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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生死之後再見, 兄妹之間秉燭長談的交流, 最終因着秦堯變成小兩口的你侬我侬。
楚朝本以為秦堯只是為求報恩, 對着楚辭應該是奉若上賓, 可如今一句話石破天驚地砸下來, 砸的他頭暈眼花,耳朵邊還回響着——
看過了——看過了, 不嫌棄——不嫌棄——
他突然一把拽着秦堯後衣領,拎着人憤怒地問:“你對阿辭做過什麽了?”
秦堯也不惱怒, 十分平靜地說:“都已經成了親了, 這麽久了, 自然是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
楚朝立刻惱了, 咬牙指着他,恨不得沖上去揍他一拳。
楚辭這時候才聽懂楚朝在介意什麽, 立刻就臉紅了, 抱着楚朝的手臂把他往後拖,小聲喊道:“哥,哥你別生氣,也別聽他胡說, 他騙你呢。”
一個大男人, 就算瘸了腿也不是她能拖動的,楚朝卻十分配合地往後退,刻意繃緊了左腿,不想讓她看出來, 也舍不得壓在她身上,踉跄着往後躲。
楚辭還不知道他腿傷的嚴重,害羞到眼皮都是紅的,把袖子往上捋起一點,讓他看自己的守宮砂,小聲道:“還在呢。”
還在呢,好好的,鮮豔的,像一朵搖曳生毒的花,紮根在她的骨血上。
楚朝閉上眼睛都能想到楚辭的痛苦,都是他帶來的。
楚朝卸了力,有些頹唐地靠着桌子,陰冷的溫度讓他的腿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
他問楚辭:“我在京中買了一座宅子,都是按着你的心意布置的,你想要跟我回去嗎,回家?”
楚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秦堯,喃喃道:“回家?”
楚朝點頭:“對,回家。”
他本來不抱任何希望的,畢竟楚辭和秦堯看起來相處的很好,即便守宮砂還在,感情卻挺好,他以為楚辭會毫不猶豫地搖頭呢。
可是楚辭遲疑了,沉默了。
楚朝有些詫異,秦堯更是皺緊了眉頭。
楚辭的猶豫像是吊橋上搖搖欲墜的繩索,讓人充滿了不安。秦堯不想對着楚辭有任何負面的情緒,看着楚朝嘲諷道:“回家?你連王翎都守不住,還想讓阿辭陪你終老?”
一句話重重搗在心口,楚朝心中發悶舌根發苦。
王翎在他身上白白蹉跎了這麽些年,如今能有個好歸宿楚朝真心祝福她。沒有誰能一直站在原地無望的等待下去。
楚朝也不知要楚辭陪他孤獨終老,只是秦堯和她看起來太不合适了,楚辭是他最後的親人了,他希望她能夠過得好。
楚朝沒有退讓,只說:“看阿辭自己的選擇。”
兩個人就都又來看她,楚辭摸了摸額頭,誰也不看,輕輕放下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說。”
楚辭拉着楚朝,擔心地問:“翎姐姐這些年都沒有議過親事,今日她……”
楚朝擡手止住她要說的話,溫和地笑道:“今日的事我都親眼看到了,這是喜事,你該為她高興才是。”
楚辭盯着楚朝問:“那你高興嗎?”
楚朝勉強挂起的嘴角落了下去,他垂眼,低聲說:“我不高興,但這是我應得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也都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不高興,卻不會阻撓王翎的婚事,楚辭也不會不管不顧地搗亂,秦堯不會撤回自己賜下的婚。
因為王翎已經做出了選擇。
楚辭扭頭看着秦堯,目光很深,秦堯也看着她,仍舊對她态度不明的“回家”耿耿于懷。
楚辭最後還是發現了楚朝跛了的左腿,有些難過,但接受得很快。相較于一條命,只是一條腿實在是太過值得了,還活着就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太醫來看過,只能施針略微緩解一二,經年的傷已經留下痕跡,在無法好全了。
趁着無人時,楚朝拉着太醫問,楚辭的身體可否還能有子嗣。
太醫也不避諱他,直言道:“難。”
楚辭年紀尚小時就以身養毒,各種藥草如水地灌下去,傷身,點了守宮砂之後沒有好好調養,思慮過重心中大恸,經年累月地把一副身體壓成了脆紙片。
她難以受孕,即便有了孩子,這幅身體能不能承受的了也未可知。
但是太醫沒有把話說死,“要是她能有一個孩子,孕期好好調養着,說不定這幅身體也能養回來,不然……”
說不定還會比普通人壽命短些。
楚朝卻想着這些話,思考着秦堯知不知道。
他要是不知道,就該告訴他,他要是知道……那阿辭該怎麽辦?
楚辭不愛瞧太醫,遇見了都退避三舍,也不讓請脈。秦堯惦記她的身體,每一旬都趁她睡着時,看着太醫診脈。
楚辭身體情況如何,他比本人都知道得清楚。
秦堯不曾主動問過,太醫或委婉或直白地說過許多次,秦堯面色不該地把人打發下去。
朝堂上新來了一批年輕人,帶着畢露的鋒芒和朝氣,救活了死氣沉沉的大衍。他們不諱上書,鋒利而勇敢,不懼天子,不怕人言,為萬民為蒼生為千秋萬代奔走。
自然也會把目光落在大衍的下一任繼承人身上。
秦堯成了親,娶的還是個前朝廢後,她的父親是前朝元老,至今不曾向新帝低頭。
楚辭的出身一下子就成了她的原罪,她還成親至今都不曾剩下一個孩子。
秦堯年輕,手腕了得,才智謀略氣量都讓人嘆服,年輕的舉子們對他很是崇敬,連帶着,對着會拖累他名聲的楚辭便十分不客氣。
哪怕秦堯對楚辭好得昭白天下,年輕人們也有着一腔的勇氣,自以為是地為秦堯好,要他廢後。
楚序微在民間的名聲已經大不如前,沒了高官和聲望加身,他也只是個不起眼的人。
他自诩聖人,心有萬民救世而來,有大才能大功德,教出來的得意弟子,卻個個在考場灰溜溜地敗走。
有人組織的詩會,邀請他一起讨論秦堯所出的考題,被他以身體有恙推掉,閉門不出。
下獄的人一屋瘋狗亂攀咬,扯出許多事端,其中總少不了楚序微的身影。
那日考場外高呼痛罵他的人,還有許許多多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人,帶着些真真假假的證據,報官伸冤。
……
林林總總的,都不算什麽大事,沒有硬的可以把他定在恥辱柱上的證據,但一旦有縫隙開始坍塌,從高高在上的天神到腳下的泥,也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而其中推波助瀾的,也不知有幾人。
楚辭兩耳不聞窗外事,在宮裏過得怡然自得,裹着被子圍着火爐,暖得昏昏欲睡。
秦堯最近依然是很忙的,前朝那麽多事情要處理,百廢待興,他每一日都要忙到深夜才能回來。
楚朝隔兩日就進宮一次,給她帶些小玩意兒解悶,陪她說話聊天,問她的院子裏想要什麽樣子。
哪怕楚辭沒有說願意跟他回去,他還是在府裏留了一個小院子,是為楚辭準備的。
楚辭就一件一件數着,要有花棚,會開紫色的花朵,底下放一個躺椅夏日可以納涼,一棵很高的筆直的樹,樹上有鳥窩,會有小鳥叽叽喳喳地叫,屋檐下放一個大缸,養着一朵荷花,還要有一尾漂亮的紅色鯉魚……
每一件都和楚府那個狹□□仄的牢籠不一樣。
楚辭不僅會對着楚朝說,有時興起了會提着筆畫下,她的畫也很好,靈動自然,像是風一吹就能活了。
楚辭越過越懶,有時候扔了筆就回去睡覺,畫紙就攤在桌子上,秦堯回來經過的時候停下腳步,看了許久,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只是到了床上的時候,不顧深夜折騰醒了楚辭,那麽冷的冬夜裏,把她鬧出了薄汗,哭的眼睛紅紅的,眼尾旖旎得像是抹了胭脂,唇也是紅的,還帶着粗暴地牙印。
守宮砂還在,只是第二日楚辭手腕酸疼,大腿內側細白的肉又破了皮。
以往秦堯兇她一眼,楚辭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鬧個明白才行。現在被人摁在床上鬧了半宿,欺負得帶着哭腔一聲一聲喊他小哥哥,又羞又惱的任人把手伸進小衣裳,卻沒心沒肺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楚辭不問他是不是看到了,也不問是不是生氣了,只是越發地膩着他,早上睡眼朦胧地挂在他脖子上陪人吃飯,晚上坐在火爐便困頓地東倒西歪等他回來。
連夜裏都很乖,醒着時就主動地窩到他懷裏,被欺負哭了也不抱怨
秦堯的臉卻一日冷過一日,抱着楚辭的力道一夜重過一夜。
前朝新科進士們越來越鬧騰,秦堯冷眼看着,因為楚辭進來模糊的态度,他也并未給出過什麽明确的指向,只把齊苼扔進了朝堂當靶子,為楚辭攔下火氣。
齊苼被教的很好,楚辭和趙兆交給他的,在風雲變幻的朝堂之上最是實用,他飛快地成長着。
以韓穆為首,是激進的,像一把劍劈開前路的新派,以齊苼為首的,是如前朝一般守舊溫吞的舊派。
新派不滿楚辭,韓穆卻算得上是楚辭一手提拔的;舊派同樣不滿楚辭,齊苼的命卻是楚辭救下的。
新派舊派對立對峙,楚辭身處宮中,這一切卻都和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而楚辭曾經為韓穆和齊苼求下的那一個承諾,如今顯得越發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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