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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琦的人圍在外面, 大門口,留了一條通道, 趙維桢領着人面對這大門,一字兒排開, 堵得嚴嚴實實的。姜嘉卉窩在他的懷裏, 格外興奮地看着這個場面, 也覺得有趣, 既然維桢哥哥謀逆, 怎麽就不派人将他先制服?若是府裏真的翻出什麽來了,他跑了,又有什麽用?

姜嘉卉這些想法, 幸好闫琦不知道。她真個好似涉事的人不是她未來的夫君,她窩在當事人的懷裏, 就好似一個端了板凳捧着瓜子看戲的觀衆,半點該有的擔憂都沒有。

趙維桢也覺得好笑, 低頭柔聲問道,“怕不怕?”

姜嘉卉搖搖頭,趙維桢面前的氅衣便一拱一拱的, 獵影和獵鷹随侍他的兩側,眼觀鼻, 鼻觀心,一副渾然沒有看見的樣子。

“這麽信任你的夫君?就不怕我真的謀反,到時候齊國公府可是要受牽連的。”

“不怕!”姜嘉卉的手捏着他颌下的喉結,輕輕地撥弄着, 弄得男人一身都是火,偏偏這裏人又多,他什麽都做不了。她年少青澀,他只掌心覆在她的身上,她便能嬌喘微微,這樣的模樣,如何能被別的人看到?

趙維桢只能忍着,兩手按在她的腰間,身子盡量往後一點,有些地方不敢與她碰觸。

闫琦很快領着人出來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站在門口的臺階上,與趙維桢對峙。趙維桢冷冷一笑,“闫大統領,本王謀逆的證據呢?”

不待闫琦說話,趙維桢又道,“當日,從太子哥哥的府上搜出那些武器裝備又沒守住,不翼而飛了的人也是你吧?”他擡起方天畫戟,再次指着闫琦,“說吧,把我兄弟一一鏟除,你究竟居心何在?”

趙維桢非常清楚自己的父皇,這個時候,宮裏的暗衛們必定是在附近盯着的。

不遠處黑影竄動,趙維桢只當自己沒有看到。

闫琦頓時大驚,他不過是奉命行事,如果叫陛下真的懷疑他所為藏有私心,特別是為了鏟除皇子,那他還有活路嗎?只怕不等皇上辦他,韓國公也不會讓他好活的。

闫琦深吸一口氣,一臉的正義凜然,“殿下何出此言?殿下與大殿下乃天之驕子,所言所行自有天裁,榮辱生死自有天定,屬下等人乃奉命行事,殿下給屬下等定的罪,恕屬下等不敢認!”

趙維桢坐在馬上,居高臨下,闫琦這等廢物,行軍打仗不行,嘴皮子倒是利索,他冷笑一聲,“我等的确是天之驕子,身為大雍的皇子,瞧着的确尊榮無比,可天下誰不知道,我等的生死系于爾等的嘴皮子。爾等說我與太子哥哥謀逆,我等便是反賊,爾等說哪位殿下堪為儲君,那便是儲君。天定?真是笑話,我等的罪與罰,何時等到過父皇來審定?不都是滿朝文武一句話嗎?”

他語氣悲涼,那些守在門口的禁軍們此時都拿着眼睛去看闫琦,均是想到了之前在太子的別莊裏,地庫旁邊的新土,所有人都體會到了什麽叫“欲加之罪”了。

眼前的皇子,才從戰場上回來,有滅國之功,難道今天,又要被這朝廷裏的陰謀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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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心生不忍。

趙維桢睥睨衆人,嗤笑一聲,勒轉了馬頭,斜睨了闫琦一眼,“明日的大殿之上,你若是拿不出證據來,本王割了你的頭!”

今日,因懷裏有梅梅,他不願動這樣的手,免得吓壞了她。

三更已過,敬德殿的暖閣裏,建元帝還沒有睡。他靠在一個隐囊上,手捏着眉心骨。大太監李橋忙過來,跪在他頭頂的位置,把手搓得暖和了,幫他捏着頭上的穴位,輕聲道,“陛下,交了三更了,挪到龍床上睡吧?”

建元帝嘆了一口氣,“你剛才聽到了?”

“聽到了,也沒聽到!”李橋小心翼翼地道,忍不住朝這個人間帝王看了一眼,這些年也漸顯老态了。

“随妃一直在恨朕,朕都知道。當年是朕诓騙得她幫朕開了宮門。可她若不開,朕也能進得來這宮裏,只不過,場面難看一些。這些年,她一直鬧騰,朕也沒有太管。她把朕的兒子送出宮去,她見天兒折磨朕的兒子,朕都由着她,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沾上上官緒,難道她忘了?當年上官緒……她難道不恨?”

李橋沒有說話,一下一下認真地給皇帝按着頭上的穴位,他知道,皇帝悶得太久了,前塵往事,從來沒有一個宣洩的地方,如今是終于憋不住了,最好自己聾了,什麽都聽不見了,才好!

那年,前随的皇帝将上官緒指給寧安公主當驸馬,他徹夜難眠。他見過公主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她紅衣蹁跹,她白衣勝雪,她綠衣妖嬈,就那麽幾次,他便再也放不下。

公主只有十四歲。

建元帝已經記不清楚,當初勸他的父皇舉起反旗,究竟是出于拯救黎民于水火,還是他想光明正大地抗一回旨,為的只是那個居于深宮之中,仰望不到的女子了。

京城是大雍打下的最後一座城池,京城的防禦最為堅固,可他一馬當先,硬是用無數将士的屍體堆砌出了一條通道,他踏着森森白骨,淌着無邊血海,叩向了宮闕的大門,他哄騙得那女子為他打開了門,也逼死了大随的最後一個皇帝。

只有寧安公主一人,做了他的俘虜,她跪在自己的腳下求他,只要他放過她同胞的姐妹,她任她所為,哪怕當他的妾室。

堂堂一國公主寧願當妾室,他明白,她是不願為難他。那時候他已經娶了上官家的嫡女,與上官家結成了堅固的聯盟,也只有他心裏清楚,之所以選擇上官家,他有大半的私心在。只有上官家堅定地站在反大随的陣營裏,寧安公主才絕無可能繼續與上官緒的姻緣。

如果說寧安公主一輩子最恨的只有兩個人,那麽他和上官緒便是唯二的兩個了。

“朕的皇子裏頭,你以為誰堪當大任?”

李橋的手微微一顫,幸而他這輩子見識過的風浪既多且大,很快穩住了心神,不能不回答,那就斟酌得周全一點再回答,笑道,“陛下問,臣不能不答,陛下的皇子們都是好的,八殿下持成穩重,九殿下溫雅有擔當……”

皇帝擺擺手,“你知道朕聽不得這些!”

李橋便知蒙混不過去了,皇帝偏還加了一句,“今日,朕才在韓國公面前提了一嘴,老八和老九乃無情之輩,對自己嫡親的兄長都下得了手,他就差點跳起來了,說自古‘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朕知道,他不肯立桢兒,但朕的這些兒子裏頭,最像朕的偏偏是他。”

“兩朝帝王的血脈啊!”皇帝嘆了口氣,“還有誰比他更适合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呢?”

“韓國公偏偏容不下他,朕知道為什麽!”

李橋的眼角有些濕潤,他還記得那個孩子,在雪地裏奔跑,自己摔在了地上,還叫身邊的太監去扶別人一把。那時候,那個別人不是別人是他,才從慎行司出來。後來他聽說,随妃因此罰那孩子三天不許吃飯,說他心太軟,仁慈。

“陛下,這是陛下的家事,這國乃是陛下的家,這家業由誰繼承,難道不是陛下說了算嗎?”

皇帝一笑,起身,“你呀,這話當着朕說說便罷了,當着外頭的人說,仔細割了你的舌頭,那些禦史不把你參成一個篩子才怪呢。”

次日,正好是大朝會的日子,該來的人都來了,山呼萬歲之後,皇帝叫了“平身”,問候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勳貴權臣們幾句後,李橋便喊“有事上奏,無事退朝”,話音方落,韓國公便上前來,“皇上,昨日京城西禁軍出動,不知發生了何事,臣聽聞有皇子謀反,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盯着韓國公,半晌沒有說話,朝中一些不知情的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就在這時,門外有太監小跑進來請旨,“陛下,禁軍統領闫琦負荊請罪,請見陛下!”

皇帝咽下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韓國公一眼,“宣!”

闫琦打着赤膊,背上背着荊條,光滑的脊背上,被荊條刺出星星點點的紅來,還有一條條滲出血的痕跡來。文臣們紛紛往後一倒,一些沒上過戰場的武将們也是觸目驚心,唯有齊國公等人淡淡地瞥過一眼,大約是嫉妒闫琦背上沒有疤痕,閃過了幾道輕蔑的眼神。

“嗤!”趙維桢站在右邊第一個位置,放肆地嗤笑了一聲,惹得衆人側目。闫琦的臉漲得通紅,韓國公頓時怒道,“三殿下,莫非你仗着軍功,不把陛下放在眼裏,今日大朝會,你如此放肆無禮,置朝廷禮法何在?”

趙維桢掀起眼皮子,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父皇都沒有說話,你先聲奪人,又是将我父皇置于何地?如今朝堂之上,人人以你為尊,莫非今日的大雍不是我趙家天下,成了你上官家的了?”

上官緒氣得臉都白了,他一激動,胡須就一抖一抖地,正要開口說話,齊國公站出來了,笑着打圓場,“你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咱們都要抱孫子的人了,和他們這些後生小輩有什麽好計較的?也不知闫琦今日是唱哪出戲,負荊請罪你好歹也穿件單衣啊,這麽裸着,成何體統?”

皇帝輕聲一咳,別過臉去,他扶着膝,身體一聳一聳地,瞧着有些不耐煩得緊。上官緒也知皇帝的心思,他如今對三個嫡子都沒什麽耐心了,人越是年紀大,越是記不得眼前的事,越是放不下年輕時候的事兒。可上官緒早已經不沒把年輕時候的事放在心上了,他要圖謀的是上官家的今後,若寧安的兒子當了皇帝,他上官家還有活路嗎?

“國公爺,您這是向着三殿下在說話了?”

滿朝嘩然,人人都看向齊國公。誰都知道,齊國公一向無偏倚,姜氏一族有祖訓,忠于帝王,不拉幫結派,不參與儲位之争。但方才,齊國公明顯是在幫三皇子殿下。

齊國公無視于衆人矚目,笑着道,“你說得真是輕巧,三殿下是我女婿,我不幫着他,我還幫着你這老東西啊?”

韓國公指着齊國公的手猛地一顫,怒目圓瞪,他連說三聲“好”字,話還沒有說出來,皇帝已經咳了一聲了,龍目盯着地上的闫琦,“你負荊請罪,所為何事?”

“臣是來送人頭給三殿下的,昨日的別莊之中,臣沒有搜出任何武器裝備,臣不能說出是誰在向皇上告狀誣陷三殿下,臣只好用自己的人頭向三殿下賠罪!”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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