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巨鹿書院每旬放一天假,多數人會回趟家,看看家裏的父母,帶些衣物之類的來學校,也有些人是一年到頭都待在學校的,到了那一日,把些銀錢給書院的飯堂,讓他們給準備些飯食。

趙維桢便是這樣的人,一年到頭都住在書院裏頭,少有下山的。

旬日很快就來了,這一次旬日,正好是姜嘉卉八歲的生辰,頭一日早上,姜嘉北來見她時,說過,“宮裏的賞賜已經送過來了,和往年不太一樣,皇後娘娘宮裏多了一對玉如意,母親已經進宮幫你謝過恩了,明日你回去了,也不必格外進宮。”

姜嘉卉有些不安,“哥哥,你說皇後娘娘為何添一對玉如意呢?往年不是沒有過的嗎?”

姜嘉北也尋思過這個問題,眼見得妹妹一日日大了,大雍男子十二,女子十歲便開始議親,十五及笄即可行婚禮,但妹妹是齊國公府三代唯一的女孩兒,定然不能如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十歲便定親的,一定要多留兩年。

“不必多想,一切都有父親和哥哥們。”

姜嘉卉回到了學堂裏,坐在位置上,并不如之前那樣一直盯着趙維桢,而是趴在桌上,眼睛盯着外頭的紫竹叢,雖然哥哥說不必擔心,可從小兒身在公侯之家,她心裏豈沒有些數?

況,自從來到書院之後,她日日都會做一個夢,夢裏,她坐在華美的宮殿裏,日複一日地繡一塊帕子,也不知為何,那帕子她總也繡不完一樣,帕子上面是一枝海棠,那花兒開得紅豔,她湊近了看時是一攤血,原來是從她眼裏滴落下來的,她每每就在這時候驚吓醒來。

她一定是生病了!

可夢裏的情景是那麽真實,她做那夢時,心裏像是有很多事,可卻無從探究起。

趙維桢幾次目光都落在姜嘉卉的身上,明日是旬日,他還是打定了主意去一趟齊國公府,連理由他都想好了,也不怕齊國公府的人不見。只此時,看到姜嘉卉憂心忡忡的樣子,趙維桢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胖子,明日旬日,你回家嗎?”上官子恩問道。

到底是孩子心性,雖說打過一架,還打得死去活來,可上官子恩依舊是喜歡撩撥她,姜嘉卉挪了一下頭,下巴擱在書桌上,“你管我?”

“你是回齊國公府還是你自己家?”上官子恩打的是姜嘉卉身世的主意,說着,還朝八皇子瞅了一眼,八皇子轉過身子,目光落在姜嘉卉的身上,道,“我約了你哥哥玩,你要一塊兒嗎?”

“少騙人了,我哥哥不會和你約了明日出去玩,他明日一定會待在自己家裏呢。”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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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是我生辰,哥哥是不會出門的,一定會陪我!”

趙維桢的手猛地一抖,臉色已是煞白,“咔噠”一聲,他手裏捏着的毛筆斷了,墨飛濺開來,趙哲泰和上官子恩忙避,并沒有避開,惹得二人臉色微變,卻見趙維桢騰地站起身來,朝外快步走去。

“這是怎麽了?”上官子恩問道,趙哲泰彈了彈身上的墨跡,眸色沉沉地朝趙維桢的背影看了一眼,打消了理論的念頭。

姜嘉卉吓了一跳,她也忙跟着起身出去,四下裏尋趙維桢不見,不由得越發急,忙喚了起來,“維桢哥哥!”

趙維桢在書院一處偏僻的角落裏,他扶在一株大樹上,雙手摳住樹皮,指節發白,全身都在顫抖,遠遠地聽到了姜嘉卉的喊聲,他也沒有應,而是大口大口地喘氣,慢慢地轉過身,無力地靠在大樹上。

直到姜嘉卉的聲音在附近響起,越來越近,他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盯着那小小的矮胖的身子,見她四處張望,也不看腳下的路,一腳從臺階上跌下來,身子一歪,一頭栽了下來。

趙維桢只遲疑一瞬,傾身去搶時,并沒有搶到,好在,身子墊了過去,姜嘉卉一頭栽下時,倒在了他的身上,他雙臂展開,将她接了個正着,倒是他身子磕在身下的樹樁上,又被一撞,一聲悶哼,只覺得胸口一疼,口中泛起了腥甜味兒。

趙維桢猛一陣咳嗽,姜嘉卉被人摟了個正着,要掙紮時,聽到了趙維桢的聲音,認出是他的人來,怕倒是不怕了,又擔憂起來,“維桢哥哥,你沒事吧?”

她問時,聲音都在哆嗦,趙維桢穩了穩神緩過一口氣來時,松開她來,姜嘉卉忙爬起來,去牽趙維桢的手,将他拉起來,趙維桢暫時有些動不得,他也着實沒有想到姜小胖子這麽沉,恰好撞在了他的胸口上,這會兒還生生地疼,氣血陣陣上湧,他推開姜嘉卉,擺擺手,問道,“明日是你的生辰啊?”

姜嘉卉一直在愁明日的生産,是邀請維桢哥哥呢?還是不邀請,這會兒聽他問起,忙慚愧垂眸,“維桢哥哥,我要是不邀請你,你會不會生氣呢?”

“不會!”趙維桢淡淡一笑,“我明日還有些事要處理,便是你邀請我,我也去不了。”

雖是如此,姜嘉卉依舊格外失望,她本來還想求一求父親,能夠邀請維桢哥哥去齊國公府的,“哦!”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趙維桢後背靠在臺階上,“你先走吧,以後走路小心一些,看着些地上。”

“那你呢,維桢哥哥?”

趙維桢阖着眼,并不睜開,“不必管我!”

聽着四下裏沒有任何動靜,姜嘉卉站着沒有動,或許目光依舊落在他的身上,這雙曾給過他無數希望的眼睛,此時,趙維桢已經不想去面對,而是入老僧入定般,紋絲不動。

良久,姜嘉卉見得不到任何回應,只好忍着眼淚,咬着唇瓣,轉身離開。

待她走得遠了些,趙維桢喊過他身邊的暗衛,“獵影,你去看看!”

“是!”

獵影離開,一道影子晃過,落在趙維桢跟前時,如幻化一般,一名女子在趙維桢跟前蹲下,細細端詳一遍他的臉,“怎麽了?終于認清真相了?傷了心了?”

趙維桢掙紮着要起身,被這女子一把摁住在地上,“維桢,我不管她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都沒有興趣,你必須讓她喜歡上你,為你所用。你別忘了你肩頭的大業,你若是以為你身為皇子,将來跑不了一個藩王,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女子捏住他的下巴,強迫趙維桢看向自己,“看看你的母親,論身姿,論美貌,論出身尊貴,在那狗皇帝的後宮裏,哪一樣不是最出色的?狗皇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惜了,你母親只能屈居四妃之末,因為她身上流的是前朝皇室的血脈,而你,你身上有一半也是前朝皇室的血脈,你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狗皇帝肯放過你,朝中任何一個臣子都不會放過你!”

趙維桢全身沸騰着的血液也為之冷靜下來,他別過臉,不去看這張與她母親有九分像的臉,沉聲道,“我知道,可我對她沒有任何好感,相反,我非常……讨厭她!”

“你無須喜歡她!”女子鮮紅的唇瓣勾起一笑,“不過,維桢,連我也沒有想到,你能裝得這麽好,我還以為你已經喜歡上她了,她畢竟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你若是偶爾起心動念,說明你長大了,我身邊的婢女秋曉可以給你!”

“不必!”趙維桢決絕拒了,從地上起身,“随月,你雖是我名義上的姨母,可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主子!”

“是!太子殿下!”随月笑道。

趙維桢壓下了心頭滾動的氣血,淡淡地朝随月瞥了一眼,笑僵硬在臉上,一瞬間,随月以為自己看錯了人,眼前并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而是一個歷經過刀光劍影,經受過生死洗禮的王者,那眼神如刀劍般銳利,可當她細看時,少年又透着些可愛的稚氣,“你不要叫我太子殿下!”

“是,主子!”随月上前兩步,“姜令儀雖不是齊國公府的那位嫡小姐,可他到底是姜氏一族的人,只要我們悉心培養,将來他一旦成長起來,依舊可以帶挈很多人為我們所用。”

“不必!”趙維桢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起伏,“畢竟有限,況且容易打草驚蛇,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齊國公府有任何牽連。齊國公府不是任何其他勳貴,他們忠誠的是大雍的子民,而非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

随月偷瞄了趙維桢一眼,無法揣度,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別有所圖,也不便辯駁,道,“是,屬下遵命!”

随月離開,獵影返回,趙維桢坐在樹樁上,面無表情,問道,“如何了?”

“回主子的話,姜小爺回到了學堂,收拾了些東西,便回了宿舍,正在午休。”

趙維桢無力地點了點頭,聲音也格外疲倦,“想辦法……讓書院,調一下宿舍,與我另尋一處住處。”

獵影有些不明所以,不假思索道,“為何?主子,不是這麽住着挺好的嗎?”

自從姜小爺出現後,主子臉上的笑越來越多了,這些日子更是把一年的話都說完了,他更是看到方才,姜小爺從臺階上摔下來時,主子吓得臉都白了,分明是格外在意的樣子,為何突然又變了呢?

“你是在抗命嗎?”

“屬下不敢!”

姜嘉卉怎麽也沒有想到,她不但沒有等來趙維桢回宿舍睡覺,反而等來了他要搬離宿舍,姜嘉卉一下子急了,赤腳跳下來踩在地上,揪住趙維桢的衣袖,“維桢哥哥,是因為我嗎?原本你在這裏住得好好的,是因為我住進來了,讓你不歡喜,才要搬出去嗎?”

趙維桢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白白胖胖的臉,眼見得就瘦了一些,書院裏再好,也比不上家裏,她本該是一朵養在溫室裏的花兒,雖出身尊貴卻依舊難免世間颠沛,前世,她寧願做了九弟的側妃,九弟坐在高高的禦座之上,居高臨下地對他說,“三哥,一個連生辰時日都不肯告訴你的人,她是真的愛你嗎?”

明日是五月初九,可前世,她告訴自己,她的生辰是五月十九日,相差十天,九弟的話原來是真的呀,他一直不肯相信,她願意委身九弟,并非是因為不愛他,而是別有隐情,重生一世,是在叫他一點一點地認清真相嗎?

若是如此,他已經怕了!

趙維桢握住姜嘉卉的手,一點一點地掰開,他小心翼翼地用力,字斟句酌地道,“不,不是,是我升到了乙班了!”

說完,他決絕地轉身,姜嘉卉卻是喜了,跟着他走兩步到了門口,“真的嗎?維桢哥哥真厲害呢!”

她站在門口,腳踩在地上很涼,她扶着門框站立,見趙維桢越走越遠,心裏漸漸地升起了悲涼來,又見趙維桢進了隔壁的院落,并沒有離得太遠,又心裏歡喜起來。

自趙維桢搬了個房舍之後,獵影便發現,自家主子越來越喜歡坐在窗前,朝外觀望。那天,趙維桢的胸部受了傷,後來一直咳嗽不停,獵影初時以為自家主子這般是為了養病,後來才發現,不是。

旬日回來,姜嘉卉身邊的同桌便換成了威遠侯府的小侯爺,她嫡親的表兄盧舜華。趙維桢升到了乙班後,空出了一個位置,盧舜華從丁班升了上來,頂替這個位置。

雖有表哥陪着,但姜嘉卉一連好幾個月都沒有再看到趙維桢了,每日上午裘夫子的課姜嘉卉還能應對,除了字寫得差強人意,背書對姜嘉卉來說是小菜一碟。只下午的騎射課便很難熬了,幾乎是一次及格都沒有。

這一日,陰雨綿綿,校場上,到處都是水坑,姜嘉卉牽着胭脂在場上溜達了半圈後,終于頂不住丙班師生們的壓力,朝馬背上爬去,一向溫和的胭脂,在姜嘉卉往上攀時,突然就嘶鳴起來,前蹄仰起,朝空中騰起,要将挂在它身上的人兒甩下來。

姜嘉卉吓得臉都白了,眼看就要從馬背上甩下來,她耳中傳來一個聲音,“抓牢了!”

這聲音如此熟悉,姜嘉卉的身體裏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支撐着她,她牢牢地抓住馬鞍,任憑這馬兒如何發瘋都不松手。

原本想看姜嘉卉一場熱鬧的師生,此時也個個都吓得懵了,八皇子牽過自己的馬一躍而上,朝姜嘉卉沖過去,錢夫子也醒過神來,手腳顫抖着朝馬背上爬去,能不能救下姜嘉卉他是不知道,他只知道,若姜嘉卉有個三長兩短,以齊國公府的勢力,他絕對是不得好死。

只眼下,姜嘉卉被馬兒拖着朝旁邊的林中沖去了,一旦她被帶進林中,任何一根樹枝都會要了她的命,後果不堪設想。而離她最近的八皇子與她也依舊有一箭之遠的距離,根本來不及搭救。

威遠侯府的小侯爺也在拼命靠近,可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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