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思雨幾人立刻緊張起來,先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偷偷摸摸的跟上。

寧清明幾人的距離跟他們拉遠了些,說着悄悄話,大黑說:“我怎麽覺得他們很像鬼片裏馬上赴死的勇士呢?”

小狐不厚道的笑出了聲,雖然沒說話但那笑聲無比不表達着他的贊同。

寧清明對倆人噓了一下,說:“大黑你剛剛不是說要做英勇救人的英雄嗎,我看機會差不多到了。”

大黑這時候有點後悔了,“我看這幾個傻缺,我有點不想救。”

大黑扪心自問,如果自己在一個陌生無法确定自己安全的地方,是絕對不會大半夜出去作死的。

小狐說:“這也不能怪他們呀……畢竟他們是想救那個小孩子嘛。”

雖然救不救的了兩說,但這個心的确是好的。

三人說了會話,繼續跟上前面那三人。

說來也有意思,這村裏家家戶戶都養着狗,大半夜的大柱所過之處都響起狗吠聲,但就是沒有一人出來查看。

這時小狐又說:“我剛剛在外面轉悠的時候也聽到村裏有人說落下地的女嬰要三天內‘解決’否則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那個大柱家的小孩今天就是第三天,看來村民們都心知肚明……”

大黑說:“不知道那個村長是不是也知道。”

村長是不是知道幾人不清楚,但現在明顯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了。

寧清明看了眼前方緊張的三人,腳步變得更輕。

大柱家離村長家并不遠,幾人沒跟一會兒就到了,但是大柱并沒有進村長家,而是在外面學了兩聲鳥叫。

別說思雨三人莫名其妙,就連寧清明幾人都不知道他在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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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叫聲響了之後并沒有人理他,大柱圍着村長家門口的大樹轉了一圈,又學了兩聲鳥叫。

在重複鳥叫五六聲之後,村長家門口走出來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

“大柱……”這人一開口,幾人立刻認出這就是之前被村長留在家裏,大柱的老婆。

“小娟!”大柱看到她向她走去,幾步就走到她面前,急迫地問,“那娃呢?”

“娃……娃睡覺了,大柱你半夜不睡覺來這幹啥?”小娟小聲問道。

“你他媽的是不是糊塗了!還問我做什麽?當然是把你畜生掐死!”大柱暴躁起來,“今天是第三天,在十二點之前要不把那個孩子掐死我們會死的你知道嗎?”說到後面,他聲音已經滿是恐懼了。

“那都是謠言!”小娟的情緒也激動起來,“什麽詛咒!我看就是你們村自己吓自己!”

“你!”大柱舉起手,小娟瑟縮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大柱怕引起其他人,這巴掌沒有落下。

“你記得前年生了一個女娃的老劉家嗎?”大柱語氣焦急,“他家因為舍不得把娃弄死最後發生了啥你還記得嗎?!”

小娟想說回想起什麽,身子縮了下。

她當然記得,當時她還羨慕過老劉家不嫌棄生的是女兒,但在三天之後,這家人就前前後後的出事,一開始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在半年之後,這家的女娃因為溺水意外身亡,接着令全村人恐懼的事情發生了,這家人在幾個月的時間,無論怎麽預防,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溺水而死。

小娟害怕的渾身發抖,她不想讓娃死,但她也怕死。

這時候大柱繼續恐吓道:“那個老劉家不止自己家遭殃了,連娘家都出了意外!你要是還護着那個畜生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一提到自己娘家人,小娟抖得更厲害了。

“快把那小畜生抱出來給我!”

“不……”

小娟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你娘家還有兩個弟弟,你別害他們死!”

小娟捂着嘴哭出聲,像是壓抑已久,她哭得泣不成聲,看起來就跟要喘不過氣似的,她哭了一會兒說道:“我去把娃抱出來……”

聲音沙啞又認命。

大柱見她松口,自己松了口氣,臉上滿是欣喜,一點也不覺得即将殺死自己的女兒有什麽不對的。

思雨躲在大樹後面忍了下,差點沒能忍住,丘樊輝和潘羽尚手忙腳亂地按住她,“你別沖動,先看看他們要對小孩做什麽。”

“我已經猜到了這幾個的後果。”小狐嘻嘻笑着,聲音在一片黑暗的夜裏顯得陰森森的,“他們跟上了大柱發現大柱要下兇手,然後跳出來阻止,這時候結果會有兩種,一是被常年做農活的大柱打死埋在地裏做養料。”

大黑抖了下身子,他怎麽發現在小狐嘴裏,咋人人都是壞人呢?

寧清明卻很贊同這話。

小狐繼續說道:“另一種結果就是他們帶着小孩逃出了村子,将這件事報警。當然,我覺得他們還沒跑出村子就被村民發現,村民為了不讓醜聞傳出去也害怕被警察逮起來,還是會把他們打死。”

大黑:“……怎麽都是個死?”

小狐說:“因為鬼故事裏的主角基本上最後都會死,正常情況下如果活了一個,還十有八九的會瘋。”

大黑:我對小狐嘴裏的黑暗世界産生了濃濃的絕望。

寧清明說:“人出來了。”

在那邊,小娟抱着熟睡的孩子走了出來。

大柱看都不看那孩子一眼,說:“我們到後面山裏,我下午時候在那藏了一個鐵鏟,我去那挖了個坑,把她埋了。”

聽到這話的人都悚然一驚,活埋?這得多狠的心?

小娟抱着孩子的手收緊,但想到家人,還是無聲地點頭。

大柱和小娟對村裏早已經熟悉,走起路來很快,後面跟着的幾人因為山路黑,又加上心裏氣憤,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不過大柱和小娟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也只認為是村裏的野貓,并沒有把身後的聲音放在心上。

去山後這截走了不短時間,沿路兩邊能聽到村裏獨有的鳴蟲叫聲,伴随着前方大柱和小娟急匆匆的腳步聲,只感覺這氣氛帶着緊張感。

終于,大柱和小娟到達了目的地。

大柱二話不說找到自己藏起來的鏟子就要挖坑,思雨這時候是真忍不住了,她站出來大聲詢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這聲音讓大柱和小娟一驚,小娟懷裏的嬰兒也被吵醒,哇哇地哭了起來。

“又是你們幾個!”大柱手中握着鐵鏟,語氣不耐煩,“識相的就趕快走!”

“你們這是在犯法!”思雨本來對小娟的印象還挺好,這下子瞬間就跌入谷底,她失望地看着小娟,問道,“你怎麽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活埋?”

小娟不敢看她的視線,聲音很小但卻異常堅定:“大妹子,你們是城裏衣食無憂的孩子,你們根本不懂我們的苦。”

“自己家人二十幾條人命和自己的娃當中只能選一個,妹子,你會選哪個?”

思雨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聞言不由愣了下,她想到剛剛聽到大柱說得那些話,下意識反駁道:“那家發生的事都是巧合,你們怎麽能這麽迷信?”

小娟搖頭,低低地說:“妹子,老劉家發生的事不是村裏的第一個……你們不懂就不要插手了好嗎?”

思雨愣了一下,然後才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們都不能把孩子活埋!”

丘樊輝和潘羽尚緊緊盯着大柱,生怕他一言不合就上來動手。

大柱擡頭看了眼月亮,察覺到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生命被操控的感覺讓他暴躁起來,他用鐵鏟指着幾人,一字一頓威脅道:“你們幾個人這麽嚣張不怕活不到天亮嗎?”

思雨往後退了兩步,臉色有些發白。

她怕,但她身邊的丘樊輝和潘羽尚卻不怕,他們兩個大男人還打不過一個中年男人?

潘羽尚呸了一下,說:“我還就跟你耗上了,現在十一點了,等十二點一到就是明天了,到時候你們埋這個小孩也沒用了!”

丘樊輝卻比幾人都要冷靜,他沒有說話只是暗自觀察着大柱的一舉一動。

兩方人馬一時間就這樣僵持起來。

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小娟首先受不了了,她啪的一聲跪在思雨幾人身前,哭得聲淚雨下,“你們行行好吧,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

她抱着孩子在地上磕着頭,一下又一下的毫不摻假的動作讓思雨幾人都愣住了,這是山路,沒幾下她的額頭就滲出血絲。

大柱一下子握緊手裏的鐵鏟沖向幾人。

就在即将要打起來的時候,大黑剛想出去就被一道聲音打斷,村長的聲音氣喘籲籲地響起:“大柱你住手!”

然而大柱這時候已經紅了眼,他将鐵鏟對着從山道走上來的一群人,嘶吼道:“你們誰都別想阻止我!”

說着,他從小娟手上把嬰兒搶了過來用鐵鏟對着嬰兒的脖子,“她不死我家就得全死!今天她必須死!”

“大柱你太沖動了!”村長大人環視了一眼四周,沒發現寧清明幾人的身影,對着虛空行了一禮,“不知道寧先生幾位是否在?”

寧清明摸了下鼻子,跟大黑以及小狐從樹後面走了出來。

村長一看到他們,對着他們連連鞠躬,“還請幾位救救大柱一家,也救救全村人。”

這莫名其妙的發展別說大柱和思雨幾人了,就連大黑都有點摸不着頭腦,他看了眼大柱和這時候還跪在地上的小娟,誠實地搖頭:“不想救。”

村長面色一苦,嘆氣道:“幾位,大家都本是心底純良的人,實在是……被逼無奈啊!!”

他說着,把視線移到小狐身上,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個小孩子身上有點故人的味道。”

他也是從小狐身上才猜測寧清明幾人也許并非凡人。

小狐聽到這話神色一變,竟然被人類看出來自己是狐貍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潘羽尚有些迷惑,“你們在說些什麽?”

村長卻沒解釋,只是一揮手,身後立刻蹿出來幾個人把大柱給控制住,然後對幾人說道:“我們先回去再說。”

大柱劇烈掙紮着:“村長你護着外人做什麽?今天馬上就過去了,我再不殺了那個畜生我們家就要都死了!!!”

村長怒喝道:“閉嘴!惹惱了高人就真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大柱不懂他在說什麽,挾制他的幾人怕他胡亂說話惹出事,有一人把他敲暈扛在肩頭。

寧清明自始至終都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鬧劇。

思雨幾人悄悄走到寧清明身邊,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他們剛剛有多魯莽。

萬一真把大柱惹急了,會發生什麽還真不好說。

小狐說:“我心裏隐隐有不好的預感。”說着他擡頭看向寧清明,“老大你說呢?”

寧清明說:“我怕你聽了這個詛咒的由來村裏會再加個詛咒。”

倆人說話聲音很小,也就只有大黑能聽到,大黑說,那也得看小狐的道行啊,就他這樣的,好像不夠格詛咒吧。

小狐讓他不會說話就別說話,自己雖然道行不太夠,但詛咒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幾人跟着村長走下山頭,一路上也沒什麽人說話,思雨三人這時候也老實的不得了了,一句話都沒說。

在走了半路後,村長突然開口說道:“寧先生。”

寧清明看向他,他一直不鹹不淡的态度村長是知道的,見到他這樣村長只是苦笑,他說道:“當年的事,村裏的人雖然做得不對,但有很多人也是無辜的。”

寧清明說:“先把原因跟我們說一遍吧。”

村長點頭,在又走了二十分鐘回到家後,一群人聚在屋中,等着村長的解釋。

“村裏的詛咒原因是因為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的村子山清水秀,村民淳樸,村裏有一個年輕小夥子模樣俊,唱歌好聽,吸引了無數村裏小姑娘,但這小夥子卻沒有喜歡上村裏的其他小姑娘,而是有一天在村外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從此陷入了愛河中。”

村長讀過書,說起話的聲音很平和,也透着一絲懷念:“小夥子把那姑娘帶回村的時候引起了巨大轟動,整個村都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姑娘,那姑娘看向哪個方向,哪個方向的男人都會失神,雖然村裏的男人們對她很驚豔,但同樣的,女人們對她就不是很友好了。”

“小夥子不顧家人的反對,硬是娶了這姑娘回家,倆人在一起時村裏有人說小陳家媳婦一看就不是過日子人,等着看,要不了多久就會散。”

“但是這人說得話卻沒有實現,在一起的小夥子和小姑娘每天都恩恩愛愛的,村裏一開始還有人打賭這倆人什麽時候散夥,但日子一長也就沒人說這話了,但唯一缺憾的是,一連過了七八年,這姑娘都沒懷孕。”

“這時候小夥子家的父母和親戚們都不樂意了,成天在小夥子面前說再漂亮又能怎麽樣,生不出娃就什麽都不是,還不如娶隔壁的村花!但是小夥子對這姑娘情比金堅,愣是沒被說動,日子繼續得過,再第二年,這姑娘就懷孕了。”

“小夥子那叫一個高興,在村裏大擺了酒席邀請村民們一起吃酒,在吃酒的時候村民們也看到了那姑娘,因為這姑娘不下地幹活,也不怎麽出門,見到她的人還真不多,這一看之下村民們不由啧啧稱奇,說這姑娘看起來還跟十八似的年輕,姑娘聽到這話也只是羞澀的笑。”

“但是這姑娘雖然懷孕了,小夥子家裏的親戚看這姑娘仍然不順眼,原因是啥呢,因為姑娘實在是太漂亮了,小夥子的幾個兄弟都對她有點意思,所以姑娘這婆婆就怎麽都看她不順眼。”

“幾個月之後,姑娘生下了一個女孩,這女孩和姑娘一樣漂亮,但卻有一條狐貍尾巴,這下子村裏炸了,紛紛指責小夥子把妖怪帶進了村!小夥子在震驚之後,因為倆人的感情實在好,也就接受了姑娘不是人,但他能接受不代表別人也能接受。村民們還好,只是在背地裏議論紛紛,也從來不從他家門口經過,但和姑娘住在一起的家裏人就受不了了,他們恐懼的想要把姑娘攆出村子,也極其厭惡姑娘生下的孩子,認為那根本不是他們家的種,他們家也沒有妖怪的孩子!”

村長說到這頓了下,“我不知道傳說中的狐妖是不是都法力無邊,但那姑娘在村裏生活的前後十年卻是沒鬧出什麽幺蛾子,唯一與衆不同的就是娶了她的那家人都好運不斷,過得風調雨順。”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往往自己卻看不透。”

村長喝了口茶水,又開始說道:“那姑娘平常看起來就柔柔弱弱的,在生了孩子後更是臉色蒼白,據說好久沒能下床。一日,她婆婆說要抱孩子出去逛逛,那姑娘也沒多想就讓婆婆把孩子抱走了,但早上出得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姑娘慌了,讓小夥子去詢問,小夥子問了之後卻滿臉蒼白的回來了。”

“小夥子當時問‘媽,你孫女呢?’他媽得意洋洋地說‘啥孫女,我可沒有長着尾巴的孫女,那妖孽我把她扔到後山了!’她旁邊有人附和‘一個生不出孫子的女人要她也沒用!’她媽跟着點頭‘生不出兒子的女人都該被休了!’小夥子回來後把這話跟姑娘說了,姑娘當場吐了一口血,連夜去往後山,但她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地的衣服碎片和幾根白骨,孩子已經被野獸吃了。”

小狐啪的拍了下桌子,整張桌子在他的動作下搖搖欲墜,在衆人驚駭的眼神中散架摔在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村長說到這,這後面還發生了什麽已經不言而喻,村長沒繼續往下說,只看向小狐說道:“你和她眼睛有點像。”

小狐冷冷地看着他,大黑連忙把他往椅子裏摁了點。

寧清明揉了揉小狐的頭發,聲音安撫:“先別氣,壞人都會有報應的。”

村長苦笑了下,繼續說道:“的确,報應很快就來了。”

“那姑娘在發現自己孩子的遺骸後并沒有回去,而是立了下一個詛咒,她詛咒全村的人以後再也生不出兒子,生出來的女孩如果家裏有人不喜歡,也會災難不斷。想要孩子平安長大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全家人都得喜歡,但這在重男輕女的村裏是不可能的,家家都想要兒子,對女兒都是可有可無的态度,不說讨厭就已經很好了,哪來還會喜歡?而不被全家人喜歡的女孩就得在三天內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殺了才能逃過災難……”

“她這是想要全村的人都成為劊子手啊!”村長說到這語氣哽咽,“就算有人對不起她,那也不是全村人啊!”

聽完村長的話,幾人都沉默起來。

這件事不是哪一方的錯,說起來雙方都有錯。

姑娘沒有提前坦白自己的身份,小夥子家裏人重男輕女又畏懼妖怪都是造成這個悲劇的原因,寧清明嘆了口氣,忽然問道:“那個小夥子呢?”

“小夥子因為家裏人的行為無臉再去找那個姑娘,而因為姑娘的詛咒他也同樣沒臉面對自己的家人,最後他不知所蹤。”村長嘆了口氣,“那個姑娘當時也消失在山頭,有人說她化身為詛咒死了,有人說她回家了,到底去哪了也沒人知道。”

小狐這時候說:“這好像是我本家的一個親戚。”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去看聊齋,裏面的妖怪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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