”秦堯垂眼無情道:“只是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再痛都要忍着。”

秦堯知道楚辭的嬌氣,畢竟是一個生氣踹人踢到桌子腿都會紅着眼睛抱半天腿的撒嬌精;也知道常人身上一分的痛意,在她身上就是三分;但也知道,她柔弱身體下,那個倔強的靈魂。

所以會憐惜她的一切,但也會尊重她所以的選擇;會為她鋪好前進的坦途,也會為她備好退路。

因此只要楚辭點頭了,秦堯就可能毫不遲疑地把尖刃刺進她的皮膚裏,手腕微動匕尖翻轉,剜掉一塊帶血的皮肉,也割掉這個楚辭不願面對的過去。

“要剜掉嗎?”秦堯又問,垂着眼不看楚辭。

楚辭手腕微顫,回過神似的低頭看守宮砂,看鋒利的匕首,看秦堯溫暖有力的手掌,看不到卻能感受到的是,秦堯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上細微的顫抖。

她點了點頭,秦堯握着楚辭手腕的手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力氣大了許多,立刻就有更多的血跡從傷口中被擠出。

秦堯胸口緩緩地起伏,閉上眼睛又睜開,再握她手腕的力氣就十分恰當。

“不要後悔。”秦堯抓着匕首的手指緩緩縮緊,像是握着千鈞之重,不堪重負,卻神色平靜。

“不後悔。”楚辭輕聲說,然後另一只手覆在秦堯手背上,她的手太小,就像是落在他手上的一只白蝴蝶,力道很輕,卻很溫柔,說:“你不要怕。”

她慢慢地掰開秦堯抓着匕首的手指,輕言細語,重複道:“你不要怕,其實我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明明将要承受痛苦的是楚辭,可她卻反過來安慰秦堯,說你不要怕。

秦堯松開手,任由匕首從他手中轉到楚辭手上。楚辭力氣很小,剛剛那一番失神的失态也耗盡了她的體力,此時握着匕首手腕都忍不住輕顫。

“我可以自己來的。”楚辭認真地輕聲說:“太醜的,一點都不好看,你不要看好不好?”

“不好。”秦堯說:“這是朕的匕首,朕想看自然可以看着。”

這匕首是秦堯的,因此這話聽起來也很有道理,楚辭便沒有再反駁,只是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行軍打仗不知見過多少不完整的屍身,于屍山血海中尚能面不改色,只一道微不足道的小傷口罷了,剜掉的肉還沒砍頭的疤大,朕不會在意。”秦堯這樣說。

楚辭也覺得沒什麽,只是秦堯面無表情,手心裏汗濕的溫度已經沾到了楚辭的手腕上,一點都不是他口中所說的“不在意”。

可是楚辭又覺得她不應該這樣想一個橫刀立馬四處征戰,赤手空拳打下偌大一個江山的帝王,畢竟從第一次見至今,楚辭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秦堯失态的模樣,他總是成竹在胸的漫不經心,語氣随意的揮斥方遒,從不失神,從不氣餒,強大而自傲。

楚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由內而外散發着絕對的氣勢的人,好像天塌地陷在他面前都不算什麽大事,天崩地裂都應當等閑視之。

“好吧。”楚辭語氣遲疑道:“那你便看着吧。”

她咬着唇,緩緩地凝聚力氣,眼神專注地看着手腕上的小紅點,和那些新傷口掩蓋的,層層疊疊的舊傷。

只是這一次,大概真的就能結束了。

她大睜着眼睛,高高地舉起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刺下。

有血飛濺起來,從空中跳躍着落在楚辭額間,又順着她挺直的鼻梁滑落,從鼻尖落下,落回到秦堯手心。

他手掌合攏,小魚際壓在楚辭手腕上,中心正是那顆被深深厭棄的守宮砂,而在他曲起的指腹內,卻是那把鋒利的匕首。

秦堯的血液順着手掌紋路蔓延落下,滴落在楚辭的傷口上,和她的血跡彙成一處,融為一體,順着她的小臂流下。

秦堯目不轉睛地看着楚辭,聲音冷硬地問:“痛嗎?”

楚辭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眨不眨,卻有晶瑩的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她哭得無聲無息,眼淚打濕了睫毛,瞳仁黑亮,安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卻仿佛讓人耳邊響起痛徹心扉的嚎啕。

太痛了——太痛了——!痛得好像要死去了!!!

楚辭無聲哭到眼前發黑喘不上氣來,數不盡的眼淚從眼眶裏滾落,連成串地滴落,不一會兒就打濕了胸前的衣裳。

秦堯用受傷的手掰開楚辭攥到背露青筋的右手,讓匕首從她手中滑落,左手握着楚辭受傷的右手,不讓眼淚落在傷口上,帶血的手卻惡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把人壓倒在桌子上,掃落了一桌的杯盞,橫呈其上。

秦堯彎着腰壓下身體,湊在她臉前,眼睛發紅聲音兇狠,帶着克制到了極點的瘋狂,把手掌心的血抹在她臉上,冷冰冰的說:“既然你那麽想讓守宮砂消失,朕就成全你。”

“用另外一種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上夾子了,所以那一章要推遲到晚上十一點更新,大家不用等了,可以和後天早上九點的更新一起看!

謝謝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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