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番外之如歌
殷席小時候很愛笑,人也很活潑。
最愛做的事就是帶殷九出去滿街跑。
每天腦子裏都有數不清的鬼點子急着要和殷九分享。
殷九那時也是幹淨漂亮的像個瓷娃娃一樣,琥珀色的眼睛像雪花一樣透徹純淨。
她整天跟着殷席亂竄,到處跑,到處玩。
無憂無慮地,有着那個年齡段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那個時候,殷席和殷九的爸爸媽媽還有大哥也都活着,殷九還有一個疼愛她的小姨。
那段時光,是殷九一生中過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鏡子的背後,總是隐藏着人們永遠想不到的黑暗宮殿。
趙熙雅不愛殷聞。
從一開始就不愛。
她和他的婚禮本就是個利益滋生下的錯誤。
趙熙雅有自己愛的男人,但她表面上還是裝作喜歡殷聞的樣子,做着一些一個為人妻該做的事。
包括趕走殷聞在外面的女人。
殷席和殷九十歲那年,趙熙雅決定和她愛的男人遠走高飛,出國。
于是她便借口帶殷席和殷九出去旅游,堂而皇之的收拾好行李帶着兩人去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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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便同她那在機場久等的愛人坐飛機離去。
将殷席和殷九兩人留在了機場。
當時機場裏人來人往,殷九一臉茫然地看着遠處,而後小手緊張地拉了拉殷席的袖子,輕聲道:“哥哥,媽媽怎麽自己走了。”
她擡頭看殷席,卻見他目光晦澀的不知在看哪裏。
那雙尚未長開的眼睛裏暗含冷意。
殷九打了個寒顫,疑惑地問:
“哥哥?”
殷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看向她,聲音有些啞啞的:“小九,媽媽不要我們了。我們回家吧。”
殷九瞪圓眼睛:
“什麽?為什麽不要我們了?”
殷席沒回答,自顧自地牽着她的手往回走。
機場離殷家很遠。
殷席問一個陌生的阿姨要了手機,打給了殷聞。
将一切告訴了他。
不過二十幾分鐘,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兩人的面前。
劉管家從裏面下來,恭敬地對兩人道:
“二少爺,三小姐,我們回家吧。”
殷席淡淡的掃了一眼車子,一向活潑好動的他在此刻安靜的可怕。
“爸爸呢?”
“老爺在處理要事,不方便過來。”
殷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
“我明白了,劉叔。”
然後回頭對在身後拉着自己手的殷九柔聲道:“小九,回家了。”
殷聞很快搞明了一切,原本他是想要用點手段去報複早已逃至國外的趙熙雅的,但那日殷家來了個人。
趙熙采。
趙熙雅的妹妹,殷九的小姨。
趙熙采親自上門替姐姐求情,殷聞竟同意放趙熙雅一馬,決定息事寧人。
自家老婆跟別的男人跑了。
這樣的事對殷聞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家醜不可外揚。
殷聞将這事瞞了下來,對外宣稱趙熙雅是因病而死的。
就在這一年,年僅十二歲的殷輕落水而亡。
其實當時,殷席和殷九就在場。
殷輕在那個離殷宅不遠的人工池裏撲騰着,斷斷續續地喊着“救命”。
殷九瞳孔一縮,正欲喊人來,卻被殷席攔住。
他将她拉到了假山後面,捂住了她的嘴,一言不發。
殷九不可置信的掙紮着,與此同時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她渾身顫抖得厲害,怎麽也不相信殷席竟然選擇見死不救。
兩人就這樣在假山後待了好一會兒。
一直到大人們聞聲匆匆趕來将殷輕救起,殷席才松開了殷九。
“哥哥,為什麽這麽做……”
殷九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一臉茫然的看着殷席。
殷席沒回答,只是輕輕地摟住了殷九,低聲道:“小九,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我們了。”
他伸手,抹去了殷九頰邊的淚水。
眼底浮現出了慎人的黑。
兩人回到家中,聽到的就是殷輕被淹死的消息。
殷九只覺得的喉嚨發啞,卻是什麽也沒說,拉着殷席的手,上樓去了。
中年喪子,殷聞痛不欲生。
一個人仿佛老了十幾歲似的,頭發也白了大半。
殷輕原本就是殷聞的希望。
如今早夭,殷聞自然如同失了魂魄一樣。
也是自這以後,殷席性情大變。
不再嘻哈鬧騰,也不再終日無所事事,東跑西竄。
他變得沉靜,冷然。
小小的年齡,卻有同齡人沒有的睿智成熟。
殷席變得優秀而耀眼。
殷九有時甚至不敢上前去同他親昵的擁抱。
殷席的成長,讓殷聞看到了希望。
他也有意無意的在殷席面前講些公司的事,希望耳濡目染。
時光從不等人。
當年的青蔥歲月宛若指間流沙,一去不複返。
殷九二十一歲那年,趙熙采過世。
去參加她的葬禮時,殷九第一次穿上了旗袍。
深紫色,上面紋着大片的牡丹。
那是趙熙采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之前一直沒有穿過。
殷九目不轉睛的看着趙熙采的棺材一點點被土掩埋。
一個疼她愛她的人,就這樣被塵土掩蓋住。
殷九呆愣了好久,她突然感到內心一陣無力。
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心裏交織着,難以疏解。
一個外國男人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樣子,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殷九小姐你好,我叫Jake,是熙采在國外的朋友。”
他遞給殷九一個小盒子,說道:
“這是熙采臨終前要我給你的東西。”
殷九一愣,接過盒子。
打開後,只見裏面放着一枚玉和一根釵子。
殷九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大,而後冷靜下來,她看向Jake,柔聲道:“謝謝。”
鏡子前,殷九戴上了那枚玉和那根釵子。
她望着鏡子裏豔麗到陌生的自己,突然笑了。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鏡子那頭裏,趙熙采在沖她笑着。
溫柔的,憐惜的,滿含疼愛的笑。
殷九忽然明白了什麽。
沒過幾年,殷聞也病逝了。
殷聞臨終前,将殷席和殷九叫到了床前,給兩人看了那份遺囑。
遺囑上明明白白的寫着,要是他們在兩年內找不到殷聞在外面的女兒殷玫,那麽他們将失去財産繼承權,殷家名下的所有財産将捐給社會。
殷九當時就是諷刺的一笑,看向床上瀕死的殷聞,冷冷道:“爸,你瘋了吧。你找了十幾年了都沒找到,你還指望我們去找。”
殷席并未說話,但也是同樣的冷冷的看着殷聞。
殷聞滿不在乎的虛弱一笑:
“這是考驗,我的孩子們。”
兩人再沒開口,沉默了下來。
殷聞确實是不行了,喘氣喘的很厲害。
片刻後,他讓殷席離開,留下了殷九。
他的聲音微弱,氣若游絲:
“你知道你小姨為什麽對你那麽好嗎?”
殷九擡眸看他。
殷聞似乎回憶起了什麽,臉色變得柔和起來:“她才是你們的親生母親。”
殷九聞言并沒有很驚訝的樣子,她只是安靜的聽着。
殷聞深陷的眼睛裏突然迸發出一絲光亮:
“二十多年前,她來到我面前,說喜歡我,哪怕沒有名分也好,她只想和我在一起。”
他突然嘆了口氣:
“真是個傻女人,那個時候,我可是她的姐夫啊……”
殷九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一直到他咽氣的時候才收回目光。
她的睫毛顫了顫,而後毫不留情的邁開步子離開了房間。
殷聞的葬禮辦完後的當天晚上,殷席卻突然消失在了人群中。
殷九是在殷席小時候練琴的房間找到他的。
此刻殷席正在彈鋼琴。
自編的曲子。
琴聲哀婉,幽怨如泣。
殷席周身籠着冷冽的意味,和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眉目俊朗的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
他抿着唇,連指尖都帶着冷意。
殷九走到他旁邊,輕喚了一句:
“二哥。”
殷席頓了頓,琴聲停住。
他站了起來,摟住了殷九,在她耳邊呢喃道:“小九,以後,就真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殷九點頭,靠在了殷席的胸前。
兩人就這樣相擁了許久。
其實即使沒找到殷玫,殷席和殷九也不會失去財産繼承權。
殷聞沒那麽傻,白白的将自己的多年奮鬥的成果捐贈社會。
給兩人看的只是份假遺囑,殷聞又囑咐律師同自己演場戲。
這事就這樣成了。
殷聞的目的,一是為了試探兩人的能力,二則是為了真正找回他流落在外的女兒殷玫。
畢竟,壓力底下出成果。
說不定,殷席和殷九真有辦法找到。
只可惜殷席和殷九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年自己的親爸給自己下了一個怎樣的套。
起初的一年裏,兩人都有派人去仔細尋找。
确實搜到了許多信息。
但事情最終都停在了孤兒院處,便再無進展。
當年,殷聞也是卡在了孤兒院處。
自這地方以後,便再無殷玫的任何信息,更無從得知她離開孤兒院後去了哪裏。
當然,他們也知道了殷玫此時不叫殷玫,叫安成。
即使希望渺茫,殷九也并未放棄。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
派遣出去的人說自己某日騎車撞倒了個女人,而那個女人說自己叫做安成。
雖然知道有可能不是殷玫,但他們還是去了那個女人出現過的街尋找。
終于,女人又出現了一次。
兜兜轉轉,他們還是找到了真正的殷玫。
安成平日裏是不大愛對外人笑的。
靜靜的,死水一般。
很少看到她情緒激動的時候。
那雙黑眸,唯有看到殷九的時候才會閃動兩下。
安成有時候喜歡盯着殷九發呆,這是殷九知道的。
她的這個四妹,總是把情緒藏的很深,讓人難以猜得透她內心的想法。
不過殷九還是挺喜歡安成。
這個姑娘,唇紅齒白,眸似星霜。
總是低低地喚她:
“三姐。”
安成的心思,殷九模模糊糊地猜到一點。
但她并不是很在意。
聽到醫生說她身患絕症的時候,殷九整個人都懵了。
仿佛被人壓進了水裏一般。
耳朵轟鳴,腦子發空。
什麽也聽不到。
醫生還在說些什麽,但殷九卻是聽不進去了。
最後的最後,她只問了兩個問題。
“這個病,有沒有治好的先例。”
醫生說:
“沒有。”
“那我還能活多久?”
“不超過三個月。”
殷九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
她又問遍了所有認識的醫生專家。
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轍。
殷席又去肖大伯家了。
殷九知道的。
殷席想和肖家聯姻。
殷九知道的。
可是憑什麽呢?
她守護了那麽久的人。
心心念了那麽久的人。
就這樣,要失去了嗎?
而她,也要死了嗎?
那天,殷九支開了主屋裏的所有人。
一顆藥,一杯水。
殷九終是觸摸到了那個遙不可及的人。
十幾年了,殷九從未像今天笑得這樣開心。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殷席一巴掌扇醒的。
殷九捂着臉,笑得豔麗。
殷席瞪着她,從未有過的嚴厲:
“你瘋了!”
殷九還是笑。
搬出去後,她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孤孤單單地死去。
但她沒想到,安成會來。
那個小姑娘,看着她,笑得那麽開心,那麽燦爛。
她還是同意安成住進來了。
安成做的飯味道很好。
即使胃口不好,殷九還是堅持把每一頓飯吃好。
安成比以往還要喜歡盯着她發呆。
殷九并未感到不适。
元旦那天的蛋糕裏,她發現了一條紙條。
猶豫再三,終究是放進了兜裏。
打開後才知道,裏面寫着一句話:
此生,同你歡歡喜喜,長長久久。
長長久久……麽?
殷九輕嘆一聲。
傻姑娘。
長不了,也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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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