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花魁的願望
莊宴打理好自己,就帶着幾個小侍乘馬車回湘館。
出了門,他又想起容越,便問身側小侍:“容越公子可回去了?”
小侍便答道:“客人倒是走了,容越公子怕是仍在梳洗。”
莊宴便笑道:“可知他在哪個房間?我倒是想會他一會。”
小侍猶豫了一瞬,但慮及面前這位的身份,便規矩答道:“公子随我來罷。”
莊宴跟着小侍走到一處房間,那小侍敲了敲門,道:“莊宴公子來了,可否進門?”
過了會,裏邊便來了人開門。莊宴進去,見容越正由人服侍着穿上衣服,窗戶大開着,可以看見河畔薄霧流浮、青柳垂垂的景象,風吹進來,卻仍帶着夜中的寒意。
莊宴站在那兒看着容越的背,道:“你也不怕受了寒,大早上的開窗戶,可真冷啊。”
容越便讓人去關了窗戶,轉過身來,目光不易察覺地打量了一番莊宴,随即若無其事地道:“早風吹得人清醒。”
莊宴走近,見他表情雖淡,臉色卻很有些蒼白,不由道:“你回館中好好歇息罷。”
容越應了聲,見莊宴面色如常,忍不住問:“你……大約還好罷?”
莊宴見他如此神态,便笑道:“放心,我身子好着,倒是你看着這樣孱弱,昨夜客人粗暴了嗎?”他以為他是問他房中之事。
容越明白過他的意思,臉上微紅,心下卻更加發疑,但他也不好問什麽。那魁首花昨日落了他的身上,莊宴臺上雖那麽說,可以他的傲氣,必定會難過。容越自然不會刨根問底,做揭人傷疤之事。
容越既已梳洗完,兩人便一同出門回館。行在走廊上,或遇見小侍,或選妓,皆以奇異的眼光窺視着這一白一紅兩個人。更多的目光卻是放在了莊宴身上。
俗話說,美人無雙,因此年年花魁,也從未有過雙魁之事。今年卻實在是個例外。這莊宴,真真是好手腕。這後來居上的花魁之名,其中意義怕是要遠遠高過那原本的了。
莊宴向來是萬衆矚目的存在,人又不心細,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有容越,一方面為自己既定的妓子身份而仍覺羞恥,一方面對莊宴輸給自己花魁之事愧疚不安——他也還不知雙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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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越還想着,這一切本該是莊宴的,只是他的出現,令莊宴只能屈居第二。他對莊宴不起。
兩人在門口分開,各自上了馬車,回了館閣。
莊宴到了湘館,進了暖閣,柳爹爹已在裏面等着他,見他回來,便迎上來拉着他上上下下瞧了一番,随後道:“你精氣神倒還不錯。”
莊宴一瞪眼睛,“難不成你想看我被人擡着回來?”
柳爹爹敲敲他的手心,道:“你那身子我會不知道?嬌氣得跟個少爺似的。這樣看來,王爺确實很喜歡你。”
莊宴一愣:“王爺?”
柳爹爹便點了頭,面上帶了笑意:“你不知,昨夜你那恩客,便是剛剛從邊疆凱旋的九王爺章晔!”
莊宴想起初見他時那攝人的氣魄,倒卻是情有可原,便點點頭了然道:“原來他是王爺,”想到他故意藏着魁首花不給自己,讓自己難過了一晚上的行為,又憤憤道,“可真是個壞心眼的人!”
柳爹爹驚訝道:“壞心眼?人家王爺抛了容越選了你,後來又為了你追雙魁,你倒是還不待見人家了?”
“什麽?”莊宴聽了他的話,也是一怔。
柳爹爹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大約還是什麽都不知道,便嘆了口氣,道:“假若你們還有機會見面,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之後,便将此事娓娓道來。
莊宴這才知道了前因後果,想到他昨夜湊在自己耳畔的話語,倒是有些動容,不過轉念一想,這樣的事情,對他那樣的皇親貴胄來說,不過小事一樁,自己若當真因此就把自己當了回事,才是可笑,便不去想它。見桌上已經備好了早膳,莊宴便解了披風,在桌前坐下,吃了起來。
柳爹爹見狀,笑道:“我還怕你心裏不安定,見你這樣,我便放心了。”
莊宴也笑,說:“我可沒那麽傻,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爹爹便語重心長道:“你知道便好。妓子最怕的就是認不清身份,想了不該想的事。”
莊宴朝他扮個鬼臉,笑嘻嘻道:“真是個老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教這些!”
雖是個追魁,但名氣反而因此更大了,三天之後,莊宴就正式開始接客了。一時間競彩滿堂,人人争做莊宴的入幕之賓。
花魁的特權就在于,客人花錢只為得到與之共處一室的權利,而能不能留下來過夜,則要看花魁本人的意願了。
同章晔的那場□□之事,莊宴雖然也有所享受,但或者他本來就不是那麽耽溺于歡愛之人,又或者正是因為他的第一個男人就是那樣千裏難尋的人中龍鳳,對于接下來同他相見的客人們,他便并不那麽看上眼了,只是同客人談談天、奏奏琴、喝喝小酒。客人們也并不敢施壓,畢竟那位的風頭正盛。
只是半月過去,王爺卻沒有再來,花街中便起了流言蜚語,料想莊宴雖得了一時喜歡,只是王爺轉頭就将他丢到了腦後。
青茗作為下人,平日裏聽這些小道消息最多,他見自家主子卻仍優哉游哉,心裏倒是着急得不行。
“公子,您說這王爺是不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才不來的。”青茗一邊給莊宴捶腿,一邊猜道。
莊宴正拿着話本看得起勁,聽了青茗這話,便撚了塊糕點咬一口,笑罵道:“瞎想什麽呢,來不來是人家的意願,和我可沒關系。”
青茗便撅了嘴,道:“公子您倒是一點兒也不着急。”
莊宴曬着太陽,吹着午後輕軟溫暖、還帶着桃花香氣的風,別提多自在了,哪會去想那八竿子遠的王爺呢?
青茗還想說些什麽,被莊宴一瞪,登時就閉上了嘴。
他家公子哪兒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
看着看着,莊宴的困意也上來了,就放下書,靠在美人靠上打起了小盹兒。陽光照在他眼皮上,暖暖的亮亮的,一丁點不阻礙莊宴的好覺。
章晔進來時便見到這樣一幅懶洋洋又暖融融的景象,他微笑了一下,阻止了正要喚醒莊宴的青茗,又揮手讓他下去。
青茗難掩激動地和上門退出去了,只是臨走時不免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這睡得迷迷糊糊的露了壞脾氣,保不準要惹王爺生氣哪!
章晔就走到美人靠邊坐下,輕輕捋了捋他散落的黑發,又摸了摸他閉上的眼睛。餘光注意到他放在一旁的話本,便拿起來翻了翻,盡是些神神鬼鬼的故事,頁白處還有用朱筆畫的小人兒、小怪物,章晔繃不住面上笑意,一頁一頁地翻着。
他沒有叫醒莊宴的意思,幸而莊宴不過是小憩,很快就迷蒙地醒了,只是閉着眼睛就喊茶,大約是睡前吃了塊糕點的緣故。
章晔見茶碗就放在小幾上,便端起來遞到他唇邊,莊宴喝了口,皺眉:“涼了。”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睜開了眼睛。
一下子就看見那人坐在他旁邊,還含笑注視着他,莊宴一愣怔,很快反應了過來,揚起笑容:“是你來了。”
章晔從懷中掏出帕子,為他拭去唇畔一點水漬,笑道:“第一次伺候人,難免有不周到之處。”
莊宴臉頰微紅,不由争辯道:“方才、方才是我不知!誰曾想你會日頭正高時便來了呢?”
章晔揚了揚眉毛,反诘道:“那倒還是我的不是了?”
莊宴眼睛一轉,身子靠過去他懷裏,柔柔道:“是莊宴錯了。”這是他的客人,還是個大客人,他怎麽就原形畢露了呢?啧,都怪太陽太好,讓他放松了警惕。
章晔摸着懷中人秀美的長發,笑道:“罷了罷了,美人難诘。”
莊宴問道:“公子怎麽有空白日裏來了?”花街的客人,通常都是夜客,畢竟夜晚才是好辦事的時候,這人白天來,該不會是想白日宣淫不成?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
章晔道:“不過是恰好得了空閑罷了。”他自然不會告訴莊宴,見園中桃花灼灼,便不由想起了那如花般的美人,于是沖動地來了。妓子,他本是不想多碰的。
莊宴躺在他懷裏,好看的眼睛裏面折射出太陽的光芒,像琉璃一樣幹淨。
章晔就問:“你大約已經知道我是誰,為何還是要喊我‘公子’呢?”
莊宴道:“既然你沒有親口告訴我,大約便是不想告訴我,那我便假裝不知道你是誰了。”他看着對方下巴下面一條隐秘的傷疤,有種想摸摸的沖動——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醜陋又深刻的疤痕,幸而生得隐秘,不損了這人的英俊相貌。
章晔就笑:“像你往常那樣喊我就好。”他見桌上擺着盤粉白的糕點,樣子頗為精致,便取了一塊放進口中,一股清甜和清苦的味道相互交織,糅雜着淡淡的桃花香氣。
莊宴問道:“公子可還喜歡我這桃花糕?”
章晔點了點頭:“不錯。”他不喜甜,這糕點的甜味卻不會讓他膩煩。
莊宴就笑得燦爛了些,叫了青茗取來新水和新茶葉,行雲流水般為章晔沏了茶。章晔握着茶杯,看着莊宴倒茶時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便放下茶杯,轉而握住那只腕子,将人拉到懷裏。
章晔很喜歡抱着莊宴。莊宴就靠在他腿上躺着,章晔每一次低頭同他說話,都像是想要親吻他。莊宴倒是想他親吻他,不過他的這位恩客,似乎有些正直。美人在懷,孰能按捺?
章晔卻道,“原來你平日裏竟然這樣悠閑。”
莊宴便回道:“比不得公子忙碌,這本來就是夜裏做生意的行當。”
章晔道:“也是,”他撫摸着莊宴美麗的面頰,突然問道,“你後來可曾接過客?”
莊宴笑道:“自然接過。”
章晔便笑笑,沒再說話。
莊宴見恩客面色實難揣測,便老實地道出實情:“不過入幕之賓倒是沒有的。”
“哦?”章晔調笑道,“莫非小宴兒在為我守身?”
莊宴也笑回他:“若是你再不來,我這身怕是守不住的。”竟然沒有否認。
妓子無情也?多情也?
章晔注視着莊宴的臉,俯下身吻他,莊宴仰着臉回應着,想着,終究還是白日宣淫來了。窗戶緊閉上,合攏窗外柳衣桃雲□□濃濃,鋪開了窗內春光漫室吟哦燕浪。
“以後便不許他人入幕了。”
沉浮間,那人溫熱的呼吸灑在耳畔,低低似命令,又似昵語。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也出去浪了嗯=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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