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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桢抿了抿唇,少年唇角鋒銳如刀,也不說話,胖子也不糾纏着緊問,忙挑那肥瘦相間的裝了好幾塊,趙維桢想着這會子已是晚了,不能多吃這些不易克化的,止住了,只讓裝了五片,又有些猶豫,怕不夠吃,終究還是讓又加了兩三塊,便是如此,胖子也覺得不可思議,朝少年的肚腹處看了一眼,提醒道,“主子,這是最易長胖的。”

趙維桢不言,提了食盒就朝外走,此時天已近黃昏,他揀那較偏僻的地兒走,繞了個圈兒,在圍牆外頭處時,停歇了一會兒,一向跟他不離身的人從暗地裏出來,拱手道,“主子,屬下無能,沒能進得去齊國公府,不過,屬下打聽得到,姜令儀公子的确是從齊國公府出來的,隐約聞得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趙維桢默了默,十二歲的少年,臉上稚氣盡脫,鬓角處似已染上了經年的風霜,他點頭,并不責罰,“齊國公是多年沙場老将,聽聞以軍法治府,你等進不去才是正常。不急,很快要放旬假了,總有進得去的時候。”

他并未多停留,就回來了,屋裏的燈搖曳着,照着床上小胖子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兒。

已經交夏,暑氣已經上來了,床上鋪着涼席,小胖子并沒有脫衣服,就那麽睡在上頭,被子蹬了一半搭在身上,她的額角上滲出了汗來,臉上眼窩處兩顆淚珠兒映着燭光在瑩瑩地發亮。

趙維桢看着這淚珠兒時,渾身似僵硬了,擡起的手停在了半空裏,有些不知所措,食盒放在一邊,他也不知該去叫她還是就讓她這麽睡着。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姜嘉卉翻了個身,幾乎撲到地上去,趙維桢這才被驚醒,忙伸手,托住了她,抱着她,将她安放在床上。

她為何會哭?是因自己還是因了今日上官子恩的那句話,趙維桢竟有些不敢去想,怔怔地站在床邊,良久,見她睡得香甜,也不知做了什麽夢,竟在笑,他才打定了主意,不叫醒她來。

只,他盯着姜嘉卉肩頭處,他記起前世,她肩胛處有一塊青色的胎記,約有拇指般大小,只要他伸手一拉,便可知,眼前到底是不是她?

腦子裏有個魔鬼在拉扯着他,他的手鬼使神差地就朝姜嘉卉的肩頭伸去了,當指尖落在她的衣服上時,她肌膚上的熱透過單薄的衣服傳遞過來,幾乎燙上了他。

他猛地縮回來了!

若真的是她,她一個女兒身,奉旨在這男兒世界的書院裏讀書已是萬般艱難,難道他還要親手去毀了她的名聲嗎?

趙維桢深吸一口氣,若不是她……,不過是再等七年,他總能見她一面,況今生,他會想盡辦法,早些見到她,哪怕是偷偷一面,也是歡喜的。

時辰還早,趙維桢挪着步子朝外走去,在門口立定,太陽已經西沉,天邊露出一輪月亮來,他掩上了門,到了小院子裏,要了一壺酒,拿出一疊小菜,水煮蛋和蒸肉之類才從馮胖子那裏弄來的,叫他身邊的暗衛拿走了。

一個人自酌自飲,滿腹心事,已是無法排遣。

今日的晚膳,姜嘉北去食堂晚一些,他去的時候,趙維桢二人與上官子恩的一場争執已是告一段落,但他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一切,聽說妹妹飯都沒吃成,他自然是惱火,朝丙班宿舍這邊過來,先準備去找上官子恩,沒見着,便去了趙維桢二人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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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上枝頭,門前的桂花樹下,石桌上擺着一碟小菜,一壺小酒和一只酒杯,一輪明月倒映在酒杯之中,少年疏朗的身影映在長滿了青苔的臺階上。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姜嘉北笑道,趙維桢聽到聲音,扭過頭來,見姜嘉北已是跨過低矮的栅欄,行步走了過來,“姜兄一來,便是四人對酌了,可惜我只有一個酒杯!”

“我既來了,還要什麽酒杯?”姜嘉北拿起酒壺朝腹中灌了幾口,見此,趙維桢便推了酒杯,擡手朝石凳子上道,“坐!”

酒壺裏見了底,喝酒是喝不成了,趙維桢這個人過了今夜,只怕這一酒壺一酒杯都是要扔了的,絕不會與人共享,姜嘉北便拱手道,“今日之事,舍弟得維桢兄庇護,在下感激不盡!”

趙維桢并不領情,手肘擱在桌上,朝旁邊開得正盛的一叢月季看去,“堂堂齊國公府三公子,用一匹駿馬巴結區區書院裏的夫子,如今又對我折節言謝,就不知姜學弟到底與三公子是何關系?”

趙維桢的眼角餘光并不離姜嘉北,他不忍對姜嘉卉相逼,對姜嘉北卻并無憐惜之情,此時見姜嘉北臉上的神色一僵,心裏某一處已是松動些許,也覺得上天對他終究還有幾分憐惜,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又讓他早幾年遇到那個人,便是今生再一次死得凄涼也算不得什麽了。

“我姜氏一族代代有訓,凡姜氏子弟,同出一脈應視同親生骨肉,不得相殘,在外應相幫,任何人有難,他人不得坐視不理。既然令儀是我族弟,他處境艱難,我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趙維桢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仰□□明月望去,“令弟只是不善騎射,算不得是什麽處境艱難,又如何用得上三公子以駿馬想贈予夫子呢?不過,這是姜家的事,與我無關。令弟與我有緣,同處一舍,同窗之誼,我也該待他如兄弟,三公子也不必客氣。”

他既然已經有所得,也就失了與姜嘉北再交談的興趣了,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略微偏頭,“聽說齊國公格外寵愛令妹嘉卉郡主,郡主如今也是七歲,也不知她……如何了?”

如今是否安好?“嘉卉”二字從趙維桢口中說出的時候,他只覺得滿口苦澀,垂在身側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只月光下,少年肩背冷峻,不容人有任何察覺。

姜嘉北的手緊緊摳住桌面,忍下暴起傷人的沖動,他愛妹心切,知妹妹女扮男裝來書院中讀書的事是半分洩露不得的,一旦洩露,她名聲将如何,實在是不敢相信。而趙維桢明顯就是在懷疑,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又是因何而懷疑?如果懷疑了,妹妹與他住在一起,是何等危險!

“三公子不必緊張,莫非三公子忘了,當年令妹出生,洗三禮我也是參加了的,滿月禮上你我還打了一架。三公子貴人多忘事,怕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聽得如此說,姜嘉北暫且放下心來,只他一時想不起趙維桢的身份來,稍微躊躇間,趙維桢已經進了他的宿舍。

屋裏的燈依舊搖曳,月光透過窗棂落在姜嘉卉毛茸茸的腦袋上,趙維桢再一次走到床邊,将她耷拉下來的胳膊撿起來,放回到床上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指腹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劃過,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原本愁苦着的臉上,竟舒展開來,一抹薄唇,唇角微微上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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