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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桢帶着皇帝從內院的明間, 穿過了東次間,到了趙維桢設在東梢間的書房。木香便看到了建元帝, 多少年不見,曾經認識的人都老了, 彼此也都黃土埋了半截了, 這種相逢, 簡直像是戲裏演的那樣。

木香是死也不會跪曾經同朝為臣的人的, 建元帝也知道, 木香沒有破口大罵已經是給彼此留了一點顏面了,他更加不會指望木香會跪他,況且現在他還需要木香幫他看病, 便很是大度地擡了擡手,“坐吧!”

木香也沒有坐, 趙維桢便開了口,“叫你來是想你給我父皇診個脈, 并沒有別的意思!”

木香方才擡起眼皮子,朝建元帝瞅了一眼,他并沒有猶豫, 便過來,坐在與建元帝之間隔了一個矮幾的位置上。建元帝伸出手臂, 趙維桢過來,幫他擡了擡衣袖,木香深呼吸幾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 這才擡手診脈。

“把口張開,我瞧瞧舌頭!”

建元帝把嘴張開,木香看過了,又起身,站在他面前,建元帝便仰了仰頭,木香挽起自己的衣袖,幫他翻開眼皮子,看了瞳孔。

複又坐在位置上,木香沉思了一會兒,又換了一邊,幫建元帝診另一只手的脈。完事後,他又坐在位置上,想了想,才像趙維桢看過去。

趙維桢已是心知有異,朝建元帝看了一眼,建元帝有些不耐煩,“是死是活,你說句話吧,你都不怕死,我怕什麽?”

木香譏諷道,“老朽是什麽人?陛下又是什麽人?一具殘軀,如何與九五之尊相提并論?”

“最終都要化為一抔黃土的!”

木香的心無端就平靜下來了。雖然,他明知道,建元帝這話實則在誅心,可依然還是不能不受其影響,古往今來,天子将相,争來争去,又有誰是手握權柄,身攜巨富去死的?死了,便是一了百了,要不然,哪裏來的“一朝君子一朝臣”呢?

“陛下身上中的是前朝皇室裏的秘毒,照理說,這毒也不算是稀奇,太醫每日都要給陛下請平安脈,未必診不出來。”

建元帝倒抽了一口涼氣,趙維桢也是吃了一驚,彼此對了一眼,又分別挪開。父子之間才有的那點脈脈溫情,此時再一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他想了

想,跪了下來,“父皇,兒臣還不想死,就請父皇虢奪了兒臣的大将軍王爵位吧!”

建元帝并沒有理會趙維桢,他連看都沒朝趙維桢看一眼,而是對木香道,“你若能救朕一命……”

“此毒要解也極為尋常,只要陛下連續三日不再碰那毒,那毒自己就解了。”木香坦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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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帝也知這是實話,他這才看向趙維桢,“你起來吧,這毒與你不相幹!”他又囑咐道,“今日這件事,不得與任何人說,待三日後朕再做定奪!”

說完,建元帝起身離開。趙維桢留他在這裏用飯,建元帝的腳步頓了一下,旋即搖搖頭,“改日吧!”

建元帝中毒這件事連銀寶都沒有說,他原本是悄悄兒出宮,趁着夜色,他又悄悄兒回到了宮裏。除了身邊跟的侍衛,連敬德殿裏的太監們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兒。

連着兩夜沒有再睡着之後,太醫照常例來給建元帝診脈,又開了與前次相同的藥方。建元帝讓銀寶給他看看,銀寶遞過來,建元帝瞅了一眼,閉了閉眼。宮裏的影衛便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出來,将那太醫拖了出去,出了宮門,二話都沒說,一刀下去頭落地,連罪名都沒來得及定。

後宮裏,皇後聽到了這消息,她正端着個玉碗,在吃湯圓,驚得手一抖,玉碗摔到了地上跌了個粉碎,湯圓滾落了一地,問前來報信的太監,“可說了是為的什麽嗎?”

宮裏的影衛素來不露面,誰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麽人,從來都是從一代帝王交到下一代帝王的手裏。哪怕上官氏與皇帝是原配夫妻,兩人相濡以沫才走到今天,若不是發生了今天這種事,上官氏都要懷疑傳說中的皇宮影衛是不是真的。

聽說,是先皇當年的親衛們那一支,一向也只是一個傳言。

來報信的公公是敬德殿裏的小太監川子,若不是有把柄在皇後的手裏,他也不敢做這種通風報信的事。橫豎都是死,能晚死一天是一天。

川子已是吓得全身都在打顫,那太醫死時的慘狀,他親眼所見,那頭滾在地上,眼睛還瞪得大大的,脖子被削得平齊,裏頭的血管朝外噴着血,三丈高,身體在地上扭曲了好一會兒才躺平不動,他躲在柱子後面站,扶着柱子都站不穩,只覺得那血朝自己噴來,糊了自己一身一臉。

“沒,沒說!”

皇上為什麽發怒,為什麽會直接斬了太醫,至今都是一個謎,連近身服侍的銀寶公公都不知道。川子有個同鄉,當日就在敬德殿裏伺候。他細問過那同鄉,說是一切來得很突然,誰都不知道為什麽?問了銀寶公公,銀寶公公也只說好生服侍着,什麽話也沒有說。

自皇帝那日從府上離開後,姜嘉卉便一直都有些不安。趙維桢一直跟她說沒事,但她也不敢真的當沒事兒一樣。只轉眼就要回門了,她忙着挑選回門的禮,薄了,她心不安,厚了,她怕爹娘心不安,挑來挑去,還是趙維桢拟了個禮單,也沒叫她過目,擅自做主,叫馮異準備。

到了第五天回門,正是個沐休的日子,一大早的,她醒來,用過了早膳,與趙維桢一起出門,看到門口等着的十大車禮物,她不由得傻眼了,扭頭看趙維桢,“維桢哥哥,你沒把咱們庫房搬空吧?”

“哪能?”

趙維桢牽起她的手走到馬車邊上,一把抱起,将她塞到了馬車裏。他自己是不習慣坐馬的,況且,宮裏的消息,他也收到了,建元帝身上的毒明顯不是随妃親自下的,只怕下毒的那人未必知道毒性,只想到是前随宮裏的秘毒,就下了,若一旦毒發事露,建元帝第一個懷疑的是随妃。

誰能想到,是個細水長流的毒,對身體沒有太多的危害,只會令中毒的人煩躁,睡眠不佳,關鍵一點在于,若停止用毒,症狀便緩解,連續三天不用,症狀就消失。

下毒的人是什麽心事,一目了然。

太醫若不說,建元帝便會将自己的身體歸結于年老衰弱,執着于當年舊事,說什麽都不可能會懷疑到中毒這件事上。

一國之君,中毒?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可惜,随妃死了!一個死了的人,還如何下毒?

如今京中的局勢真的是非常緊張,趙維桢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也不敢坐進馬車之中。他怕對方動手,他不能第一時間保護住梅梅。

馬車駛入齊國公府所在的街道,姜嘉卉掀開簾子,便看到了大門口翹首以待的人,連祖母都出來了。雖說她只離家四五天,如今的齊國公府只能算她的娘家了,可她依舊格外想念。一邊是自己的新家,一邊是生活了十五年的娘家,姜嘉卉覺得,她的心都被割成了兩半。

姜嘉卉站在馬車上就要往下跳,太夫人和盧氏吓了一大跳,盧氏連忙抱住了她的腿,“你這孩子,都成了大人了,做事還這麽莽莽撞撞!”

她三個哥哥要過來抱她,趙維桢搶在了前頭,盧氏只好讓開,趙維桢将她抱下馬車。這滿京城裏,也少有夫妻如此恩愛的了,太夫人和盧氏見趙維桢如此會疼人,心裏已是一萬個滿意。

姜嘉卉随太夫人和盧氏去了後院,趙維桢則随岳父大人和三位舅兄在書房裏落座。關上門,寒暄了幾句,齊國公便道,“聽說陛下今日斬殺了一個太醫,陛下的龍體是否安康?”

不是外人,趙維桢便将皇帝中毒的事略略說了,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一聽便明白怎麽回事?

齊國公便道,“這毒,我也曾聽說過,也并不是全然對身體無礙,連服三百六十五天的話,會産生幻覺,把一個人心裏最陰暗的,最愧疚的事放大,意志若稍有不堅定,便會産生輕生的念頭。這種毒無色無味,潛藏在身體裏面,極難察覺,想必今日那太醫也是屈死,未必是與下毒的人一夥。”

趙維桢和姜家公子四個晚輩均是吃了一驚,這毒,簡直是為建元帝量身定制的。他們都聽出來了“最陰暗的,最愧疚的”的意味,若世上還有誰做過最陰暗的事,有過最愧疚的事,無疑建元帝了。弑兄屠弟逼死父親,他都占全了,為了這皇位,他曾淪為最陰暗的惡魔,喪盡了天良。

只是,給他下毒的會是誰呢?

皇後,還是皇太後?不管是誰,對建元帝來說,都是又一次誅心!妻子想要丈夫死,母親親手殺掉兒子,哪怕是起了這個心,都叫人覺得是人間慘劇。

“不會是皇太後!”建元帝搖搖頭,若是皇太後,便不會到了今天。

若不是皇太後,那就有可能是皇後了。皇後是皇帝在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若皇後都沒法信任了,建元帝就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都沒有了。

有可能是八皇子或是九皇子,只這兩個皇子,有了誣陷前太子的事之後,皇帝對他們也失去了信任。殘害手足,皇帝曾是過來人,他太清楚這樣的人了,對這兩位嫡子便深惡痛絕,時時刻刻擔心他們哪一天會弑父,必定是百般防備的。

無論是誰,當務之急便是提前做好部署和準備。

齊國公叫人拿來上京地圖,趙維桢還有點排斥,齊國公卻是橫了他一眼,固執地将地圖放在了趙維桢的面前,鋪開,指着城外西北角的一處山頭,“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巨鹿山!”趙維桢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巨鹿書院所在地,當年與梅梅認識的地方。

“那年慶陽宮變,這裏曾藏了上官家裏兩萬精兵,他們攻入京城的時候,皇上還沒來得及調動五萬禁軍。當今皇上先下手為強,幽王和憫王都死在了皇上的箭下,先皇悲痛欲絕,束手就擒,不肯再掙紮是一回事,但實際情況是,上官家的兩萬精兵将皇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先皇若做垂死掙紮,到了那時候,這天下姓上官氏還是繼續姓趙,都是兩說!”

趙維桢等人第一次聽說起慶陽宮變的具體細節,均是震驚不已。

姜嘉北覺得不可思議,“可當今陛下登極之後,難道就沒有采取任何手段,收編這兩萬精兵嗎?韓國公府一個破落的武将勳貴家裏,怎地還偷偷養了兩萬精兵呢?”

“這兩萬精兵在起兵之時,就已經被韓國公交了出去,只不過不是交給皇上,而是交給了皇後。”

作者有話要說:  大約還有不到十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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